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堅
在兩千多年前,彩云之南,有個失落的古代文明——滇文化。在這一片三角區(qū)域內(nèi),曾經(jīng)有過高度發(fā)達并讓后人震驚的青銅文明,也有過男耕女織、漁歌唱晚的幸福生活。云南省博物館“文明之光——青銅時代的云南”展覽中的每件古物都濃縮著民族的悠久歷史,蘊含著傳統(tǒng)文化的思想精髓,凝聚著文明發(fā)展的歷史脈絡。時至今日,直面一件件文物珍寶,我們感受到的是民族精神跳動的脈搏。凝視這些文明的載體,我們終于得以與歷史對話,鑒古論今。
滇王編鐘(圖一)
是一套西漢時期的器物,它與“滇王之印”同出自晉寧石寨山6號墓,所以命名為“滇王編鐘”,又因為這組編鐘兩面皆鑄有對稱雙龍紋,是滇國出土編鐘中唯一鑄有龍紋的樂器,因此又叫“龍紋編鐘”,一套6枚,大小有序。最大的高40.3厘米,最小的高29.5厘米。鐘體呈合瓦狀,上寬下窄,頂有半環(huán)形紐,口平;鐘面兩側(cè)各鑄有四龍紋,兩兩相對,一拖尾,一卷尾。鐘口邊飾蛇紋和方格紋。編鐘上刻的龍,龍頭和中原文化中的龍是一樣的,但龍的身子卻是蛇身。這表明中原和滇國的文化交流已經(jīng)很頻繁,滇王接受了漢文化中的代表——龍,并把龍頭的形象鑄到了編鐘上。而蛇在滇國是一種普遍存在的動物,有“南蠻蛇種”的說法,人們視蛇為自己的圖騰保護神,可以用來做滇國的象征,“滇王之印”的印鈕鑄成蛇形,就是最好的例子。龍頭、蛇身為一體,是滇國本地文化和中原文化相結(jié)合的體現(xiàn)。滇王墓中隨葬編鐘,不僅顯示墓主的高貴身份,同時也反映了滇王葬儀對中原地區(qū)傳統(tǒng)禮樂制度的遵從和重視。滇王編鐘不僅是古滇國的“王者之音”“廟堂之樂”,也是古滇人步入文明時代的標志。
滇王玉衣(圖二)
滇王之墓出土的“滇王玉衣”,共有166片玉片,其中經(jīng)過打磨的有69片,未經(jīng)打磨的97片,這是滇文化墓葬出土的唯一一件玉衣。古人認為美玉中蘊含著一股生命之力,足以戰(zhàn)勝危害生命的力量。美玉被賦予同邪惡斗爭的責任,活著的人佩帶它可以避邪,死去的人依靠它可以護尸。漢朝“金縷玉衣”將整個人用玉衣包裹得嚴嚴實實。再看這件“滇王玉衣”,它卻沒有最后完工,只覆蓋了臉和上半身,故“滇王玉衣”還只是一件半成品。玉衣可能曾采用某種金屬或絲線縷成,也可能是一件玉衣的象征品或代用品,只是將大量的玉片覆蓋在死者身上。墓中隨葬有大量的綠松石、瑪瑙、軟玉、料珠等,根據(jù)它們放置的部位和形制上推測,專家們認為它就是文獻上所說的“珠褥玉柙”。
鎏金八人樂舞銅扣飾(圖三)為長方形鎏金扣飾,精美生動,反映宴樂歌舞的情景。人物分上下兩排,上排四人正手舞足蹈,引吭高歌。他們的裝束打扮一致:皆頭戴冕形冠,梳發(fā)髻于冠頂,冠后長帶飄飄。戴耳環(huán),身上斜掛裝飾帶,腰飾圓扣飾;下排的四人服飾與上排的大同小異,但只有兩人戴冠,耳及腕部皆無飾品。他們從右至左,依次吹葫蘆笙、擊小鼓,手捧小壺作飲酒狀、或雙手拿著一把長柄葫蘆勺,專門從他身邊的大酒壇,為樂舞者舀酒。因為上下排的每兩人中間,都放置著類似酒杯的器皿。酒是古代巫術祭祀活動中重要的引神媒介,所謂“酒以成禮”,這八人的身份應是滇國巫師,表現(xiàn)的是在樂舞活動中以酒成禮的情景。時至今日,很多民族在歌舞時,美酒仍是不可或缺的。值得注意的是,有專家認為,這是我國最早的舞臺和樂池。盡管它的結(jié)構比較簡單,功能也不齊全,但已顯現(xiàn)出樂池的雛形。
疊鼓形戰(zhàn)爭場面銅貯貝器(圖四)
出土自晉寧石寨山6號墓,高53.9厘米,蓋徑33厘米。疊鼓型貯貝器是古代滇人創(chuàng)造的石寨山青銅文化中的一種極富特征的典型器物。由上下兩鼓疊置后焊接成一體,有蓋有底。蓋上鑄有立體的戰(zhàn)爭場面:上面塑造人物22人,其中穿著甲胄的騎士比其他人體型大,應是滇人首領。通過騎兵的突擊,敵人可能是昆明人墜地,受傷者伏地掙扎、投降者跪地告饒、被俘者雙手被縛、被殺者身首分離等細節(jié),表現(xiàn)出一場惡戰(zhàn)即將結(jié)束時的情景。疊鼓型貯貝器出土于石寨山文化晚期的極少量貴族大墓中,是墓主人擁有最高身份和財物的象征。
祥云大波那銅棺(圖五)出自祥云大波那木槨銅棺墓,是滇西青銅文化中最具代表性的墓葬之一。墓葬于1964年3月初發(fā)現(xiàn)于大理州祥云大波那村,出土的銅棺是我國目前發(fā)現(xiàn)的唯一保存完好的銅鑄棺材,也是云南出土青銅器中最大的一件。墓葬為長方形豎穴土坑墓,木槨和銅棺都按照當時頗為流行的“井干式”和“干欄式”房屋構建,體現(xiàn)當時人們視死如生,靈魂不滅的觀念。棺頂及兩側(cè)表面飾以三角形和回形云雷紋圖案,兩端飾以虎、豹、豬、馬、鹿等飛禽走獸,這些圖案和紋飾,既帶有游牧文化的色彩,又體現(xiàn)云南邊陲少數(shù)民族先民原始圖騰崇拜。
西漢蛙形銅矛(圖六)
造型是青蛙,蛙尾為矛葉,蛙口銜銎部,兩眼圓睜,后腿下蹲作前撲狀。青蛙的前肢巧妙地設計呈對稱的環(huán)兒,背及四肢上布滿了雙旋文、圓渦紋、回紋、鋸齒紋等滇國青銅器上常見的紋飾。先民注意到青蛙的鳴叫聲與風雨有著很大關系,通過“青蛙叫,暴雨到”的現(xiàn)象和兩棲動物生存的能力,認為青蛙是能呼風喚雨、駕馭洪水的神靈物,能給人傳遞風雨的信息。青蛙的這種“能力”,使先民對它產(chǎn)生了恐懼和崇拜,“恐懼創(chuàng)造神”,青蛙變成了古滇國先民崇拜的對象。根據(jù)巫術“同類相生”的道理,在古滇國先民的眼里,畫出或雕出的動物,與現(xiàn)實中的動物一樣有靈魂,它們就是神靈的象征。因此,向動物雕像祈禱,也就是向神靈祈禱。于是青蛙或其他動物被雕在重要或常用的兵器上,表達了人們“媚神求佑”的心態(tài)。
西漢立牛銅葫蘆笙(圖七)
出土于晉寧縣石寨山,為青銅質(zhì),整體作葫蘆形,柄部彎曲,頂端有圓孔,器匏部呈圓球形,其上7個圓孔,分上4下3兩行整齊排列,7孔中還插有銅管7只,從滇文化墓葬出土的類似物件估計,為可吹奏的樂器——葫蘆笙。葫蘆笙現(xiàn)在云南彝、佤、怒、拉祜、傣、納西、德昂等少數(shù)民族中仍在使用。
鎏金二人盤舞銅扣飾(圖八)出土于晉寧石寨山,器物主體造型表現(xiàn)了兩男子雙手各持一圓盤,交錯舞蹈,人物髻發(fā),無冠,著緊身褲,系腰帶,佩長劍,沒有穿鞋,腳下裝飾有蛇。人物通體鎏金,線條曲折而富于變化,動感十足。目前山東、四川等地出土的畫像磚上也有盤舞者,因此這件器物對研究漢代的盤舞有重要參考價值。
廣南銅鼓(圖九)
以造型優(yōu)美、紋飾繁縟而著稱,是迄今云南發(fā)現(xiàn)的最大的銅鼓,于1919年在廣南縣阿章寨出土。鼓面中央裝飾有12芒太陽紋,周圍以單線劃分14道暈圈,圈內(nèi)飾以點紋、勾連雷紋、鋸齒紋。胸部上下一致,中部飾船紋4組,船身狹長呈弧形,首尾以鷗鳥頭尾為飾。廣南銅鼓的船紋顯示,祭祀船共四艘,參與祭祀者共32人,其中巫師8人,蕩漿者16人,掌舵者和觀禮者各4人,他們?nèi)宋锉姸喔魉酒渎殻钜俗⒛康氖?,幾乎所有人都作裸體狀。這并非無意識行為,而很可能是古代祈雨巫術中的一項重要舉措——暴巫。即通過虐待“神明降之”的巫師,期望以此接觸到神明,獲得同情而適時降雨。
三支俑銅燈(圖十)高42厘米。燈座主體為男性,上身裸露,頭頂一燈,雙腳跪地,兩肩伸開上曲,手持兩燈,呈對稱性。整個形體為十字形,是云南省博物館館藏精品。
西漢四牛鎏金騎士貯貝器(圖十一)出土于晉寧石寨山,高約50厘米,刻畫了當時貴族“唯富為雄”的情景,屬于典型的束腰圓筒形貯貝器類型,腰部兩側(cè)各飾一虎形耳,虎作向上攀爬狀,異常逼真、生動。在25.3厘米的徑蓋面上,分內(nèi)外兩層裝飾:外層雕鑄呈逆時針方向排列的4頭膘肥體壯的公牛,牛角長而彎;里層一圓柱物上,飾一馬上騎士形象,馬昂首,翹尾,凸顯得意之態(tài);騎士佩劍全身鎏金,格外耀眼醒目。四頭環(huán)繞而行的壯牛,不僅寓意著人們對“五谷之神”的崇拜,祈望風調(diào)雨順,五谷豐登;還代表墓主人生前擁有的財富。而中間鎏金佩劍騎士,則顯示出墓主人生前非同一般的身份與地位。
?;~案(圖十二)
出土于江川李家山24號墓,高43、長76厘米,是云南省博物館鎮(zhèn)館之寶。?;~案不是生活實用品,而是滇國重器,是戰(zhàn)國時期宗教祭祀活動中使用的禮器。該器物以虎噬牛為主體造型。全器由立雕二牛一虎組成。主體大牛巨角隆頸,體態(tài)雄鍵。大牛腹下橫出一小牛。古代工匠巧妙地將大牛的四足作為案桌的四腿,牛背較平緩處作為橢圓形案面。為避免重心前傾,制作者又匠心獨運,巧妙地鑄一猛虎咬住牛尾,四爪緊蹬牛之后胯,作后仰姿勢,一種后墜力驟然而生,加之小牛橫出大牛腹,使器物更顯穩(wěn)重、靈動?;⒃诘嵛幕芯哂谐绺叩匚唬A⒂诘崛思漓氲你~柱頂端,為崇拜之對象。牛是財富和生命的標志;虎噬牛既是現(xiàn)實世界食肉動物與食草動物之間關系的真實反映,也包含了滇人對“死亡”的認識與理解。?;~案虛實相生、動靜相應,是一件造型奇特、構思新穎、鑄造工藝精湛,又具濃郁地方特色和民族風格的青銅藝術珍品。
銅房子模型扣飾(圖十三)出土于晉寧石寨山,高11.5、寬12厘米,表現(xiàn)了一場室內(nèi)“祭祖”儀式。銅房子由“干欄式”與“井干式”建筑組合而成,用巨木樁建上下兩層平臺,設欄桿和欄板。平臺后部中央為一“井干式”建筑,屋內(nèi)正面開有一窗,內(nèi)見一人頭,有專家認為,小龕所供皆“滇”人婦女之頭。這應是以“滇”人祖先頭顱制成的模型,是祖先神靈的象征。房屋本身可能是專門供奉祖先頭顱的“神房”。我國古代的祭祀儀式,通常是“祭于內(nèi)者為祖,祭于外者為社”。滇國也不例外,凡祭農(nóng)神、山神和水神等,多在室外特設祭壇,祭祀祖先則在室內(nèi)。臺上十一、二個人,男女雜沓,笙歌樂舞,烹飪食物,獻祭犧牲,取悅神明,供養(yǎng)祖先。左右兩側(cè)各立圓柱,上掛牛頭;平臺正中置梯,梯上浮雕著象征土地的、蜿蜒向上的蛇紋。而土地是農(nóng)作物賴以生長的根本,因而也成為祭祀的對象。整個場面似為一種與農(nóng)業(yè)有關的“孕育儀式”。而女始祖與象征土地、繁殖力、女性的蛇圖像聯(lián)系在一起來崇拜,這在古代族群中屢見不鮮。
(責任編輯:耿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