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墨
成為諧星后,薛之謙什么味道都嘗過了。
他吃過焦糖口紅、眼鏡、紙片,生嚼過蜈蚣,被灌過動物糞便,嘴里還崩進過下水道里的污泥。除此之外,他還試過頭砸榴蓮、手砸榴蓮,在雪地“尬舞(跳舞)”以及與歌手大張偉用澡巾互搓鼻孔。
過去一年,平均每隔兩天,人們就能在綜藝節(jié)目里見到這位語速飛快的“段王爺”。自2005年選秀走紅后,時隔10年,33歲的歌手薛之謙火速翻紅,成了“2016年明星網(wǎng)絡熱度排行榜”上升榜的冠軍。
這位人氣王的日程精確到分鐘。接受訪談前2分鐘,他的助理說,“我們正在吹頭發(fā),還有1分鐘”。
薛之謙無疑是歌手中最有趣、諧星中最勵志的一個。
過氣的日子里,他開火鍋店、服裝店,自己出錢做專輯,憑借微博段子重回公眾視野。他一年怒接40檔綜藝,因為特別想紅,紅了才能讓別人聽他的歌。
一檔綜藝節(jié)目中,心理醫(yī)生為薛之謙等6個明星做心理測試,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薛之謙的心理問題最令人擔憂。這個笑料不斷的段子手,其實是“孤獨的奮斗者”,壓抑著內(nèi)心的傷痛,用搞怪掩飾自己的不安。
也是在這檔節(jié)目里,長期超負荷工作的薛之謙高燒加急性腸胃炎,臉色煞白,被送去了醫(yī)院。
裝瘋賣傻掩飾傷心
10天后,腸胃炎尚未痊愈的薛之謙發(fā)布長微博回應勸他休息的粉絲:“你們別為我擔心……我也不值得同情……路都是我自己挑的……死在自己手里……也比以前死在公司手里……要舒服多了……”
薛之謙毫不懷疑,如果不是被以前的經(jīng)紀公司埋沒,自己早就紅了。
真人秀席卷中國的2005年,22歲的薛之謙一夜成名。在《我型我秀》奪得四強后,他走在路上發(fā)現(xiàn),所有人都跟自己打招呼,進地下商場逛一圈,瞬間被粉絲圍住,最終被保安抬著才越眾而出。
選手與辦節(jié)目的經(jīng)紀公司簽下7年合約,薛之謙和另一位人氣選手君君成了組合,兩人的寫真集《謙君一發(fā)》熱銷15萬本,薛之謙首張個人專輯《認真的雪》也大獲成功。
最紅的時候,薛之謙出門帶過7個助理。
“開始OK,后來就越來越不OK了?!痹诤芏喙?jié)目中,與前公司的恩怨成了薛之謙常講的段子。公司老板想做自己的音樂劇,無意發(fā)展《我型我秀》藝人,2010年,薛之謙自費制作的第5張專輯等著發(fā)布,而公司連5000元的宣傳費用都不給。
彼時,一批又一批“快樂男聲”“好男兒”被選了出來,而當年紅極一時的《我型我秀》藝人離開公司紛紛轉(zhuǎn)行,君君去賣珠串,羅開元去賣避孕套,高婭媛轉(zhuǎn)行做服裝,連微博認證的“V”都想去掉,因為不想承受周圍人的目光。
薛之謙留了下來,自己搭服裝、做造型,找錢做專輯。那是他最抑郁的一段日子,整個人暴瘦,臉頰凹陷,顴骨突出。那種被束縛、孤立無援的感覺就像在和一個人掰手腕,“你不能動彈,很痛苦”。
參加《一呼百應》節(jié)目時,歌手要自己宣傳,召集3000名觀眾看自己演出。那天下著雨,薛之謙在路上發(fā)傳單,沒有多少人理他,小孩子說“不要”,大媽對著鏡頭問:“這人是誰???”
幾小時的宣傳時間里,薛之謙在學校食堂、宿舍樓、商場、公園里一溜小跑,一邊跑一邊用大喇叭喊著介紹自己,工作人員趕他走,他懇求:“我不拿喇叭喊了,只是跑跑發(fā)發(fā)傳單好嗎?”被拒絕后回到車上,他自嘲“今天恐怕要完不成任務了”,轉(zhuǎn)頭悄悄紅了眼眶。
好友喬任梁去世后,薛之謙坦承,過氣時整整3年的時間里,自己患有嚴重的抑郁癥,每天靠安眠藥入睡。最嚴重時,他想過跳樓,最后決定靠自己好好活一次,賣掉房子,和朋友籌資開了火鍋店。
他又在淘寶開設了女裝店,創(chuàng)業(yè)補貼音樂。最近,他獲得淘寶iFashion“年度紅人”的稱號,一舉成為淘寶上最紅的明星店主。
“一開始什么都自己做,桌椅自己釘,盒飯都是我來訂,做包裝被騙了一大筆錢,都跟人家罵上了,我完全是第一線磨出來的?!毖χt說,語速依然飛快。
賺到的第一筆錢就拿去給專輯買了廣告,他不放棄任何一個宣傳自己的機會:在電視劇里跑龍?zhí)?,演娘娘腔的小配角;在情景劇里扮演搞笑角色,哭鬧著往地毯下面鉆。
在一檔綜藝節(jié)目里,“很久沒有發(fā)片的薛之謙”被要求吃蜈蚣,吃完現(xiàn)場流了鼻血;還有一次,現(xiàn)場趣味合唱,三個演員一人一句,而薛之謙嘴里塞著東西,背對鏡頭揮舞著雞毛撣子充當指揮。
2012年4月,薛之謙在微博上鼓勵自己要為了理想堅持:“裝瘋賣傻不讓人察覺我這幾年的傷心”。
把一切悲劇講成段子
除了唱歌,很難再在薛之謙身上看到傷心的影子。他把自己歸為“諧星”,“大家開心我就開心”。2015年,一條試圖帶狗過安檢的搞怪微博,讓網(wǎng)友重新發(fā)現(xiàn)了半紅不紫的薛之謙。
更多的段子、視頻被發(fā)掘出來,這位過氣偶像歌手迅速成為“B站四大神獸”之一和“微博寵物”,并與大張偉合稱“南薛北張”,扛起了綜藝界的“半壁江山”。
薛之謙有一種神奇的能力—把一切悲劇講成段子。他用“跟尿一樣”形容過去公司的宣傳,說自己“經(jīng)常被前女友們甩了又拖回來再甩,以至于現(xiàn)在寫歌創(chuàng)作,靈感都用不完”,還能繪聲繪色地講起,當年只有一個歌迷接機,他小聲叮囑對方別出聲太丟人。
10年前接受貓撲論壇采訪時,被問及最喜歡自己哪首歌,薛之謙選了一首《馬戲小丑》,因為“藝人并不是像大家想象的(那樣),他有小丑的一面”。
2016年,薛之謙把自己的英文名改成了“Joker(小丑)”,在這之前,他是與偶像張學友同名的“Jacky”。
薛之謙的理想,是成為像張學友、陳奕迅那樣的歌手,他坦承,一切順其自然,“不強求,歌有一首做一首,我希望一直走一直走,然后回頭看時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走了很遠”。
綜藝節(jié)目中的薛之謙總是特別用力,一言不合就“尬舞”,經(jīng)常甩出增高墊、假發(fā)片,有一回連褲襠都撕裂了。
2016年年底,《我們的挑戰(zhàn)》做了一期諧星專題,嘉賓包括九孔、八兩金、扮演如花的李健仁等,游戲中需要回答問題:“說一件你差點為此退出娛樂圈的事”。
兩位前輩講完人生起落后,大家紛紛說讓謙謙講講。穿著粉色睡衣的薛之謙坐在舞臺上的床邊,音調(diào)沉穩(wěn),表情也沒有一絲搞怪:
“如果可以讓你很帥氣地站在大家面前,為什么不這么做呢?不是我們自己甘愿去做諧星……我們要討生活……因為必須有了生活以后,我才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p>
薛之謙說自己是硬著頭皮上綜藝,每次上臺前都要拼命想梗,“再做一年綜藝肯定瘋”。但是綜藝于他而言,承擔著兩個重要作用:第一,賺錢養(yǎng)活音樂;第二,在沒有音樂作品推出的間隙,維持他的曝光度。
盡管音樂已經(jīng)得到了重視,薛之謙早已接受了音樂不賺錢的事實:“其實在中國做音樂并不是件非常容易的事,因為它跟做公益有共同性,就是沒錢賺,一樣地非常辛苦,而且絕對的抑郁?!?/p>
他說自己已經(jīng)33歲了,必須抓住這個機會沖一把。
把淚水硬生生憋成笑容
過去一年里,薛之謙的日常是,白天趕飛機、錄影,晚上做音樂,在各種轉(zhuǎn)場的路上寫段子。
記者問起全線開花的薛之謙怎樣做到多線作戰(zhàn)又做得很好?“少睡覺?!毖χt輕描淡寫道,“每天睡五六個小時,我的身體已經(jīng)習慣忙碌了?!?/p>
薛之謙體脂極低,常年神經(jīng)衰弱,要穿著秋衣秋褲、戴好眼罩耳塞、不枕枕頭才能勉強睡著。為了隔音,爸爸特意給他的房間安了兩道門,但是過去一年里,他一共回家睡過3天,見了父親7次。
做沙盤心理測試時,醫(yī)生讓薛之謙選出能夠代替自己心愿的一件東西。薛之謙的沙盤空蕩蕩的,代表他自己的狐貍尼克站在一角,周圍一圈人用槍指著它,面前守著的只是一碗咖喱飯。
薛之謙拾起咖喱飯,說:“最懷念的東西,就是我奶奶做的這碗咖喱飯,咖喱雞腿飯,就覺得,再吃一碗咖喱飯,多好?!?/p>
薛之謙4歲時母親去世,奶奶和外婆把他帶大。成名以后,薛之謙給兩位老人買鐲子、買項鏈,把全部的存款交給爸爸打理。他時常獨自開車去墓地陪媽媽說話,推掉全部的會議陪外婆去一次東方明珠電視塔。
他一直想使勁賺錢,讓家里人過上好生活。奶奶臨終時,他卻發(fā)現(xiàn)什么也做不了,連最后一面都沒有見到。
醫(yī)生問起,還記得奶奶給你做的最后一碗咖喱飯是什么時候嗎?薛之謙像個委屈的孩子一樣眨著眼睛,“不記得了”,眼淚大顆大顆地流了下來。
薛之謙的沙盤里,還埋著蛇、埃菲爾鐵塔和一些貝殼,醫(yī)生說這代表了他隱藏的傷痛。他已經(jīng)習慣了把情傷寫成歌,將種種坎坷編成段子。
以前心情不好時,他會約上朋友去網(wǎng)吧打游戲,現(xiàn)在網(wǎng)吧去不得了,變成自己一個人在家里打游戲。
他也曾經(jīng)表達過對家庭的向往,想生兩個孩子,如今在節(jié)目里提起這事,他只是淡淡一笑:“妻離子散了嘛?!?/p>
而今,他說希望自己還能哭一場,可是做不到了,因為心太老,已經(jīng)沒什么事情能讓他感動。
鏡頭前,薛之謙控制情緒的方法也大有進步,曾經(jīng)舉著話筒大喊“耶”,然后用手背擋住眼睛?,F(xiàn)在即便情緒被觸動,他也能瞇起眼狠狠一齜牙,把淚水硬生生憋成類似笑容的表情。
他選擇在節(jié)目之后單獨找醫(yī)生解決心理問題,而不是在鏡頭前把欠奶奶的話說完,因為“那是我自己心里的世界,我不愿意讓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