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梓
昆明,是一個帶點中庸的,溫情的城市。這里擅長誕生一種流派,貫穿這個城市的文化,藝術(shù)和社會,平淡但不平庸,喜歡但不狂熱,怡然自得,不膩不癲,不隱不揚,因此也甚無名。
曾幾時,誕生于這座城市的詩人于堅堅持詩歌要有它的“場”,偶爾組織兩場讀詩會,在昆明就顯得有些“癲”了,后來他去上海組織了兩場,獲得壓倒性的贊譽。
前幾日,畫家羅建華老師在文林街舉辦畫展,請三兩個好友在開幕式上發(fā)言,這些朋友爭著夸他的“孝道”、“樸實”、“熱愛藝術(shù)”、“堅持創(chuàng)作”,他聽著聽著,就覺得不好意思起來,悄悄地往角落上縮,希望大家只注意他的畫,不要注意到下蛋的老母雞是什么樣。
這,就是一個典型的昆明流派。
我不由自主在羅老師的畫展上,聯(lián)想到這些,主要是因為,我和絕大部分人一樣,相信藝術(shù)是不能作偽的,藝術(shù)作品反映著藝術(shù)家的心靈世界。
樸素地用筆,不刻意去創(chuàng)造一些多余的色彩,這是羅建華的畫作特征之一。畫家的心靈世界也是這樣的。
生于上世紀五十年代,經(jīng)歷了這個國家的一切變遷,留下了珍貴的記憶和美學(xué)的篩選,剩下的都是那些質(zhì)樸切中的畫面。在他的畫里沒有留下傷痕,沒有傷感,沒有失去,只有一再獲得留存的美的升華。
“云南的山川是多么的雄健壯麗,它值得一而再地仔細品味?!绷_建華說。他畫過許多的題材,有云南少數(shù)民族舞蹈和墨西哥民間舞蹈;有歐洲街頭速寫和獨龍山最后的紋面人;有梅里雪山和蘇格蘭老屋;有萬溪沖梨花和塞納河鐵船;有大理洱海和威尼斯水巷;有富民小水井苗寨和倫敦圣保羅教堂;還有羅建華19歲時推過的礦車和兒時家后面的老蒸汽火車。
但他在最近這十年,最重要的題材還是“裸山”系列。
什么是裸山?如果你生活在高原,這是不需要解釋的。如果你去到高原,第一眼看到高原的山時,你必然忽略它上面長的樹,開的花,奔跑的牛羊和公路。你只注意到它的肌膚紋理上縱橫的溝壑,就像大地的胸膛被直接袒露出來。
裸山上的一切生態(tài)看上去是那么富有美感,裸山之外映襯著白云藍天,裸山的頂端覆蓋著皚皚白雪,裸山的山腰萬年長青,裸山的山腳,從春天到秋天變幻著野花的顏色。它肯定吸引了畫家一年四季的目光和駐守。
但裸山那袒露的胸膛,同時提醒著,這里的生態(tài)嚴酷而且脆弱,所有的美好只要遭到破壞便不可再得。有時候,我們從那里經(jīng)過,看到山就裸在那里,那些砍伐樹木后留下的成片木樁,那些開山采石留下的巖面碎石,那些越線耕種放牧留下的水土流失,就像大地的血流出來。我們的心也會變得沉重,像是我們沒有盡到責任。
羅建華的這次展覽,取名“傳承與守望”,“裸山”系列是其中最重要的部分。前幾年,他拜訪了中國所有海拔在8000米以上的山峰,并留下了它們壯美的畫像。他那虔誠而真實的藝術(shù)信仰,與這高山深壑、蒼穹星辰融為一體,并帶著些許的期望,期望世人能更多注意到畫家心中想傳承,想守望的那些東西。
那些來自畫家生活中遇到過的美的映象,轉(zhuǎn)化為心靈暫時的愉悅表達,萬溪沖的梨花,滇池郊外曾經(jīng)的山水田園,云南、西藏、歐洲……旅途中那些為之傾倒,愿意為之停駐的美好,日日陪伴的山川、樹木、河流、天空、老屋、白云、泥土……生活的真實,自然的存在,以及畫家發(fā)現(xiàn)美的眼睛。
畫家筆下的世界多樣又厚重,帶著淡淡的發(fā)現(xiàn)的喜悅,帶著一時的思考與敬畏,又或是滂湃激昂,但最終歸于樸素壯美,這樣的風(fēng)景,如同他本人的心靈一樣,會感染給那些看他畫作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