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前所言,省城杭州是浙江省的首府,在這場風暴中是一片安全的沙灘,被逐出各自住院的耶穌會士,幾乎全部聚在這里,除了駐江西的兩位神父、一名修士外,還有駐南京的一位神父與我們的良進士(Le?o)①即李之藻(1571—1630),字我存,號涼庵居士,萬歷二十六年(1598)進士,歷任南京工部員外郎、福建學政、開州知州、太仆寺少卿等。1610年領洗入教,洗名良。關于李之藻,可參考方豪:《李之藻研究》,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66年。在一起,另有一名修士②此修士為邱良厚(Pascoal Mendes,1584—1640),見后文。在北京救世主教堂(Igreja do Salvador),以為利瑪竇神父守墓的名義留下來。其余的人都藏身在楊廷筠(1557—1627)進士的蔭庇及善意下:“我們還打發(fā)了一位弟兄與他們同去,我們在許多事上,屢次證驗過他是熱情的?!雹邸妒ソ?jīng)·新約·哥林多后書》,8:22,“我們還打發(fā)了一位弟兄與他們同去,我們在許多事上,屢次證驗過他是熱情的;如今因他對你們大有信心,當然更加熱情了?!笔指逶南涤美≌Z書寫:probavimus in multissaepesollicitumessenuncau temmultosollicitiorem。在歷年的年信中,我們都會提及他對我們的熱情、積極、愛和善以及信心,在這個受迫害的時刻他超出了所有人的期望。
起初,我們聚居鄉(xiāng)間院墅,靠近府城,但是,隨著敵人(沈?,?—1624)搬來同一座城,是時候撤回家里了。他(楊廷筠)將自己的房屋騰出一部分給我們,已經(jīng)足夠舒適,除了一個朝路的門是共用的之外,我們與他家的人是分開居住的。他留給我們足夠的房間,以便我們做我們的工作,必要的附屬建筑④指附屬于教堂、修道院,用作貯藏室、宿舍和廚房等的建筑。也一應俱全,還給教堂留了地方,有幾個廳用以接待教友和望道友。因為在這里面受到的干擾較少,楊廷筠就覺得在中國還有其他神父流落在他家之外四處躲藏,就是他的恥辱,于是他就寫信給還在其他地方的人,要他們來找他,他家里是安全的。
但是,他收留的人越多,我們就越擔心。在同一個地方聚集了這么多人,尤其是在這個地方還有我們的敵人,這是很危險的。我們的擔心他都知道,只是還沒有說。我們互相討論,打算分開,因為我們害怕因為我們的緣故而連累楊進士。
他知道了,表現(xiàn)出了難過,他對我們說了如下的話:閣下們不必因為我而小心翼翼,與天主之律相關的事處在這么好的狀態(tài)當中,我認為沒什么可害怕的,就算教難再度發(fā)生,你們在我這里也很安全;我不說自己要堅守已接受之信仰,為了保住在中國的教會,我已準備好了,如有必要,可以丟掉官職、財富、家庭乃至生命。他是這樣說的,我們相信他的心里也是這樣想的。因為他將此事寫信告訴其他奉教進士,激勵、號召他們與其戮力于同一個目標。
他的這份熱忱不只是在我們和教徒面前展現(xiàn),他對所有人都不忌諱。他的熱忱同樣體現(xiàn)在迎來送往中,他既有頻繁的外出拜訪,也被城里的官員和重要人物拜訪。他會對所有人說,我們多么無辜,受到哪些冤屈。他取得了如此幸福的成功,以致于在這省城中,沒有人不說我們好,都稱頌我們的一切。
他基于對我們的全然的愛而生出一個偉大愿望,這是天主賜給他的愿望,即希望看著主的至圣教律在這個偉大國家的全境傳播、擴散。他從他的角度,盡其所能,以推動之。對教友中的讀書人,他利用自己的權威和說項,幫助他們考取科舉,希望(如他所說)有大量的教徒做官,這始終有益于其他很多人歸信,有助于我們的布局及為我們提供參謀,我們受遣來此就是為異教徒改宗。他見我們囿于既有條件,無法經(jīng)常布道、勸導教徒,尤其是異地的教友;我們編了一本書或日課,會很有用,只是還缺少必要的資金刊印,他便解囊促成印刷,在教友中隨圣像一起發(fā)行。圣像也是他找人印制的,以此來激勵教友們的敬虔。
(他)對人的幫助,不僅在靈魂上,亦在肉體上。他通過善會對有需要的人施以援手,這些善會是在過去幾年間設立的。①即楊廷筠在杭州創(chuàng)立的仁會,參見鐘鳴旦:《楊廷筠——明末天主教儒者》,第75頁。他想方設法將善會推動向前,以其細心、勤勉,已經(jīng)積累了可觀的資金,為各類窮苦人做了許多善事,全城以為談資,很多人都在這么說:杭州人煙阜盛,到處是人,只要有兩名彌額爾(Miguel),全城就不會再有一個窮人了。
一個能為陌生人做了這么多事情的人,還要看看他為最親近的人、對其擔有更多責任的人做了多少。在此,我們不得不詳述(楊廷筠)為使母親歸信所做的事情。她在今年受洗,但是,因為去年發(fā)生教難,傳教紀要提前寄出,所以其中已提到她受洗一事。
他的母親(受洗)之后,他又敦促其長兄歸信。②楊廷筠父親楊兆坊,母親陳氏,兄楊廷策。他在長兄身上耗時頗多,只是因為他天天沉溺于尋歡作樂之中。但是,現(xiàn)在終于有了結果。其長兄來拜訪我們,談話一點兒一點兒變軟,盡管仍然很慢。財富是阻擋少年追隨基督的原因,也阻擋了這位長者,倒不是說他不應該當個富人,因而不能受洗,而是因為他很富有,這一輩子都很有錢,他的生命用于消遣,因此不愿踏進遵守十誡的路。但是,我們依然對他抱有很大希望,天主很快就會化難為易,因為有楊廷筠的禱告、建議,還有他的妻子、兒媳之例。今年她們正是征得他的同意,雙雙領洗。他的妻子對我們的圣律理解非常到位,每日花大量的時間口頭、內(nèi)心祈禱,檢視良知以及其他虔敬活動,這些都是對照著日課書的學習來進行。有了這個好的例子,他的家里就出現(xiàn)了很多望道友,其中就有其丈夫的第二個妻子,她將會與丈夫一同領洗,佛像也被扔了出去,原位置上代之以救世主像,全家人每日都敬拜,她行其他事時也表現(xiàn)得像個基督徒。③這里講到楊廷策皈依天主教過程中所面臨的主要困難,盡管未直說,但其實就是其納妾問題。楊廷筠早年遲遲未能領洗,亦因除了妻子呂氏之外,尚納有賈氏為妾。呂氏為其生有一子二女,但子早夭;賈氏為其生有二子,楊約之和楊繇之。參見鐘鳴旦:《楊廷筠——明末天主教儒者》,第38、68—69頁。
至此我們一直在講熱忱、責任,(楊廷筠)進士以之去幫助其他人尋求救贖和靈魂上的益處,從中亦可窺見他之所持,我想暫且不表那么多事,只說其中的兩三件,足以彰其熱忱。
神父們決定在四旬齋的每個禮拜五都要對基督徒們進行一次布道,是關于主的至圣殉難的圣跡的,④耶穌受難日在禮拜五。這些教徒們?yōu)榱俗约旱尿\,都會帶著一根鞭子前來,在《天主憐我》(Mizerere)⑤《舊約》詩篇,第五十篇。的頌聲中,這批教徒全聚在小禮拜堂中,拿鞭抽打自己。楊廷筠也到了,因為他不知道教徒們決定做的這件事,來時沒帶其他人都帶著的鞭子,他有一些茫然不知所措,全程便以拳頭、耳光代之。
圣周⑥復活節(jié)前的一周,即大齋期的最后一周。中的一日,一名官員去拜訪楊廷筠,按照中國禮數(shù),(楊廷筠的)長兄設宴款待。楊廷筠本人是那位官員的好友,不能缺席。他思量著,在我主基督為我們遭受了這么多苦難的紀念日里,去赴宴娛樂,不合教徒本分,于是,決定拒絕。但是,吵嚷、糾纏喋喋不休,楊廷筠尋求神父的意見,這種場合該怎么辦。神父們對他說(為了不使我們的圣律顯得面目可憎,好似剝奪了友誼中的禮節(jié)、交際、規(guī)矩),去赴宴吧,但使莊重、謙遜外形于色,要多想我主當時的遭罪,重現(xiàn)我主附在我體中的靈魂。他照辦了,就像一個和善而聽話的初修士,他在宴會之上如此舉止,引得在場的全家人注目。
圣周六①圣周最后一天,即復活節(jié)前一天。既到,他走進我們的小禮拜堂,一位神父正為復活節(jié)的慶祝做些裝修,他就開始幫忙,就像是一個世俗助手(dogico),②通常寫作dogiques,這個術語是從日本流傳過來,在日本dojuku的字面意思是同居人,通常指神父的世俗助手,或者禱告首領。甚或家奴。他是如此沉浸其中,如此忙碌,全然沒注意到疲勞,收工之后才感覺到勞累。盡管這些事情看起來都很小,了解和知道中國官員的官威的人卻不這么看,所有中國官員都講威風,大官更是如此,楊廷筠進士就是個大官。
中國人慶祝生日的習俗也許比其他任何地方的異教徒都更隆重。生日當天,身著節(jié)日盛裝,很多賀禮以及迎來送往,所有人都忙著操辦宴席。這天任何一件小事都會被考慮到,但唯獨忘了感謝天主創(chuàng)造之恩。楊廷筠的生日到了,③楊廷筠出生于嘉靖四十一年五月二十四日(1562年6月25日),參見鐘鳴旦:《楊廷筠——明末天主教儒者》,第6頁。推測楊廷筠會按照傳統(tǒng)農(nóng)歷生日來慶祝,萬歷四十六年五月二十四日為西元1618年6月16日,是楊廷筠的56周歲生日。他為自己所做的慶祝,就是在該年歲的最后一日告解;翌日,他即去我們的小禮拜堂,帶著虔誠聆聽彌撒,還做其他敬虔活動,肉體苦修,以此替代歡宴(他在以前亦慣于辦宴席),感至深處,他便會為自己的同胞尚在蒙昧中而哭泣;在這一日,應該更感謝主,因為是主賜給他們生命,他們卻用新的和更大的罪來冒犯主。對于那些無法拒絕的拜訪,他就接受,但是對于禮物,他都一概拒絕,因為在他看來,在他生而為罪人的這天,不去謝主,不去向主表達親近,卻用這樣的方式為自己慶賀,是不合適的。
諸如此類,那么多的德行之舉,天主每日都在楊廷筠的身上施展,使他博得名聲,全城之中,無不贊之者,且推之為首屈一指者。這不僅是民聲民意,就連與楊廷筠交往的要人、大人也是這么認為。他身上的光芒不可遮蔽,天主賜他光芒,如同點亮燭臺。浙江省巡撫④可能指的是浙江巡撫劉一焜。萬歷四十七年(1619)二月,山東道御史沈珣“言巡撫浙江劉一焜竊講學之名,為藏奸之藪,臚列臟跡十欵以聞。不報”??赡芗粗竸⒁粺j振興杭州會社一事。見《神宗顯皇帝實錄》萬歷四十七年二月二十日。另據(jù)張廷玉《明史》卷二百四十《列傳》一百二十八,萬歷四十二年(1614)劉一焜曾與浙江巡按李邦華一同禁止宦官曹奉在普陀山興建鎮(zhèn)海寺,但曹奉仍依圣旨照辦。就給出了一個享譽的、公開的例證:很久以前杭州就有一個官員與重要知識分子的會社,某些日子聚在一起,議德、議文和議善政;由于年代久遠,這個組織衰敗嚴重;巡撫決意煥其新生,為其尋找一位領袖,主持全局。不費時力就找到了人選,因為大家一致推選楊廷筠,即便他推辭也沒有用,只得從巡撫之命,接受會長之職。每次聚會(每月一次),楊廷筠就按照巡撫之意,自居首位,巡撫居次席,其下則按年齡、官階排序。當眾人來討論某一議題,由于楊廷筠進士才華橫溢,博覽群書,加上在與我們的交往、交談中得來的新知識,聽眾非常滿意,總是掌聲如鳴。這個組織及其會長的名聲鵲起于鄰近各地,附近來者眾多,請求成為他的門生。⑤鐘鳴旦曾引用過這一段資料,推測該會社可能是萬歷年間杭州兩個著名書院——萬松書院和崇文書院中的一個。參見鐘鳴旦《楊廷筠——明末天主教儒者》,第100頁。
年底,楊廷筠的父親離世,走得非常安詳,算是天主對楊廷筠的安慰。死亡有令他傷感的一面,另一方面,他也高興。他見父親這一輩子散漫主外,天主通過他在他父親老年的尾聲中予以收留,將他父親納入自己的教堂這座葡萄園中。盡管他的父親只付出了很少,主卻給了他圓滿而豐厚的回報,如每個人所愿。
這個善良的老人信主已三年了。在前兩年,他的言行都是榜樣,是一名好教徒,而在最后一年,他是一個偉大榜樣,老人似乎感到自己已經(jīng)步入末途,所以,就以最迅猛、最敏捷的方式直奔。
楊廷筠服侍在病榻前,所能期望的孝子和好教徒也就像他這樣了。無論哪種身份,當他還是一名異教徒時就已開始盡孝盡善了。他當時在南京當一個大官,他拋棄了一切,懇請皇帝準他還鄉(xiāng),以便照顧父母,因為雙親已經(jīng)老至人生最后階段。他返鄉(xiāng)了,侍奉父母有若干年,帶著發(fā)自天倫的謙恭和善良,大家全都看在眼里。他在受洗之后,又加持了基督之善,很快他也去尋求救助人的靈魂,他以前只是在救助這些人的肉體。
善良的老人為兒子的身先示范和話語所打動,便領洗入教了。如前所言,生死如是,中國少有人能像他這樣,他不僅做過了所有應該做的臨終圣事,彌留之際還有我們的三名神父在床頭,一直在幫助他,代他祈求天主,我們相信已將他的靈魂交予天主之手,他將永享快樂。
楊廷筠擔心的是,作為異教徒的親戚希望對逝者做一些迷信的、異教的儀式。老人死前留有遺囑,其中一條就是厲行禁止此類儀式。老人這么說的,親戚們照辦了。楊廷筠出資將老人安葬,并做一些善事,這是父親也會做的。楊廷筠將錢財分給窮人,這是如果辦一場異教徒的豪華葬禮本來要花的錢,而他又額外捐出更多。
追思祭和三日彌撒,就在我們住院進行,一點兒也沒有省錢。楊廷筠出錢做了新的祭壇帷幔,這些帷幔用的是雙面黑緞,還用其來掛滿教堂四壁、覆蓋著靈柩臺。靈柩臺建在住院中央,很高,臺階很多,周圍擺滿圣燭,這在中國是個新鮮景觀,可資觀瞻。
所有的教徒都聚在教堂里,還有我們的李之藻進士。他正在杭州府,因為其三年的任職期已結束。所有人都對(教堂)修整一新感到驚嘆,對我們的東西有很大好評,都說,中國人在喪葬之事上不優(yōu)于我們,這是一個不小的贊美,因為中國人在這件事上講究排場,花費巨大,在葬雙親這件事上他們可不想輸給其他任何國家。
再說其他教友,他們今年展現(xiàn)出的熱情引人注目。居住在鄉(xiāng)間院墅的神父回到了城里,需要將一座禮拜堂重新整修,除了楊廷筠和他的全家都致力于該工作外,沒有一名教徒想置身于這項善工之外。楊廷筠承擔了所有的開銷,只有他可以將大家召集在一起干活,他們背負手抬,將需要的物資搬來,滿是虔誠、快樂,這活生生地展現(xiàn)了在圣殿恢復和翻新時,天主子民中的那種快樂。
教堂業(yè)已完工,裝修好了,那件工程已不忙了,大家都還處在一種普遍的熱忱中,對于自己的家,他們也開始了翻新,或者說新做家中的圣像龕。在這上面,每個人都盡其所能出錢去做,甚至連楊廷筠家中的女眷也在她們幽居的地方建了一座非常棒的禮拜堂,某位神父可以為她們?nèi)ブv彌撒,不時過去布道。
從天主傳遞給這群教徒的熱忱、虔誠中,每年都在教友中產(chǎn)生出有教育意義的事跡來。其中有一例是:一個人的母親仍然是異教徒,他便做了大量工作促其歸信。因為領洗之前,須將家中所有佛像燒毀,這位身為望道友的母親將所有佛像交給我們,然而她留下一件,這件帶有香爐,做工精良,倒不是因為她想拜這尊佛像,而是因為她有一名女親戚是信佛的,她決定將這件佛像作為禮物送給親戚。兒子得知后便對母親說:母親,如果你知道一份食物是有毒的,就不吃了,卻把危險送給你的朋友,讓她食之身亡嗎?母親回答,不會。兒子就講,同樣道理,既然你認為佛像不值得拜,并拒絕拜,為什么還要別人去拜呢?母親覺得兒子有理,信服這個類比,立即讓人將這件佛像與其他的混在一起焚毀。①此類講述普通教徒信仰虔誠的事例,在年信中十分常見,此后的很多年信都有專門一個章節(jié)講述這些事例,題為“有教育意義的事例”。此類記載還有一個特點,就是有很多事例涉及宗教奇跡。
一名教徒的關于耐心的例子,也在寬慰和教化著所有的基督徒。這名教徒已經(jīng)70歲了,我主想要證明他是另外一個多俾亞(Tobias),②多俾亞遭逢被鳥糞掉落眼中因而失明的悲劇,而后造成他的婚姻產(chǎn)生裂縫,以致他向神祈禱收去他的生命??蓞⒁娞熘鹘毯蜄|正教《舊約圣經(jīng)》中的《多俾亞傳》(“Book of Tobit”)。天主使其失明日久,以使他與圣徒多俾亞的遭遇更加類似,不乏有認識他的人嘲笑他,包括他的妻子,他卻逆著眾人,佩戴著十字架,祈求天主將他從那些魔鬼中救贖出來,那些魔鬼是試圖來磨掉他的信心的。
一個病了四年的麻風病人,是這種品德(堅忍)的另一個很好例證,天主想要證明他是另一個約伯(Job)。③約伯失去了財產(chǎn)和子女,并患有嚴重的皮膚病。生活坎坷,不過約伯很堅強,他的忍耐常被看作對信徒的榜樣。參見《圣經(jīng)舊約》中的《約伯記》。教徒們?nèi)處椭⑻酵?、陪伴他,懷有極大愛德,就連居住在那個村子的摩爾人①指穆斯林。也對我們的圣教贊不絕口,他們表示,沒有其他教律可以從中找出可類比的耐心、可類比的愛德。這名麻風病人向母親交代了葬禮,他的母親還是異教徒。在兒子死的這一天,母親拿出一張長紙卷,上面有50多名異教徒的簽名,兒子還健康地活著的時候,他們盟誓成為兄弟(這在中國非常常見),母親向所有人展示了這張紙,當著他們的面撕碎了它,她說:當我兒子富貴時、有錢時,全都來攀兄弟,但是,在他生病之時,他們中沒有一個人來保護他,只有基督徒在他身上踐行了什么是真兄弟。
另一名(基督徒)偶遇一名和尚,或者說偶像的傳教者,(基督徒)與他談靈魂轉世以及佛像的欺騙性,他陷和尚于十分窘迫之中,和尚無話可答,就向他坦白了,說那里沒有向信眾宣揚的偶像、沒有輪回?;酵饺圆讲骄o逼,問他既然知道真相,為何還用這么多的謊言欺騙民眾。和尚答道,盡管他的貨色不好,但是,買賣人不也應該自賣自夸嗎?我們賣的就是嘴上功夫,賴此糊口,如果我們知道內(nèi)在少有或是沒有價值,再不吹噓外在,那才是令你吃驚呢。
贊美并感謝天主,這一年的望道友及新歸信者,達到150人,②這只是杭州住地1618年的傳教成績,整個中國的數(shù)字前文已有交代。多于此前其他年份,天主“必開一條出路”(cum tentatione proventum)。③《圣經(jīng)·新約·哥林多前書》13:10,原文是seddabituna cum tentationeetiamexitum, utpossitissustinere.“天主如加給人試探,也必開一條出路,叫你們能夠承擔?!?/p>
對基督徒而言,看到佛像被帶到我們的住院扔進火里,也是一大快樂,望道友們直到這一刻才斷絕了對佛像的崇拜。今年被燒毀的佛像超過了一百座,其中有很多頭等的、值錢的,教徒們坦言有生以來也沒見到過比這些更好的。所有的佛像都帶有若干個香爐,或者金屬鑄造、鎏金,還有幾座戴冠、寶石花束,另外一些盡管價值不高,也鑲嵌著寶石;可以將所有能拆解下來的都送給窮人,再將余下部分焚燒。
在這些歸信者當中,最能展現(xiàn)洗禮之效驗的,當屬一名少年。他的年齡很小,領洗之后彷佛變了個人,像是一位成熟男人,明智懂禮,在品德上,有古風和久經(jīng)歷練的感覺。他另有一名哥哥,是名老教徒了,只能歸于受教育不是很多的那一類,但是,每一天看到新改宗的弟弟,看到我主之靈是以何種方式進入到弟弟的身體,這使他也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有了這個范例,教化在(兄弟倆的身上)雙雙奏效,已經(jīng)很難區(qū)分誰比誰更優(yōu)秀。
天主通過他的方式進入他們家里。因為全家的人都信主了,都領洗了;所有人都會在早晨和夜晚集會禱告;每日都在固定時辰,大家一同修行天主之事;整個家庭處在那么整齊、和平、協(xié)調(diào)、仁愛當中,更像是宗教人士的修道院,而不是中國人的家庭。幾天前剛進教的,洗名伯多祿(Pedro)、保祿(Paulo)的兩兄弟及家里的其他成員,還沒有踐行教堂的禁食的義務(因尚未向他們宣講此條規(guī)矩),他們卻在整個四旬齋期間都齋戒了,自愿在這么長的時間內(nèi)只吃一頓。這是一個不小的折磨,這些人在這輩子已經(jīng)習慣了一日三餐或四餐。他們或是聽說或是讀到圣良一世教宗(S.Le?o)對此事的建議,④教宗圣良一世(S.Leo I, 400—461)在羅馬教堂講道訓誨信友,他的講道詞流傳至今的,有96篇,內(nèi)容大都是關于博愛、施舍、信友生活和各端教義。封齋所節(jié)省下來的分發(fā)給窮人,窮人對他們很感謝。因為他們都是官家的人,倚靠工作為生,他所賺的被消耗掉越多,其他開銷就會增加同樣多的困難。但是,因為追求其他更大的財富,就會輕視這些(物質(zhì)財富)。
他們對我主基督的所有圣像都極為虔敬,但是,對于所有的耶穌受難像——他們習慣稱之為“基督其他的像”,只能讓他們敬而遠之。我們告訴他們,耶穌受難像再現(xiàn)了耶穌因對我們之愛而被釘上十字架,這激發(fā)了他們?nèi)バ序\事工,尤其是在悔罪和苦修方面的踐行。天主就是這樣在他想時使那些人睜開眼,那些人在四天中將殉難圣跡視為荒誕,缺乏常識,但受洗之后便立即在主內(nèi)找到了美德、神授智慧和療治他身上所有惡的藥方,因為天主確實就在那里。
我們以一件神跡為杭州住院部分收尾,這是天主通過我們的享真福品的神父完成的神奇之作。
有一名不信教婦女,分娩時間到了,嬰兒開始出來了,但是又縮了回去,這使母親處在死亡危險當中,這種情況持續(xù)了三天。這名婦女有一個鄰居,是基督徒,這位基督徒的妻子也曾面臨類似險境,被我們獲得真福品的神父(Beato Padre)的一張畫像給救了。①當時耶穌會中被列為真福品的,只有耶穌會創(chuàng)立者羅耀拉(Ignatius de Loyola, 1491—1556, 1609年由教宗保祿五世宣福而享真福品,1622年教宗格里高利十五世主持了其封圣儀式,與東方使徒沙勿略一同成為圣人,但沙勿略是在1619年10月才享真福品的),因此這一畫像應該指的是羅耀拉的畫像?;酵饺ゲ∪四抢铮蛩v述天主的能和我們的圣人神父在他身上效驗的許多能,他使病人相信發(fā)生在自己妻子身上的活生生的例子,給了病人救回自己的命和孩子的命的很大希望,如果她發(fā)愿入教的話。任何可以擺脫危險和分娩痛苦的辦法,她都愿意嘗試,她發(fā)誓了。他們就將畫像給她帶去,那名基督徒的妻子也是名基督徒,女基督徒將畫像給她貼上了,但是,惡狀依舊,看不到任何的好轉。在場的人面面相覷,他們對這辦法已沒多少興趣,他們認為這是因為這辦法本來就沒有用,問題不是出自病人身上,盡管原因的確就在病人身上。這名女教徒一點也沒有被擾亂,她根據(jù)經(jīng)驗知道畫像是有用的,盡管現(xiàn)在它還沒有立即顯靈。她偶爾瞥了眼墻壁,看到一排偶像,擺在一個類似祭臺的地方。這家里的人拜這些偶像,她認為這就是原因了。她說,如果家里擺放著天主的敵人,天主不會對病人施以援手,你們有什么好驚訝的,還把偶像捧上君主寶座,你們覺得這合適嗎?快將它們拿走,投入火中,拭目以待天主的奇跡吧。
女基督徒是這樣說的,天主就這樣兌現(xiàn)了,因為佛像開始燃燒之時,他們再次貼上畫像,念著耶穌、瑪利亞和我們光榮的真福神父的至圣之名,與此同時,孕婦很容易就分娩了。她康復了,脫離危險,她可是每時每刻都在盼望著這一切早點兒結束。三天之后,她就起床干活,忙家里的事了。
因為天主賜她這個孩子是有條件的,就是她要歸信,(現(xiàn)在)她拒絕了這個條件,推遲接受我們的圣教,僅僅幾個月后,孩子就夭折了,離她而去。因為孩子死前受洗了,去了天堂,她卻在通往地獄的路上,就是天主曾經(jīng)仁慈地想將她帶離的地獄。
我們在北京被打倒了,眼見無藥可救,就尋找一切辦法至少保留住救世主教堂。該堂位于利瑪竇神父墓園一旁,我們試圖將其作為我們在這場大風暴中的可以返航的避風港。
有了徐光啟(1562—1633)的幫助以及奔勞,我們達成了我們想要的,我們有了新的居留許可,是官方給我們的。
邱良厚修士于上一年被派去(救世主教堂),②邱良厚原本一直陪伴羅如望神父在南昌傳教,南京教案發(fā)生后,隨羅如望避居建昌;1617年奉命來到北京,為利瑪竇守墓,直至1640年7月26日去世。他在里面講道、牧養(yǎng)教徒。對于邱良厚的在崗,大家都很高興,但是,在沒有一名神父跟他們在一起的情況下,教友們不是完全滿意。他們將徐光啟作為說情的人,共同給中國傳教團的會長③利瑪竇去世后,龍華民接任耶穌會中國傳教區(qū)會長。龍華民(Niccolò Longobardi,1559—1654)寫信,龍華民使他們?nèi)粚捨浚号鷾柿怂麄儗ι窀傅纳暾?,為他們派去了費奇觀(Gaspar Ferreira,1571—1649)神父,費奇觀之前在那里呆過。費奇觀在徐光啟位于北京城之外的家中住了兩三天,他覺得當時進城有危險,因為正與韃靼人交戰(zhàn),城門戒備森嚴,歐洲人比中國人長得更像韃靼人,就很容易在城門處被懷疑為間諜。因為徐光啟正在北京城里,(費奇觀)神父給徐光啟寫了一封信,問他該怎么辦。(徐光啟)回復他,因為那時候我們的迫害者沈?正在城里為閣老的官位進行活動,在城內(nèi)到處散布攻擊我們的話,而這樣做只是為了給自己的臉上增光,因此徐光啟認為明智的做法是該等等的就等等,沈?一走,他就通知神父,再給他想一個辦法,使他可以自由地、無危險地進城。神父就停留了,利用這段時間告解,牧養(yǎng)那些在徐光啟家中的人。
沈?走后,(徐光啟)通知(費奇觀)神父過來。神父到來后根據(jù)命令隱居在一處鄉(xiāng)間院墅,位于城墻之外,屬于一個國公(qu?cūm)所有,其頭銜相當于中國的一個王爺,其祖先是曾幫助過明朝開國皇帝洪武(Hum v?)將摩爾人①指蒙古人。驅逐出了中國的眾將之一。②應即定國公徐希臯,徐達子徐增壽、孫徐景昌一系。徐希臯自萬歷三十一年十二月(1603年1月)繼承爵位,崇禎三年(1630)去世,爵位由其子徐允禎繼承。他有一個基督徒兄弟,將費奇觀收留在這處鄉(xiāng)宅里,又派了一乘密封的座椅③“密封的座椅”是轎子。將費奇觀從鄉(xiāng)間送到城里,作為他的家人,這樣行路既沒有被看見,也沒有被人認出來。
費奇觀還是匿居在這個王爺?shù)母±?。王爺已派去人手,在等待神父到來的時候,已經(jīng)為神父準備好了足夠多的房子及便利的條件,包括了一座非常干凈的小禮拜堂,已裝修好了,基督徒就在這里聚會,仍然很謹慎、小心。
在這么多煩惱、局促中,受洗禮者仍有31人,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一例洗禮是一名老寡婦。她的信教的親戚們長期以來都在勸她接受洗禮,卻總是做無用之功。天主降給她最后一場病,她仍保持著以往的固執(zhí),她到了生命的終點,失語、失去知覺,所有人都判斷她已死亡,給她準備好了棺材,將她從床上抬起來,以便裝進棺材。她因這一動而活過來了,睜開眼睛,大聲叫著,想成為基督徒。親戚們正在為她的靈與肉的死亡痛哭,見她活過來了,還有這么好的決心、愿望,感到雙份喜悅,跑著去叫神父。神父來了,發(fā)現(xiàn)寡婦的病好了更多,這樣,他就可以根據(jù)需要對她進行充分的入教前教育,佯裝問她是否愿意推遲洗禮,她含淚請求考慮她正身處其中的危險。
伴隨著所有親戚的巨大喜悅,她領洗了;領洗之后,又活了20天,盡管帶著巨痛,仍然帶著最大耐心,這教育了所有的人。她覺得自己是那么低小,當住院里的人習慣性地稱她為夫人的時候,她擺手說,叫她罪人,因為這才是她的名字。她到了最后的時刻,是與魔鬼鏖戰(zhàn)的時刻,但是,她憑著我主基督的十字架打贏了所有的戰(zhàn)斗,我們虔敬地相信她去主那里享福了,因為天主等了她這么久,又以這么不尋常的方式使她歸信。
同樣是從杭州住院出發(fā),我們另外四個人去了陜西省,中國最邊遠的省份之一,除了鄂本篤修士④鄂本篤(Bento de Goes,1563—1607),葡萄牙耶穌會士,1602年從印度阿格拉(Agra)出發(fā),從陸路前往中國,歷三年終抵肅州,證明“大契丹”即中國,“汗八里”即北京。利瑪竇派鐘鳴仁前往肅州接洽,兩人見面不久,鄂本篤即于1607年4月11日在肅州去世。費賴之:《明清間在華耶穌會士列傳》,第109—117頁。之外,尚沒有任何耶穌會士抵達過那里。鄂本篤是從莫臥兒(Mogor)而來,一路尋找大契丹(Grande Catayo),最后在陜西去世了,⑤明代肅州屬陜西承宣布政使司,所以這里說鄂本篤在陜西去世。這些已在去年寫過。
進行這次外出傳教的原因是,在這個(陜西)省有一名熱切的基督徒,姓王(Van),名斐理伯(Felippe),⑥即王徵(1571—1644),字良甫,號了一道人,陜西涇陽人,約1616年領洗入教,天啟二年(1622)進士。參見黃一農(nóng):《兩頭蛇——明末清初的第一代天主教徒》第四章《儒家化的天主教徒:以王徵為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是讀書人,已在舉人之列。(王徵)效仿福音書中的那位婦女,將他的一部分德拉克馬(drachma)⑦德拉克馬(drachma),一種古希臘銀幣?!妒ソ?jīng)·新約·路加福音》,15:7-9,我告訴你們:同樣,對于一個罪人悔改,在天上所有的歡樂,甚于對那九十九個無須悔改的義人?;蛘吣莻€婦女,有十個達瑪,若遺失了一個達瑪,而不點上燈,打掃房屋,細心尋找,直到找著呢?待找著了,她就請女友及鄰人來說:你們與我同樂罷!因為我失去的那一個達瑪又找到了。我告訴你們:對于一個罪人悔改,在天主的使者前,也是這樣歡樂。分給鄉(xiāng)親們,這是他在基督律法中找到的,為了更好地幫助他們和勸其改宗——經(jīng)常是面對面的幫,(王徵)今年寫了多封信請求會長給他派一名神父。因為所有人都集中在杭州了,要忙的事沒那么多,另一方面也應該分出去一些人,以免太多人在沈?的眼皮底下,沈?正在杭州,出于這個原因,也是為了滿足這名基督徒的虔誠,會長決定派史惟貞(Pierre Van Spiere,1584—1628)與一名修士結伴而去。
但是,我們希望在那個省站住腳,抓住以那種方式碰巧而開啟的機會,因此會長決定與他一起去,用自己的眼睛去考察,看看那片希望之地,都有哪些可被期待。一切看好之后,會長離開前述神父,經(jīng)河南省返回,他想看看能不能與(河南省的)猶太人談談,還想與那個省既有的“十字”基督徒談一談。
帶著這個打算和目的,兩名神父、兩名修士共計四個人出發(fā)了。25天后,他們到達陜西,距王徵所在之地不遠了。他們一路艱辛,因為正值盛夏,山陵崎嶇,很多次不得不費力地翻過。他們立即派人去通知基督徒(王徵),因為王徵盼望、等待他們已經(jīng)很久,但是,他不能按照應該做的去接待、收留他們,因為就連他自己也不保證在自己家里安全,而是躲藏、遠走,躲避很多那時候正在糾纏他的人。
當?shù)厝送七x了一個頭目,作為一起向鄰地索賠案的原告,因為干旱,鄰地從一條河里取了他們的水,而這條河是由兩地來分配的。因為王徵是整個地方最大的知識分子,又最受人尊敬,其余的人希望得到他的支持,就瞞著他,以他的名義向官員投“本”(puen),“本”中抱怨鄰人對他們做的壞事和不公平。法官站在他這一邊,也做出了對其有利的判決,這份判決使對手的仇恨都指向他,群情激憤起來,眼見所有人被一個人打敗了,他們紐成一股繩來找他算賬,如果他慢吞吞地不避難,事情的禍福就真不好說了。他們沒有找到王徵,怒火就發(fā)泄在能找到的他的親戚的身上,一人家的門被暴力拆碎,進到家里,先是搶了能找到的東西,隨后縱火焚燒。
在這些事情發(fā)生的時候,神父們抵達了,因為神父是外國人,又處麻煩風頭,若他們的到來被人發(fā)覺,就是在向敵人遞刀,若是王徵招待他們,就更雪上加霜。
盡管如此,王徵還是前來拜訪神父,告訴他們現(xiàn)在正處在危險中,請求他們等待一些日子,直到看到事情是何結果。王徵這邊已經(jīng)把他們的房子準備好了,還有一座小禮拜堂、祭壇,還需要其他任何東西的話,他都會給。
他們在客棧里等候了一個月,眼見時光流逝,沒有找到他們來尋找的,對手的怒火不僅沒有熄停,連緩和的希望也不會那么快到來,他們就告別了王徵,約好等待風暴完全平息,王徵再召他們回來。
但是為了不使這么長的行程一無所獲,不使這么多辛勞和花費全落空,會長龍華民神父命令史惟貞神父與鐘鳴仁(Sébastien Fernandes,1562—1621)修士走訪湖廣、南京、廣東三省,找到那里的基督徒,聽他們的懺悔,指導、鼓勵他們。他則與鐘鳴禮(Jo?o Sébastien Fernandes,1581—?)修士去河南省探察,看看在被稱為十字基督徒的身上能有什么發(fā)現(xiàn),以及能與他們做些什么。
大家旋即啟程,龍華民神父去了上述的(河南)省,并在省內(nèi)發(fā)現(xiàn)了多樣化的宗教。第一個是摩爾人的,摩爾人在全中國尤其是在河南省數(shù)量龐大,他們來自印度各地(我們稱為印度斯坦)、莫臥兒、波斯、阿拉伯和土耳其,我們通常稱其為魯姆斯(Rumes)。①葡萄牙人將馬穆魯克人和土耳其人混稱為Rumes,暫時沒有中文對應這一名稱。這些人在很多年前全部以使節(jié)的身份來到中國,因為來的人有這個頭銜,且是憑此而被準許入境的,可以每三年跟隨同一個使團回來;第一個使團之后他們就這樣持續(xù)了很多年,來來去去,他們還做生意;每年都會有一些人留下來藏起來,后來,也就不再那么東躲西藏;因為這個數(shù)字增長很大,而這歸因為他們已在中國有很多老鄉(xiāng),可以收留他們,每年新留下來的都會加入先前留下來的,這增長成一個龐大的數(shù)字,他們甚至還通過與中國人的婚姻而大規(guī)模地擴展、膨脹;承蒙中國人的關愛,過五代之后,他們就被接納,作為同胞對待,允許他們參加科舉,對配得上的人授以秀才、舉人和進士等功名,甚至會被授以官階,與中國本地人在一切方面往來,不會有人懷疑、猜忌、害怕他們;他們曾經(jīng)幫忙將韃靼人逐出中國,之后他們便被認為是忠誠的。
這些人最初什么都沒做,也沒尋找機會,以傳入他們荒謬的教律,他們不想冒因此而被逐出中國的風險,但是,他們憑借著狡猾和手腕,悶聲不響地傳播著(他們的教律),一點也不張揚。
(他們)不允女兒以任何方式與中國人通婚,他們的兒子可以自由地娶當?shù)厝?,因為女人、小孩很容易跟從丈夫、父親的信仰,通過這種方式使他們的謬律在中國流傳之廣泛令人難以置信。他們皈化了或者更準確地說是腐蝕了正德(Chit?)皇帝。正德自從信從了這個關于豬的教派之后,就向豬宣戰(zhàn)了,將能找到的豬集中起來,填入大坑,再埋上土,同時,禁止全國養(yǎng)豬,嚴令國人不得像其他的國家一樣飼養(yǎng)豬、吃豬肉。①《武宗毅皇帝實錄》正德十四年十二月十九日:“上至儀真時,上巡幸所至,禁民間畜豬,遠近屠殺殆盡,田家有產(chǎn)者,悉投諸水。是歲儀真丁祀,有司以羊代之?!薄度f歷野獲編》卷一“禁殺怪事”:“正德乙卯,武宗南巡,禁宰豬,則民間將所畜無大小俱殺以腌藏。”但一般認為,正德禁豬,是由于“豬”“朱”同音,《明朝小史》卷十一《正德紀》“豬與朱同”:“帝以豬字聲同于朱字,犯御姓,令天下禁殺豬。”
(龍華民)發(fā)現(xiàn)的第二個宗教是猶太人的。他一到那里就命令鐘鳴禮修士去猶太教堂看看他們在做什么。鐘鳴禮修士會一些波斯語,是通過與摩爾人的交往習得的,幾年前他去尋找鄂本篤修士,很容易見到摩爾人,于是從他們那里學習了波斯語。猶太教堂中的人見他會說那種語言,就認為他是同胞,這個誤會幫了大忙。鐘鳴禮修士對他們說,在其旅店有位他的老師,來自泰西,居住在廣東省多年,廣東有很多摩爾人。猶太人對這條新聞感到興奮,以為已找到了某位猶太教拉比,是來給他們以教誨的,因此他們想立即去旅店拜訪神父。但是,鐘鳴禮阻止了他們,對他們說,神父希望第二天即禮拜六見他們,神父會去這座猶太教堂見所有人。翌日,所有人都聚集在教堂。眾人見神父生髯須,與中國人大異,都相信他就是摩西之律的上師。
(他們)進了猶太教堂,(這座教堂)是三殿的,裝飾極好,路面都鋪上了鳥羽馬鬃、上好地毯,還有很多中國式香。中央有一華蓋,蓋下是中國皇帝的匾額、金字。匾額之后,另有一處更高的臺,置有一盒,古代圣龕樣式,內(nèi)有《摩西五經(jīng)》,②又稱為摩西律法,是《希伯來圣經(jīng)》最初的五部經(jīng)典。這個木制藏經(jīng)盒及部分經(jīng)卷,目前藏于加拿大多倫多Royal Ontario Museum,也有部分經(jīng)卷散見于其他歐美博物館、圖書館,如紐約American Bible Society Library, 圖片資料參見Uri Ram (ed.), The Jews of Kaifeng, Chinese Jews on the Banks of the Yellow River (Exhibition Catalogue), Beth Hatefutsoth,The Nahum Goldmann Museum of the Jewish Diaspora, Tel Aviv, 1984.希伯來文書寫。因是周六,大家就以念誦此書開始,念了一點,他們也不理解念的是啥。念畢,便以激動嗓音祈請?zhí)熘?,快派彌賽亞來,彌賽亞允諾要恢復以色列國。他們中有些人還唱起來,卻跑調(diào)了。日常衣服之上,除了一塊棉布外,別無他物,由肩垂下,像我們的典禮(之服),他們的卻有三倍大。書盒是方形的,七層帷幔包裹,他們對之極為尊敬,在需要搬回后面的時候,就從兩側飾帶著手,不讓盒子前后翻轉。
猶太教堂側翼有一座小禮拜堂,其間有油燈臺,燈火全燃。禮拜六的安息始于周五傍晚,(信眾)于前夕聚在猶太教堂中,焚很多香。外側一邊,即門廊中,立有一塊大理石碑,③應即《重建清真寺記》碑,明弘治二年(1489)立。上書漢字,碑文講述(他們)如何從被稱之為天竺(Tie?chǒ)之一部分的印度而來,亦即印度斯坦,似乎第一批是在漢代由那里來的,接基督徒之踵而來。
這塊石碑上還有亞伯拉罕、以撒、約伯和十二族長的名字。最初入華的不過五六名商人,由他們而繁衍出16個家族,再生出其他更多人,然后又翻數(shù)番,達一萬人。在與中國人訂婚時,他們有一條件:棄絕偶像,而崇拜唯一的天主,從此信守、信奉摩西之律。
現(xiàn)在(這種情況)日漸式微,既是因為當他們搬遷到其他地方,生活閑適,被當作中國人,也是因為那些依舊遵守摩西之律的,因為耳濡目染,很多都摻雜進謬誤、異教迷信,甚至拜佛,最后是因為那些成為知識分子的,可以像摩爾人一樣,躋身為官??墒?,猶太人全員經(jīng)商,社會地位較摩爾人低許多。他們中少有人高興得起來,因為名聲較差,很多人不惜丟掉猶太人的名字和頭銜。
他們結束了前述的儀式,龍華民神父開始與他們交談。他們聽神父講《圣經(jīng)》,強烈地確信了第一判斷,認為來找他們的是某位猶太教拉比。但是,隨著交流深入,神父向他們展示了幾幅圖,他們立即上前糾正,這不是他們所信奉的。為了澄清事實,他們便問神父是否已經(jīng)環(huán)節(jié)包皮,是否不吃(牛羊)肉的(腿)筋,是否親手宰牲以食,是否在某些時候用盥洗盆。因為神父如實回答了所有的問題,他們確證了先前的疑問,知道(這名神父和修士)是基督徒,信奉耶穌基督及其至圣律法。
神父希望并設法比較一下他們的與我們的《圣經(jīng)》,但都知道這不可能,他們給的理由是那本書不能拿出來,除非在禮拜六要誦讀時。(猶太人)讓神父回旅店了,熱情、掌聲較接待他時少了,神父留給他們的是同樣的硬心腸,以及他們及其先人永赍的困愚、蒙昧。①17—18世紀,有很多歐洲來華耶穌會士接觸、探訪或記載了開封猶太人,其中最早前往開封探訪猶太人的是澳門修士徐必登,1607年他奉利瑪竇之命前往考察;龍華民和鐘鳴禮的此次河南之行,是耶穌會士對開封猶太人的第二次探訪和考察。參見榮振華、萊斯利:《中國的猶太人》,耿昇譯,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15—33頁。我們尚不知道龍華民和鐘鳴禮是否有此行的報告留下來,在發(fā)現(xiàn)他們的第一手報告之前,本年信中所載的上述內(nèi)容,對研究17世紀早期的開封猶太人歷史極具參考價值。
發(fā)現(xiàn)的第三個宗教是十字基督徒的,在韃靼國王統(tǒng)治中國的時代即元(Yuên)時來此,因為在對華戰(zhàn)爭中幫助了韃靼人。他們在這個國家從來不被高評價,還受到摩爾人的迫害,僅僅因為他們是基督徒或頂著基督徒之名。他們也對這個名分感到厭惡,因此,當神父想與他們交流時,所有的十字基督徒都拒絕他,他們把神父當成是來揭露十字教徒的摩爾人。這樣,除了知道這是一群有著十字、耶穌之名的人外,我們對他們無法有更多的了解。
該省曾有許多豪華的廟宇,就像浙江一樣,現(xiàn)在還能看到遺跡。讓人頗為感慨的是,其中一處廟宇今日已是皇家馬廄。一名猶太人說,在這些十字基督徒的一個兒子手中有一本書,書中有一幅圖,是我們的圣母懷抱著圣嬰耶穌,還有兩位圣人的圖,一人執(zhí)劍,另外一人他已記不清楚是何標識。毫無疑問,這是兩位圣徒。②這里所謂的十字基督徒,是從元代留存下來的基督宗教信徒。元代也里可溫盛行一時,但經(jīng)過元明換代后,似乎這批基督教的信仰者也隨之消亡于中國的境內(nèi)。如果龍華民所見為實,則這段話可成為元明鼎革后基督教在中國境內(nèi)繼續(xù)存在的證據(jù)。
情形如此,所有這些(信徒)現(xiàn)在固執(zhí)于其謬信,中國人亦如此,我們也不太適合透露我們所掌握的關于他們的一些訊息,因為這會產(chǎn)生我們與其串聯(lián)起來造反的巨大嫌疑,尤其是在這個與韃靼人③指滿洲人。戰(zhàn)事正酣的時期,而他們以前曾幫助過韃靼人。④指蒙古人。從這句話來看,陽瑪諾將滿洲人和蒙古人統(tǒng)稱為韃靼人,而未加區(qū)分。
據(jù)會長神父的觀察,能在這些人身上做的事極少,盡管沒有所期望、所等待的串串果實,但是,神父對這些工作及價值很高興也很滿意,于是就返回了闊別多日的杭州。
現(xiàn)在轉而繼續(xù)講述史惟貞神父,如前所述,他與會長龍華民神父分道而行。史惟貞去的第一個省份是湖廣,中國最偏遠的省份之一,也是我們的教徒李保祿(Lì Paulo)⑤即李應試,曾任職錦衣衛(wèi)。1602年領洗入教,洗名保祿,曾參照利瑪竇《坤輿萬國全圖》繪制《兩儀玄覽圖》。參見徐光臺:《利瑪竇、李應試與〈兩儀玄覽圖〉》,《漢學研究》第30卷第4期(2012年12月),第133—167頁。的老家。在之前的年信中,我們多次提到過李保祿,有一年的年信中記載了他去世的事情。他的兒子達陡(Tadeo)以與父親同樣的愛和喜悅接待了神父們,就像他的父親仍然活著。
果真如此,好人保祿死后,他們立即就起來對付他的兒子。他們使出所有力量,將他幾處極好的府宅奪走,以作為被毀廟宇之賠償,這宅邸是皇帝賜給其祖父的。但是,這個兒子手里有的不僅是父母留下的財富,更多的是從父親繼承的信仰。他還知道,若要放棄一切,也要有條不紊、淡泊寧靜。
保祿很有宗教熱忱,我們事無巨細地記載了多次。他遵循宗徒的遺囑“務要宣講真道,不論順境逆境,總要堅持不變;以百般的忍耐和各樣的教訓去反駁,去責斥,去勸勉”①原文是拉丁文opportune et importune,截取自《圣經(jīng)·新約·提摩太后書》第4章第2節(jié)。李應試取洗名“保祿”,有追隨保祿之意。,利用他所找到的任何地點、任何場合的一切機會,傳道不息、贊美不止、感謝圣律不歇。這種場合很多,來者位高權重,這歸因于其在大人物中間的權威、名聲。
保祿還有一位官員朋友,一心向佛,虔誠奉獻,將一部分個人財產(chǎn)和一部分施舍湊在一起,鑄成一尊銅佛。它是如此巨大,僅僅佛頭就比一個正常身高的人站著還高。除了勸止他外,保祿不做別事,保祿對他講佛的欺騙性,他固然不喜聽,也一直都忍著,不想失去這份友誼,因為交情很深,他們之間走動頻繁。保祿不時去拜訪他,這位朋友的客廳里有一尊佛像,擺在上首,他習慣將訪客的座椅稍微向邊側擺放,這樣就不會將背正對著佛。但是,保祿這次去他那里,主人正想把椅子靠邊移,就像為其他人訪客擺放的那樣,而保祿一有機會就故意把椅子往中間挪,整個會晤期間,一直都背對著佛像。這位異教徒眼見如此卻不知所措,一方面他眼睜睜地看著他的“神”受到侮辱,心里不能忍受,另一方面,他不敢言,這是他的東道,不能嚴厲地向客人指出來。最終,他把怒氣發(fā)向自己,說這全是自己的錯,不該與道不同的人交友。但是,保祿不管,只管展示其內(nèi)心中的信仰,使形于外,他的信仰如此熾熱、激昂,盡管這么多年沒有神父陪伴著他,正如圣徒保祿在談起他的基督徒時所說:“好使你們成為無可指摘和純潔的,在乖僻敗壞的世代中,做天主無瑕的子女;在世人中你們應放光明,有如宇宙間的明星。”③《圣經(jīng)·新約·腓立比書》2:15,該節(jié)全文是:utsitis sine querella et simplicesfilii Dei sine reprehensione in medionationispravae et perversae inter quos lucetissicut luminaria in mundo,年信中是截取引用。
他在領洗后的人生中,總是在這樣那樣的美德中展示出這種宗教熱情,在他生命的最后五年,他繼續(xù)踐行著,不僅是他自己,還有他的全家,家族以他為榜樣而受到激勵,而見過這個家庭的人表示,就像是一座井然有序的修道院。
保祿做了很多悔罪,對教堂的每次齋戒都很準時,盡管他沒這個義務;他白天要花大部分的時間誦經(jīng),晚上要花大部分的時間禱告,他從這禱告的愜意中得以提升,變得更加自由,更為欣慰,“專于事主、心無紛擾”(sine impedimentoDominumobsecrandi),④《圣經(jīng)·新約·哥林多前書》7:35。他還與妻子達成了一致,分開睡覺,他們生活在一起就像一對無欲的兄妹。
保祿奉教后沉浸于這些或其他類似的修行,通過這些修行,天主見他已很成熟,就使他發(fā)了一場高燒,以為他的榮耀收尾。第三天時,他就意識到自己的生命所剩無多,便叫人來幫助他,將他抬到家里的圣像龕前。疾病使他很弱,他靠著精神中的熱忱從虛弱中發(fā)力,他以他能做到的最好方式跪下,淚如泉涌,祈求天主原諒他所有的罪孽。然后,他回去躺下了,讓人為他點燃了一根蠟燭,他手持著燃燒著的蠟燭,踐行他的信仰,他在洗禮中所接受的信仰。他在生前所做出的良好表率,在與他交往最多的人中記憶猶新。為了讓這份記憶、這個好的榜樣持續(xù)更久——因為他所有的品性都配得上——即使我們沒有記錄他的全部,也沒有理由不在這里提及他。
他死后的情況,我們上文已經(jīng)講了,他的兒子達陡正忍受著親戚們的糾纏、煩擾。我們的人到了他的地方,盡管時機不巧,但是,大家都見到了這樣的新面貌:看見神父在他家里,他的親戚們都很熱情,歡天喜地,這也使得大家愿意接待他了,彷佛這敵對的雙方之間正享受著巨大的和平與寧靜。而他表面上仍然一貫小心行事,以免火中添薪,挑旺火氣。
我們在那里忙的第一件事是重新指導、教育教友,他們還是那么朝氣蓬勃,很好地理解了我們的神圣信仰,從中可以看出保祿生前在對他們宣講教義時的用心。然后,神父就去聽他們的告解,他們出門來找神父,全都來了,滿懷熱切、機靈,有些人知道神父在那里停留時間不久,便抓住這個絕好的機會,在15天中來告解了兩三次,還有一些在領洗后終生都在做告解。此次湖廣之行中,新領洗的只有3人,暫時沒其他人可以付洗。
因為在湖廣已無甚可做,其他地方也沒有基督徒可造訪,神父就遵照會長的指示,與他的隨行回南京省了。
在抵達南京之前,他們順道造訪了萬路基約(Vam Lucio①或王路基約,此處的信息尚不足以讓我們考證出此人的中文名。),他距南京兩天路程,因為路基約是其省基督徒中最具表率的之一,他盼望了很長時間能有機會使家里的一些人受洗。因為教難原因,他沒指望機會這么快來,神父一行不期而至對他是一個莫大的驚喜。路基約留神父一行住了一個月,不想讓他們走,如果不是神父們在其他地方還有事要做,他會挽留更久。路基約出錢供養(yǎng)神父,不同意為自己服務的人還花自己的錢。在這期間,他們對路基約的父親進行了教義輔導,盡管這位老人是基督徒,但是年邁已將他所學的各種東西擦去。母親和兩兒一女新接收了洗禮,剩下其他準備還不充分的人另找機會施洗,反正他們離南京和杭州都近,時而會有此種機會。
到達南京,教難燒過后的火還是熱的,那里的教徒就像是沒有牧羊人的羊群,也沒想到這么快就能看到牧羊人。他們眼睜睜地看著神父們在無顏面和屈辱中被驅逐出那座城市后才沒過多久,因此神父一到,他們就認出了神父的聲音。南京城非常大,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全城。神父十分想見他們,并與他們交流,但神父不希望他們一下子全來,神父不想公開他的到來。但神父的話和權威抵不過他們的巨大熱情和虔誠,他們還是紛紛前來見神父。
第一波來訪者流下高興的淚,禮數(shù)亦不少,還根據(jù)當?shù)亓曀捉o神父帶來了禮物。這波探訪剛剛結束,另一波又絡繹而來,像干渴的鹿尋找泉水一樣,來參加告解、圣餐等圣事,盡管這最后一項圣事只留給在教難中表現(xiàn)最突出的教友。因為有人希望用這次機會把在這么長時間內(nèi)的損失都補回來,伸手抓住他們擔心以后就抓不住的一切,所以他們不離神父、修士左右,聽他們講天主之事,幾乎不給他們休息時間。
由于我們留在他們中間不會很長時間,神父就建立了兩個類似修會的組織,一個男會,一個女會,每名教友在某些日子去各自的修會團契,在彼處禱告、交談和互相檢查有關于救贖的事工,關照望道友的教義學習,救最貧窮的基督徒之需,他們生病時就去探望他們,他們死了就去埋葬他們,最后,以盡善盡美的方式來完成這樣的、那樣的善事。他們做這些事是從處理林斐理神父②林斐理(Feliciano da Silva,1578—1614),葡萄牙耶穌會士,1605年來華,一直在南京傳教,1614年5月9日在南京去世。1617年,沈?命人掘墓開棺,暴尸示眾,發(fā)現(xiàn)林斐理遺體完好如初,被仇教分子遺棄城外荒郊中,后經(jīng)教友尋獲,重新入殮,安葬于秘密地點,直到1637年遷葬于南京聚寶門外雨花臺山腳下的公墓。參見費賴之:《明清間在華耶穌會士列傳》,第98頁。的遺體開始的,他在那座城市(南京)去世了,落葬沒有享有他應得的禮儀,因為我們的對頭沈?不同意將其帶著榮譽安葬,而按照中國習俗,這種體面是該有的。楊廷筠進士決定將其遷葬于杭州,他想在杭州為神父修一座墓,但是,這邊教徒們不同意。最終,楊廷筠也沒能使他們放棄自己的權利。以前,楊廷筠就對(林斐理)神父頗敬重,曾多次去神父的埋葬地吊唁。有人說通過楊廷筠的敬意,他們已從天主那里收獲了一些東西,那就是林斐理神父的盡善盡美和堪為榜樣永遠活在我們中間。
關于此處教徒熱心之事,還有幾件,本來可以提的,這里暫且不表,因為它們大多類似,在他們中都是常事。我只想談談一名熱心的女教徒,她叫路濟亞(Lucia),今年天主帶走了她。她有很多美德,最突出的是憐憫心,對有需之人的慈悲、慷慨好施。教難期間,她對我們以及監(jiān)獄里的教徒也行善如常,她不能親自出面,就派幾個兒子去探望神父及教徒,送去她積攢的物資;當她沒有東西可資援助,就典當了自己的衣服和一些珠寶,以應他們之需。
她從不間斷地禱告,執(zhí)于告解,其異教徒丈夫不能使她放棄,疾病也打斷不了。因為生病,我主今年召了她去,而她卻是雖死猶生,這在規(guī)戒著她的兒子們做誠實的人、做真正的基督徒。
在她死后,親戚們來為她入殮,但是見到她沒棺材,因為她在生前已向窮人傾其所有,還與丈夫慪氣,親戚們就走了,將她留在去世時的床上。正是大熱時節(jié),這樣過了三天,第三天末,一名親戚為如此不人道而后悔,因為他與其他親戚都用過路濟亞的,就為她準備了一口棺材。親戚們又聚在一起,但是他們都很害怕她的尸體已腐爛,氣味難聞,沒人敢靠近她。她已去世多時,當時天又這么炎熱,尸體當然會這樣了。但是,親戚們靠近她后,卻看到她的面色紅潤,彷佛仍然活著,氣息怡人,因此所有人都嘖嘖贊嘆,對她贊頌不已。我們的圣律對于真正地和完美地信奉它的人,是有效果和靈驗的,會在他們身上施展這樣的奇跡。
盡管現(xiàn)在仍處教難期間,然而這些教徒習慣在對著馬路的門上貼上耶穌至圣之名,大家一看就知道他們是基督徒。一名異教徒朋友勸一名教徒把(寫有耶穌之名的)紙收起來,教難風聲未過,免得被危險找上門。但是,這名教徒回答,他的光榮就在于讓全城的人都知道他是一名基督徒,所以他才貼出來的。
就在教難方興未艾、我們在南京的神父被驅逐期間,若是有一名教徒去世了,其他所有教徒就會趁此機會張揚信仰。全體教徒都會出席身故教徒的葬禮,抬著他的尸體進行宗教巡游,豎起十字架來;巡游隊伍中每個人手持燃燒著的蠟燭,還抬著一幅圣母像,圣像按照中國人抬佛像的方式被置于一把椅子上——這是異教徒所慣用的形式。他們就這樣在城中穿過,異教徒們對這新奇事物吃驚不已,便問那是什么。他們回答:他們?nèi)际腔酵剑谝阅欠N方式安葬一名基督徒,這是基督徒特有的儀式。
他們活得這么有自信,以致天主眷顧他們,沒人欺負他們,也沒有人去找他們麻煩。
在眾教徒中,有一名新受洗的教友尤引人注目。天主賜他那么多的慧光,使他重視純與凈。這是在洗禮中靈魂該伴隨的,他在盡其所能避免失掉靈魂。任何過錯,哪怕再小,當他一有機會,他就立即告解。當他告解時沒有眼淚,也會祈求天主赦罪,將他從罪孽中拉出來。他在領洗之后,生活起了變化,他成了一個好榜樣,這些“迫使”母親也去信奉她在兒子身上尋找到的圣教。
然而,他的母親一開始受到了另一名不信教的女性朋友的激烈反對,后者懷著錯誤的同情心,為她感到惋惜,考慮到她不打折扣地進行了連續(xù)十年奉佛持齋,就告誡她,若是她為了追隨一個異域的信仰、一個只承認一個神的信仰,就毀棄了她的第一個信仰,是會招來大不幸與懲罰的。但最終天主的恩慈,戰(zhàn)無不勝的天主的恩慈,又在此處獲勝。這位母親領洗,她的丈夫也因為她領洗,這樣,這一家三口便互相幫助、互相鼓勵,于我們不在時其信仰亦維持得更好。
一名少年所展現(xiàn)出的堅貞,也該贏得不可少的尊敬,況且是在他身為奴仆、無自由的條件下展現(xiàn)出的,而不是在日常生活和慣例中展現(xiàn)的。這名少年一開始隸屬于一名基督徒,這名基督徒又把他賣給一名異教徒主人,這名異教徒主人不知道這名仆人的信仰,命令他點香并擺在家里的佛像前。少年作為基督徒拒絕了,表示基督徒是不允許這么做的,主人吩咐自己做的任何事都不能不合他信奉的天主之律。
后來,少年跑去找從前的基督徒主人,抱怨他將自己賣給一名異教徒,使自己陷入做有違于信仰之事的危險。為了將少年從這種危險中解救出來,這名基督徒主人去找那名異教徒主人,告訴后者,其所買的奴仆是一名基督徒,請求他從今往后別命令仆人去做類似的事,這名仆人會一直忠誠地、帶著愛為他服務。異教徒主人便答應了,也照辦了,這名忠貞的仆人就勝利了,沒向巴耳(Baal)①《圣經(jīng)》中與耶穌角逐信眾的邪神。屈膝。
神父在這座城市逗留了幾日,其間,他的隨行修士去拜訪了高要(qu?nya?)的教徒。高要是鄰近廣州府的一處地方,這里耳目很多,非常危險,目前因與韃靼人在交戰(zhàn),更危險了,官員們擔心韃靼人在北方省份滋事的同時,澳門的葡萄牙人在南方生事。因為這些猜忌、危險,神父不能去看望這些基督徒,而命令修士去慰問、鼓勵教徒。修士用了幾天時間做了這些,給教徒們留下了一些書,可用于他們互相幫助,然后,就回去神父那里了。最后,他們二人就回到了杭州住院,他們奔波了約幾千里格,甚至更遠,跋山涉水,到了一些我們之前所未到的地方,但時勢不利,否則,所經(jīng)過的每一處都容易有所起獲。
對上??h進行了兩次傳教,上海是徐光啟的故鄉(xiāng)。
第一次是由龍華民會長去做的,人們看到他都喜出望外,高興的程度就與聽到教難消息時的悲傷一般。他們原以為我們所有神父都被趕出了中國,再也見不到了。
神父在那逗留期間,所有人都熱情高漲,為使所有人都能行告解,得到慰藉,神父對于任何工作都不推辭。
在這艱難時刻,神父付洗20人。其中,有一名受洗者讀書甚多,他花了很大功夫將能找到的我們的全部書籍抄錄一遍,又印出來,分發(fā)給眾教友。他說,他這樣做,是為了萬一他們的老師不幸被驅逐了,則還有老師的書留下來供他們學習。
還有一名新領洗者,年事已高,有人問他為什么在暮年還要更換信仰。他回答說:不久前他遇到了一名和尚,便問和尚,覺得基督宗教怎樣;和尚回答他說,事實是這樣的,那些宣揚基督教的人是在尋求真理,但我們致力于捕獲當下的收獲、利益。和尚的這句話自相矛盾,根據(jù)那公開的和令人生疑的種種跡象,他用自己的理智做出了判斷,于是,老者來尋我們,從我們這里接受了洗禮。
一名貴婦人的言談亦可資效法,她的一名婢女跟她對著干——我不知道是什么不好的事——在貴婦領洗的這天,她對婢女說,你犯下的冒犯我的錯,看在天主的愛的份上,我原諒你了;我犯了那么多錯,在我的生命中不知道冒犯了他多少次,今天他原諒了我。
還有一個更年長的人,踐行我們至圣誡命之事。這位教友的異教母親到了死亡邊緣,其他異教親戚卻來“幫忙”,使她不得好死,為了那一(死亡)時刻,他們帶來了大量的佛像,以陪伴瀕死者的靈魂。
因為基督徒兒子在家中設了一個圣像龕,異教徒親戚們就把佛像與圣像擺在了一起,無論兒子怎樣反對,也無法阻止他們,就不得以做了讓步。等到來的人都走了,他見光明與黑暗沒什么好并存的,基督與貝里雅耳(Belial)②《圣經(jīng)》中“哥林多人后書”第六章記載,貝里雅耳是與基督相對之“惡”的存在。既無法相處、又沒有相似度。他將親戚們置于其圣壇上的所有佛像都拿走,扔到公共道路上,當著所有鄰居的面焚毀。之后不久,碰巧有一名圍觀者生病了,鄰居中就起了流言,他們說那件壞事和其他壞事即將來臨——已經(jīng)使每個人都害怕了,因為他們?nèi)斡稍谧约旱难燮ぷ拥紫聼龤Я俗约旱纳?,既沒阻止也沒反抗這個在他們面前做出如此不敬之事的人?;酵绞顾麄儼察o下來,說道,你們都大大地錯了,沒有這個道理,如果那被燒了的神會來報仇,怎么是報在你們身上,讓你們來承受不幸,卻仍使我健康、平安,我才是焚燒你們神像的人啊!他們對此無話可說,“一個一個地都溜走了”(unus post unumexiebant)③《圣經(jīng)·新約·約翰福音》8:9,全文:“他們一聽這話,就從年老的開始到年幼的,一個一個地都溜走了,只留下耶穌一人和站在那里的婦人?!?,只留下基督徒一個人在那里享受著勝利。
對此間教徒的第二次巡閱是由畢方濟(Francesco Sambiasi,1582—1649)神父完成的,徐保祿進士的兒子④徐光啟獨子徐驥(1582—?),天主教徒,洗名約伯。以愛和熱情接待了他,其熱情程度與他的父相比也有過之而無不及。徐保祿的兒子是名秀才,品性賢良,是個榜樣,在整個地區(qū)沒有一個文人可以與之比肩?,F(xiàn)在,我們都從他那里得到愛和好客之情,徐保祿則正在幫我們的大忙,替我們向京城和全國各地的大官們說情,在他們的面前提起我們,用這些大官和用他寫的書來為我們擔保,這對我們幫助很大。而他的兒子尚做不到這些,既是因為他還缺少父親的學識,也是因為他還欠缺靠山、名望、信用、威望,以及由它們所派生出來的一切。在這個國家里,這些要素總是交織在一起的。
神父來聽教友們的告解,鼓舞他們,撫慰他們,他們滿懷熱忱奔走而來,甚至還有一名90歲的老者。他離這里差不多兩里格,聽說神父到了,是來聽教友告解的,便步行前來參加這項圣事。這位老者是當?shù)刈钣型?,大家全都因其威望慕名而來,各取所需;他也很樂意去為大家做事,并且不取分文(這在中國是罕見的)。他說,寧愿丟錢,也不能丟自己的價值和榮耀,而這些將是天主因為他所做的這一切而在另一段生命中賜予他的。
在新領洗的人當中,最讓和尚們感到難堪的是一名60歲的老人。這位老人曾是拜佛最勤快的香客之一,信佛已超過30年,在和尚所執(zhí)的職業(yè)活動中、在這個教的成員的禱告中,這位老人曾經(jīng)是宗教儀式的一名頭目、一名大師。他對此是如此醉心,又是如此執(zhí)著,有那么幾年他要持續(xù)不斷地做一件敬虔活動,還有幾年就要完成了;這件事是念誦一部佛經(jīng),約四萬字,每念一字要在地上磕一個頭,以示虔敬。他做這些事或其他事,總會得到周圍人的好評。正如圣良一世教宗在羅馬所說的,“被撒旦緊緊束縛的人,通過基督而獲得解放,便更為奇妙”(erat per diabolumtenaciusllligata , tantum per Christum estmirabiliusabsoluta)。①這是教宗圣良一世的一段布道詞,編號82,2(Sancti Leonis Magni, Tractatus,SERMO LXXXII,‘In Natali apostolorum Petri et Pauli’),見http://frcoulter.com/leo/latin/tractatus82.html,最后訪問日期:2017年7月2日?,F(xiàn)在他仍是如此熱情、勤奮,但所做的卻是不間歇地向之前被其謊言蒙蔽的人灌輸真理,規(guī)勸他們,將他們帶到教義要理的面前。眼見他體內(nèi)曾崇敬的魔被搗毀了,那些敬佛的人便甚討厭他,他們都認為他是一個背信棄義的人,對他們的神不忠心,認為他是一個敗家子、是一個揮霍者,輕易地就把這么多年的修行放棄了,這可是他經(jīng)過那么多的磨練才達到的。但他用另一種眼光來看待他所放棄的,他說,“我并不以為我已經(jīng)奪得,我只顧一件事:即忘盡我背后的,只向在我前面的奔馳。為達到目標,為爭取天主在基督耶穌內(nèi)召我向上爭奪的獎品?!雹凇妒ソ?jīng)·新約·腓立比書》3:13—14。
順道還拜訪了依納爵舉人,④孫元化(1581—1632)。關于孫元化,請參考黃一農(nóng):《天主教徒孫元化與明末傳華的西洋火炮》,《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第67本第4分,1996年,第911—966頁。他正做官,在這次教難中,掩護了畢方濟神父幾個月,神父這次返途予以回報,聽他告解,授以圣餐,為他一個尚未領洗入教的兒子施洗。做完這些之后,回到了杭州府。
本年度我們在該省有三人,包括兩位神父,一名修士。⑤其中一位神父為羅如望(Jean de Rocha,1566—1623),另一位神父及修士待確認。根據(jù)情勢和需要,他們有時聚合,有時分開,就以這種方式來牧養(yǎng)兩處的基督徒,一座是省城南昌(Naňchá),另一座是建昌府(Kieňcha),都是教徒們居住的主要城市。
我們在南昌的會友居住在伯多祿(Pedro)進士⑥此人待考。的宅邸,他是皇帝親戚,是皇族貴戚。他的品德、熱心、勤奮,以及在此次教難中他為我們的神父所做的所有事,鼓舞和慰藉了基督徒,這在去年已經(jīng)寫過。
其余基督徒崇奉生活都在照常運轉,就像神父在時一樣,因此,無須贅述。
在建昌府,萬德望(Va? Estev?o)①或王德望,此人待考。1615年年信中提到,Va? Estev?o是建昌開教的領路人,邀請南昌住院院長羅如望和修士邱良厚往建昌開教。他本人是一名退休官員的孫子。是重要的教徒,是所有教徒中最專心致志的。他曾經(jīng)是最愛佛的,是對佛事最用心的。在本次教難中,我們向皇帝奏本(Pue?)以自辯后,他立即令人抄寫了很多副本,在全城廣泛地散發(fā);還放在書房里,很多文人都會造訪他的書房,他分幾次送給五六個人,以向客人展示、談論我們。這樣,我們的無辜就為人所更好的了解,基督徒也更有熱情經(jīng)常參加彌撒和靈修活動。
對萬德望的這些行跡,他的兄弟瑪?shù)軄啠∕athias)②此人中文名待考。完全追隨、效仿,瑪?shù)軄喴彩墙虝念I袖之一,我們對他也已另外提到多次。
一名叫安當(Ant?o)的少年學生不輸于這里的任何人。他的年齡在十八九歲之間,與神父們談起天主之事從來不停,并向神父提出他的問題。在整個住院中,關于天主之事,沒有人知道得像安當一樣多,也沒有人表達得比他好,只要他說此類話題,其他人都不說話了。在思辨中,在日常中,沒人占其上風,也不可能比他做出更好的示范。他在向人傳授教理之時,散發(fā)著純真的氣息,這些純真也與這么小的年齡相符。
我們有理由稱其為荊棘中的百合。因為安當做這些時,他的祖父、父親、長兄都是浸淫于異教之徒,極度敵視我們的至圣律法。他們是魔教的教師,無法容忍安當是基督徒。但是,安當與他們不知道辯論了多少次,也不知道他贏了多少次,安當終于使他們閉嘴了?,F(xiàn)在,鑒于他已擺脫了與他們的爭論,他們就讓安當去當基督徒了,由著他的意愿生活。
安當生活在一個親屬都是異教徒的家族中,我們前有所述。他的一個女孩生了毛病,他哥哥的男孩也生病了,爺爺命人叫來了幾個魔鬼的宗教師,如巫醫(yī)一般來治療這兩個孩子。這些人穿著紅衣,在為病人做了一番禱告之后,一手執(zhí)刀,另一只手拿著一把鞭子,爬上屋頂,全力大喊大叫,砍著空氣,與空氣對打,說道,已將魔鬼劈開,魔鬼就是病因。
安當?shù)弥獱敔敯才帕诉@件事,且對此事保密,便匆匆地回到家里,等著和尚到來,和尚既來,便對他們說道,自己是一名基督徒,他不同意在他女兒身上施展魔鬼儀式。和尚們便與安當辯論,但是看到不能勝他,最后他們走了,不管他了。安當?shù)母赣H知道事情的經(jīng)過后,便在全家大發(fā)雷霆,從來沒有對兒子這樣不客氣。后來,老父又找來了和尚,來為孫子(即安當哥哥之子)祈福。這番祈福儀式所得到的結果就是病程大大延長,而天主立即就將健康還給了這名好的基督徒的女兒。安當及其他基督徒為此非常開心,那些逼迫安當?shù)挠H戚們甚為尷尬,不知該對他說什么。
一名貴婦人信仰的定力不足,天主立即對她施以懲罰。這名婦人正在分娩,命人叫來一名穩(wěn)婆,是名女僧,照顧著某一座廟庵。她接生得很好,沒有費多少力氣就生出來了。穩(wěn)婆將這一切都歸功于佛的幫助,為表示謝意,穩(wěn)婆請求這名女基督徒捐一些香油,用以供在佛前。于是女教徒就把供品給了她,但是,很快瓶里的香油就變質(zhì)了。翌日夜里,女教徒夢見她生的這個兒子在折磨她,預感最終她要失去這個孩子,他將在她這里死去。噩夢竟成真,男嬰在受洗的這天得了死癥,洗禮之后活了八天,每天都不吃奶,這令全家喪氣不已,如果不是教徒的話,孩子可能就被活埋了。如果見到孩子得了不治之癥,這里的異教徒通常這么做。但是,這位母親認為這是天主仁慈的懲罰,孩子通過這個懲罰得到救贖,母親則受到教育。
還有另一名基督徒,靠著一門手藝過活,固然合法,卻時刻面臨著良心的拷問。通常做這一行的名聲也不會好,其觸犯了(十誡的)第七誡。③羅明堅最早將“十誡”翻譯為中文,其《祖?zhèn)魈熘魇]》中,第七誡為“戒偷盜諸情”。則該教徒的營生或與盜賊發(fā)生關聯(lián),但具體為何種手藝,年信中未交代。他便第一次來懺悔,修士為他講解了這一誡,好讓他去告解,他聆聽后,便放棄了這門營生。他的父親,是一名剛入教的基督徒,不贊同兒子的這個決定。父親說,為了學習這門手藝,花費很大。但是,兒子的信念很堅定,寧可窮上天堂,不要富下地獄。為了說服父親,一次性解決父親在同一個問題上對他的叨擾,便叫上了父親還有一個叔叔一起來到我們住院,聽那名修士把他聽過的話再說一遍。我主以同樣的方式感化了他們,他們當天就懺悔了,因為他們是新教徒,之前還沒有懺悔過。這樣,兒子就解脫了,達成了其目的,也沒有人再煩擾他,令他不得安寧。
另外一名基督徒也展示了同樣的堅貞,他更令人欽佩,因為他更不害怕窮。他以庶民身份去與一名官員抗衡,而其他人都很害怕這名官員。該教徒是一名印工,官員讓他印刷一些題材無關緊要的書,他奉命拿來印刷了。這批完成之后,官員又交給他另外一些材料,關于佛的。他拒絕了多次不成,最終離職返回家里。他說,他信奉的教義不允許他印這類書。
這些基督徒就這樣展示對天主的忠誠,我主就這樣以一些神跡來鼓舞他們、慰藉他們,尤其是賜予他們對抗魔鬼的力量,以下兩個例子可窺一斑。
在建昌城郊坐落著一個村子,全村只有一個大戶人家,全村同姓,約有70名基督徒,全都表現(xiàn)很好。滕·雅各伯(TeJacobe)是他們的頭人,不僅受教徒的尊敬,也受其他異教徒親戚的尊敬。他是一個淳樸的人,且又平易近人,當一些異教徒打算信教時,就去叫他來為他們燒毀佛像。他們在生病時,他去他們家里拿走佛像,又在原處為他們擺救世主像。有的地方出現(xiàn)幾次魔鬼,他們就叫他將魔鬼驅趕出去。這些魔鬼今年在村中的幾戶人家游走,這幾家都明顯地感覺到了,魔鬼惡劣對待這些居民。一名戶主是異教徒,叫來一批魔鬼來把另一批趕出去,他叫來的是和尚,和尚要將那個折磨了大家許久的禍害趕到屋外。但是,一魔不降另一魔,和尚們誦再多經(jīng)、再怎么去求告、驅魔咒語念再多遍,惡靈卻一直在嘲笑他們。最終,通過一些基督徒的介紹,這名戶主知道了雅各伯,便托人懇請他來幫忙驅魔。這名被信仰武裝的優(yōu)秀基督徒就來了,他帶來了賜予他信心的圣像,進了屋后,將所有能找到的佛像都扔了出去,而代之以圣像,又在被冤家破壞最多的地方灑了很多圣水;他和其他幾名基督徒來祈禱,通過這種方式,魔鬼就逃走了,再也沒有回來,屋子沒了陰霾,住戶也安寧了。①此類驅魔的事例,在耶穌會中國年信中也很常見。
另一個村,距省城約四五里格,居住著一個農(nóng)民,是異教徒,魔鬼進入了他的20歲女兒的身體。這名父親因為女兒病魔纏身而憂心忡忡、陷入困境。為了找到良方,他將大量家產(chǎn)花費在魔鬼的宗教師身上,不停歇地宰殺活的動物用以獻佛,僅豬就宰殺了60多頭,但是,都白費了,沒有效果。
此時,他得知在自己村里,有一名基督徒醫(yī)生正在行醫(yī),因為任何救治方法他都想試,所以也把這名教徒叫來,看看他有沒有某一個土方子可讓魔鬼離身。
基督徒醫(yī)生為她貼上了耶穌至圣的名簽,他為這個中魔女子頻頻呼求,命令魔鬼因著那至圣名字的威力離開那女子。當和尚們在為那女子念咒驅魔時,不見奏效,女子還對和尚惡言惡語,加在她身上的巫術之物也被她扔還給他們。神奇的是,當基督徒命令她跪在救世主的像前,將頭磕地多次以示敬拜之時,她完全照做了,還很安靜、謙卑。于是,她在親戚們的驚訝中痊愈了,未受任何損傷,彷佛她的身上從來沒有被魔鬼寄居過。丈夫立即將她接回家里。丈夫是家里第一個受洗的,見證這個奇跡之后,這個女子和三個孩子就學習教義,以便也盡快去受洗。
天主之律便這樣進入了這個村子,他的名字在這里大獲全勝。我們盼望他的名字,通過目前他在這個副省傳教團的子弟們,不斷地制造出新的勝利。我們最親愛的全體神父、修士,請為我們代禱,我們在你們的祝福、祈禱、祭獻中。
發(fā)自中國澳門港,1618年12月7日
奉巡閱使神父之令
尊父您的賤子
陽瑪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