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璐,路東平

(蘭州大學外國語學院，甘肅蘭州 730000)

圖式化語義三角形與《水滸傳》中的稱謂翻譯*

張 璐,路東平

(蘭州大學外國語學院，甘肅蘭州 730000)

將圖式概念引入語義三角形，以彌補語義三角形在語境方面的不足，嘗試建構(gòu)圖式化語義三角形。在圖式化語義三角形的基礎上，對《水滸傳》中的稱謂(除綽號)予以分類，并探索不同類型稱謂的認知翻譯過程。

語義三角形；圖式；《水滸傳》；稱謂

稱謂作為一種指涉手段，是語義三角形在交際中直觀鮮明的例證。翻譯學上研究稱謂，一般根據(jù)語言學上的親屬稱謂和社會稱謂進行分類，很少涉及到稱謂翻譯本身的雙重指涉性：稱謂翻譯過程中，譯者通過原語與譯語的轉(zhuǎn)換，在譯文中指涉原文所指；而譯者通過再語境化，使得說話人在譯文語境中指涉他欲稱呼的對象。這不僅涉及到雙語轉(zhuǎn)換中的符號、意義與所指的關(guān)系問題，也包含諸多認知因素。語義三角形揭示語言、意義與所指的關(guān)系。圖式理論從認知入手，深刻剖析人類語言的使用過程。因此，本文擬將圖式引入語義三角形中，建構(gòu)圖式化語義三角形；并以此為基礎，將《水滸傳》中稱謂(除綽號)分為四種，并解讀稱謂翻譯過程。

一、語義三角形、圖式與翻譯

(一)語義三角形與翻譯的關(guān)聯(lián)

奧格登和理查茲提出語義三角形[1]11，認為指稱過程就是符號、意義與所指發(fā)生關(guān)系的過程。其中，意義與事物、意義與語言之間存在直接關(guān)系。而語言和事物之間則以意義作為中介。

需要特別關(guān)注的是“意義”。利奇根據(jù)語言的交際功能把意義分成七類：理性意義、內(nèi)涵意義、社會意義、情感意義、反映意義、搭配意義、及主題意義[2]33。其中，內(nèi)涵意義指詞語除本身的純理性內(nèi)容外，憑借其所指內(nèi)容而具有的交際價值；社會意義指“語言使用的社會環(huán)境意義”，即特定社會環(huán)境對語言使用提出的要求。王秉欽將后六種歸納為非理性意義。他認為，理性意義孤立且靜止，是交際的基礎，反映了交際者對所指的理性認識；非理性意義與特定使用環(huán)境有關(guān)系，是動態(tài)的詞義，是交際者附加給所指的感性表達[3]。二者在交際中相互依存，說話者以此傳達完整的意義。

圖1 語義三角形與翻譯的關(guān)聯(lián)

將原語的語義三角形與譯語的語義三角形結(jié)合，并嵌入理性意義與非理性意義(如圖1)，旨在解釋翻譯中“意義”、“語言”、“所指”的關(guān)系，這關(guān)系到譯論研究的基礎。說話者進行指稱時，其腦海中欲指涉的“所指1”投射到“理性意義1”，附上其欲表達的“非理性意義1”，再根據(jù)“意義1”做出語言選擇；聽話者理解話語時，順序與此相反。這正是譯者翻譯的過程。此時的間接聯(lián)系，不僅存在于“語言符號”和其指涉的“所指”之間。譯者通過翻譯，使得“所指1”與“所指2”、“意義1”與“意義2”之間也產(chǎn)生了間接的互動。這些間接聯(lián)系的不對應性，正是譯者努力的關(guān)鍵所在。

但圖1仍略有瑕疵。例如，語義三角形沒有考慮到語境對意義選擇、表達的影響[4]；沒有涉及譯者處理意義的具體過程。因此，下節(jié)擬將圖式概念引入語義三角形中，以彌補其語境方面的不足，并從認知層面闡釋翻譯。

(二)圖式化語義三角形與翻譯的關(guān)聯(lián)

意義是思維和客觀世界互動的產(chǎn)物。外界事物投射入人腦中，通過概念化產(chǎn)生意義。皮亞杰認為，話語理解時所使用的概念化的知識結(jié)構(gòu)就是認知圖式[5]105。因此，產(chǎn)生于人腦的意義，以概念表征的形式儲存為結(jié)構(gòu)化的知識，即為圖式。由此，可歸納出圖式的兩個基本特征：可變性和結(jié)構(gòu)性?？勺冃员砻鲌D式可以被修改，結(jié)構(gòu)性表明圖式之間區(qū)分層級且相互聯(lián)系。庫克將圖式分為三類：文本結(jié)構(gòu)圖式、語言圖式和知識圖式[6]。周紅民將前兩者合稱為語言圖式[7]。

圖2 圖式化語義三角形與翻譯的關(guān)聯(lián)

因此，我們認為，將圖式引入語義三角形有兩個優(yōu)點。第一，圖式可以與意義區(qū)別開：意義屬于語言范疇，社會特點鮮明；圖式屬于邏輯范疇，不同社會的邏輯思維在一定程度上是互通的，有助于我們從紛繁的語言現(xiàn)象中總結(jié)一般規(guī)律。第二，圖式在人腦中建構(gòu)用來處理新信息的認知語境，以彌補語義三角形忽略語境這一缺點。關(guān)聯(lián)理論認為語境是一種“心理構(gòu)建”，是“聽話人解釋有關(guān)世界的一組預設”[8]15。由此可見，認知語境，即認知圖式的總和。該語境產(chǎn)生于交際過程中，影響人腦對認知圖式的處理。

將圖式引入圖1(如圖2)，可表述如下：說話者使用語言，在認知語境中通過理解或建構(gòu)意義，以認知圖式的方式指涉所指。認知圖式分為語言圖式和知識圖式。意義包括詞匯的理性意義與非理性意義，后者產(chǎn)生于語言使用中，直接歸檔于人們關(guān)于世界的背景知識，顯性與否受交際雙方共同選擇的影響。兩種意義，與兩種圖式直接掛鉤。譯者在譯文中建構(gòu)原文所表達的意義，即是在雙語認知語境中處理雙語圖式。

這一過程可詳細表述為：語言單位進入譯者腦海中，激活相關(guān)的語言圖式和知識圖式，并與原作認知語境互動。譯者依據(jù)語境適切性選擇恰當?shù)膱D式，形成原文圖式文本[9]，即其對原文意義的理解。之后，譯者進入譯語認知語境，根據(jù)雙語中的互通概念圖式[10]，確定譯文圖式文本，即其欲表達的意義。這一步還會受到譯者自身意愿和其對目標讀者審美期待和接受能力的評估的影響。最后，譯者依據(jù)譯文圖式文本，對譯語的語言規(guī)約進行順應，建構(gòu)譯文。

二、圖式化語義三角形與《水滸傳》中稱謂的分類與翻譯

稱謂，從語言學上講，是“一個言語社群所儲藏的表示人們相互之間的社會關(guān)系以及社會角色等的一套名稱系統(tǒng)，是語義單位”[11]。從圖式上講，是說話者依據(jù)腦海中的認知圖式，對指人的心理實體進行指涉的語言符號。稱謂翻譯的雙重指涉性表明，用圖2研究稱謂的分類和翻譯是可行的。

由于東西方社會文化差異，漢英稱謂大異其趣。漢語中部分稱謂所攜帶的圖式并不存在于英語中，指稱、所指、意義和圖式之間或完全對應、或部分對應(筆者將此二種統(tǒng)稱為對應)、或完全不對應。現(xiàn)根據(jù)圖2，試將《水滸傳》中的稱謂(除綽號)分為四種。但由于稱謂反映社會現(xiàn)實，種類難以窮盡，其復雜性更不必再提。

(一)雙語中指稱，所指與圖式相互對應

漢英指稱對應的前提下，其背后的所指與圖式也可對應。這一類稱謂通常只含有理性意義。如，親屬稱謂中的平稱，“丈夫”與“husband”、“女兒”與“daughter”等；以官職或職業(yè)、或“姓氏+官職或職業(yè)”稱呼，如“教授”與“teacher”等。此類稱謂還可攜帶社會意義及情感意義，即其攜帶的知識圖式在譯語中仍然存在。如，以官職或職業(yè)、或“姓氏+官職或職業(yè)”稱呼，同樣可以表達尊敬；部分罵稱，“潑賊”與“accursed thief”、“那廝”與“that oaf”等。

(二)雙語中指稱對應，所指與圖式不對應

漢英指稱對應的前提下，符號所激發(fā)的圖式不同，所指事物不同。此類稱謂通常蘊含理性意義、內(nèi)涵意義及情感意義，理性意義激發(fā)人腦中的語言圖式，而內(nèi)涵意義和情感意義則關(guān)聯(lián)知識圖式。例如，《水滸傳》中，李小二稱其妻子為“大姐”[12]135。這是宋朝的慣用稱謂?！按蠼恪痹谠淖髡呓?gòu)的語境中，作為一種語義變異的信號，對原文讀者腦海中的語言圖式與知識圖式進行逐發(fā)，讀者自然可補全語境空缺，實現(xiàn)語義連貫。英語中的“sister”在指稱上雖然與“大姐”部分對應，卻沒有上述知識圖式，出現(xiàn)意義真空。此類稱謂還包括：中國古代夫妻的互稱，“阿哥”、“阿姐”、“娘子”、“官人”等；其他親屬稱謂，如“叔叔”為嫂子對丈夫弟弟的稱呼；部分罵稱，“畜生”、“小猢猻”、“禿驢”等；平民百姓、下級官員等對上級官員的尊稱，如“大人”；對綠林好漢的稱呼，如“好漢”；擬親屬稱謂，如“婆婆”常用于對年長女性的尊稱，“丈丈”常用于對年長男性的尊稱、“師父”用于稱呼各行各業(yè)的手藝人。

例1. 那大頭領(lǐng)……道：“哥哥別來無恙，可知二哥著了你手?！盵12]81

“I hope you’ve been well since we parted. So it was you who gave my lieutenant that drubbing!”[13]91

The robber chieftain…saying, “Elder brother, has it been well with you since we parted? Now I know it was you who beat my second brother!”[14]99

“大頭領(lǐng)”乃李忠，他用“哥哥”稱呼魯智深，用“二哥”稱呼麾下二頭領(lǐng)周通，二者皆為擬親屬稱謂。由于“二哥”為“哥哥”的衍生稱謂，此處僅討論“二哥”。中國自古講究家國互通，嘍啰依照實力高低稱首領(lǐng)為“大哥”、“二哥”、“三哥”等；首領(lǐng)之間亦可以此互稱。英語中雖有這些所指對象，但“brother”、“elder brother”卻無上述內(nèi)涵意義。若是稱呼首領(lǐng)，多用其在團伙中的職位，如“Captain”、“Lieutenant”等。原文建構(gòu)的圖式為語言圖式+知識圖式，理性意義+內(nèi)涵意義，社會稱謂，不法團體中排行第二的人。但出于自身意愿和對讀者審美期待和接受水平的評估，Shapiro選擇歸化，犧牲原指稱的內(nèi)涵意義，使用譯語中的常用指涉方式；Buck選擇異化，保留該內(nèi)涵意義，留待讀者自己建構(gòu)語義連貫。

(三)雙語中指稱不對應，所指對應，圖式不完全一致

漢英指稱不對應的前提下，譯語社會中存在原語所指對象，但原指稱激發(fā)的認知圖式與譯語社會的不完全一致。此類稱謂通常兼有理性意義、社會意義或情感意義。其理性意義僅用于指涉，非理性意義滿足交際中除指涉之外的其他用途，但譯語社會中卻沒有相關(guān)的知識圖式。如，漢語中的謙稱：“小人”、“鄙人”、“賤妾”、“愚兄”等使用“小”、“鄙”、“賤”、“愚”加自反稱呼；“卑職”、“微臣”、“下官”、“末將”等使用“卑”、“微”、“下”、“末”加自身官職；“晚輩”、“后生”等自降輩分；“賤內(nèi)”、“拙夫”等稱呼自己的親屬。傲稱：古代君王稱孤道寡；以“本”置于官職前，如“本官”，或以“某”置于自身姓氏后，如“聞某”等。

例2. 林沖道：“上下方便，小人豈敢怠慢……”[12]118

Ling Ch’ung pleaded, “Have pity on me, noble Sir. How dare so humble a one as I go slowing and delay our march? …”[14]148

“上下”用于對有身份的官員的尊稱，“小人”用于對自己的謙稱。翻譯時，僅“you”和“I”即可保證指涉明確。雖然英語中沒有“小人”附帶的知識圖式，譯者仍選擇建構(gòu)一個蘊含該知識圖式的譯語文本，一是為了再現(xiàn)原文的藝術(shù)效果，二是為了向目標讀者傳遞中國文化?！皀oble Sir”與“So humble a one as I”傳達了原文的理性意義與非理性意義。但后者從語言圖式的角度看略顯冗長，沒有對有關(guān)稱謂的語言結(jié)構(gòu)圖式進行較好的順應。

(四)雙語中指稱、所指、圖式均不對應

漢英指稱不僅不對應，譯語社會中也沒有該所指對象，所激發(fā)的語言圖式與知識圖式在目標認知語境中均處于缺省狀態(tài)。但一般來講，該類稱謂蘊含的圖式與譯語社會中某圖式具有較大的相似性。例如，中國的“道人”與西方的“修道士”社會角色類似，其指稱可以互明。道人自稱“貧道”，以示謙恭。雖然謙辭“貧”作為中國特有的知識圖式，并不存在于英語中，但仍有“道士”在，有該稱謂最核心的指涉對象“我”在。

例3. 那先生哈哈大笑道：“貧道不為酒食錢米而來?！盵12]194

The priest laughed. “I’m not interested in grain or money.”[13]232

翻譯時僅有“我”便足以實現(xiàn)語義連貫，卻無法向譯者傳遞原稱謂中蘊含的知識圖式。可以看出，譯者有意介紹中國文化，在前文中使用“priest”翻譯“先生”，表明所指對象具有宗教身份，對“I”進行了一定補償，但仍省略了“貧”這一謙稱前綴，或是擔心譯文讀者無法理解，或是因為譯語中缺乏相關(guān)意義實現(xiàn)方式，無法在保證傳達原文知識圖式的同時，又對稱謂翻譯的結(jié)構(gòu)圖式進行順應。此類稱謂比較少見，原因在于原語和譯語社會環(huán)境的統(tǒng)一性仍大于相異性，否則語際交流將舉步維艱。也正因為如此，我們認為稱謂是可譯的。

三、結(jié)語

從圖式的角度區(qū)分詞匯的本義和引申義對稱謂翻譯的分類有較大的啟示：一般意義上講，若稱謂蘊含的是雙語中的互通概念圖式，可直接轉(zhuǎn)換；否則，便需要譯者的特殊處理努力。其中，若稱謂攜帶的以內(nèi)涵意義為主，譯者須勘破作者欲指涉的對象；若以社會意義為主，則須透徹理解該社會意義；若稱謂的所指在譯語社會中不存在，譯者可建構(gòu)相似的圖式，盡可能傳達完整的意義。然而，本文的分類也有局限性。比如，原稱謂中蘊含的知識圖式稍有復雜，便難以歸類。但從翻譯過程上來講，認知圖式可在思維層面上保證一定的意義會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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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譚淑娟)

Schematized Semantic Triangle and the Translation of Appellations inTheWaterMargin

ZHANG Lu, LU Dong-pi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Lanzhou University, Lanzhou Gansu 730000, China)

This paper aims to construct a schematized semantic triangle by introducing schema into semantic triangle so as to cover its shortage in context. Then, on the basis of the schematized semantic triangle, it makes a tentative classification of the appellations (except nicknames) inTheWaterMarginand discusses the cognitive translating process.

semantic triangle; schema;TheWaterMargin; appellations

1673-2103(2017)03-0018-04

2017-04-20 基金項目:蘭州大學外國語學院教學科研創(chuàng)新學術(shù)團隊建設項目資金資助(項目編號16LZUWYXSTD007)

張璐(1995-)，女，山東菏澤人，在讀碩士，研究方向：翻譯理論與實踐； 路東平(1966-)，男，甘肅鎮(zhèn)原人，副教授，碩士，研究方向：翻譯理論與實踐、語言學。

H3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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