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婧
關鍵詞: 近代法制;施劍翹;俠義復仇;社會輿論
摘要: 俠義復仇乃公權力缺失的產(chǎn)物,隨著公權力的逐步確立,理應退出歷史舞臺。南京國民政府時期發(fā)生的俠女施劍翹復仇案,從一審到二審再到三審以至最終的政府特赦,我們不難看出俠義復仇案件之傳統(tǒng)運行模式在近代社會再次上演。清末的“禮法之爭”并未終結,“情與法”的糾纏仍是近代司法的主題之一。一起看似普通的刑事案件,卻向我們展示了影響民國司法的眾多因素。一方面,輿論對案件的進程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民族危亡之際民眾對英雄式人物的迫切需要和對反面人物的極力打壓影響了案件的結果。另一方面,如果輿論對案件影響所產(chǎn)生的結果正是當權者所需要的,那么,當權者將會迎合輿論,并通過輿論來傳達自己的政治立場。
中圖分類號: G444文獻標志碼: A文章編號: 10012435(2017)03035608
Key words: modern legal system; Shi Jianqiao; chivalrous revenge; public Opinion
Abstract: Revenge case is the product of lack of public power.With the gradual establishment of public power,revenge case should exit from the stage of history.From “Heroic Woman Shi Jianqiao Revenge Case” which happened in the period of Nanjing National Government,from the first instance to the second instance to the third trial as well as the final government amnesty,it can be seen that “Traditional Running Mode” of chivalrous revenge case staged in modern society again.“The Debate between Propriety and Law” in the end of the Qing Dynasty did not end.The raveling of “Propriety and Law” was still one of the modern judicature themes.A seemingly ordinary criminal case shows us many factors affecting judicature in Nanjing Government of Republic China.On the one hand,public opinion on the process of the case played a fueling role.People in urgent need of heroic figures and people on the villain strongly suppressed in the occasion of national peril affected the outcome of the case.On the other hand,if the impact of public opinion on the case was the authorities needed,authorities would cater to public opinion and convey their political position through public opinion.
俠義復仇是一種歷史現(xiàn)象。復仇,尤其是血親復仇,在上古氏族社會即已有之,世界范圍內不同地區(qū)、不同種族的原始人群亦是如此。在中國傳統(tǒng)社會,俠義復仇現(xiàn)象屢見不鮮,王立在其著作中已有詳細論述。[1]關于中國古代俠義復仇現(xiàn)象的法文化解讀,霍存福在其著作中,對傳統(tǒng)中國刑法文化的三個主要文化元素——復仇、報復刑、報應說進行了分析,包括復仇事實與觀念、法律中的報復刑因素及其表現(xiàn)、報應(惡報)理論的內容與特征,涉及到了中國傳統(tǒng)刑法文化的三種主要存在形態(tài)——習俗文化、制度文化、觀念文化,從法律文化的視角很好地解讀了作為社會現(xiàn)象的俠義復仇行為。[2]近代社會,西方法治理念被引入中國,各種案件的審理過程不再是傳統(tǒng)社會那種“青天大老爺坐鎮(zhèn)衙門拍板定案”的場景了,出現(xiàn)了法官、檢察官以及原被告雙方當事人等角色,歐風美雨下的中國司法進入了一個嶄新的時代。法治初創(chuàng)的民國時期,發(fā)生了一起備受關注的案件——俠女施劍翹為父復仇案。當時的媒體爭先恐后地報道該案件的發(fā)生及審理過程。關于這一案件,有很多學者對其進行了詳細的分析,比較具有代表性的是美國學者林郁沁(Eugenia Lean)。她通過對媒體、政治和法律檔案的詳盡調查,展示了施劍翹設法為父復仇、吸引媒體注意并爭取公眾同情的策略。她認為這一事件之所以能引起轟動并激發(fā)同情,是因為它與性別規(guī)范之論爭、法制改革與法外正義孰輕孰重以及國民黨政府擴張威權統(tǒng)治等社會性問題聯(lián)系了起來。在這次審判事件中人們關注的不僅僅是一個年輕婦女的命運,更是“情”能否超越“法”、挑戰(zhàn)民國之政治權威這一更大問題。[3]本文則將施劍翹復仇案納入中國整個歷史長河中加以分析,該案雖然發(fā)生在民國,但從案件發(fā)生時當事人、官方以及輿論的態(tài)度來看,傳統(tǒng)法文化的影響無處不在。于是形成了傳統(tǒng)法律文化與近代法治理念的沖突;面對沖突該如何抉擇不僅是當時的人們更是我們當下需要思考的問題。從這一層面上,清末的“禮法之爭”有待我們進一步去破解。筆者還對影響該案件進程及結果的其他社會因素,諸如輿論、政治等,進行了分析,這對我們今天法治建設中如何處理好司法與媒體及其他因素的關系提供了思考的歷史素材。
一、施劍翹為父報仇:任人情而蔑國法
施劍翹,原名施谷蘭,安徽桐城人,是原山東軍務幫辦兼第二軍軍長施從濱的女兒。1925年,北洋直系軍閥孫傳芳,據(jù)有閩、浙、贛、蘇、皖五省,自命五省聯(lián)軍總司令。他為了擴大地盤,引兵北犯,首先進犯山東省,山東都辦張宗昌派施從濱率部迎戰(zhàn)。因孤軍深入,施從濱在皖北固鎮(zhèn)兵敗被俘。盡管周圍不少人替施從濱求情,可孫傳芳不僅將施從濱斬首示眾,將其首級懸掛在蚌埠車站前的一根木桿上,而且還暴尸三天,不準施家人前來收尸。[4]
施從濱家人獲知噩耗后,悲痛欲絕。那年施劍翹還未改名,仍叫施谷蘭,當時正是20歲的年齡。她是施從濱的長女,下有三個弟弟、四個妹妹。施劍翹奉行“父仇不共戴天”的古訓,立志為父報仇。施劍翹在后來寫的回憶錄《為報生父仇,手刃孫傳芳》中提到,當時她聽聞噩耗,特作詩一首以表為父報仇的決心:
戰(zhàn)地驚鴻傳噩耗,閨中疑假復疑真;背娘偷問歸來使,懇叔潛移動后身。
被俘犧牲無公理,暴尸懸首滅人情。痛親誰識兒心苦,誓報父仇不顧身![5]159
但是當時的施谷蘭畢竟只是一個弱女子,如何能夠手刃仇人呢?于是施谷蘭先后將復仇的希望寄托于堂兄施中誠和丈夫施靖公的身上。然而,時過境遷,這二人再也不提報仇之事。時光如白煦過隙,轉眼已是十年。一天晚上,施谷蘭想到家仇未報,心里難過,便仰望天空,吟詩一首:“翹首望明月,拔劍問青天?!睆拇司桶炎约旱拿指臑椤笆﹦βN”,也想以此激勵自己,要用自己手中的劍為父報仇。
1935年,施劍翹探知孫傳芳已經(jīng)失勢解甲,蟄居在天津,便趕往天津尋找孫傳芳。后經(jīng)多方打探得知,一年前,孫傳芳與曾任北洋政府國務總理的靳云鵬來到草廠庵,辦起居士林。居士林由靳云鵬任林長,孫傳芳以“智圓大師”的名義擔任理事長,每逢星期一、三、五及星期日為誦經(jīng)期,孫傳芳屆時往該處誦經(jīng)。在做了一系列的精心準備之后,1935年11月13日,施劍翹在居士林成功刺殺孫傳芳。在行刺得手之后,現(xiàn)場一片混亂,施劍翹乘此機會散發(fā)之前準備好的《告國人書》。這些卡片的一面印的是兩首詩:
父仇未敢片時忘,更痛萱堂兩鬢霜;縱怕重傷慈母意,時機不許再延長。
不堪回首十年前,物自依然景自遷;常到林中非拜佛,劍翹求死不求仙。
卡片的另一面印的是:
(一)今天施劍翹打死孫傳芳是為先父施從濱報仇。
(二)詳細情形請看我的告國人書。
(三)大仇已報,我即向法院自首。
(四)血濺佛堂,驚駭各位,謹以至誠向居上林及各位先生表示歉意。
施劍翹想通過她拋撒的《告國人書》,聲明自己此行的原因是為父報仇,而后從容不迫地等待警察將她帶走。
追溯東漢時期的俠女趙娥為父復仇案,可見施劍翹的行為與趙娥如出一轍:趙娥,東漢酒泉郡祿福縣人。丈夫龐子夏,表氏縣人。龐子夏去世后,趙娥在祿??h撫養(yǎng)其子龐淯。她的父親被李壽殺死。靈帝光和二年(179)二月上旬的一天早晨,趙娥在都亭前與李壽相遇,她奮力揮刀殺死了李壽,隨后到了都亭尊長的面前認罪服法?!逗鬂h書》卷八十四《烈女傳》第七十四。施劍翹和趙娥殺死仇人的原委都一樣,即為父報仇,并且在刺殺之后都沒有逃走,且沒有否認“殺人的事實”,最終等待公權力的處置。其實,趙娥心中明白,按照漢朝的法律,“殺人者死”是毫無疑問的。當然,施劍翹也清楚,按照中華民國南京國民政府1935年刑法典的規(guī)定,殺人者不管基于何種目的殺人,都屬于犯罪行為。該刑法典第271條第1款規(guī)定:“殺人者,處死刑,無期徒刑或十年以上有期徒刑?!钡?,她們終究還是殺人了,盡管她們殺人的目的是基于報父仇。施劍翹和趙娥雖身處兩個時代,但面對為父報仇這種事時,其內心是如此之相似,即任人情而蔑國法。
二、法院判決結果:伸人情而屈國法
案發(fā)后,施劍翹被移交至天津地方法院,等待法律的審判。同時,孫傳芳之子以原告身份請求審理施劍翹殺人案。1935年11月25日,天津地方法院開庭審理施劍翹一案,文人豪擔任主審法官。開庭當天,有超過200人到場旁聽,這也是因為此案關系到兩個背景復雜的家族。孫家與施家也是各自使盡手段,孫家聘請了當時著名的大律師孫觀圻孫觀圻,字補笙,江蘇無錫人,日本中央大學法律本科畢業(yè)。宣統(tǒng)三年(1911)九月,經(jīng)學部驗看考試列最優(yōu)等,賞給法政科進士。曾任大理院推事、北平地方法院院長、直隸高等審判廳民二庭審判長推事、嘉定地方審判廳廳長、天津地方審判廳廳長、山西第二高等審判分廳監(jiān)督推事、開灤煤礦法律顧問。1949年后,任中華人民共和國天津市第二、三、四界政協(xié)委員。、張耀曾張耀曾(1885-1938) ,中華民國政治家、法學家。字镕西,云南大理人,白族。1903年入北京師范大學,后官費選送日本東京帝國大學學法學。在東京加入同盟會,和李根源、趙坤等創(chuàng)辦《云南》刊物。1911年,回國參加辛亥革命,在南京任孫中山秘書。1912年,任南京臨時政府“臨時約法”起草委員會委員,幫助孫中山起草《中華民國臨時約法》。同年,同盟會改組為國民黨,任總干事兼政務研究會主任。從1913年起,歷任眾議院議員、云南都督府參議。。孫觀圻接受孫家延聘以后,當即具呈請求天津地方法院依法嚴懲兇手。同時,施家一直在設法營救。其正在山東上大學的妹妹施紉蘭專程由濟南趕來探監(jiān),其弟施中杰延聘了當時的著名律師余其昌、胡學騫出庭辯護。施劍翹之夫施靖公也忙著找關系。法庭上雙方請來的著名律師激烈交鋒,案件的審判也越顯復雜。根據(jù)當時的法律,殺人犯因情況不同可判十年以上徒刑以至死刑。但若兇犯自首成立,可將十年的最低限減為五年;再若“情可憫恕”成立,又可將徒刑減至二年半。因此這兩個減刑的構成要件也就成為法庭上雙方的爭議核心:一是施劍翹是否有自首情節(jié),這關系到審判結果的具體量刑;二是施劍翹的復仇理由是否應該得到寬大處理。[6]
施劍翹一方提出的證據(jù)有刺殺當時散發(fā)的《告國人書》,而她本人也沒有逃跑的打算,在警方隨后來到現(xiàn)場后從容接受逮捕,有很多證據(jù)能證明這一點。而孫家則不認可這一說法,他們認為這是施劍翹事先計劃好的減刑之法。由于孫家的說法只是對施劍翹動機的揣測,不足以推翻施劍翹一方所提出的證據(jù),法庭最后確認施劍翹確實有自首情節(jié),可以酌情減刑。
之前提到的殺人罪第二個法定減刑事由“情可憫恕”,其實就是得到社會和法律的憐憫、寬恕。從當時的社會輿論來看,幾乎是“一邊倒”地支持施劍翹,其重要原因便是傳統(tǒng)俠文化的影響。施劍翹基于孝道的復仇,被當時媒體稱之為“現(xiàn)代俠女”,這種孝女復仇的故事理所當然地感動了國人,社會各界通過請愿等各種方式要求政府釋放或寬大處理施劍翹。
庭審之時,雙方關于是否仇殺也多有爭議。孫家認為,施劍翹之父當時是死于軍法,戰(zhàn)場之上死傷在所難免,孫傳芳殺施從濱并非出自私怨。但施劍翹一方明確指出施從濱并非死于沙場,而是作為俘虜且未經(jīng)軍法審判,被孫傳芳個人殺害。關于這一點,不但被告如此供述,即使孫傳芳之子孫家震也不否認其事,法庭對律師關于施從濱死于軍法的辯護未予采信。
但是孫家的律師棋高一著,見復仇之說無法否認,就從更高層面徹底否定“為父報仇”這一行為的正當性,認為“復仇”之說是傳統(tǒng)社會的余孽,完全與現(xiàn)代法治精神相背離,若人人相互私殺而了結私仇,置法律于何地?民國已建立民主法治,子報父仇之說已不適用。寥寥數(shù)言,十分形象地描述了當時西方法治觀念與中國傳統(tǒng)道德之間的緊張關系。
經(jīng)過十多天的審判,1935年12月16日,天津地方法院以“訴字第622號刑事判決書”對施劍翹槍殺孫傳芳一案做出判決。判決書肯定自首成立,以“其主觀方面,純?yōu)樾⑺紱_激所致,與窮兇極惡者究有不同,合于上述自首減刑,判處施劍翹有期徒刑十年”。從結果來看,認定了施劍翹的自首情節(jié),卻否認了“情可憫恕”環(huán)節(jié)的認定。
一審判決結果,原被告雙方都無法接受。施家認為量刑太重,孫家則認為量刑太輕,于是此案上訴至河北省高等法院。1936年2月,河北省高等法院對施劍翹案進行了復審。在孫家的活動下,復審判決否定了施劍翹的自首行為。天津地方法院檢察官涂璋援引“六法全書”條款,指出自首情節(jié)不確。因為警士王化南未到居士林之前已知道肇事,進廟后即知道犯人在電話室,且均在被告向警士聲明自首之前,被告雖有自首之意,而事實尚不明顯。施劍翹至多不過是自白,聲稱此種認定,皆有居士林和尚證明。河北省高等法院認同天津地方法院檢察官涂璋所提自首一節(jié)不能成立的抗訴。如果施劍翹不是自首,必然還要加刑。在各界人士吁請、譴責、抨擊的強大聲勢之下,河北省高等法院院長鄧哲熙不得不重新做出判決,完全推翻了一審的判決結果。首先依舊否認了一審所確定的“自首”情節(jié),但是確認了一審所沒有確認的“情可憫恕”,在此基礎上再度減刑三年。至此,法庭庭長宣布二審結果,“原判決撤銷,施劍翹殺人處有期徒刑七年。勃朗寧手槍一支、子彈二發(fā),沒收。”[7]55
雖然刑期稍減,但因自首一節(jié)被推翻,施劍翹對此十分憤慨,于是向最高法院提出上訴。與此同時,孫家震方面對復勘減刑更為不滿,特加聘律師撰狀,要求檢察官提出上訴。雙方于1936年2月先后提出上訴,但直到8月1日,最高法院才做出判決,將上訴駁回,維持河北省高院的原判。
該案引起了社會輿論的強烈廣泛關注,并得到了一些政要的支持。在多方努力之下,1936年10月14日,國民政府主席林森向全國發(fā)表公告,決定赦免施劍翹。特赦令中這樣寫到:
施劍翹因其父施從濱曩年為孫傳芳慘害,痛切父仇,乘機行刺,并即時坦然自首聽候懲處。論其殺人行為,固屬觸犯刑法。而以一女子發(fā)于孝恩,奮力不顧,其志可哀,其情尤可原。現(xiàn)據(jù)各學校各民眾團體紛請?zhí)厣?,所有該施劍翹原判徒刑,擬請依法免其執(zhí)行等語,茲依中華民國訓政時期約法第68條之規(guī)定,宣告將原判有期徒刑7年之施劍翹特予赦免,以示矜恤。此令
國民政府主席林森[8]
就這樣,在獄中度過九個月零二十六天的施劍翹被特赦出獄,重獲自由。
施劍翹案的判決結果可以說是趙娥案的近代翻版:趙娥為父報仇殺死仇人之后,并未逃走,而是等待官府的拘捕。當時祿福長尹嘉,不忍心給趙娥判罪,便解了印綬,辭去官職,馳法縱之。趙娥說到:“仇塞身死,妾之明分也。治獄制刑,君之常典也。何敢貪生以枉官法?”守尉不敢公開釋放趙娥,暗里讓趙娥走去自匿,趙娥高聲抗爭說:“枉法逃死,非妾本心。今仇人已雪,死則妾分,乞得歸法以全國體。雖復萬死,于娥親畢足,不敢貪生為明廷負也?!笔匚静宦爠窀?,趙娥又說:“匹婦雖微,猶知憲制。殺人之罪,法所不縱。今既犯之,義無可逃。乞就刑戮,隕身朝巿,肅明王法,娥親之原也?!北砬閲绤?,毫無懼色。守尉知道趙娥很難順從,就強迫她回家。趙娥仍堅持已見,毫不服從。守尉無奈,只得收她入獄。后來,遇到大赦,趙娥獲釋,被送回?!逗鬂h書》卷八十四 《烈女傳》第七十四。趙娥為父復仇,雖歷經(jīng)坎坷,最終被朝廷所赦免,趙娥也因此獲得自由,重返家鄉(xiāng)。施劍翹雖開始被判處徒刑,但最終卻獲得南京國民政府的特赦,重獲自由之身。從立法層面上來看,不管是傳統(tǒng)社會的東漢,還是法治初創(chuàng)的民國時期,都不會縱容殺人行為的,換言之,殺人行為是立法所禁止的。但在司法層面上,官方卻對情理文化鐘愛有加,傳統(tǒng)倫理道德仍然是嚴酷法律的緩和劑。最終,“法”在“情”、“禮”面前讓步了,官方的舉措都是伸人情而屈國法。隨著案件當事人的被赦免,喧喧擾擾的案件暫告一段落,而留給后人的思考卻延綿至今。
三、公眾輿論導向:重人情而輕國法
施劍翹案案發(fā)數(shù)日內,國內幾乎所有權威的媒體,如天津《大公報》、北平《實報》、上?!渡陥蟆?、南京《中央日報》等都以《血濺佛堂》為題對此案作了詳細報道。該案的一審結果是很多人不能接受的,社會輿論認為,一個弱女子為父報仇,盡孝道,顯俠風,難能可貴。至于說孫傳芳,殘殺俘虜,征伐殺戮,死有余辜。而后,案件上訴到河北省高等法院,該院認同天津地方法院檢察官涂璋所提自首一節(jié)不能成立的抗訴。此事一經(jīng)媒體報道,頓時天下嘩然,各地幾乎每天都有聲援施劍翹者,指責河北省高等法院和天津地方法院的文章也時常見諸報端。在強大的輿論聲勢之下,河北省高等法院推翻了一審判決,最終判施劍翹有期徒刑七年。對此結果,一部分社會輿論仍然不能接受。施劍翹矢志不渝、舍生忘死的壯舉感動了每一個有良知的人。入獄后,她見獄中女犯多數(shù)因家庭貧困,沒有錢買過冬的棉衣,就捐資幫她們買冬天的囚衣,被當時的人們稱之為“義俠”。社會各界,特別是婦女界,都發(fā)文聲援并強烈呼吁國民政府釋放或特赦施劍翹,如當時的《婦女月報》《婦女共鳴》《女子月刊》《玲瓏婦女雜志》《新女性》等期刊都為之呼喊。
據(jù)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所藏國民政府司法院相關檔案卷宗顯示,從案發(fā)不久的1935年11月直至二審結束后的1936年三四月間,全國各地民眾團體及個人相關請赦函電雪片般紛至沓來,除安徽省桐城、霍山、舒城、合肥縣的黨部、教育會、農(nóng)商會及婦女會、蕪湖律師公會、旅京安徽學會、旅蘇安徽同鄉(xiāng)會、徽州師范學校等施女原籍所在皖桐地方機構團體外,還有全國婦女會,河南省婦女會、商聯(lián)會,開封縣總工會、農(nóng)會、商會、婦女會,江蘇省、南京市及江寧、揚州、江都婦女會,湖南省及桃源縣婦女會,云南省婦女會、湖北省教育會、杭州市及嘉興縣婦女協(xié)會、浙江省立高級蠶絲科職業(yè)學校、上海市高級職業(yè)學校、江西贛城中等教職員聯(lián)合會等先后向南京國民政府、國民黨中央黨部以及相關司法機構聯(lián)名上書,歷數(shù)孫傳芳暴虐殺戮、危害民國的罪行,褒揚劍翹女士忠孝壯烈且智勇兼?zhèn)?,“不僅女界特色,抑為民國歷史光榮”,吁請司法當局援照三年前為報叔父之仇槍殺張宗昌的鄭繼成案之判例,法外施仁。如,當時的蕪湖農(nóng)職校師生發(fā)表電文希望政府特赦施劍翹,電文如下:
全國各報館均鑒,查施劍翹刺殺孫傳芳一案,業(yè)經(jīng)天津高等法院判決處以徒刑七年,查孫傳芳曩年阻撓北伐,殘殺黨人,龍?zhí)兑灰?,震撼京畿,往事思維,彌深愴痛。十四年孫張啟□,施從濱先生受于國民軍,以期消滅反動,不幸被孫俘虜,慘殺于蚌埠車站。施劍翹以一弱質女郎,抱必死之心,濺血于從容之念,為國除奸,為父報仇,忠孝義勇,震鑠古今,荊卿死士爾,食德報恩,烏足與劍翹同其芳烈,史遷尤秉筆哀之。我國忠孝立國之精神,幾瀕破產(chǎn),如劍翹女士者誠足以超沉寂之人心,挽頹風于常世,前鄧繼成為叔報仇,猶蒙特赦,劍翹女士竟處以徒刑七年,其從容自首之行為復被抹殺,法律待遇,未免不公,深愿全國同胞,一致呼吁,請求特赦,以維忠孝,而彰公理。臨電不勝迫切待命之至,安徽省立蕪湖高級農(nóng)業(yè)職業(yè)學校全體師生同叩號。[9]
該案件還驚動了馮玉祥將軍?!恶T玉祥日記》1935年11月30日記載:“同施則凡、施中達二世兄去見焦易堂、居覺生先生,專為大赦施劍翹女士之事?!币簿褪钦f,施劍翹案還在審理時,馮玉祥在南京就已經(jīng)活動施劍翹的特赦問題了。根據(jù)《馮玉祥日記》記載,馮玉祥曾為施劍翹的案子找過時任立法院立法委員、憲法起草委員會委員、內政部常務次長的傅汝霖,以及蒙藏委員會副委員長趙丕廉、居正、司法院副院長覃振,司法行政部長王用賓、焦易堂等當時司法界的大佬,為施劍翹說情。這些掌握司法的大員們當即表示:特赦施劍翹一案,在自己管轄的范圍之內肯定沒有問題,只是特赦問題還需要國民政府主席來頒發(fā)命令。[10]于是馮玉祥又找到了時任國民政府主席的林森,在國民黨內聯(lián)合國民黨元老于右任、李烈鈞、張繼等中央委員聯(lián)名上書國民政府,營救正在服刑的施劍翹;此外,國民黨兩位女中央委員張默君、陳璧君也出力甚多。如今,我們還能在司法院“特赦施劍翹案”檔案中看到密密匝匝署名于呈文后50名中央委員的簽名,其中不乏孔祥熙、戴傳賢、朱家驊、張繼、吳敬恒、邵元沖、曾養(yǎng)甫、甘乃光、洪蘭友、谷正綱、葉楚傖、張厲生、褚民誼、周佛海、陳璧君、魯滌平、馬超俊、李宗黃、王懋功等民國政要。最終,施劍翹在多方努力之下重獲自由。
可以說,施劍翹最終獲得政府特赦的結果與公眾輿論的推波助瀾密切相關。我們再看趙娥案,趙娥刺殺仇人之后,同鄉(xiāng)百姓都為這位俠女悲喜、慷慨、感嘆,支持她為父報仇的孝義行為。在趙娥最終獲朝廷大赦后,當時的涼州刺史周洪、酒泉太守劉班等人共同上表朝廷,稟奏趙娥的烈義行為,刻石立碑顯其趙家門戶。黃門侍郎還著書追述趙娥的事跡,為其作傳。兩起案件發(fā)生后,上至官方要員,下至黎民百姓,輿論幾乎呈現(xiàn)一邊倒的態(tài)勢,即重人情而輕國法,給司法者以極大的輿論壓力,這也是被告人最終獲釋的重要原因之一。
四、評價與思考:民國司法運作的多維面相
紛紛擾擾的施劍翹案,涉及的不僅僅是原被告雙方,媒體、法庭、政府都一一粉墨登場,最終以“施劍翹被特赦”的結局拉下帷幕。其實,施劍翹案反映的只是一個微縮的“民國”。民國伊始,法制初創(chuàng),處于新舊交替背景之下的一個普通刑事案件折射出的不僅僅是簡單的法律問題,還有很多問題值得我們去思考。
第一,“情與法之糾葛”再次上演。在我國傳統(tǒng)社會,私力復仇雖然具有歷史文化慣性,并獲得民眾心理認可,但是私力復仇的泛濫無疑會擾亂社會秩序,甚至威脅君主的統(tǒng)治。君主為了維護社會秩序和自己的最高權力,在法律文本上對私力復仇進行了嚴格限制。但是由于皇權的有限性,無法保障所有的犯罪行為都能受到處罰,另外俠義復仇不僅具有統(tǒng)治者所倡導的“禮”“孝”等價值秩序的正當性,而且具有歷史文化的慣性和民眾內心的認可,因此,統(tǒng)治者往往在司法實踐中對復仇者給予從寬處理,甚至給予褒獎。這種矛盾的背后蘊含著傳統(tǒng)法律文化中“禮與法”的沖突與融合。儒、法兩家的對抗是在戰(zhàn)國時期。禮治抑或法治只是儒法兩家為了達到維護社會秩序所采取的兩種不同方式而已。西漢以后,這種思潮的爭辯漸趨于沉寂,儒法之爭走向了儒法融合。在法典編纂過程中,本屬于“禮”的內容被納入法律文本之中。同時,在司法實踐中,出現(xiàn)了官吏審判案件以儒家思想為指導,而置現(xiàn)成法律文本于不顧的情形。直到唐朝“一準乎禮”法律原則的確立,禮與法在中國傳統(tǒng)社會達到了高度的融合。
施劍翹案自始至終都貫穿著“情與法”的糾葛。一方面,當時國人深受傳統(tǒng)法文化的影響,認為一個弱女子能夠不忘父志,十年潛心報父仇,其志可哀,其情可喻;這種重視忠孝倫理道德的行為是值得稱頌的,理應被政府赦免。施劍翹的辯護律師陳沅在《為施劍翹呈請?zhí)厣鈺分校咽﹦βN與歷史上為父報仇的漢代趙娥、唐代無忌相提并論,“施劍翹以一女子,手無縛雞之力,在家為軍務幫辦之愛女,出嫁則為高級軍官之夫人,且也青年伉儷,兒女成行,乃能念念不忘泉下之故父,隱忍從事于報仇,雖與漢趙娥之伺仇都葶,唐無忌之刺殺衛(wèi)長,同一為其父報仇,名垂不朽。然欲其事之布置周詳,彈無虛發(fā),事后之從容自首,視死如歸則又不如施劍翹之孝烈可嘉,智勇兼?zhèn)湟病盵11]125。另一方面,中國近代法制不斷健全和完善,俠義復仇的生存空間理應受到限制。俠義復仇行為只不過是公權力空缺時期的產(chǎn)物,隨著國家的出現(xiàn)以及公權力組織的逐步建立,復仇已漸為法律所不容許。在社會輿論多數(shù)傾向施劍翹一方的同時,也有人提出應該按照法律條文來對施劍翹進行懲處,而不應該考慮過多的道德因素;否則,整個社會就會“把施劍翹塑成一個俠義的孝女的偶像,利用人們有限度的同情和痛快的心理,來提倡舊倫理,舊道德,舊禮教,作為復古運動的張本,誘引一切活著的女性,以及現(xiàn)代人們,迷戀著中古世紀遺傳下來的一些骸骨”[12]。
經(jīng)過法庭和社會各方圍繞施劍翹的種種行為在罪刑與義舉之間的反復博弈,最終隨著施劍翹的特赦,民國初期轟動一時的大案至此畫上句號:“法”在“情”面前示弱了。這引起了我們對“情與法”之關系的再度反思。筆者認為,道德是一個社會的理想,而法律則是一個社會的底線,不能因為道德的因素去干擾法律這個底線,同樣也不能因為法律這個底線去干擾對道德的追求。當產(chǎn)生矛盾的時候,既然它是一個司法問題,就要站在司法的角度上去解決它,那么道德則是另外一個層面上的問題。該案說明了我國法制近代化過程的困惑和曲折。
第二,輿論對案件的“推波助瀾”。施劍翹案之所以能夠引起社會的廣泛關注,不僅僅是國人對傳統(tǒng)孝文化之“集體無意識”的訴說與表達,還有兩個重要的現(xiàn)實因素:民族危亡之際對英雄式人物的迫切需要和對反面人物的極力打壓。
縱觀中國歷史,俠在整個傳統(tǒng)社會幾乎都受到了政府的嚴厲打擊;但俠仍然存在,只不過俠的發(fā)展軌跡舉步維艱,同時春秋戰(zhàn)國時淳樸的俠風、俠義行為在東漢以后也日益衰微,因為江湖與廟堂的嚴重對立逼使俠不得不尋求一條自我發(fā)展的道路,久而久之,就集成地方幫會,被視為地方流氓,失去俠原本的力量。但不可否認的是,東漢以后,俠作為一種文化或概念積淀在民眾的心中,貫穿于兩千多年的傳統(tǒng)社會并傳承至今。尤其是當社會轉型、歷史轉折的“亂世”之際,或者民不聊生甚至民族危亡之時,俠文化總是由“隱”而“顯”,煥發(fā)出勃勃生機。施劍翹案發(fā)生在1935年,正值九一八事變之后、日本發(fā)動全面侵華戰(zhàn)爭之前。在這種民族危亡之際,民眾出于拯救國難懷“心有余而力不足”之感,希望英雄式人物的出現(xiàn)。因此,施劍翹成功刺殺孫傳芳后被民眾稱為“義俠”,堪比“荊軻、聶政”[8] ,“當場奮身,則英風凜凜,事前送母,則孺慕依依,志定不撓,神間不亂,英雄兒女,可泣可歌”[8] 。諸如此類贊語,可以看出民眾已將施劍翹視為國難之際的俠義之士。當時還有人寫信給獄中的施劍翹,贊賞她的刺殺行為,并同意她的看法,“要叫對方看出我們民心未死,要叫列強看出我們血氣未涼,我們先要拿出我們自己的力量來”[13]。施劍翹被視為“民族英雄”的代言人。
施劍翹刺殺的對象是軍閥頭目孫傳芳,在當時可謂是引起了軒然大波。社會輿論之所以出現(xiàn)一邊倒的情況,與舊軍閥在公眾心目中的惡劣形象有直接關系。在20世紀30年代的中國,民眾普遍有一種反對軍閥的情感傾向。軍事將領(軍閥)通常被看作賣國賊。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施劍翹將孫傳芳擊斃在佛堂里的消息傳出,許多人都感到無比痛快,認為施劍翹不僅是為自己的父親報了仇,也是為民族除了害。當時著名的女報人鄧季惺在《新民報》發(fā)表的《對施劍翹判決書之意見》指出:“孫傳芳系禍國罪首,按照《危害民國緊急治罪法》本應處極刑,國民政府也曾通緝在案。誅殺國法不容之人,古今均不為罪,施劍翹一弱女,誅殺了因租界蔭庇,政府無能追捕的兇犯,法庭卻判以十年、七年之刑,實欠公允?!笔﹦βN利用了民眾對于軍閥的仇視心理不但將孫傳芳推到了一個輿論的絕境,而且也為自己的殺人行為開脫贏得了非常有力的支持。所以,后來的審判已不單單是簡單的殺人案件。這也是施劍翹為什么沒有被判死刑的主要原因。由于當時的媒體大篇幅報道此事,使得社會各界關注越來越多,同情施劍翹的人越來越多,所以,法庭最后用了最輕的量刑標準。這也是法律向輿論妥協(xié)的結果。
第三,當權者態(tài)度與輿論“不謀而合”。輿論可以影響案件的進程,而如果這結果正是當權者所需要的,那么,當權者態(tài)度與輿論將“不謀而合”,輿論客觀上也就成了當權者傳達自己態(tài)度的媒介??雌饋肀緦俜蓡栴}的施劍翹案因此更多地摻雜著時代的“政治調味劑”。
一方面,施劍翹為父報仇所體現(xiàn)的“孝”正是蔣介石在1934年發(fā)起的新生活運動所闡釋的一種本土民族主義。這一運動不是“復辟”傳統(tǒng)社會,而是“復活”或者“復興”傳統(tǒng)文化;“不是通過對古老社會的重建而是對作為古老社會之根基的永恒美德的重建來達到民族的重生”[14]168。而傳統(tǒng)社會中的孝文化恰恰在新生活運動中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正如易勞逸所分析的那樣:“蔣介石的許多方法和觀點——如強調傳統(tǒng)道德,他的教育的政治功能的觀念和杰出人物統(tǒng)治論——確實顯示出他的現(xiàn)代世界的眼光十分有限。但是他的政治目標,即一個徹底管轄起來的社會的目標,與中國儒家的往昔并無相似之處。他要成為一個極權主義者,一心想把他的政權一直控制到地方,使社會上的每個人都服從這個政權,達到清朝歷代皇帝甚至未曾想到的程度。”[15]146
另一方面,當權者也是想通過施劍翹案這個契機來達到懲治異己的目的。如果沒有施劍翹案的發(fā)生,通過一般的法律程序是無法懲治孫傳芳的。“孫傳芳原只是一只害群之馬,他生前的罪惡,罄竹難書,我們還正恨他不得置之典刑,國家在他的惡勢力崩潰之后,讓他逍遙法外,優(yōu)游歲月,毫不追究,已經(jīng)待他至厚了,像他這種神人共棄之徒,還用得著保護么?老實說,施劍翹不殺他,更有誰來過問?這正是司法界的恥辱,施劍翹不過犯了越俎代謀之罪而已!”[16]可以說,施劍翹案的結果——孫傳芳命斃居士林,恰恰是當權者無法通過正常法律程序所能獲得的。當權者對孫傳芳的不滿與孫傳芳在中日民族矛盾面前的曖昧態(tài)度有直接關系。施劍翹案發(fā)生前的一兩年間,日本侵略者不斷制造事端,妄想把中國的華北變成第二個“滿洲國”。為了實現(xiàn)這一罪惡企圖,他們就加緊在華物色傀儡。在這個過程中,昔日的軍閥就成為日本侵略者重點拉攏的對象。孫傳芳早年留學日本,他在日本陸軍市官學校的不少教官、同學,后來都成為日本軍界的重量級人物,孫傳芳與他們交往密切。孫傳芳做“五省聯(lián)帥”的時候,就曾聘請昔日的教官岡村寧次做高等軍事顧問。他退出軍界、住進天津外國租界以后,仍與岡村寧次、土肥原賢二等日軍侵華集團的核心人物時有來往,輿論界不時傳出他可能會出山與日本人合作的消息。雖然他本人曾以一心向佛、無心政治等理由回復輿論界的傳聞,但與吳佩孚嚴厲斥責溥儀就任偽滿洲國“執(zhí)政”的鮮明態(tài)度相比,孫傳芳的態(tài)度就顯得曖昧多了,這也使得朝野中的許多人對他不滿。施劍翹成功刺殺孫傳芳,贏得了輿論的贊賞,這也是當權者所愿意看到的。在眾多政要的積極努力之下,施劍翹被政府特赦,與其說是迎合了輿論,照顧了民意,還不如說是當權者“借他人之手”以表明自己的政治立場。
俠義復仇案件是一個具有挑戰(zhàn)性的課題。在我國傳統(tǒng)社會,它體現(xiàn)了禮與法的沖突與融合,交織著民眾心理與統(tǒng)治者利益的復雜關系。到了近代,它又糾纏出西方法治與我國傳統(tǒng)法文化、歷史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轉型之間的微妙關系。以南京國民政府時期判決的“俠女施劍翹復仇案”為中心,縱觀案件的處理過程和結果,我們似乎能夠看到歷史上發(fā)生的同類案件的影子。換言之,我國傳統(tǒng)社會的俠義復仇案件之司法運行模式仍然影響著近代俠義復仇案件的處理。與傳統(tǒng)社會不同的是,它是在法治的框架和程序下進行的。民眾、媒體、政府對司法運作的影響在這個案件中發(fā)揮到極致。如何能夠發(fā)揮這些力量的積極作用,限制其消極影響,對當今的法治中國建設仍具有現(xiàn)實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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