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素芳
那些年,我們一起住過的家屬院
蕭素芳
隨著爸爸的工作調(diào)動,我們先后搬了幾次家,1986年搬進了旗食品廠的家屬院,也正是從那時候,我才開始對童年有了比較清晰的記憶。
在我的記憶中,那是個很大很大的院子,一排排的青磚平房。最前面是百貨商店、飯店和一些小的門市部;第二排是招待所和辦公區(qū);第三排是車間、車隊;再往后的兩排才是家屬房。
房子并不大,不過四五十平米的樣子,一個廚房,一個住房,里頭還有一間二十平米的倉儲間。家家格局大小都一樣。屋里一盤火炕、一堵火墻。簡單的布局,快樂的生活。
院子里,最熱鬧的時候要數(shù)晚上,尤其是夏天的傍晚,大人們下班從廠子里回來,晚飯后坐在院子里乘涼,男人們從屋里挑根電線出來下棋、打撲克,或是拼兩張飯桌打起了乒乓球,女人們做做針線、拉拉家常,孩子們便開始了各種游戲和玩耍。
最值得一提的是捉迷藏,我們家屬院玩的捉迷藏可跟其他地方小朋友玩的不一樣,我們的藏身處是車間門口大約上百口的大水缸里。那是車隊每次出車回來為了不空載,拉回來為廠里搞副業(yè)的,水缸不停地賣也不停地有車往回拉,所以那里總有一大片相當壯觀的賣不完的水缸,成了孩子們的又一個樂園。大水缸一口緊挨一口地擺著,中間只留了一個過道,石頭剪刀布輸了的那個孩子負責找,十好幾個孩子開始藏,大家沿著水缸沿很快便能找到自認為最安全的水缸跳進去藏起來,蹲在里面,連個腦袋頂都露不出來,負責找的那個孩子也是麻溜地沿著水缸沿就能找到大家,第一個被找到的人負責下一輪找別人。每次游戲都很難終結(jié),大多時候是老王頭(看大院的老頭,總怕孩子們打破水缸)一頓發(fā)飆,大家才溜回家,那個游戲我們總是玩不膩。
孩子們每次集合不用挨家挨戶地去敲門叫,家屬院前面的空地上有個籃球場,籃球架上掛著一把塑料哨,只要哨聲一響,我們的速度不比部隊集合差多少,五分鐘之內(nèi)誰沒來準是家庭作業(yè)沒寫完。這把哨子也讓家屬院的孩子們上學(xué)從來不遲到,因為到點了沒聽見哨音大家都會惦記去吹幾聲。從那時起,每聽見哨聲我都會覺得格外親切。
每逢大的節(jié)日,家家戶戶都會放煙花爆竹,尤其大年三十晚上十二點,當?shù)亓曀准壹叶紩\旺火接財神,之后孩子們穿著新衣服集合拜年,再之后便是把每家放過的煙花收在一起,扔在家屬院辦公區(qū)的旺火堆上,然后躲起來,緊接著那些沒燃盡的煙花便橫沖直射、肆無忌憚地發(fā)揮它們的威力。現(xiàn)在想想危險系數(shù)有多大,但那時候卻是臟了新衣服都值得找的樂趣,好玩極了。
大院里的孩子們從不缺零嘴。食品廠的車隊在大院里,養(yǎng)著四輛東風汽車,基本上每個星期都有兩三輛車出活,回來的時候總會給孩子們帶上一些外地的特產(chǎn),這好像成了慣例。每次孩子們看見車回來了,都會跟在車屁股后頭跑,師傅們停好車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給大家發(fā)好吃的,有沒吃過的水果、糖塊,還有我最喜歡吃的“酸溜溜”,那是一種長在干樹枝上的果實,豌豆大小的橙色小圓珠,咬破了就有酸酸的汁液流出來,長大了才知道那叫“沙棘”。還有就是,大院每年夏天和過年都會發(fā)一次雪糕,夏天發(fā)一小箱30支,冬天發(fā)兩小箱,算是食品廠的福利。冬天發(fā)雪糕得慢慢吃,要留著過年。夏天就不一樣了,家家都沒冰箱,于是我們吃得那個美呀,“小布丁”“大花臉”“黃香蕉”,回味無窮。
都說“遠親不如近鄰”,大院里的人們彼此處得都很親,像一家人,有稀罕吃的,鄰里之間總是端來送去,哪家有困難了大家都一起想辦法。趕上個刮風下雨不用擔心晾在外面的衣服沒有收,退休職工們會收到自己家,疊好了等著你下班去拿。
我還喜歡在平房里過冬天,生個火爐,爐膛上面烤饅頭,下面烤土豆、白薯,每次蹲在爐旁等待的過程總是不停地咽口水,那是多么美好的一種期待。
還記得我們那排住著的蒙古族權(quán)布里大叔一家,他家孩子多,也厲害,哥仨都不好惹,每次吵架或者打架的時候人家都講蒙語,我們一頭霧水,什么都聽不懂,于是漢族小伙伴們發(fā)誓要把這門外語搞定。后來,在我們關(guān)系處得融洽的時候會向那哥仨討教一下,人家也是教個只言片語,到如今我還能記得那幾句罵人話。
那個院子給我留下了太多的回憶,無數(shù)次夢里與童年的伙伴相聚,夢見滿院子歡快地奔跑,夢見老王頭拿著笤帚趕水缸里的孩子,夢見車隊的舊輪胎又被我做了新的橡皮筋,夢見……
2001年,聽爸爸電話里說,老王頭去世了,多少有些傷心,我們的頑皮沒少惹他生氣,不到50歲就被我們叫做老頭,其實他的好吃的全都分給了院里的孩子們。2003年暑假回來,聽說家屬院要拆遷,我又去看看,已是人去樓空,籃球架沒有了,我們曾蹦的那8階臺階也只剩5階了,我卻再也沒有了像小時候那樣從最高處一躍而下的勇氣。
現(xiàn)如今,那里已是高樓拔地而起,也只能大概找到我家當初的位置。曾經(jīng)的家屬院變成了住宅區(qū),曾經(jīng)的歡聲笑語、鄰里交情被單元房隔得嚴嚴實實。
我懷念那一排排的青磚綠瓦,懷念院子里種著的樹和花,懷念春燕屋檐筑巢,懷念夏蟬林中嘶鳴,懷念秋夜朗月當空,懷念冬晨白雪皚皚。
懷念那些年我們一起住過的家屬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