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大慶(南京藝術學院 人文學院,江蘇 南京 210013)
王翚繪畫思想梳理
任大慶(南京藝術學院 人文學院,江蘇 南京 210013)
清張庚在《國朝畫征錄》中評價王翚:“畫有南北宗,至石谷而合焉”,甚而至于“畫圣”的稱譽。王翚影響清朝畫壇兩百多年,是傳統(tǒng)繪畫集大成的人物,在繪畫史上有著非同一般的地位。在清初崇南抑北的氛圍下,王翚繼承了南宗又能吸收北宗,其繪畫思想值得后人的重視與研究,本文將王翚題跋進行初步梳理,大致可整理為六類。
王翚;繪畫思想;梳理
王翚生于1632年,與王時敏、王鑒、王原祁合稱“清初四王”,為清初畫壇的領軍人物。清初的畫壇依然籠罩在董其昌“南北宗論”的思想之下,崇尚南宗文人畫,追溯董源一脈畫風。在此情況下,王時敏與王鑒首先跟進,為清朝兩百年畫壇奠定了南宗的根基,而北宗卻似完全被漠視了。王翚發(fā)展了董其昌與前二王的傳統(tǒng)南宗繪畫,并在此基礎上,適當吸收了某些北宗繪畫的因素,將之冶煉一爐。其繪畫打通南北,不再局限于所謂的“文人畫”范疇,為畫壇別開一面目。清張庚在《國朝畫征錄》中評價王翚:“畫有南北宗,至石谷而合焉”,甚而至于“畫圣”的稱譽。王翚影響清朝畫壇兩百多年,是傳統(tǒng)繪畫集大成的人物,在繪畫史上有著非同一般的地位。
在清初崇南抑北的氛圍下,王翚繼承了南宗又能吸收北宗,其繪畫思想值得后人的重視與研究。然而王翚著作很少,目前可見的只有《清暉畫跋》十四則,或段落、或單句片語,記載了王翚的繪畫思想。《清暉贈言》十卷,則輯錄了諸家寫給王翚的詩文,可反映王翚的交游情況,但并不能反映其繪畫思想。
據(jù)《中國古代書畫圖目》記載,現(xiàn)藏于各博物館的王翚畫作有三百七十七幅,加上未入博物館的私人收藏,王翚真跡不下四百幅,其間可供搜檢的王翚題跋不下兩百處。另晚晴至民國各種書畫著錄書亦多有記載,如《壯陶閣書畫錄》《木雁齋書畫鑒賞筆記》《虛齋名畫錄》《聽帆樓續(xù)刻書畫記》《十百齋書畫錄》《吳越所見書畫錄》《書畫鑒影》《別下齋書畫錄》《穰梨館過眼錄》等書中都或多或少記載了王翚的題跋,除了以上存世作品的以外,還有許多已經(jīng)散佚的作品題跋。在他人畫作上,也經(jīng)常能看到王翚的跋。除去重復的題跋與簡單的落款,具有研究價值的題跋也在兩百條以上。這兩百條題跋足可補《清暉畫跋》之不足。
筆者將王翚題跋進行初步梳理,大致為如下六類:
王翚對畫理特別重視,在《清暉畫跋》及題跋中都多有論及。如其在《仿古山水卷》中的一則題跋:
凡作畫遇興到時,即運筆潑墨,頃刻間煙云變化,峰巒萬重,蒼莽淋漓,諸法畢具,真若有神助者,此為天真。得天真而成逸品,逸品在神品之上。所謂神品者,人力所能至也;所謂逸品者,在興會時偶合也。癸丑六月三日荊溪道中書,石谷子。[1]445
這里很好地講述了繪畫與畫者心理的關系。好的藝術作品都是要體現(xiàn)藝術家自身的性靈,一旦興致所到,立即下筆,便得以淋漓盡致,有如神助。若稍有遲疑,則錯過了創(chuàng)作的最佳時機。
后又有題跋:
每下筆當思古人玄妙處,意在筆外,悟此自能盡善,所謂筆簡意到者是也。今人刻意繁密,而于切要處不經(jīng)意,則離古人遠矣。七月既塑。[1]445
這里講述了“筆”與“意”的關系。畫意并非盡出于筆墨,很多時候畫意在筆外,要于無筆墨處求之。
又如:
凡作一圖,用筆有粗有細,有濃有淡,有干有濕,方為好手。若出一律,則光矣。
畫有明暗,如鳥雙翼,不可偏廢。明暗兼到,神氣乃生。
以元人筆墨,運宋人丘壑,而澤以唐人氣韻,乃為大成。
畫石欲靈活,忌板刻。用筆飛舞不滯,則靈活矣。繁不可重,密不可窒。要伸手放腳,寬閑自在。
凡設青綠,體要嚴重,氣要輕清,得力全在渲暈。余于青綠法靜悟三十年,始盡其妙。皴擦不可多,厚在神氣,不在多也。氣愈清則愈厚。[2]
山列君臣,樹分賓主,互為映帶,位置天然。凡作一草一木而不相顧者,雖其千巖萬壑,則滿幅俱錯,正如路人雜沓,有何繾綣耶?五月廿四日烏目山人王翚又書。①作者辨識自王翚《仿倪山水圖》題跋,無錫博物館藏。
凡畫惟在閑適時,深參造化,乃得一種意外之趣,而后能合古人。若僅以刻畫求工,遂為時俗謬習,終成下格。癸丑三月十八日剪燭揮汗寫此。烏目山下人石谷王翚并識。
凡作畫,每下筆時當思古人玄妙處,意在筆外,悟此自能盡善,所謂筆簡意到者是也。今人刻意繁密,而于切要處絕不經(jīng)意,則與古人遠矣。繁則易亂,簡則易薄。亂者失之太繁,薄者失之太簡,而不知繁處用簡愈深,簡處帶繁愈厚,繁簡各當,則古人之能事畢矣。次日又書。[3]
幽淡天真中有高韻,此元人神髓,生平自謂有得,未嘗輕以與人,惟承公先生具此神解,聊爾舉似,正石田所謂:“澹中真趣,非涂紅抹綠者可比也?!比勺邮仑グ巳諡跄可街腥送趿毑⒆R。②作者辨識自王翚《元人高韻圖》題跋,圖見《中國古代書畫圖目》第四冊382頁。
以上幾則皆體現(xiàn)了王翚對“畫理”的理解,涉及了用筆、用墨、賦色、位置經(jīng)營等多個方面。然而其最獨特的思想還在于對畫派的理解。
王翚在繪畫上延續(xù)了南宗并吸收了北宗,成為南北宗畫法融合的第一人,在清初是非常大膽的舉措,其繪畫背后的指導思想也是不同于時俗的。在《清暉畫跋》中有一段長跋講述了王翚對畫派的理解:
嗟呼!畫道至今日而衰矣!其衰也自晚近支派之流弊起也。顧、陸、張、吳,遼者遠矣;大小李以降,洪谷、右丞逮于李、范、董、巨,元四大家,皆代有師承,各標高譽,未聞衍其余緒,沿其波流。如子久之蒼渾,云林之澹寂,仲圭之淵勁,叔明之深秀,雖同趨北苑,而變化懸殊,此所以為百世之宗無弊也。洎乎近世,風趨益平,習俗愈卑,而支派之說起。文進、小仙以來,而浙派不可易矣;文、沈而后,吳門之派興焉。董文敏起一代之衰,抉董、巨之精,后學風靡,妄以云間為口實?,樼?、太原兩先生,源本宋、元,媲美前哲,遠邇爭相仿效,而婁東之派又開。其他旁流緒沫,人自為家者未易指數(shù)。要之承訛藉舛,風流都盡。翚自齠時搦管,仡仡窮年,為世俗流派拘牽,無繇自拔。大抵右云間者深譏浙派,祖婁東者輒詆吳門,臨颕茫然,識微難洞。已從師得指法,復于東南收藏好事家縱攬右丞、思訓、荊、董、勝國諸賢,上下千余年,名跡數(shù)十百種,然后知畫理之精微,畫學之博大如此,而非區(qū)區(qū)一家一派之所能盡也。由是潛神苦志,靜以求之,每下筆落墨,輒思古人用心處,沈精之久,乃悟一點一拂,皆有風韻;一石一水,皆有位置。渲染有陰陽之辨,傅色有今古之殊。于是涵泳于心,練之于手,自喜不復為流派所惑,而稍稍可以自信矣。[2]
王翚認為清初畫壇衰落的原因在于支派之流弊。自魏晉至唐宋,一代有一代的大畫家,也沒有聽說他們沿著一條路在走,或延續(xù)了哪一條波流。即使對古人有繼承,也是變化懸殊。至于清初,各種門派蜂擁而起,浙派、吳門、云間、婁東等等,名目繁多。王翚自幼時初學繪畫起,被各種世俗流派所牽絆,流派間相互詆毀,壁壘森嚴。直到王翚從收藏家處看到王維、李思訓等所謂南宗與北宗的數(shù)十百種繪畫作品,方領悟到畫理之精微,畫學之博大,遠非一門一派所能包容。既然各門各派都有可取之處,又何必局限于一派呢?
作為清初四王之一,王翚的這一思想明顯比王時敏、王鑒要開闊得多,眼界開闊便可接納一切好的東西。在這一思想的引導下,王翚做出了與其他幾人完全不同的成績。
既然王翚在對待門派上并無偏見,那么他對各派的評論就值得我們來學習。筆者選取數(shù)則輯錄如下:
趙令穰規(guī)模右丞,每寫水村,必肖家風,使人玩賞無已。董文敏云:“王晉卿尚有畦逕,不若大年平淡天真,為超軼逸塵。”此言信然。
北宋徐崇嗣創(chuàng)制沒骨花,遠宗僧繇,傅染之妙,一變黃筌勾勒之工。蓋不用筆墨,全以彩色染成,陰陽向背,曲盡其態(tài),超乎法外,合于自然,寫生之極致也。南田子擬議神明,真能得造化之意,近世無與能者。石谷王翚題。[2]
荊浩以焦墨渴筆用切玉皴寫巖石,最為奇古,峰頂更作礬頭,都不著樹,亦自蒼秀不凡。③作者辨識自王翚《仿古山水冊》之十一題跋,圖見《四王畫集》,天津人民美術出版社,2007年。(圖1)
大都作雪景圖,不出右丞、營丘、華原三家,然三家門庭不同,入室者鮮,故高寒荒寂之致,亦有尋撦吞剝之病。余于是獨師右丞,未敢以宋人為盡善。壬子中秋請政青巖老先生,烏目山中人王翚。[4]
圖1 《仿古山水冊》之十一 紙本 設色縱40.7厘米 橫32.6厘米 天津市藝術博物館藏
這里,能為王翚所標榜的畫家大抵都有明確的自我風貌,不因襲他人窠臼,能學古而不為古人所囿。
王翚交游甚廣,在朋友處,在收藏家處曾多次目睹前代名跡,有時在古代真跡上題跋,有時在歸家后憑記憶背臨并題跋,多次寫下對真跡的看法,或評論某家法,或記下真跡流傳的故事,至少也寫出在何處所見。這類題跋中含有極大的信息量,對研究美術史有很大的價值。
如王翚曾數(shù)次見到米家父子真跡:
宋之有元章、元暉,猶晉之有羲、獻也?;赫孥E,流傳已少,況南宮乎?昔白石翁題元暉《瀟湘圖》云:“七十五歲始得一睹,以快生平?!绷毶^晚,竊得于米家父子有緣,凡小米真跡,合見數(shù)種,又于荊溪吳氏見大米《云起樓圖》,已為大快。今秋客京邸,謂翁老先生出示此卷,與吳氏所藏,筆氣無二。至山頭多不作橫點,只用墨破凹凸之形,樹木、人物、屋宇,皆極精工。似王右丞風格,又屬變體,洵知大家筆妙,無所不可耶。翚粗事皴染,不敢望啟南萬一,而賞鑒之緣或過之。用以自幸,并為好古者志喜云。[2]
米芾乃北宋大家,距王翚已數(shù)百年,真跡誠不易見。王翚自覺有幸,已目睹二米真跡數(shù)種,雖自己畫功不及沈周,鑒賞的緣分卻大過沈周??梢娡趿殞γ准腋缸拥耐瞥?。
又如:
董源《五株煙樹圖》名著海內(nèi),未得寓目,今年春在婁東王奉常齋中見仲圭臨本,枝如屈鐵,勢若張弩,蒼茫遒勁,正如書家篆籀法,令人洞心駭目,正非時人所能窺測。余此幅不能得仲圭形似,安敢望北苑神似耶?[1]445
巨然《煙浮遠岫圖》,今在毗陵莊太史家,真海內(nèi)第一墨寶。余嘗借觀,背臨大概,寄呈聞川尊先生。巨然此圖不用道路水口、屋宇舟梁,惟以雄渾之勢取勝,每每至深山樵牧不到處,遇此真景。在巨公本色,更為逸品。①作者辨識自王翚《煙浮遠岫圖》題跋,圖見《中國古代書畫圖目》第二二冊248頁。
李成真跡流傳絕少,惟《雪霽》一卷,向為魏府所藏,既屬云間董宗伯,后歸婁東王奉常。丙午歲余館于奉常家,許縱觀古今名跡,得見此卷。絹長不滿四尺,而筆墨靈異,丘壑變幻,撫玩久之,□然自失。卷尾有趙文敏及董宗伯題識,源委周悉,精楷,足稱三絕。丁未仲秋吉臣先生出素紙索畫,因追憶其意,仿佛為之,知不能窺古人涇□也。虞山王翚畫并記。②作者辨識自王翚《仿李營丘雪霽圖》題跋,圖見《明清中國畫大師研究叢書·王石谷》82頁。
蘇長公題吳道子畫有云:“筆所未到氣已吞?!比倌陙恚┌资套阋援斨?,余生平所見長卷巨幅,用筆有拔山扛鼎之力,辟易萬人。此八幅雖信手率意,而天機迥別,絕無□纖習氣,深得古人遺法,藏之者宜珍重之。丙午初冬,后學王翚謹題。[5]
圖2 《仿大癡山水圖軸》 紙本 設色 縱136.1厘米 橫65.5厘米 上海博物館藏
余所見癡翁真本計有廿種,士氣作家神妙具備,其富春、浮巒尤屬藝林墨寶。此幅勾斫皴散則師富春,渲染設色又用浮嵐,撮取兩圖之意而合成之,所謂凡馬步驟妄希天驥,未免鑚仰徒勞耳??滴醣缰仃柷耙蝗?,劍門樵客王翚識。③作者辨識自王翚《仿大癡山水圖軸》題跋,圖見《四王畫集》,上海書畫出版社,1997年。(圖2)
燕文貴武夷疊嶂圖昔在秦淮,得觀于漢陽吳氏,偶回憶之,背臨大概。劍門樵客王翚。④作者辨識自王翚《山水圖軸》題跋,圖見《四王畫集》,上海書畫出版社,1997年。
凡此種種,皆為王翚目睹前代真跡后有感而發(fā)。王翚是臨古高手,如何看待古人真跡,如何學習古人真跡,是我們應該思考與研究的。
翻檢《清暉贈言》即可知道,與王翚交往的人非常多,上至天子,下至普通文人。然而《清暉贈言》都是他人寫給王翚的,從其自身角度來看,題跋無疑是體現(xiàn)其交游的最直接資料。如在《清暉畫跋》中記載道:
己丑初冬,偶過婁水,秋涯王子出余仿王晉卿《平橋柳色》一幀見示,上有惲南田五詩。猶憶三十年前,侯官張超然與南田同客虞山,余為之畫柳,兩公各賦絕句十二章以寵之。南田繼亦為鶴來主人畫柳,書前詩。此冊向藏鶴來,秋涯心艷之而卒不可奪。丙戌秋杪,扁舟相訪,欲余規(guī)模其概,聊為中郎虎賁。時超然方以八閩解元僑寓吾虞,圖成之日,屬其雜題數(shù)頁,追述舊游。而秋涯買牛得羊,或亦從此絕意惲冊矣。無何北溪陳子購以餉秋涯,拙筆簡率無足道,而南田沒且二十年,覽其遺墨,一題再題,詞翰依依。老人低徊曩昔,感喟良多,而秋涯方自詫一幀之中,具兩人舊跡,為賢于鶴來所藏。遂命余補書七詩,而序其端委如此。十月十有九日,海虞七十八老人王翚識。時寓水云精舍。[2]
圖3 《仿古山水圖冊》之十 紙本 水墨 縱26.8厘米 橫35.3厘米上海博物館藏
此段講述了七十八歲的王翚偶過婁水,從秋涯王子處見到自己三十年前舊作,上有惲南田五詩,感懷往事,當年情景歷歷在目。如今畫已由鶴來主人之手轉到秋涯之手,自無足道,憶及惲南田如今已去世二十年,王翚感喟良多。跨越三十年的交游情形躍然紙上。
類似交游的題跋非常多:
王叔明作《修竹遠山》,嘗稱:“文湖州《暮靄橫卷》,筆力不在郭熙之下,于樹石間寫叢竹,乃自其肺腑中流出,不可以筆墨畦徑觀也?!蹦咸锎藞D,真能與古人把臂同行,但屬余點綴,欲如一峰、黃鶴合作《竹趣圖》,余筆不逮古,何能使繪苑傳稱勝事耶?丙寅臘月望后三日王翚識。[2]
楓葉紅時杏葉黃,江南秋色①此處原缺“色”字,筆者據(jù)原畫補充。滿河梁。臨岐更寫垂楊柳,欲借長絲系夕陽。壬子十月十九日,舟中同惲叔子②此處原缺“叔子”二字,筆者據(jù)原畫補充。、楊子鶴別江上先生,圖此并系小詩。[1]587
辛酉嘉平月上澣,柯亭先生公車北上,同人賦詩送行,余用關仝法寫江城話別圖為贈,一當折柳,工拙不計也。③作者辨識自王翚《江城話別圖卷》題跋,圖見《四王畫集》,上海書畫出版社,1997年。
乙丑暮春,梁溪道上與南田子同舟,蓬窗風日妍好,娛弄筆墨,遂成十幀,正米海岳所謂一片江南也。即屬南田題詠,以志一時興會云。④作者辨識自王翚《仿古山水圖冊》題跋,圖見《四王畫集》,上海書畫出版社,1997年。(圖3)
余自戊寅歲與芳洲先生同客燕臺,良晤之暇為制芳洲圖卷以贈,蓋仿其先世秋江封公曾有白石翁秋江圖也。閱數(shù)年,余兩人共遂家山之約,而賢嗣兆鹍世兄輩欲推廣其意,囑寫懸幅以娛晨夕,余復喜為圖此,奉作老友煙云供養(yǎng)也。康熙丁亥夏五,耕煙散人王翚識,時年七十有六。⑤作者辨識自王翚《芳州圖軸》題跋,圖見《四王畫集》,上海書畫出版社,1997年。
圖4 《仿古山水圖冊》六開之四 絹本 水墨 縱27厘米 橫21厘米 上海博物館藏
余于丁卯寫此圖,去二十余載矣。為履上道世翁所得,蒙以見示,展閱之不禁悵然,惜余精力已不如前也。因感而識此。壬辰耕煙子王翚。⑥作者辨識自王翚《仿黃鶴山樵南山真逸圖軸》題跋,圖見《四王畫集》,上海書畫出版社,1997年。
另有許多對同時代畫家或好友作品的評價:
墨井道人與余同學、同庚,又復同里。自其遯跡高隱以來,余亦奔走四方,分北者久之。然每見其墨妙,出宋入元,登峰造極,往往服膺不秩。此圖為大年先生所作,越今已二十余年,尤能脫去平時蹊徑,如對高人逸士,沖和幽淡,骨貌皆清,當與元鎮(zhèn)之《獅林》、石田之《奚川》并垂天壤矣。余欲繼作,恐難步塵,奈何奈何![2]
偶見邢子愿用癡翁筆作《幽澗虛亭》,楊龍友學迂叟補平崗亂石,合作成圖,二公皆盡古法,簡淡荒率,不入時人畦徑。癸丑五月避暑西山之拂水巖下,石谷。[1]445
王翚的繪畫生涯長達六七十年,時不時會出現(xiàn)對以往作品的重題、再題、又識。其間對自己的作品進行再審視,對繪畫的理解也在此過程中逐漸升華。
如《清暉畫跋》中的一則:
此余四十年前所作,時序如流,交游零落,茫然不知為何人作也。余老矣,年往學荒,精神耗敝,轉覺曩時筆墨于古略有入處,始知畫道之難,愈求而愈遠也。展閱之余,因書數(shù)語以志媿。[2]
這里重新審視四十年前舊作,已不知為何人所作,繪畫面貌變化之大可見一斑。因知畫道之難,須上下求索。
明清題畫詩俯拾即是,王翚畫作也多有題畫詩。其題畫詩多為景色描寫,涉及繪畫思想的很少。如“山橋人到稀,高秋水深丈。橋下兩釣舟,晨夕自來往?!雹僮髡弑孀R自王翚《仿古山水圖冊》題跋,圖見《四王畫集》,上海書畫出版社,1997年?!叭f古常驚匹練飛,一條界破青山色”②作者辨識自王翚《仿古山水圖冊》題跋,圖見《四王畫集》,上海書畫出版社,1997年。(圖4)等,因與繪畫思想關系不大,此處不再列舉。
王翚是南北宗繪畫融合的第一人,在畫史上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其繪畫思想理應得到應有的重視。而目前對王翚繪畫思想的研究依然停留在《清暉畫跋》上,此書僅僅十四則,遠遠無法概括王翚的繪畫理念。筆者希望通過對王翚題跋的搜集整理,來梳理出其重要的繪畫思想,以為拋磚引玉,為研究者提供新的思路。
[1][清]龐元濟.虛齋名畫錄.卷五[G]//盧輔圣主編.中國書畫全書.第十二冊,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1993.
[2][清]王翚.清暉畫跋[G]//沈子丞.歷代論畫名著匯編.北京:文物出版社.1984:314-317.
[3][清]潘正煒.聽帆樓續(xù)刻書畫記[G]//盧輔圣主編.中國書畫全書.第十一冊,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1993: 921.
[4][清]金瑗.十百齋書畫錄.庚卷[G]//盧輔圣主編.中國書畫全書.第七冊,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1993: 579.
[5][清]陸時化.吳越所見書畫錄.卷三[G]//盧輔圣主編.中國書畫全書.第八冊,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1993:1061.
(責任編輯:呂少卿)
J209
A
1008-9675(2017)04-0085-05
2017-04-23
任大慶(1970-),男,江蘇揚州人,南京藝術學院人文學院講師,研究方向:中國畫創(chuàng)作與研究。
①謝巍《中國畫學著作考錄》中寫道《清暉畫跋》“僅收十六則”,周積寅《中國歷代畫論》中寫道《清暉畫跋》“凡九十六則”,其間差別很大,不知所據(jù)。筆者搜檢沈子丞著《歷代論畫名著匯編》,僅有《清暉畫跋》十四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