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銳
文章千古事——李國濤老師的一篇譯文
李 銳
1998年,那時候李國濤老師已經(jīng)退休多年??衫罾蠋熗硕恍?,反倒從編輯轉(zhuǎn)身成了作者。除了大量散文隨筆以外,以高岸為筆名的小說各處發(fā)表,更有長篇小說《世界正年輕》《依舊多情》問世。一刀切的退休制度反倒解放了他,給了他專事寫作的自由。每天,李老師滿面自信地微笑著,在南華門東四條從容往返。在胡同里見了面,總要問問,李銳,最近又想寫什么啦?
有一次,就是在這樣的閑談中,我告訴他馬悅?cè)唤淌诤透鸷莆慕淌诙荚诜g我的長篇小說《舊址》,葛浩文教授的英譯本已經(jīng)出版了,而且有一篇書評發(fā)表在《紐約時報》的“書評周刊”上。葛浩文教授寄來了文章的復(fù)印件,可我不懂英文,既不知道人家是怎么批的,也不知道人家是怎么評的。李老師的眼睛亮起來,你拿來,我看看,我這點兒英文還湊合。于是,我尊囑奉稿。于是,就有了那篇終于讓我看明白了的《鹽的歌劇》,也才知道那位批評家的名字叫菲利普·甘朋(Philip Gambone)。而且我知道,那時候的山西作協(xié)能讀寫英文的只有李老師一人。為了讓中文讀者明白原委,李老師特意加寫了一段譯者附言?,F(xiàn)在,為了回憶和思念我把這一小段附言抄錄如下:
譯者附言:
我看到李銳的長篇小說《舊址》出版了英譯本,譯者是著名的美國漢學家葛浩文。李銳的小說在國外譯成外文出版,這已不是第一次,所以我雖為他高興,卻已不驚奇?!杜f址》的英譯名為《銀城》。因為故事發(fā)生在一個盛產(chǎn)井鹽的城市,所以這篇評論文章題為“鹽的歌劇”(Salt Opera)?!躲y城》1997年底在美國出版,1998年2月1日《紐約時報書評周刊》就發(fā)表了評論文章,這使我驚奇,并為作者高興。(同時《洛杉磯時報》《出版周報》也先后有評介文章刊出。另外,《舊址》的瑞典文版也已經(jīng)由馬悅?cè)唤淌诜g完畢,并將在年內(nèi)出版。)《紐約時報書評周刊》是我早已聞名的書評刊物。據(jù)董鼎山先生介紹,這是美國兩大書評報刊之一。他說:“《紐約時報書評周刊》是美國最有權(quán)威性的書評雜志,是《時報》的星期日附刊”“《紐約時報書評周刊》接到新書后,分寄全國各地(主要是高等學府)請學術(shù)界專家評介”“《紐約時報書評周刊》地位所以高,是因為《時報》讀者對象是高級知識分子之故?!x者包羅全國各界最有權(quán)威的人士”。由于我知道這些,所以我為李銳高興。李銳問我,此文到底寫了些什么。我就干脆把 Philip Gambone先生的評論譯了出來。為了方便中文讀者,加了一個副題,并對原文中明顯的錯誤做了修訂。英文于我久已生疏,不過大意總還差不多吧。
1998年2月11日,戊寅年正月十五,譯于太原
之所以不憚繁瑣把這段原文抄寫如上,是想讓大家再看一看李老師的音容笑貌。翻檢舊文,讀到最后一行,不禁熱淚盈眶……“戊寅年正月十五”正是家家團圓賞花燈吃元宵的日子,李老師卻為我伏案筆耕,為一個晚輩的寫作而高興。戊寅年,我四十八歲,正當壯年,滿頭黑發(fā)。如今再看這段文字,兩鬢蒼蒼,已經(jīng)和李老師陰陽兩隔。
“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倍鸥Φ倪@句名言流傳千載,老少皆知??纱蠖嗳藗儾恢肋@是一首很長的詩,這首長詩的最后兩句是“不敢要佳句,愁來賦別離”。從此往后,回南華門東四條再也看不見李老師了。從此往后,跟李老師不是別離,是永訣。
2017年9月2日,丁酉年七月十二,悲記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