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釗如
【摘 要】馬致遠在神仙道化劇的創(chuàng)作素材選取上受道教思想影響頗深,且在某些特定方面展示出元代道教全真教思想獨特的一面。作為元代神仙道化劇的代表性人物,馬致遠在其作品創(chuàng)作中留下了深深的全真教思想的烙印。
【關鍵詞】全真教;神仙道化?。唤髁x;以夢度人
中圖分類號:J80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0125(2017)07-0025-02
一、全真教“仙隱合一”思想的文學化
全真教清修目標是為“了達性命”,即內(nèi)心的練達,探索長生之道?!懊本褪侨说纳?。道家對于修命的推崇,追求長生不老的思想發(fā)端于莊子《逍遙游》。全真祖師王重陽及其許多信徒皆出自儒門,在仕途無望、傳統(tǒng)人生價值觀無法實現(xiàn)的情況下,迫于無奈才轉而修真求道,所以全真教的神仙思想中有濃烈的隱逸成分。故而全真教十分注重心性及個人道德的修養(yǎng),表現(xiàn)在神仙道化劇中,就是成仙者須有“仙根”或與仙界存在某種情緣。就個人際遇而言,這些人多為有修養(yǎng)的儒生或隱士,如《黃梁夢》中的呂洞賓、《陳摶高臥》中的陳摶等。實際上是對當時全真教門下知識分子型教士的文學化塑造。全真教對“仙隱”思想進行了填充和豐富,將道家清修成仙和儒家文人隱逸合二為一,發(fā)展為“仙隱合一”思想。
“仙隱合一”思想被馬致遠引用到神仙道化劇中,具體表現(xiàn)為神仙生活成了文人雅士的隱逸生活?!蛾悡桓吲P》中陳摶對神仙生活場景的論述韻味十足:“臥一榻清風,看一輪明月,蓋一片白云,枕一塊頑石。”人們所向往的仙界不再是羽化登仙,雖于以往道家思想不同,卻是受到全真教“了達性命”思想的影響,并不違背道家享受人生重視生命的教義。
二、放逐情感的“禁欲主義”和“厭世思想”的文學嫁接
“以識心見性,除情去欲,忍恥含垢,苦己利人為宗”,這是全真教創(chuàng)教之初由創(chuàng)立者王重陽提出的教義。受此影響,馬致遠的神仙道化劇內(nèi)容上大都有仙人度化凡人,助其修成正果的情節(jié)。如《馬丹陽三度任風子》借神仙之口來直接宣傳全真教的清規(guī)戒律。作者直接將作品演化成宣傳宗教道德思想的工具,劇中馬丹陽對任屠所提“十戒”全面深刻地體現(xiàn)了全真教的禁欲主張。《黃粱夢》中鐘離權度脫呂洞賓時,讓他通過夢境遍歷“酒色財氣”,最終斷絕情欲、斷酒色財氣,修成正果;《岳陽樓》中呂洞賓度脫郭馬兒也是通過贈其寶劍殺妻的方式來幫助他斷絕情欲修道證真的。而任屠休妻摔子、鐵拐李棄父母妻兒此類不合人之常情卻又符合全真教義禁欲主張的事情,都是以此為手段達到絕情去欲的目的。值得一提的是馬致遠借鑒道教傳說中神仙考驗修道者的內(nèi)容,進行斷情欲的藝術構思。如《任風子》中有“大欲”化身的妖魔來誘惑考驗任屠;《陳傳高臥》中亦有鄭恩以美女來誘惑考驗陳傳的情節(jié)。
全真教將家庭、親情看成是成仙之害,將欲望視為修煉之敵,把它們稱為“牢獄”,與錢鐘書先生將婚姻當成“圍城”有著異曲同工之妙。王重陽、馬丹陽都主張“家”“道”二者不能兩全,要想論道成仙必須割舍情緣。所以,只有拋妻棄子,跳出家庭這一樊籠才能成仙得道,修成正果。全真教對親人的這種極度不合人之常情的處理方式,是全真教“禁欲主義”極端化的一個特征,而這種特征在馬致遠的神仙道化劇中都得到了明確反映。在《任風子》中,許多內(nèi)容都是對全真教極端“禁欲”觀念最好的說明。如馬丹陽頭挽三鬢分別有所指,一鬢為去除人我是非;一鬢為去除富貴名利;一鬢為去除酒色財氣。在其文中有“兒女是金枷玉鎖,歡喜冤家”之類全真教的經(jīng)典語言。第三折作者又設置了任風子為求真證道,休妻摔子斬斷親情的情節(jié),反映出全真教仇視親情和家庭關系的極端禁欲思想,這正是全真教對家庭親情關系極端處理的這一宗教思想的文學化產(chǎn)物。
為抵擋欲望,全真教要求教徒必須結廬苦修。這一點在馬致遠的作品中也有體現(xiàn)。如《馬丹陽三度任風子》中,馬丹陽對任風子提出的“十戒”,并要“身穿著道袍,腰系著雜彩絳,每日在菜園中修行辦道?!?/p>
三、人生如夢,功名空空皆虛無
作為我國本土宗教,道教重視個體生命感受,看中生命本身的價值,特別注重享受生命的過程。實現(xiàn)生命永恒,成為神仙,是道家孜孜不倦追尋的目標。而“夢”便是實現(xiàn)這一終極目標的重要媒介。
道教自創(chuàng)教伊始,以及在以后漫長的發(fā)展過程中,“夢”一直都是道教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道家“人生如夢”的虛無觀念,深深地凝結在中國人的血液之中,也成為全真教教徒修真悟道的主要思想來源。
作為深受道家思想影響的劇作家,馬致遠的神仙道化劇中彌漫著濃郁的“人生如夢”虛無思想?!皦簟痹从诂F(xiàn)實又不等于現(xiàn)實,夢境的運用為戲劇披上神秘的外衣,且賦予其一定的隱喻色彩。神仙道化劇的夢境就是通過劇中人物夢中神奇經(jīng)歷,巧妙地將人物隱秘的內(nèi)心世界具體形象地展現(xiàn)出來。所以,對于夢的巧妙運用,成為神仙道化劇必不可少的表現(xiàn)手段。
《黃粱夢》中,漢鐘離以“黃粱一夢”度脫呂洞賓。夢中呂洞賓功成名就過上自己孜孜不倦追尋的生活,夢醒方才悟到功名利祿、酒色財氣都是虛幻空空。馬致遠借助全真教神仙度人成仙的故事題材,借助夢境敘事轉化為知識分子本性在名利場中的迷失。馬致遠以題材的神仙宗教色彩與批判現(xiàn)實相結合,表達了“求仙悟道”和對功名虛幻的看法。
在《任風子》中,任屠的兩次夢幻情節(jié),一絕殺生之念;二絕酒色財氣、人我是非。這是對“夢”作為道家文化重要組成部分的肯定。馬致遠在進行神仙道化劇的創(chuàng)作時,將極具傳奇色彩的“陳摶大睡”的故事納入其中,陳摶試圖以睡入道,達到“大夢修真”的目的。陳摶不為名利所動的性格和專心修道的志趣,與全真教的宗教思想高度相合。由此可見,全真教神仙故事傳說為馬致遠神仙道化劇的創(chuàng)作提供了素材來源。
在馬致遠神仙道化劇中,全真教思想充當著指引者的角色。而馬致遠的神仙道化劇從某種程度來講,是對全真教義的一種文學實踐。馬致遠的神仙道化劇借助宗教故事、仙道傳說反映了元代真實的社會風貌。人們在其神仙道化劇中感受到仙道色彩的同時,也能體會元代文人復雜矛盾的心態(tài),仿佛感同身受一般。所以,全真教義對馬致遠影響深遠卻不是一成不變的。對于全真教義,馬致遠心中有著他自己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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