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祥［西南大學文學院， 重慶 400700］

“元”視野下的書法分類小議

⊙李 祥［西南大學文學院， 重慶 400700］

本文運用元理論相關方法論，從書法家進行書法創(chuàng)作時的心理活動，及作品所呈現(xiàn)出來的狀態(tài)，將書法分為元書法與自然書法兩大類。原有的書法分類在橫向上有碑派書法與帖學書法，現(xiàn)通過元書法與自然書法對書法在縱向上也進行區(qū)分，從而更利于對書法深層次的研究與探索。

元理論 書法 元書法 自然書法

雖然元理論是由西方學者所提出的，但是這種理論并非純西方化的思維模式。20世紀前中期，德國著名數(shù)學家希爾伯特提出了“元數(shù)學”（metamathematics）概念?！癿eta”的理論其含義簡單來講就是指探求被研究對象的本元，在許慎的《說文解字》中有一字“元”，其中解釋：“元，始也。從一從‘?！?。”在中國文化傳統(tǒng)中，“一”為萬物之長，萬物的本源，《春秋繁露》曰：“唯圣人能屬萬物于一而系之元也……故元者為萬物之本。”故而將這種理論翻譯為“元”。

一、書法中的書法——元書法

書法藝術與語言藝術具有高度關聯(lián)性，“當語言成為人們的認識對象時，便可稱之為對象的語言。但這還不是‘對象語言’，作為我們認識對象的語言外延要比‘對象語言’大。人類認識語言，還要用語言來描述認識過程與成果，隨即這種用來描述的語言也自動成為人類認識的對象?！覀儼亚罢叻Q之為‘對象語言’，后者即‘元語言’”。

以“元語言”為參考來考察“元書法”，從而使之更容易理解與接受。語言是通過聲音的藝術來表達意志或抒發(fā)情感；書法則是通過文字表達意志或抒發(fā)情感。通過對“元語言”概念的考察可知：“元”是相對存在的。簡單來說，就是當用語言去描述語言時，被描述的稱為“對象語言”，描述時使用的是“元語言”。

若以此概念來看，書法中占有很大一部分的都具有此類性質。

（一）題跋書法 “題跋”一名，最早出現(xiàn)于宋代歐陽修的文集中。他的文集里面，以《雜題跋》為總名，收有二十七篇題跋文章，但這二十七篇并非都冠以題跋之名，有些是稱作“書后”“題”“讀”的。考察題跋的別稱如“書后”“題”“讀”，對于題跋這個寬泛概念的解讀可見它是具有元性質的。

如東坡先生的《寒食詩帖》這一幅完整的書法作品，其中歷代書法家的題跋占據(jù)了書法作品的大量篇幅。其中著名的黃庭堅《跋東坡書寒食詩》，其中語：“東坡此詩似李太白，猶恐太白有未到處，此書兼顏魯公、楊少師、李西臺筆意，誠使東坡復為之，未必及此。他日或東坡見此書應笑我于無佛處稱尊也。”其中跋語前一句是對此詩的評價，后面重點則是對東坡先生的書法作品的評價。山谷這里的評價同時也是對此書法的描述，若把此跋拿出來，也是一幅獨立的書法作品。最后一句，“他日或東坡見此書應笑我于無佛處稱尊也”，從此句推斷，黃山谷在跋此帖時非常用心，力求使自己的書法水平達到當時的最佳狀態(tài)，也就是說他在寫跋語的同時也有意識地進行書法創(chuàng)作活動。

（二）書論書法 對于所謂書論書法最具典型意義的便是《書譜》。文中提出了著名的書法觀——“古不乖時，今不同弊、五乖五合”之說等等。兩漢以來論書文章甚富，而《書譜》文思縝密，言簡意賅，多真知灼見，是中國書法理論史上一篇具有劃時代意義的論著。此后，書法家在進行創(chuàng)作時候深受此書影響，其寫作風格也影響到后世書法理論的寫作。作為一幅書法作品，讀書本身就具有“咄咄逼羲、獻，妙於用筆，峻拔剛斷”的藝術水準。

從對“題跋書法”和“論書書法”的分析可發(fā)現(xiàn)，二者本身都具有對書法作品的一種評價研究的性質，而其本身又是有意識的書法創(chuàng)作作品，可以獨立存在。

（三）主體意識的書法 這個概念的確不好去界定，換個角度對其進行反向考察：什么樣的作品是不具有自我意識的書法？白謙慎曾指出：“在藝術品的買賣中，由于有人情的參與，很可能是半買半送，或是象征性地收一點錢?！矂?chuàng)作不是為自己的抒情寫意進行創(chuàng)作，旨在應付各種外在的社會關系，或出于維系友情，人情的往還，物品的交換，甚至買賣的作品，廣義地來說，都可以視為應酬作品?！边@是白先生對于應酬書法的界定，“創(chuàng)作不是為自己的抒情進行創(chuàng)作”，反之講就是書法家本人在進行書法創(chuàng)作時，有自主意識地參與，在創(chuàng)作時時刻意識到自己是在進行書法創(chuàng)作，這樣書法家本人對于書法的理解與觀念，就會在其書法中表現(xiàn)出來。

通過以上對書法的考察和分析，“元書法”用最簡單的語言來講就是“描述書法的書法”或“書法中的書法”，這里的“描述”不僅僅指的是如題跋書法那樣，通過對其他作品的描述，完成一件書法作品，同時也包括書家對自己書法理念的一種描述。針對此筆者對“元書法”的界定是：書法家在進行書法創(chuàng)作時，有意識地在作品中加入了自己的書法觀念、書法理想，這種觀念或理想或通過文字直接呈現(xiàn)在作品中，或通過作品的書法語言能夠感受到。

二、元書法、對象書法與自然書法三者關系

如上所述，題跋書法如果把其題跋的對象拿開，它本身也是對自己書法理念的闡述。前文中提到，所謂“元某某”是與“對象某某”相對出現(xiàn)的一個概念，依據(jù)這一要素只有題跋這一種形式的書法才有與之相對應的“對象書法”，在此前提下才有所謂“元書法”。值得注意的是，題跋書法放在與其被題跋的對象討論時它是“元書法”，但是如果把這幅題跋書法單獨考察，它仍然是書法作品，只是與其參照物發(fā)生了改變。此時它和“書論書法”及“具有自我意識的書法”一樣，其參照的對象是其書法家本人的書法理想，即是鄭板橋的“心中之竹”。從這個層面上講，“元書法”與“對象書法”都融合在了同一幅作品中了。

當書法成為人們審美的對象，眾人去賞評時，或許某位書法家一時興起，便寫了一幅作品來闡述對于其所見作品的感受以及發(fā)表一下自己的書法理念，隨即這種用來闡述感受和發(fā)表自己理念的作品，也成為了眾人審美的對象。這是兩種不同邏輯層次的書法，我們把前者稱為“對象書法”，后者即“元書法”。然而它們并不是對立，而是相互包含的，通過前文的分析，“元書法”的概念域是略大于“對象書法”的。

作為書法來講，既然里面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元書法”與“對象書法”，那除去這兩種分類，剩下的應該給予它們怎樣的稱謂呢？既然“元書法”是有意識的行為，那么其他的就應該是自然狀態(tài)下的，就稱其為“自然書法”。

還有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就是“元書法”和“自然書法”是否存在優(yōu)劣的問題。薛龍春先生對此的觀點是：“在中文語境中，‘應酬’往往暗示著創(chuàng)作態(tài)度的敷衍與作品水平的低劣。然而，王鐸許多精彩的作品卻是應酬作品，而不是那些自娛的或是為家族收藏所書的作品。對于應酬與作品質量的關系，似不能一概而論?！睂τ谶@兩種狀態(tài)的書法，歷代書法家也是持有不同的觀點，有孫過庭“任筆為體，聚墨成形；心昏擬效之方，手迷揮運之理，求其研妙，不亦謬哉”的看法，要求寫字要時刻注意筆法、墨法，傾向于“元書法”觀點；也有像東坡先生“書初無意于佳乃佳爾”的“自然書法”的傾向。所以這只是書法的不同側面，如帖學書法與碑派書法那樣，只有風格差異，沒有優(yōu)劣之爭。

“當代中國書壇的第一支重要力量是清代延續(xù)至今的碑派?！宕詠淼谋?，開拓了一個一千多年來帖派所不能囊括的以篆、隸、北碑和無名書家為中心的傳統(tǒng)……”但是自從提出碑與帖的觀念至今，再沒有從書法的其他角度進行分類研究的成果，至今的研究始終圍繞著碑與帖的是非糾結。

從書法家在進行書法創(chuàng)作時的心理活動，及作品所呈現(xiàn)出來的狀態(tài)，可把書法分為“元書法”與“自然書法”兩大類。原有的書法分類在橫向上有碑派書法與帖學書法，現(xiàn)在通過“元書法”與“自然書法”使書法在縱向上也出現(xiàn)區(qū)分，使書法的分類更富層次性，有利于書法的研究向更深層次的探索。如對“日常書寫”與書法之間的界定，就可以把其排除在“元書法”之外，在“自然書法”中進行考察，這樣就大大縮小了考察范圍。在“元書法”與“自然書法”的比較中，可以找出一種狀態(tài)，更有利于書法家創(chuàng)作出優(yōu)秀傳世的書法作品等等。

① 〔清〕許慎：《說文解字》（卷一），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② 〔清〕董仲舒：《春秋繁露》（卷六），清武英殿聚珍版叢書本。

③ 李子榮：《作為方法論原則元語言理論》，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4頁。

④ 黃國聲：《古代題跋概論》，《中山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80年第4期，第98頁。

⑤ 黃庭堅：《山谷題跋》卷八《跋東坡書寒食詩》，選自中國書畫全書編纂委員會：《中國書畫全書》（第一冊），上海書畫出版社，第705頁。

⑥ 顧逸點校：《宣和書譜》，上海書畫出版社1984年版，第140頁。

⑦ 白謙慎：《傅山的交往和應酬》，上海書畫出版社2003年版，第110-111頁。

⑧ 薛龍春：《應酬與表演：有關王鐸創(chuàng)作情境的一項研究》，《臺灣大學美術史研究集刊》2010年版，第159頁。

⑨ 孫過庭：《書譜》，吉林文史出版社2008年版，第13頁。

⑩ 〔宋〕蘇軾：《東坡論書》，選自崔爾平編：《歷代書法論文選》，上海書畫出版社1997年版，第314頁。

11 黃 ：《當代中國書壇格局的形成與由來——20世紀末的思考》，中國書畫出版社2006年版，第12頁。

作 者：李 祥，西南大學文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書法教育與實踐。

編 輯：曹曉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