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璟
敲下這個題目的時候,窗戶外面的世界已經(jīng)恢復到前幾天的風和日麗。而昨天,于我而言,可能是十八歲的半年以來,最糟糕、最揪心的一天。昨天就想寫點什么,但著實無法平靜得寫下所思所想。
二月十九日,下了一整天的雨,忽大忽小,陰陰沉沉的天。
突然看到家人發(fā)出了一條定位顯示在武警醫(yī)院的朋友圈,內(nèi)容是老天保佑。心不由自主的一揪。一番詢問確認之后,得知叔公前天夜里突發(fā)心肌梗塞,連夜動手術放支架,情況反復仍在ICU,但稍稍穩(wěn)定下來了。叔公矮矮胖胖的,和他的哥哥我外公,正好相反。兩兄弟一個高瘦急性子,另一個反之。兒女皆孝,膝下兒孫滿堂,最小的孫子年初五才剛剛滿月。
單曲循環(huán)著徐佳瑩翻唱的《我好想你》,由安安靜靜的吟唱,到高潮部分有爆發(fā)力的吶喊,我好想你?!吧?,隨年月流去,隨白發(fā)流去,隨著你離去”。本來尚算平淡的情緒,變得越來越焦慮,越來越不安。體育西站換乘,人潮洶涌。覺得徐佳瑩的歌聲突然變得好絕望。人微如蟻,上下的樓梯擁擠得喘不過氣,一個接著一個的走,生活的步伐從來不會出現(xiàn)片刻的靜止。我站在兩個方向的列車站臺中間,三百度的近視使得我非要抬頭看頭頂?shù)恼九撇拍芊智宄较颉K腥硕纪鶅蛇叺攘熊嚨姆较驍D,中間空給我一個位置。番禺廣場方向、機場南方向。這個地鐵站里的人,去往哪個方向,去見哪個人呢。出站的最后一趟扶手梯,扶手被我抓得很緊很緊。
跟母親匯合后,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雨一直下,快步趕往醫(yī)院的路上,兩顆惴惴不安的心。母親說,后事一切都備下了。醫(yī)院樓下,母親打電話給樓上叔公的女兒,哭得很厲害,我大概能知道是怎樣的田地。
十六層的室外電梯變得很漫長。
母親握著手機在抽泣,她問我,“不是不行了吧”。我想安慰她,喉嚨卻好像被什么扼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幾乎是沖出電梯沖過長長的走廊。ICU的門開著,和自然做最后的抗爭。眼淚忍不住嘩啦啦下來了,眼鏡上霧起了又散。電影中電視里的相似場景上演過千百回,卻沒有這一幕來得撕心裂肺。我能沉默的看完故事里別人的離別,面對他,卻連冷靜都異常艱難?!笆骞?,我啊,我來了”我不知道有沒有發(fā)出聲來,喉嚨好像一直被扼住,我不忍心再看他的臉,他一定知道了我來了吧。年初五那天,他還拉著我,說我比他高好多了。我都乖乖長大了,他怎么不聽話了。
男男女女,進進出出。女人們都哭成了淚人,男人們要不抽著煙,要不沉默的站著。走廊里的人哭了又停,停了又哭。我再進病房,已不敢再看他的臉,這一世的苦難今天算是到頭了。你最大的侄孫,今年十八了。
醫(yī)生掩上了房門,親屬都到走廊的另一頭去了。我呆呆的站在那,看見護士拆掉了長長的管子,連著很粗很粗的針筒,扔到了垃圾桶里。風透過電梯旁邊的玻璃吹了進來,冷得我直哆嗦。隱約聽見老人們叮囑哭著的女兒們,活化的時候要喊火災了,快走。是啊,叔公快走吧,還有什么好留戀的呢,你去的地方,可以抽很多很多的煙,也不用再偷偷吃糖了,怎么開心怎么過。
這兩天我老在看天空,昨晚是黑夜,今天是艷陽高照,我總想起他的笑,他中氣十足的聲音。想起昨天最后在醫(yī)院樓下,外婆問叔公的孫子,“知唔知你公公去左邊?。俊?,小孫子指指上面,“系上面訓緊覺咯”。外婆說“公公去做仙人啦”。去了天上的他,還適應嗎,應該比這里暖吧。敲下這篇文章,斷斷續(xù)續(xù),寫一會停一會,時而大哭時而抽泣。記不清這兩天哭了多少回,十八歲的這一年,我送走了叔公。歌聲縈繞?!拔疫€踮著腳思念,我還任記憶盤旋,我還閉著眼流淚”。原來這首歌不是只有郭敬明的膚淺,小時代的拜金。
風吹樹葉落,燈滅眾生寂。其實風不吹,樹葉也是要落下的。如史鐵生說,死亡是必將到來的節(jié)日。愿您在這個節(jié)日里永遠不要醒來,永遠快樂。
我好想你。endprint
北方文學·上旬2017年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