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成成[上海理工大學外語學院, 上海 200093]
徘徊于本我、自我和超我之間——理查德·賴特的《土生子》別格形象解讀
⊙張成成[上海理工大學外語學院, 上海 200093]
《土生子》是美國作家理查德·賴特的一部杰作,是黑人文學中的經(jīng)典之作。小說講述了一位憤世嫉俗的黑人青年別格·托馬斯失手殺死白人富家女并試圖毀尸滅跡但最終落入法律之網(wǎng)的美國黑人悲劇。本文以弗洛伊德的“人格心理結構”作為理論基礎,從本我、自我和超我角度分析別格的人格特征,分別解析了別格本我狀態(tài)下情感的無節(jié)制放縱,自我狀態(tài)下內(nèi)心道德和情感的壓抑以及超我狀態(tài)下社會道德和情感的渴望回歸,由此揭露了別格充滿矛盾的人格特征。
別格 弗洛伊德 本我 自我 超我
《土生子》是美國作家理查德·賴特的一部杰作,是黑人文學中的經(jīng)典之作。小說講述了一位憤世嫉俗的黑人青年別格·托馬斯失手殺死白人富家女并試圖毀尸滅跡但最終落入法律之網(wǎng)的美國黑人悲劇。別格·托馬斯一反眾多作品中黑人被壓迫的形象,一躍而起成為反抗白人壓迫的一股力量,但其內(nèi)心深處對白人仍存在著難以言說的恐懼。無意間殺死白人富家女瑪麗并試圖毀尸滅跡是別格的反抗,一方面他想要隱瞞事實,另一方面內(nèi)心深處又按捺不住一種別樣的價值感。因為害怕所以選擇逃跑,但終究逃不過命運的羈絆。別格自始至終都在調(diào)和自我與社會的矛盾,與自我的本能作斗爭。別格的本我步步受到阻礙,呼喚自我的調(diào)節(jié),但自我調(diào)節(jié)的失敗導致其心理世界逐步崩塌。當別格頓悟,達到超我,渴望活下去的時候,他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別格的死是美國黑人的悲劇。本我是一種非理性心理結構,受欲望快樂原則的制約;自我是受知覺系統(tǒng)影響,經(jīng)過修改來自本我的一部分,代表著理性和常識,按照現(xiàn)實原則來行事;超我是人格中高級的、道德的、超自我的心理結構,以自我理想等道德原則來規(guī)范自我。
弗洛伊德在其著作《自我與本我》中指出本我是最原始的、潛意識的、非理性心理結構,充滿著本能與欲望的強烈沖動,一味追求滿足(王一川,145)。別格雖出生在黑人家庭,卻有著強烈的斗爭意識,是一種黑人的本能意識。站在當時的大環(huán)境下,反抗白人無異于往槍口上撞,他只能通過暴力來發(fā)泄自己的反抗意識。文章伊始,別格便與老鼠展開了一場激烈斗爭,幾番追逐之后,別格終于置老鼠于死地,這是別格欲望的滿足。別格不顧母親與妹妹的恐懼,無節(jié)制地流露出自己對老鼠的憎惡之情,并公然地將其殺死。別格的這種無節(jié)制放縱是與生俱來的,是隨著其黑皮膚所代表的身份一同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是一種本能,即“沖動”。它毫無理性,如同“一團混沌”,是人的心理中的“無意識”,位于大腦的底層,是一個龐大的領域。這一部分獨立于人的意識之外,但它卻影響著人的多數(shù)行為。弗洛伊德把人的大腦比作大海里的冰山,無意識部分就像沒于海水中的碩大無比的主體部分,完全處于海平面之下,終不見天日(朱立元,61)。這種本我意識與人的自我意識時刻處于緊張的相互斗爭狀態(tài)。弗洛伊德指出:“每個精神活動和每個行為都應視為意識和潛意識競爭與斗爭的結果,這是不斷斗爭的雙方在生命的某一時刻所達到的力量對比關系的標志?!保ò秃战?,36)本我是心理活動的基本動力,暗中支配人的自我。本我是混亂的、盲目的,卻是廣闊有力的,起決定性作用,是決定人的行為的內(nèi)在動力,是占主導地位、起支配作用的。
小說中的別格出生在美國社會最底層的貧窮的黑人家庭里,卻一反主流文化中黑人屢受白人壓迫的形象,以一個全新的黑人形象活在當時的文化世界之中。他厭倦了黑人任白人控制、低三下四的不堪形象,受夠了被白人玩弄于股掌之間,全然不顧白人的冷嘲熱諷,奮起反抗,想要活出一個真實的自我。別格具有典型的“雙重意識”——這種意識總是通過別人的眼睛來看自己,用蔑視和憐憫共存的世界來測量自己的靈魂。人們總是會感受到這種二元性,一方面是美國人,一方面是黑人;兩個靈魂,兩種思想,兩個不可調(diào)和的追求和兩個沖突的理想同時存在于一個黑色的軀體之中。“美國社會的奴隸制和種族歧視導致美國雙重意識中的兩種文化成分的猛烈沖擊并引起美國黑人對白人社會的不斷反抗?!保ㄞD引自譚柳惠,54)于是別格為爭取自己精神與身體上的權利而奮斗。
別格作為白人世界和黑人世界的“局外人”,不能稱之為嚴格意義上的“土生子”。WASP文化將美國領土上的第一批白人安格魯·撒克遜人稱為“土生子”,他們享受不到現(xiàn)代文明所提供的精神上的自由(李怡,89),貧窮惡劣的生存環(huán)境使別格產(chǎn)生了對生命力沖動的依附,對夸張異常的追求。他難以抹掉自己的“黑皮膚”,本我渴望得到社會認可的欲望卻又蠢蠢欲動,社會使他走投無路,他就只能自尋他路。為了滿足本我的欲望,別格一時興起,與格斯玩起了扮演白人的游戲。別格扮演美國總統(tǒng),格斯扮演摩根將軍,他們模仿白人的語氣發(fā)號施令,但游戲終究只是游戲,言語上的滿足并不能彌補他們心靈上的空白,并不能完全釋放其本能的欲望與沖動。扮白人游戲以別格的不適應而停止,仿佛是因為有人“拿了燒紅的鐵塞進我喉嚨似的”。別格試圖融入白人文化的愿望終將難以實現(xiàn),“我們是黑人,他們是白人。他們什么都有,我們什么都沒有。他們干啥都成,我們干啥都不成。就像關在監(jiān)牢里似的。有一半時間,我覺得自己像是在世界外邊,巴著籬笆眼兒往里瞧”。但本能的欲望從未打壓他的激情,“有時候我覺得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事要在我身上發(fā)生”。別格本我的原始沖動仍在隱隱作祟,這種沖動帶領他不斷靠近最真實的白人世界,他急切需要一個出口來解放自己的無意識心理。于是經(jīng)別人引薦,別格懷著矛盾的心理接受了在白人道爾頓家做家庭司機兼鍋爐工的工作。
當他第一次踏進道爾頓家門之時,他的本我便不得已接受自我的約束,因為自我是清醒的、理性的。自此,本我便與自我處于相互作用、相互斗爭的焦灼狀態(tài)。弗洛伊德認為這種自我的意識相當于冰山露出海面之上的那一部分(朱立元,61)。別格就如一塊浮冰,再也無法承載自己的生命之輕,在社會的左右擺弄控制下慢慢地浮出水面,本我的重量隨著欲望的無限擴張,內(nèi)心的憤懣之火漸漸地融化了,越來越多地受到自我的限制。就自我而言,它是本能的一部分,是本我中的一部分內(nèi)容經(jīng)歷了特殊的發(fā)展,生成了一個專門的服務,具有自我調(diào)節(jié)的功能。自我與本我的關系中,本我是馬,自我就像騎在馬背上的人,他必須牽引著馬的優(yōu)勢力量。所不同的是,騎手試圖用自己的力量努力去牽制,而自我則使用借來的力量(弗洛伊德,8)。這種力量就是理智和常識,自我控制、避免損害的能力,也成為本我與外部世界之間聯(lián)系的橋梁。它代表著理智和常識,按照現(xiàn)實原則行事。別格初入白人世界時,由于本我意識不斷在腦中掌控自己,時刻提醒著自己的黑人身份,所以他與白人的思想大相徑庭,表現(xiàn)出深深的不合。常年占據(jù)自己心中構造的白人形象與現(xiàn)實中的白人形象大相徑庭,使他備感陌生,處在兩難的矛盾的世界中不能自拔。他原本以為白人高高在上,本我意識中的“白尊黑卑”(譚柳惠,54)的階級關系一下子失衡了。道爾頓一家對他非常友善,為他提供單間臥室,與他在家中居住的四人兩床的狹小的房間簡直不可同日而語。連道爾頓的女兒瑪麗也視他為友人,主動要求去探望黑人,邀請他與她共同進餐,這原本是別格一直渴望的白人社會的認可,但這種巨大的落差又讓別格極為陌生,一時間接受不了,甚至產(chǎn)生了極強的排斥和敵對心理?!胺N族差異化生活方式使他無法正確對待白人的友善甚至還加倍地仇視它,無一例外地把整個白人世界視為恐懼的對象和仇視的敵人?!保ɡ钼?,90)本我的欲望被這種矛盾與排斥一點點揉碎破壞,沒有絲毫的歸屬感。物極必反,白人越是試圖抹殺與別格的差別,極力討好別格,越是讓別格意識到自己的“黑”。他憎恨簡與瑪麗邀請他同桌進餐,置他于進退維谷的境地。本我的混沌再次占據(jù)他的思想。自我本該按照現(xiàn)實原則行事,通過內(nèi)部控制與外部刺激,通過有效地改變使之成為對自己有利的因素,“正確區(qū)分主觀心理世界和客觀現(xiàn)實世界,從而能動地支配人在現(xiàn)實世界的活動”(譚柳惠,55)。而針對內(nèi)部的事件,自我的任務就是履行自我保護,做出判斷。對別格而言,對來自白人與黑人不平等而論的固有思想的片面性,讓他以客觀的態(tài)度去重新認識白人與黑人的關系,并結合自身處境做出適應這一關系的正確判斷,從而進行自我調(diào)節(jié)。然而別格的自我自始至終不能接受眼前的現(xiàn)實,他排斥白人的友善與平等相待,不顧本我的偏激與固執(zhí),視白人的真為假,善為惡,美為丑,白人所做的一切努力皆為惘然。別格跳不出本我的文化怪圈,走不出自己的“雙重意識”,全然不顧自我的調(diào)節(jié),當本我膨脹到極點時,必將招致一場激烈的心理斗爭。當別格、瑪麗與簡吃完晚餐后,瑪麗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作為旁觀者的別格不得不驅車送瑪麗回家。當深夜兩點,別格抱著瑪麗回房,內(nèi)心十分矛盾,“白尊黑卑”的思想又出來作祟。于是他本能地想快速離開,然而瑪麗的盲人母親卻突然出現(xiàn)在房間門口,在本我的無意識狀態(tài)下,“一陣歇斯底里的恐懼攫住了他,仿佛他在夢中從高處掉下來似的。一個白色的模糊人影站在門邊,一聲不響,像個幽靈。她映入他的眼簾,揪住他的身體”。此刻,他的自我保護意識上升到極點,對白人的恐懼使他本能地拿起枕頭捂住瑪麗的嘴,不讓她發(fā)出任何聲音。他害怕暴露自己,雖然道爾頓太太的眼睛是瞎的,對別格不會構成任何威脅,可是白人的膚色和身份足以激起深藏在別格無意識狀態(tài)下的恐懼感,這種感覺完全支配了他的全部意識和行動(李怡,91)。別格這種與生俱來的對白人的恐懼絲毫未能改變其自救的想法,他把自己的本我欲望赤裸裸地暴露在白人的眼皮下。終于,正如別格在扮白人游戲后的顧慮一般,“可怕的事情發(fā)生了”——瑪麗窒息而死?,旣惖乃佬鎰e格自我對本我調(diào)節(jié)的完全失控。究其根本,別格的這種無意識的對白人的恐懼感所造成的惡果并非他一人之過,“它是幾世紀以來黑人屈辱史以‘集體無意識’的形式投射到人的思維及行為方式中,它甚至具有迫使人喪失理智犯罪甚至殺人的功效”(李怡,91)。這種對白人的恐懼內(nèi)化成對自我的憎恨,為了掩飾這種恐懼,他不得不放縱本我的欲望以此求得自我的解放。
當本我的暴力沖動與毀滅欲望被激活而不斷膨脹時,作為中介的自我越發(fā)不能控制和壓抑本我中非理性、無邏輯、不道德的一面(譚柳惠,55)。自我雖是清醒的、理性的,卻又是無能為力的。別格本我狀態(tài)下一切違禁的觀念、情感和愿望雖然被自我排斥,但永遠不會喪失自己的力量。這種無意識是無言無語的,它害怕言語,試圖用內(nèi)部自我承認本我愿望,顯然沒有外溢的出路。它得不到反映,因此,充滿活力和朝氣的潛意識只能原封不動地滯留在他的心中(巴赫金,48)。別格的恐懼未能改變他的本能行為,為了保護自己的生命免遭滅頂之災,他不得已將瑪麗的尸體投入火爐,試圖毀尸滅跡。此刻別格本我與自我的相互斗爭之果已見分曉,本能的欲望占了上風。他再也無路可走,開啟了從自我到超我的艱難之旅。
別格試圖躋身于白人世界的欲望與想法付之東流,他對白人的恐懼,與白人之間的聯(lián)系被徹底斬斷了。所有的出路都是封閉的,用弗洛伊德的話來說,被夾住的、四面受擠的、被隔絕的體驗開始以反常的途徑尋找出路,這時本我已面目全非,荒誕行為頻繁發(fā)生,無緣無故的恐懼時刻發(fā)作(巴赫金,48)。別格殺死瑪麗后,卻萌生了一種自由感和價值感,仿佛這一刻所有對白人的恐懼找到了出口,大肆地傾瀉內(nèi)心最真實的欲望,被壓抑的本我的強大力量沖破了自我調(diào)節(jié)的防護,超我在扭曲的現(xiàn)實社會價值觀中逐漸迷失。別格只能懷著恐懼之心,千方百計想要逃脫白人世界,他想要逃跑,卻怎么也克服不了本我的控制,他不能一走了之,他只能懷著無名的恐懼假裝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像往常一樣繼續(xù)去道爾頓家工作。由于對別格的信任,道爾頓一家絲毫沒有把女兒的失蹤與別格扯上關系。別格早已為自己的罪行尋得一個極佳的借口,他試圖把所有的責任都嫁禍給簡,他的一番說辭未能引起任何人對自己的懷疑。別格為自己在沒有任何行動計劃下而做出的“大事”感到興奮不已。他迫切地想把自己的這種興奮表露出來,通過言語來吐露自己的心聲。獨立于家人的別格不愿告訴家人自己的秘密,只有性欲能使本我的價值膨脹得以解放?!氨疚沂切杂拇罅績Υ嫫?,是內(nèi)心力量的最初來源?!保ㄍ柛ダ椎?,63)本我中的快樂原則開始一統(tǒng)天下(巴赫金,65)。別格投入貝茜的懷抱,無節(jié)制地放縱自己,激發(fā)了自己的“俄狄浦斯情結”。他其實并不愛貝茜,但是貝茜的一些品質卻和他的母親驚人地相似。當別格告訴貝茜他殺了瑪麗之后,無形的恐懼擒住了貝茜,她害怕極了,極力勸說別格去自首,屈服于法律的森嚴之下,她堅信當時海報宣傳中的“違法的人不會贏”。貝茜唯唯諾諾,止步不前,這讓別格萌生了另一個想法,試圖偽造綁架瑪麗的假消息。他威脅貝茜助自己一臂之力,把貝茜當成發(fā)泄本我沖動和欲望的工具。他與貝茜的愛戀關系是表面的、虛假的,不能深入到機體與內(nèi)心的最底層(巴赫金,58)。當別格還在為自己的計謀竊竊得意時,瑪麗的死亡之謎被越來越多地暴露在媒體與大眾之中,事態(tài)已經(jīng)發(fā)展到他難以控制的局面。他開始擔心貝茜會因害怕而泄露自己的秘密,本我中暴力的意識又出來作祟,于是他用磚頭砸貝茜的腦袋導致其昏厥,并把她丟進通風井里以解后顧之憂,貝茜最后被活活凍死。別格的本我又一次得到滿足,而這一次帶給他的同樣是殺死貝茜后的興奮。但當他懷著激動的心情回到道爾頓家中,內(nèi)心深處的罪惡感卻開始浮出水面。記者們在道爾頓家的火爐里發(fā)現(xiàn)瑪麗的骸骨,瑪麗死亡之謎伴隨著別格的逃跑而昭告于天下,真相大白。別格帶著恐懼和罪惡開始逃亡。此時,作為檢察員的自我開始受現(xiàn)實原則的制約而發(fā)生作用。
自我的失衡漸漸恢復平衡,它開始發(fā)揮作用。自我的檢查機構設立在潛意識和意識系統(tǒng)的邊界。所有存在于意識中的或能夠進入意識的東西都要經(jīng)過嚴格的審查(巴赫金,48)。別格展開了與法律的追逐戰(zhàn),在他逃跑的過程中,社會的道德規(guī)范、內(nèi)心的道德準則開始不停地鞭笞著他,拷打著他,其內(nèi)心煎熬難忍,最終他落入了法律之網(wǎng)。
自我作為檢察員的任務也告一段落,別格開始接受道德原則的約束,走出自我的現(xiàn)實世界達到超我階段,這是理想化和典范化的自我,它代表著道德和良知(王一川,145)。“超我抑制本我的欲望,阻止受社會普遍接受的快樂原則支配的無意識沖動,如外部攻擊、性的欲望、戀母情結,呈現(xiàn)的是免遭社會懲罰的得體行為?!保ㄍ柛ダ椎拢?31)別格的超我激發(fā)了他的愧疚感,正如海平面的那一部分,它隨著海水的波動時而露出水面,時而沒入水面。他被自己的罪惡感狠狠地控制著,焦躁不安,他時而對自己的罪行緘默不語,時而反思自己的罪惡。但在家人探望、牧師談話后,他深知自己的罪惡,又渴望活下去。這并不是逃避,而是他對自我內(nèi)心真實感受的審視,是超我的表現(xiàn)。“他自己親人們的愛和其他人的仇恨現(xiàn)在都同樣使他感到內(nèi)疚?!薄盀榱嘶钕氯?,他給自己創(chuàng)造了一個新的世界,但是為了這個,他卻得死?!蹦翈熣J為人自有原罪,人們不能去觸碰它,而此刻別格的愧疚感也漸漸加深,他開始意識到他對社會、對家人帶來的莫大傷害?!八^去的生活和行動都基于他只是一個人獨來獨往這個假設上,現(xiàn)在他看出并非如此。他的所作所為也給別人帶來痛苦。不管他怎樣渴望他們忘掉他,他們是做不到的?!彼恢鄙钤谥挥凶约旱男∈澜缋?,認為外界的一切人和物與他毫無瓜葛,如今,他內(nèi)心的道德和良知漸漸蘇醒,意識到自己于家人、于社會的一種責任,他的所作所為也給別人帶來巨大的痛苦?!八募彝ナ撬囊徊糠郑粌H在血統(tǒng)上,而且在精神上?!迸c麥克斯談話后,他逐漸懂得了生命的意義。他意識到自己的生活不止是一場睡眠,一個夢境,包含了所有的善與惡,他知道自己死后不會醒來,感嘆自己一直以來的夢是多么簡單和愚蠢。他開始拷問自己:“一個人都快死了,他怎能發(fā)現(xiàn)生活的真諦?”別格意識到“死”并不能帶來罪行的終結。“恐懼、仇恨和內(nèi)疚是這出戲的基調(diào)?!彼某乙庾R已慢慢上升至最高尚的人類社會,而只有死能達到道德的回歸,別格慢慢走向死亡,尋回超我的道德和良知。別格的死亡是一種理性的回歸。從本我到自我再到超我是動蕩不安和沖突不已的。這是超我的用心良苦,殫精竭慮,引導自我抑制本我的無節(jié)制動蕩,不斷地激發(fā)別格內(nèi)心的虧欠感、愧疚感和犯罪感,來強調(diào)別格自己對生命的感想,意識到本我狀態(tài)下欲望在作祟,自我狀態(tài)下理性的感知直至超我狀態(tài)下道德規(guī)范與社會理想的回歸。
自此,別格的本我和自我在動蕩不安的矛盾沖突中漸漸趨于平衡。超我解釋了本我和自我的矛盾,成為他們的“繼承者”(弗洛伊德,14)。如果別格的自我沒有適當?shù)乜刂苾?nèi)心深處的欲望本能,從本我涌出的本能的、強有力的精神洪流會再一次在超我的反相中發(fā)揮作用。別格的良心和對死亡的恐懼有力地抑制了這種反相,別格的“多重人格”(弗洛伊德,11)在本我與自我的分離中得以升華,最終,他才成為一個真正的人。
弗洛伊德的人格心理結構視角下的別格是美國黑人種族文化的殉葬品,他在尋求社會認同的過程中,本我、自我和超我三種人格相互沖突、相互碰撞又相互協(xié)調(diào)。他單一的個人力量無力改變現(xiàn)實,失去了自我控制的能力,追求生存欲望的本能也消失殆盡(羅天霞,92),唯有死亡能消解本我、自我和超我之間的矛盾和失衡。最后別格的死是理性的回歸,完整的人格才得以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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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張成成,上海理工大學外語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美文學;王影君,上海理工大學副教授,研究方向:英美文學、西方文論。
編 輯:水 涓 E-mail:shuijuan3936@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