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宋張方平所撰《樂全集》四十卷在其生前業(yè)已編訖，但現(xiàn)在可見最早的宋刻本僅剩十八卷，該殘本當(dāng)從明代內(nèi)閣流出，且至清初尚有全本。現(xiàn)存明代的鈔本僅有一種，清代完整的鈔本則多達十多種。原陸心源藏本流入日本靜嘉堂，據(jù)《日藏漢籍善本書錄》記載，此本為影摹宋刊本?！端膸烊珪匪捎玫牡妆炯赐羧缭寮也乇荆癫赜趪覉D書館。通過對讀底本與《四庫》本，可窺見四庫館臣編書和改書的具體情形。

關(guān)鍵詞 張方平 《樂全集》 版本 宋代

分類號 G256.22

Review on Editions of Le Quan Corpus by Zhang Fangping

Wang Wen

Abstract 40 volumes of Le Quan Corpus by Zhang Fangping in Song Dynasty were compiled when he was alive. While the earliest block-printed edition which spread out from the Cabinet of Ming Dynasty still kept a complete form until Qing Dynasty， retains only 18 volumes nowadays.There was only one hand-copied edition in Ming Dynasty， while there were more than 10 hand-copied editions in Qing Dynasty. Another edition collected by Lu Xinyuan spread to Jingjia Hall in Japan which was copied after a edition printed in the Song Dynasty according to Booklist of Chinese Classics in Japan. The master copy selected by Complete Library in the Four Branches of Literature was kept in National Library of China. Contrasting the master copy and the Four Branches of Literature， we can learn the details of the editors compiling and changing conditions.

Keywords Zhang Fangping. Le Quan Corpus. Editions. Song Dynasty.

張方平（1007-1091），字安道，自號“樂全居士”，宋城（今河北商丘）人。景祐元年（1034），中茂才異等科，曾任昆山縣（今屬江蘇）知縣。后又中賢良方正科，遷睦州（今浙江建德東）通判。歷知諫院、知制誥，進翰林學(xué)士，拜御史中丞、三司使。出任滁州（今屬安徽）、江寧府（今江蘇南京）、杭州（今屬浙江）、益州（今四川成都）等地長官。神宗朝，官拜參知政事，卒，特贈司空，謚文定?！端问贰肪砣话擞袀?。另王鞏有《張公行狀》，蘇軾有《張文定公墓志銘》，均可參看。

關(guān)于張方平的著述，王鞏《行狀》記錄有“文四十卷，號曰《樂全集》，內(nèi)外辭制雜著二十卷，號曰《玉堂集》?！盵1]815今《玉堂集》已亡佚，只有文集《樂全集》四十卷仍傳世?！端膸烊珪偰刻嵋吩u價此書曰：“集中論事諸文無不豪爽暢達，洞如龜鑒。不獨史所載《平戎十策》、《論新法疏》為切中利弊。蘇軾作序以孔融、諸葛亮比之，論者不以為私，亦可信其卓然，無愧立言之選矣?！盵1]780則《樂全集》的價值可見一斑。

《樂全集》的版本現(xiàn)存宋刊本一種，明清鈔本數(shù)十種。關(guān)于版本的相關(guān)研究，學(xué)界已有部分成果。祝尚書先生在其《宋人別集敘錄》一書中對《樂全先生文集》的現(xiàn)存版本進行了簡單梳理，然其筆墨集中于宋刊本，對明清鈔本關(guān)注較少。傅璇琮先生《中國古代詩文名著提要》中的《樂全集》條大多參考此書，基本未出祝氏范圍。張惠菊的《張方平別集版本源流考》一文對歷代公私目錄著錄《樂全集》和現(xiàn)存版本的情況做了介紹，但在版本源流關(guān)系的梳理方面，尚有欠缺。今人鄭涵對《樂平集》有整理，但他只是將《四庫》作為底本加以點校，并未參校其他任何一種版本。因此，筆者試圖在現(xiàn)有研究成果的基礎(chǔ)上，結(jié)合新發(fā)現(xiàn)的資料，對《樂全集》的版本研究做一些補充。如有不確或遺漏之處，祈請方家指正。

1.《樂全集》的編訂

《樂全集》，共四十卷，其中詩四卷，頌一卷，《芻蕘論》十卷，雜論二卷，對詔策一卷，論事九卷，表狀三卷，書一卷，箋啟一卷，記序一卷，雜著一卷，祭文碑志六卷。

是集初由書吏于熙寧年間在南京（今河南商丘）編輯抄錄成冊，后于元祐二年（1087），由蘇軾提出刪改意見修訂而成。

張方平《謝蘇子瞻寄樂全集序》曾述此書成書過程：

凡所經(jīng)述或率意或應(yīng)用，每有稿草投之篋中，未嘗再閱。若再閱，輒不如意自鄙惡之，故積兩篋不曾有所改竄。熙寧中得南京留臺無事，有一吏頗敏利，亦稍知文章體式，因付兩篋令編次之。便依篇目各成倫類，亦不曾親閱。有書吏三數(shù)人抄錄成卷帙，其間差錯脫漏悉不曾校對改證。前年子瞻覯止，見索鄙拙，欣然呈納，因而面告為刪除其繁冗，芟夷其蕪穢十存三四，聊以付子孫而已。[1]565

可知張氏平時文章寫迄即放入篋中，后有一屬吏將散篇依類編次，另外三書吏又抄錄成冊，最后蘇軾又將此文集整理刪削過半。又據(jù)王智勇《張方平年譜》可知，熙寧四年辛亥（1071）八月至熙寧六年癸丑（1073）十二月期間，張方平除判南京御史臺。[2]則書吏編書應(yīng)在此間。文中又有“前年子瞻覯止，見索鄙拙，欣然呈納”云云，而蘇軾在其《樂全先生文集序》一文中稱“公今年八十一”[1]778，則蘇軾應(yīng)于張方平七十九歲時即元豐八年（1085）年曾索閱此集，元祐二年（1087）將其刪校定稿。endprint

2.宋刻本刊行時地、版式及流傳考察

現(xiàn)存最早的《樂全集》為宋刻本，但僅殘存第十七至三十四卷，共計十八卷。宋孝宗年間刻于江西。

潘宗周《寶禮堂宋本書錄》著錄：“是集流傳極少，諸家所藏僅有鈔本，而此則尚為宋刻。按卷中宋諱避至‘構(gòu)字，《四庫總目》定為孝宗時刊本?！盵3]298其“宋諱”一欄又云：“‘構(gòu)字注‘太上御名，獨‘慎字則或注‘今上御名，或闕末筆?！盵3]298

曹元忠《箋經(jīng)室所見宋元書題跋》載“《樂全先生文集》，殘本十八卷，宋刻本。張方平《樂全先生集》四十卷，見《宋史·藝文志》。此祗十七至三十四卷即《藝云齋書舍書目》所著錄者。……‘構(gòu)字十八見皆注‘太上御名，‘慎字二十一見皆注‘今上御名，其為孝宗時刊本自無疑?！盵4]

以上三人所云正相一致，均據(jù)避諱情況認定此刊本刻于宋孝宗年間。可信。

又《中國版刻圖錄》載“《樂全先生文集》，宋張方平撰……刻工姓名常見者皆江西地區(qū)工人，因推知此書當(dāng)是南宋初葉江西某地官版?！盵5]

由上可推測，此宋殘本當(dāng)于宋孝宗年間付梓于江西。

于此之前，《樂全集》是否有刊本行世，不曾見諸史籍。祝尚書先生在其《宋人別集敘錄》一書中寫到“《讀書附志》卷五著錄：張文定《玉堂集》二十卷，右張文定公方平之文也。……公出入兩禁垂二十年，一時大典多出其手，劉忠肅嘗序其《玉堂集》二十卷，乃在東坡所序《樂全集》四十卷之外。淳熙九年錫山尤袤重刻于江西漕臺。既稱尤氏為‘重刻，則在淳熙之前，兩集應(yīng)久已行世?！盵6]188筆者以為，根據(jù)《玉堂集》重刻的記錄判斷《樂全集》在此之前也已有刻本行世，有待商榷。

另，潘宗周據(jù)書中鈐有“文淵閣印”推斷，此宋殘本應(yīng)從明文淵閣散出。可從。

潘氏《寶禮堂宋本書錄》云：

明《文淵閣書目》日字號有是書兩部，是本鈐有“文淵閣印”朱文大方印，必明時即從閣中散出，彼時均尚完全，而今則僅此殘帙，然亦海內(nèi)孤本矣。[3]298

又，明初楊士奇等編訂的《文淵閣書目》卷九著錄《張安道樂全文集》一部六冊和《張安道樂全文集》一部七冊兩種。[7]嘉靖后，張萱等編《內(nèi)閣藏書目錄》卷三著錄“《樂全先生文集》六冊全，宋神宗朝張方平著，凡四十卷”[8]。明葉盛《菉竹堂書目》卷三記載“《張安道樂全文集》七冊”[9]。則潘氏的推斷鑿鑿可據(jù)。

另，是書中藏印除“文淵閣印”外，尚有“楊器棟印”、“廣宇氏”、”古吳鹿城楊氏景陸軒珍藏圖書之印”、“此志不容不懈”、‘汪士鐘字春霆號閬園書畫印”[3]299諸鈐記。據(jù)“汪士鐘字春霆號閬園書畫印”及汪氏《藝蕓書舍宋元本書目》著錄“《樂全集》，存十七之三十四卷”[10]可知，潘氏之前，清人汪士鐘收藏過此書。

《寶禮堂宋本書錄》記其版式：“半葉十二行，行二十二字，左右雙闌，版心白口。雙魚尾，有卷第，無書名，上記字數(shù)，下記刻工姓名?！盵3]298

咸豐七年（1857），季錫疇曾用此殘本校瞿鏞藏海寧楊蕓士藏鈔本，并跋云：

今年秋，郡中席初白以汪氏所藏宋本來，始十七止三十四卷，版刻清朗，字勁紙堅，尚是初印佳本。每葉二十四行，行二十二字?！皹?gòu)”字注“太上御名”，“慎”字注“今上御名”，是為淳熙初年刻本無疑。南宋初刻本猶多用古字，此本“鐘”不作“鐘”，“尉”不作“慰”，“敝”不作“獘”，“騷動”作“搔動”，與宋本《淮南子》合。當(dāng)時校訂精善，不同宋末書帕本之多迷繆也，遂假以校勘，歷旬余而竟，是正頗多。宋刻全本何可多得，后有欲刻此書者，獲睹此本，再得舊鈔之美者補校前后數(shù)卷，亦可無憾矣。[11]

十八卷本《樂全集》雖非完璧，但它是現(xiàn)今可見最早的版本。除此宋刻本外，現(xiàn)存的其他版本均為鈔本，則此本的價值非同一般。其中卷十七為論，卷十八對詔策，卷十九至二十七論事，卷二十八、二十九表狀，卷三十奏狀，卷三十一書，卷三十二箋啟，卷三十三記序，卷三十四雜著，現(xiàn)藏于國家圖書館。《北京圖書館古籍珍本叢刊》和《中華再造善本》皆據(jù)宋刻本影印，可參看。

3.明鈔僅一種，清鈔紛出的失衡局面

宋刻本卷帙不全，僅剩十八卷，而元明以降，是集未見有重刻的記錄。 現(xiàn)所見全本僅鈔本。

《樂全集》現(xiàn)存最早的鈔本為明山陰祁氏淡生堂藍格鈔本，其中卷十七至十九現(xiàn)存于國家圖書館，其余三十七卷現(xiàn)存于臺灣國立中央圖書館。自明鈔本始，該集名多改作《樂全先生文集》。此鈔本版式為：每半頁十行，行二十字，藍格，版心下方記淡生堂鈔本。明代鈔本只此一種，而清代的鈔本則多達十余種。

《四庫全書》所收為編修汪如藻家藏本，《提要》云：“其集流傳甚少，此本首尾頗完善?！髯窒陆宰ⅰ裆嫌淖?，蓋從孝宗時刊本抄存者。特不載蘇軾原序，疑傳寫者所遺脫。今并為錄，補冠于卷首，以存其舊焉。”[1]781則四庫館臣所據(jù)底本當(dāng)從南宋孝宗時刊本抄出。

《宋集珍本叢刊》影印汪如藻家藏本，王智勇在《書目提要》云：“然此本最可珍貴者，更在于保存了《四庫》本有意擅改之文字，如卷十八《對手招一道》中‘御西戎北虜，《四庫》本改作‘御西戎契丹；又卷一九《再上議事》中‘若報至虜廷、‘則虜之號令、‘今虜聚兵馬等，《四庫》本均將‘虜字改為‘契丹。比勘全書，此類竄改比比皆是，則是書價值，自不待言矣?！盵12]

此本現(xiàn)仍藏于國家圖書館，王重民先生《中國善本書提要》稱其書共十八冊，十行二十字。卷端有“翰林院印”滿漢文大方印，封面收簽遺失，正文內(nèi)尚存有館臣校書手續(xù)：“卷十八《應(yīng)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誎科對制策》一道，篇題下有注云：‘景佑五年八月，有分校陳木校簽四：一云：‘景佑四年丁丑，次年戊寅，即改元為寶元，是景佑無五年也。五年之五應(yīng)改，候酌。又一云：‘校至原本卷十九第十一頁后四行，則景佑五年必當(dāng)改為寶元無年，無可疑矣。又簽。又一云：‘《制策》內(nèi)有十有七年于茲句，按仁宗自真宗干興元年即位，次年建元天圣，后凡七改元。自即位至寶元元年，共計恰十七年，然則景佑五年，直當(dāng)改為寶元元年為是。又簽。又一云：‘校至卷二十第十三頁，又有一疑竇矣。似宜取彼所加之簽，再為參酌。又簽。卷二十九《免宜徽使表》云：‘依前太子太保致仕，分校陳木簽云：‘按上二篇太保二字皆當(dāng)作少師。再按后有《授太子太保謝表》，則此為訛字，益信。卷十八無朱筆批改，卷二十九有朱筆以太保字，添寫少師于旁。疑朱筆出纂修官手，纂修官不取前一條，故不動朱筆。及檢《四庫全書珍本》影印《文淵閣》本《樂全集》，則太保二字并未改為少師，疑又為總纂官所駁也。又每卷批注鈔寫格式，是庫本即直依此本清錄。卷十六后封面除批注格式外，并批云：‘八月初六發(fā)紙一百一十五頁，本月二十五日準要，是每日僅寫二千字，號令雖嚴，工作并不甚重?！盵13]從四庫館臣的簽校中可細察他們校書，特別是改書情況。endprint

除《四庫》本外，清丁丙《善本書室藏書志》卷二七著錄兩種清鈔本，一本曰：“此舊鈔通體完善，當(dāng)從宋本鈔出?！币槐驹唬骸扒坝虚T人眉山蘇軾撰序，目錄一卷，行狀一卷，中有?？睏l記，后柯溪識云：他日得假顧氏殘宋本一校，或樂全晦而復(fù)顯。”[14]今均藏于南京圖書館。

傅增湘《藏園群書經(jīng)眼錄》著錄兩種清鈔本，一本曰：“舊寫本，九行十九字，鈔手頗舊。鈐有安樂堂、明善堂印，又海源閣印。海源閣遺籍。庚午?！币槐驹唬骸芭f寫本，十行二十字，從宋刊本出。有蘇軾序。（臨清徐坊遺書，癸亥歲收。）”[15]現(xiàn)藏于國家圖書館。

另，《日藏漢籍善本書錄》著錄“影摹宋刊本，共十二冊，靜嘉堂文庫藏本，原陸心源十萬卷樓等舊藏?！盵16]陸心源去世后，其子陸樹藩因經(jīng)商失敗，1907年將其家中最精華的大部分藏書售予日本巖崎氏靜嘉堂文庫。此靜嘉堂文庫藏本當(dāng)是陸氏舊藏?zé)o疑。但陸心源《皕宋樓藏書志》雖著錄舊鈔本《樂全先生文集》四十卷，但僅于書題下記：“宋張方平撰，后附行狀，王鞏撰。蘇軾序?！盵17]日本藏本寫作“影摹宋刊本”，似乎是覆刻宋刊本，但元、明、清三代都未見有重刻《樂全集》者，陸心源也未嘗有說明?！度詹貪h籍善本書錄》稱共有十二冊，歷代書目中，只有明祁承?《澹生堂藏書目》著錄為十二冊。因無法親見靜嘉堂文庫藏本，故暫無法梳理它與宋刊本、明抄本以及其它清抄本的源流關(guān)系，只能存疑。

4.結(jié)論

綜上所述，《樂全集》當(dāng)由蘇軾刪訂成書于元佑二年（1087）。現(xiàn)存最早的版本為宋刊本，宋孝宗年間刻于江西，現(xiàn)僅剩十八卷，此宋殘本應(yīng)從明文淵閣散出。而《樂全集》現(xiàn)存最早的鈔本則為明山陰祁氏淡生堂藍格鈔本，但之前得到的關(guān)注較少，特別是藏于臺灣的三十七卷明抄本，如果與大陸僅存的三卷合聚，則是現(xiàn)存最早的完整鈔本?，F(xiàn)存清代鈔本多從宋刊本出，則宋刊本至清初應(yīng)尚全。另，《日藏漢籍善本書錄》著錄日本靜嘉堂文庫所藏《樂全集》為影摹宋刊本，原陸心源十萬卷樓等舊藏，此版本尚未見有人關(guān)注。若此本真是影摹宋刊本，則祝尚書先生“蓋元、明以來未嘗重刊”[6]191的結(jié)論似乎有待重新商榷?？上в捎跅l件所限，暫無法親見此重要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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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文 武漢大學(xué)文學(xué)院博士研究生。湖北武漢 430072

（收稿日期：2016-11-30 編校：田豐）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