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
從開子坐落在海子邊上的飯店里拱射出的幽幽燈光,暖融融的。俏罵聲不斷地從飯館里噴薄而出。冬下的海子里黑漆漆的,北風(fēng)撕扯葦葉發(fā)出的尖利哨音忽高忽低地傳來,飯店門前的路便像是失了魂般的上下左右狂突地?fù)u曳,時而沖向黑漆漆的天空時而又沖向黑森森的葦海。
飯店的小屋紅火得像個小洋爐子。打了一天葦子了,小弟、二栓、馬五爺這會兒都圍聚在飯店里屋的土炕上,幾床鮮艷艷的花被碼在了紫銅色的炕柜子上,小屋打扮的像是老世年間的村居。而唯一不大相稱的是西墻上掛著的一張裸體西洋女人的油畫。炕里的幾個男人談話間總會有意無意地斜溜上一眼。炕中央的小方桌上早擺好了幾只大海碗和幾碟子菜。火房灶膛里燃著的葦子噼叭地爆響著,大鍋里燒的水嘩嘩地翻滾著。
小方桌正中的位子還空著,一個穿著入時的姑娘就坐在空位子的旁邊,這時正舉著一面小鏡子描畫著口線。那鏡子中閃閃的便映照出兩片草莓似的紅嘴唇。“小弟,你去再催一下子安,就說陳小姐都等急了?!倍ㄕf著卻嘻皮笑臉地將臉側(cè)向了旁邊的陳婉,一只臟哄哄的臭腳已經(jīng)伸到了陳婉的大腿上揉了一下?!鞍涯愕某裟_給我挪開?!标愅裾f著抄起桌上的一碗酒就要往二栓的身上潑“:唉——打人歸打人,這酒可萬萬糟蹋不得?!倍ㄉ焓謯Z過酒碗,手卻不老實(shí)地在陳婉的大腿上加擰了一把。
“這是誰呀!鬧得這么歡!”外屋的門簾被挑開了,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邁步走了進(jìn)來,進(jìn)屋時身上還帶著一股寒氣。
“包哥,今天你這就不對了,害的大家伙兒在這等你半天了?!?/p>
“什么大家伙兒?!倍ㄕf:“主要是陳小姐?!闭f著腳又要往上湊合。
“滾開?!标愅竦吐暳R著身子往一邊挪了挪。
“今這天兒可真是太冷了!”包子安一邊往手上哈著氣,一邊甩脫了鞋跳上了炕。陳婉拿起酒瓶往包子安的空碗里咕咚咕咚倒?jié)M了酒,“來,喝口。沒別的,今天這頓飯我請。”說著包子安舉起碗來就要喝。坐在一邊的馬五爺趕忙攔住了,說:“子安,算了吧!每次出來差不多都是你請。再說你也是掙工錢的?今天這頓飯我們幾個請?!薄皩Γ瑢??!迸赃叾ê托〉芤惨黄鸶胶?。
正說著,飯店老板開子卻啪地掀起門簾,探進(jìn)半個腦袋來。他沖著炕里的陳婉悄悄地招手,大伙見狀忙問“怎么了?”“沒事沒事,大伙接著喝。那邊有個客人讓陳婉先過去照應(yīng)一下,去去就回來?!闭f著,旁屋里傳來了一陣叫罵聲:“媽的,怎么還不來,怕二爺不給錢怎么地!”說著就聽到啪啪啪地拍桌子聲。大伙把目光一齊投向了陳婉,二栓急了:“不去!”小弟說:“我說開子,你小子別兩頭都拉主顧。陳婉可是我們先叫下的。媽的有兩個臭錢就盛不下了,不就是東坨的劉二虎嗎?!倍ǖ脑捯魟偮渚吐牭媚俏堇镆宦暰破孔颖辉宜榈穆曇簟j愅襁@時站起身說道:“我過去看看?!闭f著人已下了地和開子一起挑簾出去了。幾個人都不說話了,沉耳聽著旁屋的動靜。“啪”先是一聲沉悶的耳刮子響,接著就是陳婉的尖叫。幾個人一聽全都穿鞋下了地。跑到那屋門口,看到的是一個敦敦實(shí)實(shí)留平頭的男人正指著陳婉在罵:“你他媽以為自己是個什么貨色,讓大爺叫你幾次才過來。”說著又要動手,這時開子一把將那個人拉住了,馬五爺站在門邊說:“我說這位,差不多就行了,做事別太張狂了?!甭牭铰曇魟⒍⒎鹧劭戳丝瘩R五爺:“喲,老哥怎么心疼了,我告訴您老這個爛娘們早叫我給玩爛了,您老要是想要……”話還沒說完就聽得“啪”的一聲脆響,一只酒瓶子整個拍在了劉二虎的腦袋上,碎玻璃一下子像綠色的翠花一樣飛濺了滿屋。屋子里的人一下子全傻了,劉二虎瞪著一雙眼楞愣地瞪著眼前這個攥著一小截瓶子嘴兒的包子安。屋里靜了足有十幾秒鐘,猛然劉二虎就像瘋了一樣往上闖,大伙兒忙一擁地把他按住了。馬五爺拽著包子安和陳婉出了飯店,一把將他們推上了包子安那輛破大發(fā)。
“走,兩人快走,把車開遠(yuǎn)點(diǎn)。這里我安排?!?/p>
飯店里的叫罵聲好像要頂破房頂,“姓包的,老子認(rèn)識你。你有種,你等著老子……”包子安坐在車?yán)镉忠T下車,旁邊的陳婉卻一把拉住了他的手,眼睛里閃出怏怏的神色,包子安的手沉了下來,一踩油門,車開走了。
和開子的飯店比起來,包子安的葦站顯得是那么的冷清,佑大的場院里垛起了一垛垛剛收上來的葦子。包子安看葦場的五間紅磚瓦房是二叔的舊宅,因?yàn)樽鋈斪由庾龃罅耍逡患冶愣及岬搅耸欣?,這空下的五間房剛好當(dāng)收葦子的葦場。
包子安住在東邊的兩間。下了車一股股涼氣直往脖頸子里鉆,包子安一溜小跑地鉆進(jìn)了自己的小屋。小屋的門一開一股子陰森的涼氣迎面撲了過來,屋里沒生爐子,里屋土炕上包子安的被褥胡亂地被卷成了一個筒。包子安在墻上摸索著去找燈繩,窗外皎潔的月光將屋子鍍上了一層水銀,包子安摸著燈繩的手沒有去拉著燈卻一下子停住了。他猛然回過頭來定定地看著月光下陳婉的那張銀白的臉,呼吸有些沉重,猛然間他一把將陳婉摟進(jìn)了懷里,拼命地狂吻起來。陳婉就在他的懷里被揉搓得仿佛是一條魚,屋子里只剩下兩個人的呼吸和桌子上的馬蹄表的聲音。那一聲高似一聲的呼吸最后竟變成兩人野蠻的撕扯,再后來便是從棉被里沖出來的忽高忽低的女人呻吟聲籠罩住了整個小屋子。包子安被女人這暢快而帶有野性的呻喚聲鼓舞著歡快得像是只麻雀,拼命地在女人的身上尋求著發(fā)泄。一次、兩次,終于包子安虛脫地癱軟了下來,可女人的野性仿佛一下子被喚醒了,一翻身她竟跨身在包子安的身上又顛狂地動作起來……
夜真是很長,兩人都像是經(jīng)歷過了一場漫長的戰(zhàn)爭一樣,靜靜地瞪著屋頂回味著剛才的那段瘋狂。包子安閉上了眼睛側(cè)身想把女人攬進(jìn)懷里,而女人正好就勢一頭鉆了進(jìn)來。她揚(yáng)起臉神秘兮兮地伏在包子安的耳邊問:“聽說你和萬順飯店的小芳也有過?”包子安閉了眼不吱聲,女人就勢用手搔起他的癢來,包子安受不過,只得求饒:“有,有?!迸吮阌纸松韱枺骸皫状??”包子安不吱聲了,他想起自己和那個看上去顯得很是拙笨的女人的第一次。包子安翻了個身,女人也將身子調(diào)了過去沒聲了,包子安扶了肩去看,女人卻是一副落落寡歡的神情,包子安便伏下身問:“怎么,吃醋了?”女人沉了臉:“鬼才吃你的醋,我是你什么人?”說著竟又一頭撲了上來,“你個壞蛋,我要讓你補(bǔ)上?!?
一夜過得真快,一輪旭日早早地從海子里探出頭來。包子安伸了個懶腰,窗子上早已凍滿了冰窗花,外面的世界就像是套進(jìn)了紗布里。翻身過來,看到不知什么時候陳婉已經(jīng)起來了,正坐在炕邊愣愣地不知在想什么?!鞍?,你怎么起這么早!”陳婉沒吱聲,包子安再問,女人竟站起身走了,包子安躺在炕上搖了搖頭:“女人吶!真是莫明其妙?!庇痔闪艘粫海影蚕胂虢裉爝€要到市里去報(bào)賬,才穿了衣服下了地。屋子外到處都彌漫著一層淡淡的薄霧,門前的一垛垛葦垛都蒙上了一層白霜。
包子安的葦站大概有兩個大場大,一垛垛今年新收上來的葦子將院子碼了個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想想守著這一垛垛的蘆葦眨眼快三年了,時光真的是很好打發(fā)。上學(xué)上學(xué),高考落榜,后來為著母親整天無盡的嘮叨閃電般地結(jié)婚,又閃電般的離婚。包子安不覺啞然地苦笑了一聲,自己的那個新婚妻子竟然是揣著別人已經(jīng)三個月的孩子過的門。新婚夜女人的臉被包子安打得成了塊發(fā)面饅頭,三天后包子安便讓那個女人滾了蛋。
正巧這時二叔的買賣做得正火,包子安便一人上海子上來了。一年里忙得只有冬下的三個月,把葦子收上來碼成垛,然后便是整天地看著這一垛垛的葦子。為了打發(fā)這無邊的寂寞,包子安整天泡在酒店里喝酒,自己喝也和別人喝。有錢喝,沒錢賒帳也喝。不過葦子工們都知道包子安義氣,出手大方,也都圍聚在他身邊。
收了收神,包子安稍作收拾之后,就開上葦站給自己配的那輛破大發(fā)直奔市里來了。進(jìn)到市里包子安直奔二叔的公司,說是公司實(shí)際不過是擠在一片五金水暖堆兒里的一間小門臉,包子安進(jìn)到屋,一下子嚇了一跳。屋里的東西被揚(yáng)了一地,二叔坐在桌子后面臉上卻不知怎么傷了一條子,會計(jì)小馬正俯著身子在地上收拾著東西,見包子安進(jìn)來誰也沒吱聲,包子安便小聲問小馬:“出事了?”小馬低著頭沒吱聲,二叔沖著包子安說:“子安呢,把賬放下你先回去吧!”
包子安“哎”了一聲便退出來了,他在市里亂轉(zhuǎn)了一天,直到天擦黑了才趕回葦站。隔著大垛的葦子包子安影影綽綽地看到西屋兩間的門打開了,屋里亮了燈,門前亂糟糟地扔了一地的從屋里清出來的東西,門前臺階下一個女人正低頭蹲在地上涮洗著幾個碗盆,一襲緊身紫褐色的高領(lǐng)毛衣包在了女人身上,凸現(xiàn)出上身流暢曲線。從外屋里映出來的橘黃色的燈光剛好把女人罩在了里面,遠(yuǎn)遠(yuǎn)的像是一幅水印的浮雕。包子安停住身咳嗽了一聲,女人猛地抬起頭來,一雙杏核似的大眼睛正和包子安對視在一起。包子安沖著女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女人額上的一綹頭發(fā)順著臉頰唰地垂了下來,遮上了一只眼睛。她順手一抹一撩,手上的水就順著脖子一直地淌了下來,“立升——”女人側(cè)了身朝屋里喊。屋里慌慌張張的跑出來的竟是二叔?!芭?,子安回來了。我來介紹這是子安,我侄子。這是水月,要在這兒住些日子,子安吶以后你還得多照顧照顧?!卑影矝_女人笑了笑,女人也點(diǎn)頭報(bào)以一笑,頭上那的縷頭發(fā)便又滑落了下來。包子安便轉(zhuǎn)了頭沖著二叔說:“屋子收拾得怎么樣了,要不要我?guī)兔??”二叔擺手,“完了,也沒什么可收拾的。”于是包子安就回到了自己的屋。
晚飯后陳婉來了,進(jìn)到屋就問旁邊屋亮著燈住人啦?包子安說:“是二叔家來的親戚。”說完后竟又覺的不妥,便笑了。陳婉歪了頭看著包子安問“你笑了什么?!薄皼]什么?!卑影埠鷣y地搪塞了一句。
二叔一直呆到滿天星星了才起身從西屋出來,包子安出來送,水月跟在二叔的后面臉上是一股淡淡的憂郁。月光中女人的臉顯得很蒼白。二叔又走近包子安竟看到包子安身后的陳婉,眼睛便閃了幾下將聲音壓低了,眼睛卻一直看著身后的陳婉:“子安呢,水月你就多照顧著點(diǎn)吧!”包子安點(diǎn)頭,二叔這才走了。
靜靜的夜光下風(fēng)掠過葦垛枯葉便唰唰地響上一陣子,包子安呆呆地看著二叔的身影一直像鬼魅樣的消失在葦垛的掩擋下,這才轉(zhuǎn)身要進(jìn)屋去??梢馔獾膮s看到身后的陳婉正微笑著瞪著站在西屋門口發(fā)呆的水月,水月佯裝著沒看見轉(zhuǎn)身要往回走,包子安忙喊了聲:“水月,啊不,嬸兒?!边@話一出口包子安竟一臉的燥紅,不知剛才自己怎么喊出個嬸來,水月定定地站住了身回過頭來。陳婉的笑這會卻轉(zhuǎn)移到了包子安的臉上,包子安提了提精神故做不在乎地沖著水月說:“這是陳婉?!标愅裼中χ鴽_水月點(diǎn)了下頭,該到介紹水月了,包子安一時又語塞了,只得含糊其事地說了聲:“這是水月?!比艘粫r都駐立在月光下沒了話,三條影子像只巨大的章魚爪子分向三個方向。還是陳婉先打碎了這沉悶的氣氛“哎呀,這外面簡直是太冷了,子安哥咱還是進(jìn)屋去吧!”說著嘰嘰縮縮的自己先跑進(jìn)了屋。
陳婉在包子安的屋里呆到更晚,風(fēng)從海子里吹進(jìn)來撞得窗框咣咣地響著。陳婉打了個哈欠便將腿蜷到炕里往外拉著半高的皮鞋。包子安直了頭說:“今天你還是回飯店吧!我今天太累了?!标愅襦У乩四樒ぃ衷诎肟绽锿A艘幌?,隨即便彎了腰去地上摸鞋,包子安忙伸手去遞,女人卻穿上鞋噔噔踹了兩下地拉了門朝外走去。房門沒有關(guān)嚴(yán),留下一條大逢子。外面的風(fēng)呼呼地往里灌,吹起的棉門簾子像葉鼓脹起來的帆。包子安跳出外屋用腳將門踢上就又跳回到炕上,這一天包子安覺得很累,頭昏脹脹的,稍一著床就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包子安起床太陽已經(jīng)升得老高了。出了屋,門前的一群麻雀正在葦垛邊啄食,見有人出來便呼地飛走了。包子安漱了口轉(zhuǎn)身回屋,一眼瞟到西屋,想起那屋里已經(jīng)住下人,自己怎么給忘記了,看看屋子沒什么動靜,想過去看看可剛邁出去一只腳就又收了回來?;氐轿莶莶莸爻粤它c(diǎn)飯,心里不知怎么的總像是長了草,毛毛草草的,側(cè)耳聽聽西屋里卻沒什么動靜,于是便再也坐不住了。他快步地出了屋子進(jìn)到西屋,卻見炕里的女人正癡癡地坐著,眼圈有些微紅好像是一夜沒睡,大概還哭過。見包子安進(jìn)來女人稍稍坐正了些身子,可還是那副不瘟不火的神情?!霸趺催€沒吃飯?”女人提了提精神,苦笑了笑“你看我這屋什么也沒有,吃什么啊!”包子安這才發(fā)覺這屋真的是,除了一面土炕之外是四面壁空空,米面全沒有?!拔胰ベI?!卑影舱f著人已經(jīng)出了屋。
天稍晚時包子安又出去給女人置辦了些炊具,女人要拿錢給包子安,包子安說拿什么錢回頭轉(zhuǎn)到二叔的賬上就是了,女人一聽這才停了手,扭身進(jìn)屋去了。
二叔每周來一次,來時就買一堆東西。然后那屋里就燈火通明的,時不時的就還傳來女人打情的尖叫。大概只有這時女人才是最高興的,包子安想。他坐在自己的屋了里想象著女人高興時的神態(tài),和平時那張總是陰郁著的臉比起來,他真不知道女人笑時會是一個什么樣的神情。二叔照例總是要到天上出齊了星星才回去,照例也總是要在走之前會跟女人做那事。而每次女人叫床的聲音都是很野,沒一絲的顧忌,那亢奮的呻吟總能像是把人身上的血液點(diǎn)燃了似的。包子安每到這時眼前就總浮現(xiàn)出女人那張陰郁而有些蒼白的臉,于是便又對著那聲音想起了女人做那事時的神態(tài)。接著身下的那東西就變得硬棒棒的,血往上撞。這樣這一夜包子安都會沉泡在這忽高又低的躁動中。
漸漸地,包子安開始有些懼怕二叔的到來了,并且在心里開始一陣陣地厭煩二叔那張對著女人色瞇瞇的表情。于是包子安就每次都故意把陳婉喊來。二叔讓水月在那屋叫包子安就讓陳婉在這屋叫,那錯落高低的呻吟在寂靜的夜空里像是一臺對臺戲,陳婉每次都是很亢奮的,好像是故意地在和那邊叫著板,拼命地迎合著包子安。包子安的腦子里卻不知怎么的總是木木的,他既想讓身下的女人叫得放縱些,心里卻又總藏有一絲絲的怕。于是草草完事后便翻下身沖向炕里裝作睡去??善沁吘蛿鄶嗬m(xù)續(xù)的傳來女人嚶嚶的哭聲。包子安一聲一聲地聽著,聽不到二叔的聲音。那聲音一個勁地往心里頭鉆,把剛沸騰起來的血好像一下子又凍成了個冰塊。聽得煩了的包子安罵了聲“騷貨”,就又翻身爬上陳婉的身子動作起來,剛做了幾下包子安就忽然覺著身底下的女人竟沒了聲音,軟塌塌的像是塊海綿。包子安停了身再去碰女人的面頰,竟有一行淚流了下來,包子安問:“你怎么了?!迸司涂蕹隽寺?,再問女人竟就有些哽咽了:“你不把人當(dāng)人……你……”女人說著一把推下了包子安翻轉(zhuǎn)了身沖著炕外一聲長一聲短地抽泣著。
陳婉好久不來了,從那天之后包子安心里便總覺的有些空空的,后來又到飯店找過幾次,可陳婉總是故意躲著他。又過了些日子陳婉到市里坐臺去了,包子安心里便更覺得孤清的慌了。
水月懷孕了,從女人的臉上竟能偶爾看到一絲轉(zhuǎn)瞬即逝的笑容。二叔近來跑得也頻繁多了,西屋的兩間二叔又找人做了些簡單的裝修??旖旮?,海子里的葦子早已打干凈了。包子安整天和馬五爺二栓他們泡在了酒桌上。
說說已經(jīng)是臘月廿七了,包子安收拾了東西準(zhǔn)備回家去過年。隔壁西屋卻傳來爭吵聲,包子安側(cè)耳聽著是二叔的聲音,吼過兩聲之后便沒了聲,剩下的就是女人低聲的哭泣。又過了一會二叔卻磨磨唧唧地轉(zhuǎn)進(jìn)屋來,包子安沒有去答理他卻仍顧自己收拾著東西,二叔一直陰沉著個臉對包子安說:“子安你得幫二叔個忙?!卑影矝]抬頭,“過年了,水月要回趟老家去。你看我,我這怎去得了。我想了想要不你代二叔跑一趟?錢我替你出,反正也沒人認(rèn)識。”包子安聽得二叔的話心里就升起一股子火兒,尤其是最后一句。“我沒空。”包子安甩步出了屋。
找到二栓家,二栓不在。包子安就不知哪兒去了,胡亂轉(zhuǎn)悠著到了海子邊兒,海子現(xiàn)在剩下的已經(jīng)就是一望無際的光禿了,一層枯黃的蘆根間透出了一片黑黝黝的凍土。包子安站在冷颼颼的風(fēng)里一會工夫就把臉吹木了,他想起陳婉來,卻不知怎么的,那西屋里女人嚶嚶的哭泣卻一個勁地往腦子里灌。包子安就煩起來狠狠地吸進(jìn)幾口涼氣通底的痛快,可嘴巴剛一閉上那悶悶的一種火燎似的躁勁就又跳了出來。
“回家。”包子安喊著,進(jìn)到院子里已經(jīng)沒了女人的哭聲,可門口上還踔著二叔發(fā)呆的身影,包子安沖進(jìn)屋里草草地收拾了一下東西便逃命似地跑回了村里。這個年過的對于包子安來說是渾渾僵僵的,從母親的嘴里總是不斷地傳來二叔家吵架的消息。有時包子安倒真的感到有些驚訝,盡管城鄉(xiāng)隔了那么遠(yuǎn),可這消息卻總是源源不斷地傳來。包子安在家呆的有些心煩,沒過十五就又回了葦場。剛進(jìn)自己的小院就看到西屋的兩間屋好像沒鎖,包子安想女人這么快就回來了!想著就開了自己的房門進(jìn)屋去了。晚飯后包子安懶得動彈,就躺在炕里瞪著眼看房頂。正這么愣愣地出神,忽然當(dāng)當(dāng)兩聲敲門,包子安一個激靈,坐起身下了地敞開門。門前站著的是水月,手里正端了兩碗餃子,包子安站在門口一時不知說什么好。女人將餃子遞到包子安的手里說:“聽你這屋沒什么動靜,估摸你也沒做飯,趁熱吃了吧!”接過飯女人轉(zhuǎn)身要走,包子安卻忙招呼著:“進(jìn)屋呆會吧!”女人停住身猶豫了一下,但最后還是邁步進(jìn)了屋。女人坐在屋里的炕上四下打量著,隨意地問,“大過年的你怎么這么快就跑來了?”包子安說:“你不是回來得也夠快的嗎!”女人聽著一時眼圈竟紅了。包子安這才想起自己這話說錯了,便忙低下頭大口地扒拉起碗里的飯。屋里就沒了聲音,沉悶得讓人感到窒息,最后還是女人先打破了這個尷尬。“這個年我沒回去?!卑影蔡ь^瞪著女人,女人便將臉瞅向了窗外?!澳氵@樣就一年到頭在這呆著?”包子安低著頭“嗯”了一聲?!耙矝]什么事,我喜歡這兒的清靜。”女人撇嘴笑了:“清靜——光清靜頂個啥用。要說清靜沒有比我們老家更清靜的了,可都把人窮死了?!卑影埠俸俚匦α藘陕?,便接話說:“你不喜歡清靜?”女人又是笑笑,沒說話。包子安就又取笑地說:“那你為什么不讓我二叔在市廣場那兒給你買所別墅?”女人聽著就又冷笑著撅起了嘴:“你當(dāng)你二叔是個什么人,趕明兒你替我找你二叔說?。 卑影惨残α?,我和我二叔那可又差了一步了。弄不好二叔還會以為我跟你有什么呢?”女人就笑:“有什么?”包子安說“男女之間你說能有什么?”女人嫣然地笑著,嘴角一下子翹上去:“有什么又怎么了?許男人養(yǎng)了大的又養(yǎng)小的難道就不許女人也……”女人說到這不往下說了。包子安就一下子又閉了嘴,心里暗自地告誡,不能再往下說了,再說恐怕就要壞事了。于是就忙把話岔開談了些別的,又坐了一會,女人看看時間不早了這才起身回屋。
女人走后,包子安的心忽然就嘭嘭地亂跳了起來,不知怎么的,女人調(diào)皮的笑總浮出腦海,在眼前亂晃。也許是這次她的表情和以前的逆差太大了吧。二叔還是每周來一次,不過從那以后包子安開始有意地避開女人了。春下這里仍還是沒什么活兒,包子安整天不過就是守著那幾十大堆的葦子,所以有空就去找二栓馬五爺去喝酒。這天喝著酒二栓忽然問包子安:“子安你知陳婉現(xiàn)在在哪兒嗎?”包子安一愣搖了搖頭,二栓就說:“你猜猜?”包子安說不是說在市里的一家酒樓嗎?二栓瞇著一雙小眼說:“要命你也不猜不到,在看守所里?!?
第二天包子安去了趟城西派出所。不過卻沒見到陳婉,只是聽值班民警告訴他說和陳婉合租一個房的小姐讓人給殺了并且分了尸,信用卡上的七八萬塊錢全讓人給提走了,可事發(fā)當(dāng)晚卻沒有證據(jù)證明陳婉不在現(xiàn)場。從派出所出來,包子安心情很抑郁,在派出所旁的小酒館一直喝到半夜的酒。
第二天一早包子安早早地就又找到了值班民警,說事發(fā)當(dāng)晚陳婉一直和他在一起。民警用一雙疑惑的眼睛看著包子安,臨了說了句“做偽征是要負(fù)法律責(zé)任的”。包子安點(diǎn)點(diǎn)頭剛要出門,身后一個民警過來說,這段時間不要出門,隨時等候傳訊。出了派出所,包子安一身忐忑地回到葦站。
三天后民警又把包子安叫到了派出所。一進(jìn)門看到陳婉正在做登記呢。包子安的一顆心一下子才放下來,身后一個民警把包子安帶到一個屋里說:“你知道做偽證是什么罪。”包子安一臉的哂笑,最后民警又訓(xùn)斥了幾句才放包子安出來。
一路上包子安和陳婉都不說話。
晚上的酒一直喝到了半夜,女人是蜷在包子安的懷里睡著的。由于這次驚嚇女人再不敢回市里了,就搬到了包子安的小屋住下了。每天給包子安洗洗衣服做做飯,日子也就這么混混沌沌地往下過。包子安覺得這樣也挺好的,母親接連提了幾個對象,可總覺得沒什么意思,就總拖著不去見。陳婉每次提親的來都要傷感一陣子,包子安就又心煩上來了,對著陳婉喊:“你不要總是掛臉子,我告訴你我不會娶你的,這輩子我就打算這么過去了!這樣不是挺好嗎?干嘛非得結(jié)婚呢!你要愿意跟我就樣處著,不愿意你可以什么時候走都行。”女人聽了眼圈就紅了,然后就坐到一邊發(fā)呆,再然后就嘆口氣起身去收拾屋子去了。
陳婉和鄰屋的水月好像總是不怎么處得來。兩人在一個院了里打頭碰面是經(jīng)常的事,可倆人總是點(diǎn)點(diǎn)頭說句無關(guān)緊要的話就都回各的屋。有時晚上陳婉也會說上幾句水月的壞話,包子安也只是一聽而過。
水月生孩子是在這年的十月,正是蘆花爆開的時候。那天包子安正在屋里炕上躺著呢,卻聽到隔壁隱隱有女人的叫聲,還是女人敏感,陳婉推了包子安一把說:“快過去,八成是那女人要生產(chǎn)了。”包子安一步便從炕里跳了下來,和陳婉一同跑了出去,一進(jìn)屋果然女人正捧著肚子在炕上喊呢!“子安——快,我恐怕要生了?!卑影惨姞罹陀行┗帕?,陳婉跟在后面見女人的嘴里不住地喊著便小聲在嘴里咕嚕著:“騷貨?!闭f著又推包子安,還看什么,還不快去弄車。包子安這才飛跑出去打著了車。
到了醫(yī)院,包子安忙又給二叔打電話。孩子是個小子,一直等了一天才生下來?;氐饺攬?,陳婉半是認(rèn)真半是玩笑地對包子安說:“你看咱們什么時候也要個孩子?!卑影矄枺骸澳阆矚g孩子?”女人說:“我喜歡你的孩子?!卑影脖悴恢暳耍艘膊恢?,便起身出去干活。
水月在醫(yī)院里一直住滿一個月才出院,可出院那天,回到葦場包子安卻一直沒見到孩子,包子安便覺得不對勁。果然不大工夫那屋便又傳來吵架的聲音,接著是女人砸東西的聲音?!翱雌饋磉@次升級了?!卑影蚕?,“你還我的孩子,我要我的孩子?!迸寺曀涣叩睾拷兄昂⒆?,誰也沒搶你的孩子,不是跟你說了嗎?我和文香一直就沒個孩子,她這次知道了說只要把孩子讓她帶著,咱倆的事她就睜一眼閉一眼?!?/p>
“放屁,誰跟你睜一眼閉一眼。把我的孩子還給我,我跟你一刀兩斷……”包子安和陳婉在這邊聽著,陳婉說你二叔和你二嬸真夠缺德的。女人和二叔吵了一天,傍晚二叔氣沖沖地開車走了。包子安說:“咱應(yīng)該過去看看。”女人說:“怎么,心疼了?!卑影膊徽f話,卻穿了衣服往外走,陳婉就也追在后面跟了過去。
女人哭的眼睛已經(jīng)腫起來了,屋里砸得亂七八糟,三個人在屋里誰也沒說話,只是那么靜靜地坐著。臨了包子安說了句好好保重,別太往心里去了,就出了門。晚飯包子安讓陳婉去給女人端過去,可陳婉卻說什么也不去。包子安急了,便自己親自端了兩碗飯給送了過去,回到自己屋卻看到整整一桌飯菜都讓陳婉給倒進(jìn)了馬桶里,包子安急了:“你這是干什么?”女人不說話站起身往屋里跑去:“干什么,愛看人家干脆就搬過去完了,省得我在這礙眼?!卑影沧返轿堇锖鸬溃骸澳闼麐尩膭e給我胡說八道?!迸藚s不理自顧地收拾東西,包子安鬧:“你要干什么。”女人一甩手夾了自己的幾件衣服卻出了門。包子安站到門口罵:“滾,你滾了就別給我回來。”女人一溜煙地跑到了開子的飯店。
一連幾天包子安都沒出屋,醒了便大瞪著窗戶看太陽。餓了胡亂吃幾口便完事。那邊好像也一直沒個動靜,包子安猜想女人肯定也和自己差不多躺在炕上沒起呢??沙龊跻饬系兀斓酵盹垥r門外又響了敲門聲,包子安以為陳婉來了,就在炕里喊:“你不是不回來了嗎?”門吱地一響,進(jìn)來的竟是水月。包子安慌忙下地,幾天不見水月仿佛都走了形,本就有些蒼白的臉竟變有些發(fā)灰了?!白影?,因?yàn)槲覀償嚨媚愫完愅褚膊话采?,真是有些過意不去了?!迸苏f話的聲音聽起來弱如寒噤。包子安說沒事,孩子怎么樣了?聽了包子安的問,女人的眼圈就又有些紅了:“能怎樣,從那天到現(xiàn)在那個冤家一面也沒露呢。哎——”女人說著長嘆了一聲:“那時指望著有了孩子,至少能把他拴住了,慢慢的再把他家里那個磨過來。搬回到市里立個家,這一輩子就這么過去算了。可事就偏不向著你想的去,可恨那女人更是毒,她自己生不出孩子,這下好不容易有了他男人的種,聽說竟然高興得都跳了起來?!迸说难蹨I開始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最可憐的是那孩子從生下來我只看了一面,就被這兩個狠心賊給偷著抱走了?!迸苏f著嗚嗚地哭出了聲,包子安聽著心里也隱隱的有些難受,就伸手掏塊手卷遞了過去。女人接了手卷,直了身撲進(jìn)包子安的懷里,嗚嗚地哭得更悲戚了。女人的臉頰整個貼在了包子安的脖頸上,淚水就像一條條細(xì)細(xì)的蚯蚓順著脖頸往下滑,包子安就這么讓女人抱著,直到最后停了哭泣。女人直起身,不住地用手沾著眼睛,包子安愣愣地看著她,女人掃了一眼包子安,卻將眼睛挪開了。包子安便將眼睛一直追了過去,女人垂頭看著自己的手,忽然抬起頭來迎上包子安那炙熱的眼神。女人的臉變得有些微紅,包子安的血更一個勁地往上頂,一把將女人又?jǐn)堖M(jìn)了懷里,女人在包子安的懷里扭動著。包子安的嘴就按在了女人的嘴上,從女人的嘴里發(fā)出了陣陣嗚嗚的聲音,包子安的手便急切地揪撕起女人的衣扣。女人終于一把推開了包子安,喘著粗氣,女人上身的衣服被包子安一件件地扯開,一把抄起女人放到了炕上,隨之那重重的身子便將女人單薄的身子像石磨一樣碾在了身下。女人忽然不再掙扎了,大瞪著雙眼看著天。包子安停下了動,看著女人反常的神情有些疑惑:“怎么了?”女人仍舊瞪著天:“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晌覀儾缓线m,我不能帶累了你。你要愿意你就弄吧我不阻攔你!”女人的話像是一瓢涼水,一下子將包子安的心澆了個冰涼。
包子安默默地將衣服穿好,坐到炕邊。女人坐起身也整理好了衣服,默默地出了屋。
又是秋上,天空仿佛伸開去了老遠(yuǎn),空氣中潑進(jìn)了井水似的,陰涼涼的。包子安不知不覺從山包似的葦垛間轉(zhuǎn)到了海子邊上的圍河堰上。他低下頭瞅了眼葦洼里的水,自己竟像條紙片似地貼在了水面上,隨著天空不斷地晃來晃去。包子安的心里憋悶的慌,便揚(yáng)了頭朝天猛地噴出口氣,心里立時覺地澄涼了。
從海子邊往回走,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見了一輛黑色的本田停在了自己的葦場外?!岸寤貋砹??”這是包子安腦子里閃出的第一個念頭,想著腳步就加快了。還沒繞過葦垛呢就聽到了西屋傳來的調(diào)笑聲“真的是二叔來了!”包子安的腳步放慢了猶豫著奔自己的屋門蹭去,可一下了卻聽到了另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包子安警覺了,再聽真的是。包子安的腳下就再不磨蹭一把推開房門,里屋的炕上水月倒在了一個敦實(shí)的男人懷里,包子安的心被燙了一般眼前有些迷蒙,包子安的聲音有些發(fā)顫:“外邊是誰的車?”水月和那個男人都嚇了一跳,女人像只蚱蜢似地從男人的懷里彈了出來,臉就有些燥紅,見是包子安便一直低垂下頭臉卻更紅了。男人先是一驚隨即卻平靜下來,一張胖臉上滲出了笑,“噢,這不是包老弟嗎?”在男人說話的同時包子安也一下子認(rèn)出了這個坐在炕邊的男人“劉二虎!”劉二虎的笑這次印的更深了,“怎么有事嗎?”包子安被問的有些愣,隨即火兒就騰地一下又躥到了頭頂:“你他媽弄明白點(diǎn)這是我的家?”劉二虎笑得出了聲:“你的家,你問問她承認(rèn)嗎?”說著竟指了站在一邊的女人:“來來來,過來?!迸藙偼傲锪藘刹骄妥寗⒍衲箫溩铀频陌M(jìn)了懷里然后就在臉的“叭”地一聲吻。女人的臉漲成了紫紅色,掙脫開劉二虎半是扭捏地說了聲:“你這是干什么啊?!本陀终镜搅艘贿叀!卑影驳难鄣傻昧飯A:“我再說一遍,給我滾?!卑影矝_著女人喊:“讓他滾,滾!”女人有些怕了,伸手卻扯劉二虎的衣服,囁嚅地從嘴里咕嚕出幾個字:“你先走吧!”劉二虎這次竟也像只皮球似地跳了起來:“媽的,我看你是跟老子頂上了。好!”劉二虎喊完“好”便一手揪過女人指了自己的臉:“來往這給大爺親一口?!迸搜凵窭锍錆M了恐懼,看了包子安又瞪向劉二虎?!坝H!”劉二虎的吼聲震得窗子嗡嗡地響。女人顯得像是有些無奈,但還是把溫潤的嘴唇印在了劉二虎粗糙的臉上。包子安聲音聽起來像是在嘶叫:“水月——你怎么能跟你這種人呢”包子安的嘴唇越發(fā)地哆嗦成了一團(tuán)“你過來,我們……明天就去登記結(jié)婚……我……”包子安說不下去了,聲音竟有些哽咽。劉二虎哈哈地笑起來:“真他媽的傻,你也想要她,你拿什么要,你以為她會愿意跟著你一起,在這堆葦毛堆里喝西北風(fēng)。傻子,明天弄二十萬來老子親自把她送到你的床上,再給你磕個響頭?!卑影惭t著眼不說話,瞪著水月,水月的頭都快要垂到胸前了,包子安往前跨了一步問:“你就想要二十萬?”水月不說話卻將頭又甩到了另一邊,包子安就捏了女人的肩:“是嗎?”包子安吼。女人的臉變得唰白“是——”包子安不知這個“是”是從什么地方發(fā)出來,好像屋子的四角都在喊著這個字。包子安的腦袋這會像是上了一個鋁殼,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了。他的身子輕得像張紙片飄出了水月屋子。
水月真的搬走了,劉二虎在村子邊上蓋了幢小別墅。
七天之后包子安手里提著一只破麻袋出現(xiàn)在劉二虎的小別墅里“嘩——”的一聲劉二虎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圓,包子安整整把一麻袋鈔票都倒在了劉二虎家的地板上。水月驚恐地瞪了一雙眼看著面前這個兩眼布滿血絲的漢子,她不知道包子安的錢是從哪兒弄來的,劉二虎也一下子給嚇懵了:“兄弟,你這是干什么。有事好好說。來,坐?!闭f著一邊招呼包子安,一邊回頭沖著水月使了個眼色:“還不快去倒水?!彼掳サ卮饝?yīng)了一聲就往外走,剛近包子安的身邊就被包子安一把捩住了,隨后一手將水月勒在了胸前:“這是二十萬?!卑影仓噶酥付蚜艘坏氐拟n票,這個女人是我的了。包子安指了指女人“是嗎?”說著低下頭又問女人:“來在這兒親一口?!卑影仓噶酥缸约旱哪槨牙锏呐艘呀?jīng)哆嗦成一團(tuán)了,劉二虎站起身:“兄弟有話好好說?!?/p>
“你給我坐下。”不知什么時候包子安的手里竟多出了一柄刀。女人的眼睛一下子翻上來,驚魂落魄地翻視著頭頂上這張熟悉卻已經(jīng)扭曲了的臉。“賤貨?!毖┝恋牡度性诳諝庵邪l(fā)出了一聲聲鬼嘯般的聲音,鮮紅色的血水飛濺出來,一道道地從女人雪白柔嫩的肌膚上滑流了下來“,啊——”女人慘叫著捂著臉沖出了屋,包子安舉著刀哈哈笑著走向劉二虎,劉二虎早嚇地堆在了沙發(fā)上,包子安哈哈大笑著:“你不是說要給大爺磕個響頭嗎。來呀!”包子安掂量著手里的刀,劉二虎一屁股出溜到了地上,嘣嘣地砸地板三響。包子安伸腳蹬在劉二虎的頭上,笑起來,“行了,行了。趕快滾吧。我已經(jīng)報(bào)了警了,你出去給帶個路?!眲⒍グサ亟兄?,一溜煙在躥出了樓?!皻⑷恕玻 蹦锹曇粝袷菤⒇i一般地吼叫著遠(yuǎn)去了。
包子安最后以私制公章詐騙罪和故意傷人、恐嚇罪被判刑十年,案發(fā)后由于他主動自首認(rèn)罪態(tài)度良好,最后減刑為八年。而實(shí)際上他只坐了五年零四個月的牢,因?yàn)樗脑旆e極一共減刑兩次。
包子安出牢這天是個天氣晴朗的日子,幾朵白云飄在監(jiān)獄門前的上空。包子安瞇了眼看著刺眼的陽光,深出了兩口氣。一輛黑色的寶馬轎車停在了包子安的面前,車門一拉走下一男一女,男的不認(rèn)識,女的竟是陳婉?!白影哺纭卑影膊[眼瞅著身著入時的陳婉,一時竟有些陌生。女人快步走上來,子安哥祝賀你,我和付五哥特意來接你。陳婉說著回身朝后面招了下手。男人沖這邊招了下手,包子安笑了笑。
“賣花嘍——”一聲清脆的聲音傳來。馬路對過一個推著一車花的女人正朝這邊走來,“買花吧小姐?”女人頭上扣了只大大的風(fēng)帽,風(fēng)帽的下擺掛了一圈細(xì)紗,遮住了她整個的臉,“多少錢一支?!标愅裆焓謴男≤?yán)锇纬鲆恢患t玫瑰來。
“十塊?!标愅癜彦X遞過去女人伸手去接,一陣風(fēng)吹來,掛在女人面前的那層淡淡的紗被風(fēng)掃樹葉似地撩了起來,陳婉“啊——”地驚叫了一聲。包子安忙抬頭朝這邊看來,露在帽檐下的竟是一張滿是刀痕傷疤的臉,縱橫交錯的刀疤簡直就像是一張蛛網(wǎng)將女人變成了個魔鬼。包子安的心也是一寒,可再看女人的眼神晶瑩閃動著竟跳躍出一股奇異的光來,那眼神竟是那么熟悉。
“你——”包子安喊了聲,女人的眼光卻猛然間一下子黯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