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林 孫 萌 楊偉蘋
(云南師范大學文學院 云南昆明 650500)
論鄂西利川方言重疊式詞語的色彩意義和語法意義
李 林 孫 萌 楊偉蘋
(云南師范大學文學院 云南昆明 650500)
利川方言重疊式詞語的構成形式多樣而且語體色彩也很豐富。這些重疊式詞語系體現(xiàn)了意義的一致性或相關性,在指向名物、動作行為、數(shù)量范圍、性質狀態(tài)本身的基礎上還凸顯其語義的深度,有強調意味。在重疊形式的基礎上,詞的語素的性質限制著人們對詞重新產(chǎn)生并構成一種潛移默化的語境義的認知,這種限制和語言的社會屬性共同決定了詞語的語義的確立。重疊形式體現(xiàn)了某種特定語境中的情境性和狀貌性;凸顯了“量”的潛在變化性,賦予了數(shù)量、程度、等級、范圍、狀態(tài)等概念的定量甚至量變。
利川方言;重疊式;色彩意義;語法意義;量性特征
(一)重疊式詞語的語體色彩。利川方言屬西南官話湖廣片鄂中小片,語音、詞匯、語法特征與普通話有明顯區(qū)別。[1]利川方言中的重疊式詞語口語色彩非常濃。方言具有濃厚的地域特色,這種地方性特征的語言一般通過口語的實際表達和言語交際來呈現(xiàn)。在利川方言中,無論是重疊式名、動詞,還是重疊式形容、量詞,在口語中使用頻率都非常高,這種重疊形式的表達不僅能給人親切感,還能增強語言的生動性和形象性。
(二)重疊式詞語的感情色彩。從整體上看,多數(shù)重疊式名詞是中性詞,少數(shù)由動詞性、形容詞性語素等重疊構成的詞存在褒義或者貶義。例如:
(1)你個花花兒!
“花”原為名詞、動詞或者形容詞,“花花兒”一詞中“花”為形容詞性語素,在利川方言中形容詞“花”是“不純、不雅、不乖”等意義的象征性代表,名詞“花花兒”主要用在長輩訓斥“不聽話、行為舉止不當或不雅”的晚輩時的話語中,帶有貶斥、責怪、氣憤的感情色彩。
AAB、ABB、ABA、ABBC、ABAB、ABAC式重疊式動詞多數(shù)為中性詞,用來刻畫某種形象性的動作,例如“團團轉”“四棱四現(xiàn)”都是對動作發(fā)生方式進行的描述;少數(shù)是涉及主觀性心理認知的褒義詞,例如“光生光生”表一種對某事物進行處理之后使其保持干凈和整潔的動作,是一種主觀性期待和對美好事物的肯定態(tài)度。AABB式動詞多為貶義詞,其重疊形式將動作的趨勢、指向引導或限制成有貶抑性的性質或狀態(tài)。例如:
(2)你莫伸伸奪奪的!
(3)他老是摸摸掐掐!
“伸伸奪奪”可表述為“伸手動腳”,即喜歡動手動腳;“摸摸掐掐”與“伸伸奪奪”有相近的詞義,表悄悄的、隱藏的,不懷好意地主動碰觸對方的動作,其貶義性的色彩較濃。
“X扯扯、X癡癡、X拙拙、X矬矬、X扎扎”等ABB式形容詞多為貶義詞,“X冬冬、X悠悠、X刷刷”等ABB式形容詞多為褒義詞,“X巴巴、X梆梆、X叉叉、X兮兮、X沙沙、X翹翹”等ABB式形容詞可表褒義也可表貶義,具體的感情色彩要根據(jù)X來判定。例如:
(4)他這個人老是傻拙拙的!
(5)這溝溝頭的水真好喝,涼悠悠的!
(6)他穿衣服下下都是垮兮兮的!
(7)你們家的女娃長得乖兮兮的!
例句中的“傻拙拙”帶有對“他”具有的“傻”的特征的鄙視;“涼悠悠”是對山泉水清涼感受的肯定;“垮兮兮”反映了對“他”經(jīng)常衣衫不整的指責,而“乖兮兮”則體現(xiàn)對女娃長得乖巧的贊揚。
AAB式形容詞屬于中性詞,它只用于陳述事物存在某種性質或狀態(tài)的事實情況。AABB式形容詞的感情色彩可能根據(jù)重疊的形容詞性語素的性質決定,如“清清爽爽”“平平順順”等從“清”“爽”“平”“順”等語素就可以判定其具有的褒義色彩;而一些AABB式形容詞的感情色彩需要根據(jù)重疊后的整個詞的附加意義和語境義來判定詞義,如“伸伸抖抖”無法從表面分析它,例如:
(8)他衣服穿得整整齊齊,一個人看起來伸伸抖抖的。
例句中可以由“整整齊齊”的意義關聯(lián)到“伸伸抖抖”乃至整個句子的表意含有肯定、認可、贊賞的表達意圖。ABAB、ABAC、ABCB及ABCC式形容詞多為貶義詞,詞義含有對某人或物的貶責,重疊的成分是對描述對象某種性質或狀態(tài)的隱形否定,雖不帶有否定標記,但深層意義卻含有反對、討厭、無奈等貶義。
AA、ABAB和ABCB式量詞用在肯定語氣的句式中常帶中性感情色彩,是對某一種名物量、動作量或性狀量的陳述;當用在否定句、疑問句或感嘆句中時,語境義就迫使量詞產(chǎn)生附加的“量”的限制性或無目標性。ABA式量詞語的感情色彩復雜,其中B的成分不同,所表量的大小變化維度也不一樣,A式A表空間量的常規(guī)變化規(guī)則或是動作量的大小,量性標準帶有主觀性的要求;A把A表物量的變化或常態(tài)達到較小的范圍,含有說話人對量的大小的不如意;A大A表物量的變化或常態(tài)達到較大的范圍,含有說話人對量超出主觀滿意范圍的不滿或驚訝。例如:
(9)你個式個地吃!
(10)張把張紙是不夠寫的!
(11)桶大桶飯還不夠吃?。?/p>
例句(9)的“個式個”是說話人主觀性認為的動作“吃”實施過程的量的大小標準。“張把張”表“寫”的過程中“紙”的現(xiàn)存數(shù)量低于自我滿意范圍。“桶大桶”表“吃”的對象“飯”的量超過說話人自我認知的適度范圍。
(三)重疊式詞語的形象色彩。形象色彩指詞義中引起主體對客觀事物的形象聯(lián)想和感知的內(nèi)容。形象色彩由多方面因素決定,所標記的客觀事物須為具象事物而非抽象事物。
利川方言重疊式名詞主要含有視覺感知的形象色彩。例如AA式的“方方、團團”和AAB式的“敲敲糖”及ABB式的“矮個個”等都需要通過視覺感官才能得出代表事物形狀的名詞的表達形式。在AAB式名詞中,“叫叫草、敲敲糖、甩甩話”等少數(shù)詞語具有聽覺的形象色彩,能通過“叫、敲、甩”形成聽覺的形象感。
利川方言重疊式動詞主要有聽覺、視覺、觸覺的形象感,AAB式的“嘎嘎叫、咕咕叫”和AABB式的“咳咳聳聳”通過動作“叫、咳”能產(chǎn)生聽覺感知;ABAC式的“四棱四現(xiàn)”和ABAB式的“光生光生”通過事物出現(xiàn)、變化及呈現(xiàn)的現(xiàn)狀體現(xiàn)出主體對其的視覺感官效果;AABB式的“指指戳戳、摸摸掐掐、挨挨擦擦”通過動作接觸對象,ABAB式的“涼快涼快、熱和熱和”通過身體感受反映出人的肢體對環(huán)境和外物的觸覺感知。
重疊式形容詞的形象色彩較為豐富,包含主體感官聯(lián)想涉及到的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觸覺等多種形象感。例如:
(12)這幾天都冷颼冷颼的!
(13)中午吃的菜苦麻苦麻的!
(14)他講話甕聲甕氣的!
(15)那根樹子彎彎糾糾的!
(16)將才那個地方臭熏臭熏的!
上述幾個例句中都有不同感官的、不同程度的形象感?!袄滹`冷颼”是肢體的觸覺感知;“苦麻苦麻”是通過口入食后的味覺感知;“甕聲甕氣”是通過耳朵接收說話人聲音的聽覺感知;“彎彎糾糾”是通過眼睛觀察得出的樹的外形的視覺感知;“臭熏臭熏”是通過鼻子對事物氣味的嗅覺感知。
詞的色彩意義是在詞語構造基礎上和一定社會語言交際的區(qū)域中通過人的感知與心理聯(lián)想習慣性地賦予詞在共知的語域中具有的一種生動、形象、具體的語境義,這種語境義在語言交際中得到人們認可和默許隨之廣泛使用并使之逐漸穩(wěn)定下來。重疊形式詞語能產(chǎn)生某種形象色彩與人們對其基本義的廣泛認知有關,言語交際中人們在感官感受和心理認知作用下產(chǎn)生對應的心理印象,通過大腦記憶對這些詞所指稱的形象進行辨認和儲存,用重疊的語言表達方式表述出指稱對象具有的或與之相關的某種性質屬性或固定狀態(tài)。
重疊式詞語的語法意義體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重疊前與重疊后在意義上相同或者相關,二者在概念上是相關聯(lián)的,但重疊式詞語與簡單地將重疊成分去掉后所保留的成分不是絕對的相關;無論是雙音節(jié)、三音節(jié)還是四音節(jié)重疊詞,重疊成分具有可感性,有時是核心成分,有時修飾核心成分;重疊形式詞語在指向名物、行為動作、數(shù)量范圍、性質狀態(tài)本身的基礎上還凸顯其語義的深度,有強調意味。
普通話中單音節(jié)動詞重疊表嘗試性動作或動作時間的短暫,利川方言單音節(jié)動詞重疊則為名詞,指代事物,若表示嘗試性或時間短暫性動作則在單音節(jié)動詞后跟“一下”“下子”“下”或“下下兒”,或表述為“V了V”“V一下看一下”。AA式重疊名詞組成的兩個單音節(jié)可能為名詞、動詞或形容詞,如“撮撮”“擦擦”的單個音節(jié)均為表動作的動詞;“壩壩”“邊邊”等的單個音節(jié)都是表事物的名詞;“扁扁”“傻傻”的單個音節(jié)為表性狀的形容詞。大多數(shù)AA式重疊詞可以說成“A子”,如“擦子”“壩子”“傻子”。只有少數(shù)表形狀或性質特征的“包”“邊”“偏”等不能不能表述為“A子”。非重疊式名詞一般表泛指或統(tǒng)稱,重疊式常表示特指或小稱。AA、AAB、ABB、AABB、AABC、ABCC、ABAC重疊式名詞前面不加限制成分時都表名詞的復數(shù),是泛指某一類事物,這些重疊式名詞表事物的集合數(shù)量;若于其前加上表單數(shù)的修飾限制成分數(shù)量詞組如“一個”“那個”等,則話語所表述的對象就是特指。
動詞表動作行為或變化,動詞重疊表示動作在一段時間內(nèi)延續(xù)下去、動作反復一定的次數(shù)、說明動作施行指向或動作持續(xù)所呈現(xiàn)的狀態(tài)或結果。漢語中ABAB式重疊動詞在明代就已出現(xiàn),如《金瓶梅詞話》:“累先生仔細用心,與我回背回背?!保?2回)“你買份禮兒知謝知謝他,方不失了人情。”(13回)[2]一些形容詞采用ABAB格式的重疊方式時具有動詞的作用,有些動詞采用AABB重疊方式就具有了形容詞的作用。重疊式動詞使用時多表示動作的短時、輕微、少量、反復、嘗試、委婉、悠閑等,有時強化動作的能動性。
動詞重疊用于已發(fā)生的動作時表短時、少量,例如“V了V”和“V啊V”和形式的重疊動詞;用于尚未發(fā)生和尚未完成的動作時含有表能夠或不能夠持續(xù)動作的嘗試意義;重疊動詞所表示的動作若是經(jīng)常性或沒有確定時間時有“輕松”、“隨便”之義。
AABB重疊式動詞表動作的反復和持續(xù),動作B和動作A為相互伴隨性動作,常用來表述話語對象某一時間點的動作狀態(tài)或習慣性動作,在對動作狀態(tài)進行陳述的同時,有時帶有說話人主觀性的期待?!癡下下”與“V下下兒”有不同的語義背景和指向,“下下”是話語對象動作V指向的次數(shù),可稱為動作頻度量,“下下兒”是動作主體施行動作的時間短暫,含有嘗試性語義,可稱動作時間量。
利川話中“V倒V倒”、“V起V起”與普通話的“V著V著”的語用功能類似。ABAB式中的“V倒V倒”重疊形式動詞作謂語時表動作的中途開始或持續(xù)進行[3],即某一動作停止而另一動作隨即發(fā)生或某一動作正在進行而另一動作中途發(fā)生并伴隨前一動作同時進行。
(17)他跑倒跑倒就趴在地上了。
例句中“跑”的動作停止,隨即“趴”的動作就發(fā)生了;當“V倒V倒”重疊形式動詞做狀語時表動作的施行方式、狀態(tài)或程度,例如“我比倒比倒地和他們擺龍門陣”中“比倒比倒”指“認真比劃著”,是伴隨“擺”的一種動作狀態(tài)?!癡倒V倒”重疊形式與“V起V起”的用法相類似,不同的是“V起V起”只表某種一直進行、持續(xù)的動作或者狀態(tài),不存在與另一動作或狀態(tài)的交集。
ABB重疊形式的詞語,重疊成分BB常為引申義或比喻義,如“病殼殼”即常年體弱多病且瘦如骨頭猶如干殼一般的人;有時重疊成分BB為A的古語表達,如“矮矬矬”中的“矬”本有“矮”義;重疊成分B與成分A可能為近義關系,如“干焦焦”的“干”有“水分缺乏”之義,“焦”表“干燥”二者意義相近。ABB式形容詞中A是存在實際意義的,可由形容詞、動詞、名詞充當,BB是附綴,單獨用無實在意義,若省略BB之后A仍然具有其原本含有的語義屬性,BB但附在A之后,具有了附屬意義,加深了人或物所具有A這種特征的屬性、性質或狀態(tài),例如“X巴巴”中“巴”表動詞性的緊靠、粘貼義,“巴巴”單用無實在意義,附在“兇、黏”等之后,在“附著”意義基礎上增強了所表狀態(tài)特征的趨勢、加深了強度,使X所具特征程度提高。
AAB式形容詞主要用來描述事物在話語表述這一時刻仍然存在的某種狀態(tài)或具備的某種性質特征,重疊形式AA置于形容詞B之前,強調這種性質或狀態(tài)所呈現(xiàn)的強烈程度,或深或淺,或強或弱,或重或輕,AA可用表程度的副詞“比較”“特別”“非?!钡忍娲?。值得注意的是,“朦朦著”中“著”有“睡著”之義,雖然看似是動詞,但在這種詞語結構的強迫作用下使其具有了形容詞的作用。
AABB式形容詞由形容詞性語素重疊時形容詞AB即可表事物的某種性狀,雙音節(jié)形容詞重疊為AABB式增強了形容詞AB具有的某種狀態(tài)的生動性,這種狀態(tài)可能已經(jīng)存在,也可能是說話人主觀性的期待。當AABB式形容詞由名詞性、動詞性的語素分別重疊后組合而成時,名詞性語素重疊表事物存在的現(xiàn)狀和特征,動詞性語素重疊形容某種行為動作呈現(xiàn)出某種常見的情況或狀態(tài),映射出某種給人深刻印象的形象或動作習慣。AABB重疊形式的涵義從外部關系上看受到相關因素的制約,這些因素可能是NP,也可能是VP。AABB重疊形容詞常表本體性的性狀特征,這種特征一般不會受外物的限制和其他無關聯(lián)動作的影響,AABB重疊形容詞少數(shù)表非本體性的性狀特征,是事物本身所不具備的特性,會受到外物的限制或動作行為的影響。本體性狀特征的相關因素為NP,非本體性特征的相關因素為NP和VP,如“大大細細的電杠”的相關因素為“電杠”,“高高矮矮的電杠”的相關因素為“電杠”和“人”以及人為動作“安裝”或“掛”。
“雙音節(jié)形容詞AB+雙音節(jié)形容詞AB”式形容詞既可強調成分A也可強調成分B,非強調成分起到補充和說明其性質或狀態(tài);“單音節(jié)形容詞A+單音節(jié)量詞B+單音節(jié)形容詞A+量詞B”形式的形容詞主要強調量詞修飾的事物具有一定程度的形狀、大小、顏色等性質。
“X里X氣、X頭X腦、X眉X眼、X手X腳、X聲X氣”等ABAC式形容詞,描繪的成分之間具有相關性。這些格式的四音格詞在話語中所形容的某種具象特征,均與人體所呈現(xiàn)的可感知的特征相關,體現(xiàn)了重疊式形容詞的深刻形象性。例如:
(18)那個人怪里怪氣的。
(19)爸爸說我瓜頭瓜腦的。
(20)我張眉張眼地把他們看到起。
(21)他老是怪我做事情慌手慌腳的。
(22)公講話都是哈聲哈氣的。
漢語中常用“大氣、小氣、洋氣、土氣”等形容詞表人的某種氣質、狀態(tài)或特征,利川方言中常用“X里X氣”的不完全重疊形式表示強調人的個性特征、氣質狀態(tài)?!癤里X氣”格式中X由形容詞充當,因此又可以用“A里A氣”的表達式。“X頭X腦”重疊形式的四音格詞為形容詞,X由形容詞充當,表話語對象的不好的精神狀態(tài)、反應的遲緩、思維的愚鈍、丑陋的外表等,具有貶抑性語義指向,常用來指責、挖苦、諷刺話語對象具有的貶義人格特征。“X眉X眼”重疊詞在利川方言中常用在感嘆句,X可由形容詞和動詞充當,這種格式均可表述為“X眉日眼”的非重疊式,且感嘆、強調的貶義性增強?!癤眉X眼”重疊詞形容話語對象面容臟丑、表情古怪、眼神迷離、精神狀態(tài)不佳,如“鬼眉鬼眼”以臉目神情反映話語對象心思怪異、用心不良等思想特征。從構詞結構來看,“X手X腳”格式的詞由形容詞或者動詞充當X,修飾“手、腳”,呈現(xiàn)話語對象的某種手腳、行為動作或體表狀態(tài)和特征,如“毛手毛腳”指話語對象做事不認真、不仔細,心思不縝密,動作毛躁、粗魯?!癤聲X氣”重疊式詞語中“聲”“氣”指人說話時呈現(xiàn)的的精氣神、底氣或聲音大小、暢阻等特征,與“X里X氣”不同的是,“X聲X氣”多用于描述話語語氣或聲音特征,而“X里X氣”常用來凸顯整個人體的個性或氣質特征。另外,ABAC式重疊形容詞如:一五一十、一老一實、四方四正、慌忙慌氣、火急火燎、活搖活甩、癩疤癩刻、硬伸硬桿、惡癢惡痛、餓癆餓食、夢里夢沖、氣鼓氣漲、漩皮漩臉等詞呈現(xiàn)了人或事物具有的某種特殊狀態(tài)或區(qū)別性特征,多為貶義形容詞,常使用在貶抑性話語中。
AABB、ABAC式重疊形容詞表反義疊結意義的如“大大小小”“高高矮矮”“又粗又細”“要死要活”等用來形容“形狀兼容,且有A有B,AB對立”的事物,所形容的事物具有可感性,大多為可視性很強的占據(jù)一定空間的事物,形式的構成是具有反對意義的兩個單音節(jié)形容詞的疊結。這種形容詞包括表可衡量的性狀、可目視的狀態(tài)、不可見的性質等。這些形容詞若修飾數(shù)量表示大小、多少,若修飾性質、狀態(tài),就是強調對象的程度或范圍。
量詞是計數(shù)單位,常與數(shù)詞連用組合成數(shù)量詞組修飾和限制名詞在數(shù)量上的特質。ABA式、ABAB式和ABCB式量詞強調從事物的逐一個體進行視覺上的觀察或者動作上的施為,而AA式量詞則重視事物統(tǒng)一類別的整體性。
重疊形式詞語表現(xiàn)了語言表達的強調性。重疊形式的名詞使得具體事物顯得更加形象生動,重疊形式的形容詞和動詞具有表達主觀情感的作用,其中帶有強調的語氣,可以加強動作的變化性和性質、狀態(tài)的形象性,重疊式形容詞中包含了說話人對于某種屬性或狀態(tài)的主觀估價和評判,其中完全重疊式形容詞往往帶有加重、強調的意味,不完全重疊形容詞有厭惡、輕視等貶抑性意味。
Uspensky(1972)認為,如果一種語言的重疊式表示“數(shù)量或程度的量減”,那也可以表示量增。Moravcsik(1978)認為,一種語言的重疊是屬于詞首重疊、居中重疊還是詞尾重疊,可從同義非重疊的前綴的位置得到預測;重疊式的表達功能不能預測和解釋,因為重疊非某一語言中任一特定意義的唯一編碼手段,其意義也并不屬于一個較大的語義類。Naylor(1986)指出:“重疊是一個以體意義差別為基礎的語義系統(tǒng),這種體意義的差別是由重疊形態(tài)操作的象似性產(chǎn)生的?!痹~根部分的重疊提供了雙重參照點,出現(xiàn)多重瞬間的視角,因此具有了非完整體的特征,具體的重疊形式意義則是其詞根意義及輔助的形態(tài)共同作用的結果。Rubino(2005)認為,動詞重疊負載的主要功能有數(shù)(復數(shù)、周遍、集體、論元成分的周遍性)、時、體(持續(xù)性、反復體、完成體、起始體)、程度減弱、程度增強、及物性、互動態(tài);名詞重疊式負載的主要功能有:數(shù)、格、周遍、無定、互動態(tài)、維度增大或減小、性狀;數(shù)詞重疊負載的主要功能有:集體、周遍、相乘、限量。[4]
無論是名詞、動詞、形容詞,還是個體量詞,在話語中均具有“量”的潛在性,重疊形式詞語使這種“量”的特征更明顯地凸現(xiàn)出來,“量”表時量、維度、程度,可能是數(shù)量上的大小、某種屬性或性狀的程度高低等;重疊形式詞語也可能同時負載“量增”和“量減”這一對矛盾語義,也可能包含表述者明顯的情感傾向??傊?,這種表現(xiàn)為“遞增”或“遞減”的“量”可分為四類:空間量、動作量、性狀量、主觀量。
空間量包括重疊式名詞和量詞,表空間所占面積、體積的大小或事物間距離的長短,如AABB事重疊式名詞的“邊邊角角”“旮旮角角”以及AA式重疊式量詞“個個”。動作量是動作的力度、幅度或反復、持續(xù)時間長短或者動作次數(shù)、時間間隔等的量范疇,動作量可分為強度、頻率、時間三個維度的量,強度量包括動作的力度和動作的結果強度,常見的形式為“V了V”,這種動作強度不大;頻率即動作發(fā)生的頻度、次數(shù)等;時間量即事件發(fā)生或動作施行的時長,與其有關的是事件名詞、量詞、動詞以及少數(shù)時間副詞的重疊式,例如“晚晚上、早早晨”等表某一動作或行為都在某一個時間段發(fā)生。性狀量包含事物本體或動作行為的性質、狀態(tài)程度的量范疇,與其有關的主要是形容詞和動詞以及少數(shù)名詞的重疊形式。主觀量即話語表達客觀事實的同時包含的表述者主觀性的評價和感情色彩,這種主觀量有大有小、有強有弱,主觀大量主要用“A大A”等不完全重疊式量詞表達說話人主觀認為的關于空間量很大、性狀量很高,主觀小量主要用“A式A“A把A”、“數(shù)詞A+量詞重疊BB”“形容詞A+量詞重疊BB”等形式表達說話人主觀認為關于數(shù)量少、空間量小或動作量小的觀點。
AA式量詞是說話人對很多個對象進行宏觀上的整體掃描,后面跟上整體所指對象;ABA、ABAB、ABCB三種形式的量詞是說話人針對集合中的個量進行微觀上常態(tài)的逐一掃描,這種聚焦視角隨著主體視線的轉移而逐漸離散。
利川方言的重疊式名詞指向具體可觀的名物,并強調其區(qū)別他物的特征;重疊式動詞反映包括時量、頻量、力量及價值量在內(nèi)的動量的可限制性;重疊式形容詞描繪具體情狀、動作的足量性或性質、狀態(tài)的形象性,激發(fā)主體凸顯某種狀態(tài)的能動性;重疊式量詞表現(xiàn)對事物宏觀的整體性認知和常態(tài)的離散性認知。
利川方言的重疊式詞語有很強的口語色彩,其感情色彩和形象色彩也很豐富。重疊形式詞語的表達體現(xiàn)了情境性和狀貌性。形容詞在言語交際中的使用不像動詞特別依賴時間或狀態(tài)變化而進行形式上的變化或者添加修飾成分,形容詞是主要描述事物在一定時間內(nèi)某種相對無變化的狀態(tài)特征,足量性和描寫性的特性奠定了具有凸顯某種情境或一定性狀作用的基礎。除了形容詞,名詞、動詞及量詞等也能從名物本身以及動量上有所反映。探究重疊式詞語的色彩意義、語法意義有利于進一步探索方言的地域性特征,為了解方言區(qū)域的語言特殊性及對漢語方言的描述奠定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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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174
A
2095-0438(2017)11-0075-05
2017-06-06
李林(1989-),男,湖北利川人,云南師范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現(xiàn)代漢語語法、語用以及少數(shù)民族語言研究。
云南省哲學社會科學普及規(guī)劃項目“中國語言文字游戲研究”(SKPG2012)。
[責任編輯 靳開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