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chuàng) 2017-05-04 盧旸 音樂周報

收集到的部分古譜

“我國古代音樂‘啞巴音樂史的現(xiàn)狀一定要改變。”4月17日，“上海音樂學院賀綠汀中國音樂高等研究院·中國與東亞古譜研究中心”成立發(fā)布會上，上海音樂學院音樂學系主任趙維平進行了中國古譜研究工作匯報。由他帶頭成立的古譜研究中心，致力于收集、整理、研究流失于海外的中國與東亞體系古樂譜；對古譜進行數(shù)字化轉(zhuǎn)存，預計明年上半年，上線中國及世界惟一的《中國與東亞古譜數(shù)據(jù)庫》網(wǎng)站，為研究者提供可靠、準確的基礎史料。

留在日本的古譜最多

“如果一位中國戲劇文學研究者，看不懂明清以前的劇本，談什么學術研究。但是，中國音樂歷史追溯到清初都很難。沒有站得住腳的研究，何以談中國音樂？”上海音樂學院院長林在勇感慨。東亞古譜是了解中國古代音樂不可或缺的重要依據(jù)，但因為缺乏史料，研究困難重重，一直無法系統(tǒng)展開。

“中國是古代東亞體系樂譜的發(fā)源地，并對東亞諸國產(chǎn)生了深刻的影響。遺憾的是，除明代以來的一些古琴譜外，這些代表中國文化的古代樂譜在中國卻蕩然無存。”趙維平介紹，中國古代的音樂活動十分豐富，由此產(chǎn)生了大量的樂譜及十分完整的樂譜體系。中國最早的樂譜是古琴譜《碣石調(diào)·幽蘭》，現(xiàn)藏于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唐代出現(xiàn)了琵琶譜、橫笛譜、笙譜、箏譜等構(gòu)成豐富的樂譜體系。日本遣唐使將中國的樂譜帶到日本，進行模仿寫作，并得到了延續(xù)發(fā)展，形成東亞樂譜體系。目前，留在日本的中國樂譜最多。

日本學者林謙三1938年發(fā)表《琵琶古譜之研究》，1955年發(fā)表《中國敦煌古代琵琶譜的解讀研究》引起全球?qū)W界的關注。此后的幾十年間，林謙三相繼翻譯了傳承至今的敦煌琵琶譜、五弦琵琶譜，還對箏譜、橫笛譜、笙譜、唐樂崔馬樂等進行解讀與翻譯。上世紀70年代中期，英國劍橋大學教授勞倫茲·畢鏗（Laurence Picken）帶領博士研究生班全面展開對唐代音樂的研究。上世紀80年代，上海音樂學院教授葉棟解譯的敦煌琵琶譜，掀起國內(nèi)古樂譜的研究熱潮。此后，陸續(xù)進入研究的有何昌林、陳應時、趙曉生等學者。陳應時對敦煌琵琶譜的研究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他的“掣拍說”理論獲得了金鐘獎。趙維平在上海音樂學院學習時就參與了中國音樂史研究，撰寫多篇論文，其中兩篇獲得中國音樂史學會獎項，從此關注這項研究工作，此后他在日本留學的十幾年中陸續(xù)收集了相關的古譜?！拔覈糯鷺纷V、音樂文化的研究首先在日本、英國展開。國內(nèi)研究者至今為止解讀的樂譜大多是從外國人手里轉(zhuǎn)來的信息不全的影印件樂譜，大多沒有色彩，這嚴重影響了研究的質(zhì)量與水平?！?/p>

從公元6世紀到明清

林在勇（左）向趙維平（右）頒發(fā)聘書。

在上海市高峰高原項目的支持下，上海音樂學院于2016年成立了中國音樂史高峰團隊。團隊成立之初，由趙維平帶頭成立了“上海音樂學院賀綠汀中國音樂高等研究院·中國與東亞古譜研究中心”項目，收集、整理、研究中國與東亞古代的樂譜，并將它們集中于上海音樂學院，以供研究者所用。項目團隊分為專家組和技術組，分別負責研究、收集中國及東亞的古譜和建立、管理“中國與東亞古譜研究中心”數(shù)據(jù)庫。專家組中，除了首席專家、項目總策劃趙維平之外，戴微負責古琴譜收集分析、金橋負責絲綢之路引用文獻收集分析，于韻菲負責宋代以來的俗字譜、工尺譜，坂田進一負責明清譜收集分析。

“這是一項吃力不討好，看不到成果的基礎工作。雖然艱難但必須要做。如果總是在二手資料上做研究，永遠跟在別人后面，出不來優(yōu)秀成果。”趙維平帶領團隊共搜集到曾經(jīng)在中國出現(xiàn)目前已經(jīng)流逝于海外的古譜及樂書62種，其中包含一些孤本和同一古譜的不同版本。從公元6世紀的古琴譜《碣石調(diào)·幽蘭》、8世紀以來的唐宋樂譜到明清時期，包括古琴譜、琵琶譜、橫笛譜、笙譜、箏譜、明樂譜、清樂譜等幾乎所有樂譜的種類。團隊對收集到的所有古譜進行高清掃描，截至今年4月已完成6603頁；在此基礎上，他們建立了“中國與東亞古譜研究中心”數(shù)據(jù)庫服務器，設計制作網(wǎng)站，通過后臺上傳古譜圖片，使用戶可以進行閱讀、檢索古譜及曲目?！百Y料是大家共享，研究看個人水平。”趙維平說，將古譜公布出來，逐漸完善古譜體系，為我國學者研究中國及東亞古代的樂譜及音樂形態(tài)提供權(quán)威、可靠的一手資料，是為重構(gòu)中國古代音樂建立理論依據(jù)。接下來將依據(jù)日本正倉院8世紀的樂器，盡可能地按其材料、尺寸來制作唐代樂器。趙維平表示，把古代音樂解譯出來，以學術性的要求恢復或重構(gòu)唐代音樂，建立一個學術版的唐代音樂的重建工作，需要作曲家、舞蹈界的專業(yè)人士共同努力來共同完成。

“對古譜資料的整理意義深遠。讓今天聽到古樂，讓世界聽到中國，將為世界音樂宏闊的景觀帶來什么樣的精彩！”林在勇感慨，“中國古代音樂研究時不我待。我們這一代有緊迫感，也有無限可能性和前景?！鄙虾Ｒ魳穼W院副院長楊燕迪表示，古譜研究是上海音樂學院的看家本領。在中國文化走向全面復興的時候，古譜研究中心將對中國古代音樂注入當代文脈、中國音樂文化走向世界發(fā)揮很好的作用。

私藏古譜不易得

古譜收集最大困難在于，很多古譜都是收藏者的私藏、家傳，有些是高價購買。收藏者將其視為財產(chǎn)，別人無法看到。趙維平說，流失于海外的古代樂譜大部分集中在私人博物館，如京都楊明文庫藏《五弦琵琶譜》（8世紀）、《新撰笙笛譜》（13世紀初），宮內(nèi)廳書陵院所藏《宮本南宮琵琶譜》（838年），上野學園大學日本音樂研究所藏有大量清樂譜等，這些樂譜的交涉比較困難。

“我小時候演奏古琴，因為沒有樂譜無法演奏，這種困難我非常清楚，自己也曾十分痛苦?！比毡狙艠匪囆g家坂田進一11歲起學習中國古琴，至今已經(jīng)演奏了58年。他從年輕時就開始收集古譜，買過最貴的一本100萬日元?！叭说纳邢?，在有限的生命中能做些什么事情，是我一直思考的問題。中國古代音樂能夠在中國得到復原是非常有意義的事情?？床坏皆V，研究者很難進行下去?！臂嗵镞M一將收藏的古譜無償提供給上海音樂學院，“由他們把這個工作完成，是我最大的理想。樂譜在網(wǎng)站上公布出來，中國學子能夠參與到學習、研究中，讓我感到非常欣慰和幸福?！?/p>

“坂田先生出于對音樂的熱愛，將珍貴收藏無償?shù)亟o予，讓東亞藝術珍寶大放異彩。正是這種為世界音樂做出貢獻的使命感，提升了我們的學術境界、人生境界，從而做出一流的研究成果。”林在勇說，“上海音樂學院將爭取外援力量，運用現(xiàn)代技術手段，以更廣泛、更科學、更人性化的方式對待古譜研究，不以一時一地的某一學術、某一觀點固步自封。這恐怕是古譜研究未來取得重大成果的關鍵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