李莉　黃建華

摘要如何在詞典中較全面地呈現(xiàn)詞語的語義網(wǎng)絡信息，是詞典研究者和詞典編纂者需要解決的重要課題。在《漢法大詞典》的編纂實踐中，編者通過自己的設計，力圖幫助詞典使用者構(gòu)建一個心理詞匯的語義網(wǎng)絡。文章展示該詞典在語義網(wǎng)絡構(gòu)建方面所做的有益嘗試，也指出了有待完善的地方。

關(guān)鍵詞《漢法大詞典》語義網(wǎng)絡心理詞庫參見系統(tǒng)

一、 引言

在著手編纂《漢法大詞典》（以下簡稱《漢法大》）之前，主編做了認真詳盡的設計，并將編纂設想先后以中文、法文登載在中外的書刊上聽取社會人士的意見。該詞典自編纂開始至出版歷時16年，最初的設計構(gòu)想在編寫過程中因各種原因也做過一些調(diào)整，然而詞典編寫的宗旨始終如一，即借鑒認知詞典學的理論，通過自己的設計，力圖“幫助詞典使用者構(gòu)建一個心理詞匯的語義網(wǎng)絡”（《漢法大·前言》）。因此，本文想就此談談《漢法大》在這方面的設計特色和有待完善之處。

二、 《漢法大》語義網(wǎng)絡構(gòu)建的特色

《漢法大》將它所收錄的詞語作為互相聯(lián)系的集合體來看待，在相關(guān)詞條中做出相互參照的回應，便于讀者建立網(wǎng)絡狀的心理詞庫。本文不擬一一羅列《漢法大》中針對語義網(wǎng)絡構(gòu)建的設計細節(jié)，而僅從“條目編排”“參見系統(tǒng)”“詞目釋義和例證翻譯”“語言提示欄”四個方面舉出相對有特色的地方，并加以分析說明。

（一） 條目編排

《漢法大》按漢語拼音順序排列條目，這與大部分漢外詞典并無二致，但在某些情況下，《漢法大》采用以詞帶語的方式，將可單獨立目的詞語納入相關(guān)詞目詞之下，使之成為內(nèi)詞目（如下面例子中黑色菱形符號◆后面的詞）。這種類似西方語言詞典中按詞族原則編排的復式結(jié)構(gòu)，“可打破因純形序[1]安排而將形態(tài)上與語義上互有關(guān)聯(lián)的詞匯分隔開來的缺陷”（黃建華2003： 35）。

這種復式結(jié)構(gòu)的編排在《漢法大》中主要體現(xiàn)在對復合名詞、成語、慣用語及其他熟語的處理上。

以詞目詞為基礎(chǔ)構(gòu)成的復合名詞，一般處理為內(nèi)詞目。如：

葡萄牙Portugal m◆～人Portugais（e） n‖～語portugais m

意大利Italie f ～半島la pninsule italienne ◆～語italien m‖～人Italien（ne） n

但如果復合名詞本身帶有例證，或作為基礎(chǔ)成分構(gòu)成更長的復合名詞，或需與其他條目互見，為便于使用者查閱，則單立條目。如“符號學”不列為“符號”的內(nèi)詞條：

符號學smiologie f； smiotique f ～研究tude smiologique[smiotique]◆～家smiologue n； smioticien（ne） n

成語等熟語不僅單獨立目，也會作為內(nèi)詞目出現(xiàn)在相關(guān)詞目之下。當成語等熟語作為詞條的內(nèi)詞目時，我們只給出其字面意思，而如果其單獨出條，則會提供更多的釋文，特別是法語的對應表達法。如：

木①arbre m伐木abattre un arbre； abattage darbre‖果木 arbre fruitier [ fruit]◆獨木不成林* Un arbre ne fait pas la forêt.●≈樹木②bois m...④〈morph.〉cercueil m； bière f 棺木cercueil； bière ◆行將就木*sacheminer vers le cercueil； avoir un pied dans la tombe...

獨木不成林Un arbre ne fait pas la forêt. |Un homme isol ne peut mener bien une grande entreprise.

行將就木sacheminer vers le cercueil； avoir un pied dans la tombe； être au bord de la fosse； être au seuil de la mort

同樣，如“愛面子”“丟面子”“放暗箭”“唱高調(diào)”等慣用語被視為詞例，分別放在“面子”“暗箭”“高調(diào)”詞目下，同時這些慣用語也單獨立目。

將成語等熟語納入相關(guān)詞目下并給出其字面意思，實際上是建立了該熟語與相關(guān)詞目在語義上的關(guān)聯(lián)，同時將其單獨立目也方便讀者查閱。

這種復式結(jié)構(gòu)的設計將語義相關(guān)的詞語聚合在一起，直觀地反映了詞語之間語義上的關(guān)聯(lián)性，符合人類語言認知的心理機制。同時，將內(nèi)詞目另立條目，并在單獨立目處給出更詳盡的詞語信息，是兼顧讀者的查閱習慣。這樣的編排可謂“煞費苦心”。

（二） 參見系統(tǒng)

“參見系統(tǒng)是幫助編纂者和使用者找到分布于工具書各部分之語料的網(wǎng)絡體系?！保℉artmann 2000）參見系統(tǒng)在一定程度上將詞典中被切割、打亂的知識系統(tǒng)重新聯(lián)系、恢復，是詞典語義網(wǎng)絡構(gòu)建的重要手段之一?！霸O立合理的參見體系，可以使看似靜態(tài)的詞典成為內(nèi)部動態(tài)的有機整體，更趨近于知識結(jié)構(gòu)的本體?！保ㄈf江波2008）

《漢法大》主要通過“靜態(tài)呼應”“動態(tài)交代”和同素逆序詞的交代等設計，把按音序排列相距甚遠的詞語聯(lián)系起來。

“靜態(tài)呼應”，即在義項或詞條末尾注明參見他條，如：

長短句composition f potique en vers inegaux； poème m chanter ●詞③

霸王鞭1①...②danse f folklorique du bton color ●=花棍舞、打連廂

并發(fā)癥【Md.】complications f.pl 這小病不大會有～。Cette maladie bnigne naura pas de complications. ●≠合并癥

上行①（train） aller en remontant； monter Beijing...②naviguer vers lamont； remonter le courant...③（document officiel） être transmis（e） lchelon suprieur ◎←下行

“動態(tài)交代”，即在例證中交代可置換的同義詞，如：

安頓①installer v.t； arranger v.t； placer v.t 我把友人～[安排*、安置*]在新住所里。Jai install mon ami dans un nouveau logement.‖家具都～[安置*、安排*]在他臥房里了。Les meubles ont t mis dans sa chambre coucher.‖新婚夫婦剛在他的房子里～下來。Les nouveaux maris viennent de sinstaller dans leur maison.②paisible a； apais（e） a吃過藥，病人開始～[安穩(wěn)*]了。Après avoir pris le mdicament， le malade commence sapaiser.

對常用的成雙結(jié)對的同素異序詞，還指出二者能否互換使用，對可能互換的盡可能在例證中予以回應。如：

熬煎（=煎熬*） tourmenter v.t； torturer v.t； faire souffrir affreusement 慢性病～[煎熬*]著他。Une maladie chronique le fait beaucoup souffrir.‖他曾受饑餓的～[煎熬*]。Il a t tortur par la faim. ‖他受盡了～[煎熬*]。Il avait endur des souffrances de toutes sortes.|Il avait prouv toutes sortes dhorribles tortures.|Il avait subi bien des preuves pnibles.

愛情（≈情愛*）（Q.種）amour m （entre homme et femme）； affection f 專一的～amour fidèle [constant]‖～不專être inconstant（e） [instable， infidèle] en amour‖對某人產(chǎn)生～avoir de lamour pour qn； tomber amoureux（se） de qn‖～故事 histoire damour‖青年人不能沒有～[情愛*]。Les jeunes ne peuvent se passer de lamour.

參見系統(tǒng)主要從語義角度出發(fā)，將存在上下位關(guān)系、從屬關(guān)系、同義/近義/反義關(guān)系等的詞條相互聯(lián)接；也從詞形角度將詞形相近的詞聯(lián)系到一起，并建立相關(guān)詞語的語義關(guān)系（如同素異序詞）。

（三） 詞目釋義和例證翻譯

在雙語詞典中，目標語詞語語義聯(lián)系的建立更集中地體現(xiàn)在詞目釋義和例證翻譯層面。雙語詞典釋義的基本手段是對譯，而源語詞的某個詞義在翻譯到目的語時，往往可譯成多個詞。除了給出詞目的翻譯，雙語詞典還要注意在例證翻譯中體現(xiàn)詞目的多種用法，包括常用搭配、語體和語用意義等。因此，圍繞一個詞義可引出多個同族詞、同義或近義詞等，這些詞之間的語義距離或遠或近，構(gòu)成一個小的語義網(wǎng)絡。諸多小網(wǎng)絡交叉疊合，又構(gòu)成一個更大的網(wǎng)絡。試舉《漢法大》中的例子予以說明。

淡化1dessaler v.i/v.t； se dessaler v.pr； dessalement m； dessalage m～海水dessaler leau de mer； dessalement [dessalage] de leau de mer

果斷rsolu（e） a； dcid（e） a； ferme a； rsolument adv； de faon dtermine ～的人homme rsolu‖～行動agir avec dcision‖采取～態(tài)度prendre un attitude rsolue

如此，詞條“淡化1”將同族詞“dessaler， dessalement， dessalage”聚合到一起，“果斷”也將同族詞“rsolu， rsolument”聚合到一起，同時也將同義或近義詞（短語）“rsolu， dcid， ferme， de faon dtermine， avec dcision”關(guān)聯(lián)到一起。

再如，在詞目“毒”下，6個義項聚合了29個語義相關(guān)的法語詞。

毒①poison m； toxique m服毒prendre du poison； sempoisonner‖解毒dsintoxiquer； dsintoxication‖解毒劑contrepoison； antidote‖中毒être empoisonn [intoxiqu]； empoisonnement； intoxication‖食物中毒intoxication alimentaire‖酒精中毒alcoolisme‖病毒 virus②chose pernicieuse毒草*③drogue f； stupfiant m； narcotique m吸毒se droguer； se dfoncer （fam.）‖吸毒者drogu（e）‖戒毒dsintoxiquer； renonce （fam.）‖毒販*④empoisonn（e） a； venimeux（se） a； vnneux（se） a毒蛇serpent venimeux‖毒箭flèche empoisonne‖毒氣gaz toxique‖毒蘑菇champignon vnneux⑤empoisonner v.t； intoxiquer v.t 毒老鼠empoisonner les souris‖毒死某人empoisonner qn； tuer qn par le poison⑥diabolique a； cruel（le） a； mchant（e） a； venimeux（se） a； atroce a； virulent（e） a心腸毒cur cruel‖這個人的嘴毒。Cest une langue venimeuse.‖何其毒也！Quelle perfidie！

其中有三組同族詞： 以poison為詞根的詞有poison， empoisonner， sempoisonner， empoisonn， empoisonnement， contrepoison；以toxique為詞根的詞有toxique， intoxiquer， intoxiqu， intoxication， dsintoxiquer， dsintocation；以drogue為詞根的詞有drogue， sedroguer。其他語義相關(guān)的詞有： stupfiant， narcotique， antidote， venimeux， vnneux， virus， pernicieux， diabolique， cruel， mchant， atroce， se dfoncer， renonce， virulent， perfidie等。

如此構(gòu)成的大大小小的語義網(wǎng)絡，有助于使用者系統(tǒng)學習、記憶目標語詞匯，進而形成自己的心理詞庫。

（四） 語言提示欄

在條目末尾處附加提示信息，將意義或詞形相近的詞目詞相互聯(lián)系在一起，并提示讀者注意它們的不同之處。

對意義相近詞目詞的細微差別進行辨析，如：

逐漸〈adv.〉progressivement adv； graduellement adv； peu peu loc.adv； petit petit loc.adv； par gradation； par degrs...

REM 《逐漸》met laccent sur le changement naturel， alors que《逐步》indique un changement conscient et ralis par tapes.

對形同且意近的詞目詞的意義進行辨析，如：

散落sǎnluòêtre dispers（e） [rpandu（e）] à et là...

REM 《散落（sǎnluò）》 marque plutt ltat et 《散落（sànluò）》， le mouvement.

對詞形相近的詞目詞，提示注意它們的意義有所不同，如：

砂眼【Mtall.】inclusion f de sable； incrustation f de sable； trou m de sable

REM 《砂眼》≠《沙眼*》.

三、 《漢法大》在語義網(wǎng)絡構(gòu)建方面存在的不足

俗話說，“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理論上的認識，可以說是“堅信不移”，不過實踐的結(jié)果，卻存在相當?shù)牟罹?。由于我國目前還缺乏專門反映同義、反義、近義等詞語關(guān)聯(lián)的大型平行語料庫，要窮盡地予以展示詞語的關(guān)聯(lián)，談何容易。因此，《漢法大》這方面的設計，只能是個初步嘗試，期待今后有機會不斷加以補充、訂正、完善。

此外，雖然主編對整部詞典進行了統(tǒng)稿，但參與編寫的人員較多，而且編寫時間跨度也較大，很難做到同類問題完全按照一個標準處理。同時，盡管編輯對整部詞典進行了認真細致的校對，也運用計算機程序進行了核查，但《漢法大》仍存在個別引而不見的疏漏。

《漢法大》的編纂也留有些許遺憾，其中一個是詞典未能配上插圖。我們原計劃在《漢法大》中加上彩色的插頁圖，如蔬菜、水果、人體、中國傳統(tǒng)美食等，但因各種原因未能實現(xiàn)。插圖可增加詞典的直觀性、知識性和趣味性，不但能夠發(fā)揮輔助釋義的作用，而且聯(lián)想插圖（馮春波2009）能夠在一定程度上重構(gòu)因詞目按一定順序排列而打破的語義關(guān)系，幫助理解，加深記憶，促進詞匯學習。此外，漢外詞典還可利用插圖展現(xiàn)漢語和外語中意思相近詞各自所指的差異。如白菜（chou chinois[2]）和chou，大蔥（poireau chinois）和poireau，韭菜（civette chinoise）和civette，等等。

以上各種不足和遺憾，如可在《漢法大》修訂時彌補，則將是對《漢法大》語義網(wǎng)絡進一步的完善。

四、 結(jié)語

《漢法大》在語義網(wǎng)絡構(gòu)建方面的設計還只是探索性的，難免會有不足。除內(nèi)容上有待進一步完善外，詞典本身受限于紙質(zhì)媒介呈現(xiàn)形式，無法全面反映詞與詞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而標記過多過細也不利于讀者查閱，甚或影響閱讀。數(shù)字化形式的詞典將打破這一局限性?？上驳氖?，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已將《漢法大》數(shù)字化，并與一部同等規(guī)模的法漢詞典融合，制作了一款可雙向查閱的雙語詞典手機應用軟件。數(shù)字化詞典提供的超文本鏈接功能，激活了中觀結(jié)構(gòu)的語義網(wǎng)絡，可使詞匯以更快速的方式聚合并彼此聯(lián)系起來（林雱2011），有助于使用者積極主動地構(gòu)建心理詞庫。同時，這款手機應用軟件還具有全文搜索的功能，可將詞條任何部分包含搜索詞的所有相關(guān)詞語聚合起來，使詞典已有的語義網(wǎng)絡得到極大的延伸。雖然數(shù)字化詞典在語義網(wǎng)絡構(gòu)建方面擁有獨特的優(yōu)勢，但其內(nèi)容本身仍離不開詞典編纂者的精心設計，我們可以充分利用數(shù)字化詞典的特性優(yōu)化語義網(wǎng)絡的構(gòu)建。

附注

[1]書面上音序也表現(xiàn)為形序，故可將音序歸為形序之下，或可統(tǒng)稱“字（符）順”。

[2]chinois意為“中國的”。

參考文獻

1. 馮春波.詞典插圖分類初探.辭書研究，2009（5）： 51—61.

2. 黃建華，陳楚祥.雙語詞典學導論（修訂本）.北京： 商務印書館，2003.

3. 黃建華，章宜華.現(xiàn)代漢法大詞典的編輯設想.∥中國辭書學會學術(shù)委員會編.中國辭書學文集.北京： 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1998.

4. 林雱.電子詞典的超文本性對中觀結(jié)構(gòu)語義網(wǎng)絡的激活.綿陽師范學院學報，2011（12）： 131—133.

5. 萬江波.詞典的參見體系綜論.∥復旦大學外文學院.復旦外國語言文學論叢.上海： 復旦大學出版社，2008： 147—153.

6. Hartmann R K K， James G. Dictionary of Lexicology. Beijing：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2000.

7. Huang Jianhua. Nouvelle conception dun dictionnaire chinoisfranais contemporain. Le Franais dans les dictionnaires bilingues. Paris： Honoré Campion Editeur， 2006.

（李莉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北京100089）

（黃建華廣東外語外貿(mào)大學廣州510420）

（責任編輯李瀟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