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 芳
(武漢工程大學(xué)法商學(xué)院,湖北武漢,430205)
20世紀70年代以來,法律語言研究從法律文本和語言作為客體的研究轉(zhuǎn)向了語言作為過程和工具的法庭話語或法律活動的口頭互動研究。學(xué)者們從不同路徑深入探究了法庭互動的話語特點、話語策略和話語結(jié)構(gòu),并將權(quán)力、文化等因素納入考察范疇,深刻揭示了法律、語言與社會的關(guān)系,然而,對于法庭互動中的情感問題卻鮮有關(guān)注,僅有個別學(xué)者討論了法官話語中的情感表達[1]。庭審會話中對情感立場忽視或許受到了法律是“遠離激情的理性”傳統(tǒng)觀念的影響。但事實上,人類所有活動總是與情感交織在一起的[2],法律領(lǐng)域也概莫如此,甚至有學(xué)者感嘆“情感是現(xiàn)代法律訴訟的核心成分”(Dahlberg 2009:175)[3]。鑒于此,本文擬從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xué)的情感系統(tǒng)出發(fā),采用真實自然的法庭審判語料,專門考察當(dāng)事人的情感表達,展現(xiàn)法庭互動中當(dāng)事人情感表達的類型與機制、觸發(fā)者以及特征,并揭示其情感表達背后的理據(jù)與目的。
作為法庭審判活動中的參與主體,當(dāng)事人是所涉事件的親歷者和講述者,在問答和陳述的過程中,他們的話語中含有豐富的情感表達,出現(xiàn)頻率遠遠高于其他訴訟參與主體。下面首先對當(dāng)事人話語中的情感類型和表達手段進行分析。
根據(jù)評價理論(Martin 2000;Martin & White 2005)[4]情感的基本類型可分為“幸福/不幸福”、“安全/不安全”和“滿意/不滿意”三大類?!靶腋?不幸?!鳖愔饕桥c“心”相關(guān)的情緒——悲傷、憎恨、高興和愛等;“安全/不安全”類主要與生態(tài)環(huán)境相關(guān)——憂慮、害怕、有信心和信任等;“滿意/不滿意”類主要與目的實現(xiàn)相關(guān)——厭倦、不快、好奇和尊敬等。法庭互動中,當(dāng)事人的情感表達中包含了這三種基本的情感類型。請看:
(1)被:尊敬的審判長,人民陪審員你們好。對于我男朋友王克武犯下的重罪我感到十分悲痛[-幸福],這是我對王克武的信任所導(dǎo)致的后果,是我對王克武的本質(zhì)沒有看清。所以才讓他輕易得手。
(2)辯:在事發(fā)當(dāng)天,駱艷琴,剛才公訴人訊問的時候說,你回答說是駱艷琴罵了你,并且?guī)Щ氐哪械拇蛄四悖惝?dāng)時的心理狀態(tài)是什么?
被:當(dāng)時,我只是很難過[-幸福]。我只是說,我只是心里在想,為什么我好心幫她找,為了給她找身份證,一天待在房子里,什么東西都沒有吃,一直還幫她把衣服洗了,床單洗了,她為什么回來還這樣對我,當(dāng)時我就去網(wǎng)吧,一直想不通這個問題,一直在想,心里特別難過[-幸福]。
例(1)中,被告人表達了她對于男朋友犯下重罪的悲痛心情,例(2)中被告則表示與受害人發(fā)生爭執(zhí)后“心里特別難過”,而這都屬于“不幸福”這一情感范疇。
(3)公: 因為陳冬月她不在這,所以說這話?!?/p>
被: ▼我知道,所以我后來良心發(fā)現(xiàn),就是到了停車場以后我就很緊張[-安全]。
(4)被:他告訴我二姐死了,我要報案就說我是他的同案,而且還說不會放過我的家人。我很害怕[-安全]我會是第二個二姐,也怕[-安全]他說的話。所以就跟他一起走了。幫他買了衣服,跟他去了海邊。
上述兩例,被告人都表達了“不安全”類型的情感,其一表示“很緊張”,另一表達了“害怕”的情感。
(5)辯:第五個問題就是,謝小根2003年涉嫌非法買賣爆炸物品罪一案,你,你們局里面已經(jīng)移送審查起訴,但是為什么后來沒有被追究刑事責(zé)任呢?這個事情你知道不?
被:這個事呢,我表示非常遺憾[-滿意]。我們是冒著很大的風(fēng)險,頂住各方面的壓力,依法嚴肅及時查處了云陽一批煤老板,包括謝小根在內(nèi)的非法買賣雷管炸藥一大批,并頂住壓力向檢察機關(guān)進行移送。但是,感到遺憾的是[-滿意],調(diào)查的案子是決定不起訴,我不知道是誰批準的,是誰同意的,是誰決定的,到底是什么原因。這么一個重大的案子,應(yīng)該追究刑事責(zé)任的事情,結(jié)果,決定不起訴,表示非常遺憾[-滿意]。
(6)被:反正我自己做錯了。我也沒⊥我有點后悔[-滿意]吧。我本來我不想這樣的。
例(5)中,被告人連續(xù)使用了三個“遺憾”表示自己“不滿意”的情感。例(6)中被告人則表達了“后悔”的情感,也屬于“不滿意”情感范疇。
(7)被:應(yīng)該是這樣說吧!從借款的當(dāng)初來說并沒有什么吃驚的。那后面就是,因為累積,再加累積,重復(fù)計算,本金加利潤,累積在一起,那么導(dǎo)致,可能就是說,高額利息,肯定是還不清了。
公:也就是說,你在寫這些借條的時候。 ▲
被:▼應(yīng)該是在寫這些借條的時候是迫于無奈[-不滿意]和騎虎難下。
此例中,被告人表達了自己不斷借款的“無奈”之情,屬于“不滿意”范疇。
法庭互動中,當(dāng)事人多表達了“不滿意”的情感,包括后悔、緊張甚至憤怒等,但也有少量的“滿意”的情感,具體為“感激”情感的表達。例如:
(8)被:尊敬的審判長,尊敬的法庭上的各位,衷心地感謝[+滿意]法庭給我這個寶貴的機會做法庭最后陳述,我有幾點認識和想法在這里向各位大人匯報?!以谶@里對法庭沒有要求,謝謝審判長對我的指導(dǎo)[+滿意]。我只有期待,期待公正。
此例,被告人在最后陳述階段,表達了對審判長等的感激之情,屬于“滿意”的情感范疇。
Martin & White (2005)指出,情感可以區(qū)分為積極情感和消極情感,根據(jù)大眾文化,積極情感在體驗上往往是愉悅的,而消極情感則相反[5]。法庭互動中,當(dāng)事人的情感表達以消極情感為主,具體包括悲痛、難過、痛苦、憎恨等“不幸?!鼻楦?、“緊張”、“害怕”、“悲憤”等“不安全”情感,以及“遺憾”、“無奈”、“后悔”、“愧疚”等不滿意情感,積極情感僅有“感激”的表達,屬于“滿意”范疇。
表1 當(dāng)事人話語中的情感類型
在評價理論中,情感是對行為、文本/過程以及現(xiàn)象的心理反應(yīng),情感語義的體現(xiàn)有“品質(zhì)”、“過程”、“評注”和“語法隱喻”(Martin & White 2005:46)[5]。法庭互動中的情感語義主要表現(xiàn)為“品質(zhì)”。例如:
(9)被:……那周福宏生前是我的好朋友,也是跟我是同事,呃,對于他的死我感到很悲痛,我對他家的親屬也感到,也是萬分歉意,所以在最后呢,法院如果做出適,我愿意做出適當(dāng)?shù)难a償。
此例,“感到很悲痛”、“我也是萬分歉意”,都是對“參與者屬性”的情感表達,屬于“品質(zhì)”范疇。
“過程”情感語義在當(dāng)事人的話語中也出現(xiàn)不少。例如:
(10)被:我在門外等著,怕有意外發(fā)生,等了一會呢,聽到有打架的聲音,我敲門我很害怕,可我又不知道怎么辦好。只能繼續(xù)敲門,因為我怕我慌忙進入的話會造成更大的打鬧,打擾鄰居。所以只能在門外敲門?!遗滤麜Χ阍鯓樱簿皖櫜簧显S多,只好以最快的速度去取錢。
此例,被告人多次使用了情感動詞“害怕”和“怕”對情感心理和情感行為進行描述。
評注性情感語義在法庭中當(dāng)事人的話語中出現(xiàn)較少,主要由這一類結(jié)構(gòu),即“令人+品質(zhì)形容詞+的是”來表達。如:
(11)被:我什么事都不管,錢也都交給它。令人心酸的是,她卻提出要跟我離婚。
被告人使用了“令人心酸的是”這一結(jié)構(gòu)來表達對“她提出要跟我離婚”這一事件的心情和情感。
從當(dāng)事人的情感語義表達方式來看,當(dāng)事人較多使用修飾性成分來表達情感的等級,其中又以“強化”為主,來表示情感的強度。例如:
(12)被:吳少華的過程,當(dāng)時是,我是真心地跟她交往,而且,即便在法律上,不構(gòu)成犯罪我對她個人造成、給她個人造成的身心傷害以及財、財產(chǎn)上的損失,是感到萬分的歉意。
被告人在表達自己對受害人的“愧疚”情感時,使用了修飾語“萬分的”,具有強化情感的功能,表達了情感等級的高值。
表示“弱化”情感的修飾語也偶有出現(xiàn),語料中發(fā)現(xiàn)的是程度副詞“有點”。例如:
(13)被:我當(dāng)時也有點氣憤,她說出那樣的話來,態(tài)度也不好,讓我在朋友面前非常的沒有面子。
被告人使用了“有點”來修飾形容詞短語“不真實”?!坝悬c”是一個程度副詞,“表示程度不高;稍微(多用于不如意的事情)”(《現(xiàn)代漢語詞典》2005:1652)。該副詞的作用是往小里說,具有弱化功能。
從法庭互動中當(dāng)事人情感表達的類型和語義體現(xiàn)來說,當(dāng)事人主要是對參與者(自我)的情感屬性、情感心理和情感行為進行了描述,多采用質(zhì)量強化的方式,表達了強烈的負面情感傾向,包括不幸福、不安全和不滿意,而正面的情感則僅有少量的“感激”情感的表達,屬于“滿意”范疇。
關(guān)于情感的體驗者,Martin(2000)區(qū)分了說者(Authorial)情感和非說者(Non-authorial)情感,又稱之為第一人稱和第二、三人稱情感。說者情感指的是說話者表明自己對于所評價的人、物、事等的情感反應(yīng),說者對這種情感價值評價負責(zé)。法庭中當(dāng)事人的情感表達主要是對自我情感的表達,如上述各例。這種情感表達的修辭功能在于它顯示了對觸發(fā)物(Trigger)的一種態(tài)度定位。觸發(fā)積極情感的現(xiàn)象自然被視為具有積極意義,相反,觸發(fā)消極情感的現(xiàn)象則被視為是消極存在。例如:
(14)被:白天我就抱著兒子的相片,呼喚兒子回來。晚上,我每天晚上吃安眠藥,強迫我自個兒睡覺,睡了覺好在夢里與兒子相遇,每次當(dāng)我從夢中醒來,發(fā)現(xiàn)旁邊沒有兒子的時候,那種撕心裂肺的痛[-幸福],我認為每個父母都應(yīng)該體會得到。
此例,被告人使用名詞隱喻“撕心裂肺的痛”表達了她失去兒子后的悲痛心情,這種強烈的情感表達也顯示了她對于“失去兒子”一事的情感價值評價。通過這種切身體驗的“說者情感”,被告人使得自己的主觀體現(xiàn)在交際過程中前景化,而且通過這一情緒反應(yīng)的流露,她得以與聽者建立起一種人際的友好,因為對于這種具有修辭意義的評價,聽者將認為這種個性化反映在某種程度上一定是相關(guān)的、重要的、有效的、合理的,至少是可以理解的。
非說者情感指的是所描述的不是說者的情感反映,而是其他的個人或集體。例如:
(15)被:……他說你他媽他有人稱錢開煤窯⊥有有錢買臥車,沒錢給咱們交利潤,讓咱們替他交。這不我哥——就懷⊥懷恨在心了。
此例中,被告人描述了他哥的“憎恨情感”,這一消極情感是一種外在的,非作者的情感,此情感所暗示或喚起的對于受害人的消極評價也是一種歸因于他人的評價,這種責(zé)任被轉(zhuǎn)到一個外在的源頭,即被告人他哥,而被告人自己不負有責(zé)任。
被告人話語中的非說者情感的體驗者主要是同案人員,如例(15)。另外還包括親人,以及受害人員,例如:
(16)被:因為我的交友不慎而導(dǎo)致這場惡劣的悲劇發(fā)生,可是無論,可是無論出于怎樣的意愿結(jié)果卻導(dǎo)致一個生命的隕落是極其不道德的。這對社會的危害以及對家人的傷害是極大的。我辜負了父親對我的養(yǎng)育,如果能夠平息父親的悲憤,我愿以死來挽回曾經(jīng)的幸福美滿。但是在這里我想說,這件事最痛苦的受害者是我的母親,我想對母親說,媽媽,女兒對不起您。媽媽,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身體,一定要以最好的身心健康等女兒回家。爸爸,看看你的妻子吧,她才是您晚年的依托。希望您能通過這件事認識到彼此在對方心里的重要性,拋卻我們晚輩相扶相伴,安度晚年。
(17)被:她當(dāng)初心情似乎很不好,脾氣很大,說話很沖,聲音很大。我們因為一點小事情就吵了起來,打了起來。
例(16)描述了被告人的親人“父親”的“悲憤”之情,和“母親”的“痛苦”之情。通過對他者的情感進行描述和轉(zhuǎn)述,被告人實現(xiàn)了自我的目的,一方面用于說明案由,如例(15)、例(17),一方面表現(xiàn)對自我行為的悔改,如例(16)。
某一情感可能導(dǎo)向某一特定情緒觸發(fā)體或是對某一特定觸發(fā)體的反應(yīng),也就是誰或者什么被選定為情感態(tài)度的客體。在法庭互動中,當(dāng)事人情感的觸發(fā)者眾多,主要包括自我行為、受害人、同案人員、法官和司法人員,親人及其他人員。
2.2.1 自我行為
(18)被:我,做了這個事,有點⊥現(xiàn)在有點后悔。兒子也沒了,我現(xiàn)在也變成這樣。
當(dāng)事人話語中出現(xiàn)最多的是對自我行為的情感表達,如例(18),上述例(6)是對自我行為表示“后悔”,又如例(3)中,對自我的作案行為感到“緊張”。
2.2.2 受害人
對受害人的情感主要包括兩個方面,一方面是對受害人在事發(fā)前或事發(fā)中行為的情感反映,如例(2),當(dāng)事人表達了對受害人駱艷琴打罵自己的行為“難過”的情感。另一方面是對受害人的傷害和損失表示歉意,請求其原諒。如:
(19)被:對于孩子死亡這件事呢,對我來說,是我,是我這一輩子無法彌補的,不管是從什什么方面,對孩子的父母造成這一的傷害,我感到萬分的抱歉。
2.2.3 法官和司法人員
刑事審判過程中,當(dāng)事人常常表達了對審判人員和其他司法人員的情感反應(yīng),以“感激”這一積極情感為主。例如:
(20)被:我想說,我不是一個對社會有危害的人,我不是想犯法,我只是沒有文化、不懂法,我到現(xiàn)在非常后悔。感謝法官大人,還有檢察官對我的教育。請審判長各位審判員給我一次機會,從輕處理。以后我重回社會,我一定能更好地履行我的家庭跟社會責(zé)任,作一個學(xué)法、知法、懂法、守法的好公民。謝謝審判長,謝謝公訴人。沒有了。
(21)被:……當(dāng)時就被羈押到看守所以后,那段時間沒有跟家里聯(lián)系,沒有經(jīng)濟來源,天氣越來越冷,反正,很感謝海關(guān)的緝私警察,然后從襪子到內(nèi)衣,他們的保暖衣,還有我的短袖,(---),牙膏牙刷之類的,都跟我準備得很齊,我也不知道今天他們有沒有到庭,反正,很感謝他們。
被告人常在最后陳述中,表達對法官、檢察官以及其他司法人員的感激之情,如例(20)是對法官和檢察人員,例(21)是對緝私警察,這種感激之情的表達,一方面是說話人情感的自然流露與表達,另一方面也是為了獲取法庭等的同情與諒解。
2.2.4 親人及其他人員
刑事庭審的結(jié)果往往會涉及被告人的人身自由,甚至是生命。這時,他們往往放不下自己的親人,話語中充滿了對親人的情感表達。例如:
(22)被:尊敬的審判長,法庭的各位法官,辯護人好,是這樣的啊。首先請允許我感謝我的妻子,因為大家都知道,在汶川大地震中毀滅了很多的家庭,但是我被這個徇私枉法的?!?/p>
審:▼冷靜一下!
被:飛來橫禍,我真的,我的家庭沒有倒下去,我自己在監(jiān)房里所受的苦我自己心里清楚,但是我老婆在外面吃的苦有誰知道?所以,我要謝謝她。
(23)被:因為我也不知道今天到庭的有沒有姚紹多的家人,肯定,不知道,反正,覺得挺對不起他的,另外也很感謝[+滿意]他母親。那么事發(fā)以后,作為,誰家孩子出了這種事,如果知道是我委托他但是,從頭到尾沒有采取過任何的強硬措施,什么也沒、沒說過一句狠話。然后完全就是勸我,勸我不要就是,很感謝她[+滿意]。
例(23)中,被告人被控告非法販賣象牙,他曾委托不知情的“姚紹多”從非洲攜帶大量的象牙入境。被告人此處表達了對案件相關(guān)人員“姚紹多”家人的感激之情。
2.2.5 同案人員
在涉及同案人員的案件中,當(dāng)事人話語也含有對同案人員行為的情感反應(yīng)。如上述例(1)、例(4)、例(9)都是對同案人員行為的情感表達,被告人涉嫌與她男朋友一起殺害了被告人的二姐,被告人表達了對同案人員行為的“悲痛”與“害怕”之情。
法庭互動中,被告人的話語中既包含了對自我情感的表達,即說者情感,也包含了少量的對他人情感的描述和轉(zhuǎn)述,屬于非說者情感。從情感的觸發(fā)者來看,以被告人的自我行為為主,還包括了受害者、法官和其他司法人員,同案者,以及親人和其他人員。結(jié)合情感表達的類型總的來看,被告人的情感表達都是由他們的訴訟目的所主導(dǎo)和決定的,主要包括兩個方面,一是為了說明案由,解釋事件的發(fā)生是事出有因,這種原因主要包括自己當(dāng)時的情感和受害人的情感,以及受害人對自我情感的觸發(fā);另一方面是為了表達自己事后的后悔、愧疚之情,以及感激之情。兩個方面都是為了一個總的目的,即為了受到從輕的處罰。
表2 當(dāng)事人情感表達的目的導(dǎo)向
在“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刑事政策和司法理念的激勵下,我國的刑事庭審更像是“教育”活動,審判是為了讓被告人真心認罪、公開懺悔重新回歸社會,被稱為“教化型”庭審(李昌盛 2011)[6]。庭審中,被告人不僅是教化的對象,還是教化的載體。作為教化的對象,當(dāng)被告人描述和轉(zhuǎn)述受害人和同案人的情感,意在說明案發(fā)事由,且有轉(zhuǎn)嫁案件責(zé)任之嫌時,很多情況下會遭到法官或公訴人的打斷,甚或訓(xùn)誡,要求被告人接受教育、認錯悔過。作為教化的對象,被告人通過表達對自我行為以及同案人行為的認識和情感主動展示自己的罪行,表示悔不當(dāng)初;表達對受害人的不幸福、不安全、不滿意情感,以及對法官和親人表達感激,多發(fā)生在庭審的最后陳述階段,是被告人對自我行為的深刻懺悔,表明教化被告人的成功,同時也讓其他公民受到教育。
法庭互動中,被告人在陳述事實、說明案件情況和發(fā)表意見的過程中也充分表達了自己的情感。這種情感表達是一種目的導(dǎo)向的行為,通過描述和轉(zhuǎn)述受害人和同案人的情感,被告人意在說明案發(fā)事由,轉(zhuǎn)嫁案件責(zé)任;通過表達自己對自我行為、受害人的不幸福、不安全、不滿意情感,對受害人和親人表達愧疚這一不滿意情感,以及對法官和親人表達感激這一滿意情感,被告人表達了自己的悔過之情,展示了自己真誠認罪、改過自新的態(tài)度,以爭取“坦白從寬”,充分體現(xiàn)“教化”型庭審的運行機制。被告人的這種目的性行為在策略性層面非常不足,主要通過“品質(zhì)”和“過程”兩種方式來表達,評注語義體現(xiàn)方式偶有出現(xiàn)。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xué)項目“司法程序公正視野下的庭審話語立場研究” 【15YJC740053】的階段性成果。
注釋:
[1]張彥:《法官庭審語言的情感信息》,《中國政法大學(xué)學(xué)報》2012年第3期,第151~157頁。
[2]B.Kuvaas,G. Kaufmann,“Impact of Mood,F(xiàn)raming,and Need for Cognition on Decision Makers’ Recall and Confidence”,JournalofBehavioralDecisionMaking,1,2004,pp.59-74.
[3]L.Dahlberg,“Emotional Tropes in the Courtroom: On Representation of Affect and Emotion in Legal Court Proceedings”,LawandHumanities,2,2009,pp.175-205.
[4]J.R.Martin,“Beyond Exchange: Appraisal Systems in English”,In S.Hunston,G.Thompson (eds.)EvaluationinText:AuthorialStanceandtheConstructionofDiscourse,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0;J.R.Martin, P.R.White,TheLanguageofEvaluation:AppraisalinEnglish,Basingstoke/ New York: Palgrave Macmillan,2005;J.R.Martin, P.R.White,TheLanguageofEvaluation:AppraisalinEnglish,Basingstoke/ New York: Palgrave Macmillan,2005.
[5]J.R.Martin, P.R.White,TheLanguageofEvaluation:AppraisalinEnglish,Basingstoke/ New York: Palgrave Macmillan,2005.
[6]李昌盛:《刑事庭審的中國模式:教化型庭審》,《法律科學(xué)》2011年第1期,第130~14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