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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倫,是一位還是兩位
——詩人蘇格蘭身份問題在英國學界的認知變化

2018-02-20 00:17:44
學習與探索 2018年10期

宋 達

(中央民族大學 外語學院,北京100081)

不可否認,中國學術(shù)界對拜倫(George Byron,1788—1824)的譯介常受時代局勢的左右,但對拜倫作為經(jīng)典浪漫主義詩人的定位及其經(jīng)典詩篇的確定,則與英國主流文學無異。實際上,英國主流學界對拜倫的認識因拜倫自身的言行以及作為第一位把個人情感和行為直接訴諸公眾而有巨大國際聲望的詩人,充滿著矛盾。

眾所周知,無論英國社會經(jīng)歷怎樣的政治變遷和社會變革,卻始終堅守著英格蘭傳統(tǒng)價值體系,包括維護基督教多元化及其在市場經(jīng)濟發(fā)展中的作用,保留王室在民主進步中的地位,保守既有的社會治理方式等。但是,拜倫作為第一個直接影響民眾的詩人,他始終攻擊英國的議會制度、君主政體、核心價值觀,如1809年2月拜倫作為世襲貴族進入議會就作了兩次重要發(fā)言,即1812年2月發(fā)表的反對“懲戒勞工破壞機器法案”以及1812年4月支持參與愛爾蘭獨立運動的天主教徒解放法案。拜倫的成名作《閑散時刻》就引發(fā)了激烈爭論,此后他的創(chuàng)作并未改變這種趨勢,反而持續(xù)受到讀者的肯定。拜倫把這些思想和行為轉(zhuǎn)化為詩句和詩學思想,這對堅守秩序和傳統(tǒng)的英國社會無疑具有破壞作用?!堵?lián)合法案》頒布之后,英國在確保貴族既有利益的基礎上,推動發(fā)展資本主義經(jīng)濟的工業(yè)化和城市化,迅速成為世界上最大的制造業(yè)大國,這個過程中產(chǎn)生的許多環(huán)境成本和人力資源損耗的代價,都是由殖民地承擔的,但英國本土尤其是蘇格蘭地區(qū)同樣出現(xiàn)了社會經(jīng)濟不平等和階級矛盾加劇的現(xiàn)象。對此,拜倫的那些挑戰(zhàn)英國貴族主導的社會秩序和價值觀之作,雖然受到英格蘭正統(tǒng)批評家的反對,卻意外地契合了眾多讀者的憤懣情緒。由此,就出現(xiàn)了羅斯(Alan Rawes)的三卷本《蘇格蘭文學史》中所考察的奇特現(xiàn)象:1816年拜倫離婚后永久離開英國,關(guān)于他同性戀(Sodomy)和亂倫(Incest)的流言蜚語不脛而走,其聲望遭到重創(chuàng);《唐璜》第一、二章刊行后,許多評論家認為拜倫不道德和不嚴肅地重新敘述了傳說中的浪蕩子任性自由的故事,這是有教養(yǎng)的讀者難以容忍的。但實際上愛讀拜倫作品的英國讀者并未減少,只是構(gòu)成發(fā)生了變化——正版銷售不佳,但售價便宜的盜版盛行。于是拜倫1822年改變策略,出版低價位的袖珍版《唐璜》,銷售量迅速上升,可統(tǒng)計的讀者近50萬,甚至在他去世之后,讀者數(shù)量也有增無減[1]181-182。

在以第 1版《劍橋英國文學史》第 12卷(1914)、《簡明劍橋英國文學史》(1972)、桑德斯的《牛津簡明英國文學史》等為代表的英國主流學術(shù)成果中,①此外,還有多倫多大學英文系教授凱默(Thomas Keymer)和時任英國華威大學英文系教授約翰·米(John Mee)的《劍橋英國文學指南,1740—1830 年》(2004)、沙托克(Joane Shattock)的《劍橋英國文學指南,1830—1914年》(2010)等。拜倫都占據(jù)了重要位置。這些學術(shù)成果雖不同程度地涉及了拜倫在阿伯丁十年生活的經(jīng)歷,但普遍沒有強調(diào)蘇格蘭記憶及一半蘇格蘭身份對拜倫文學創(chuàng)作和神學思想產(chǎn)生的深刻影響。在初版《劍橋英國文學史》中,多是對拜倫作品本身的分析,最后的結(jié)論是,拜倫的長篇敘事詩中存在大量離題的插話、故事、插曲,“正是大量離題敘述(digressions),讀者反而能切近他。雖然斯威夫特和斯特恩在小說敘述中很有成效地運用了這種‘離題’敘述特點,但拜倫是第一個英國人(the first Englishman)在詩歌中自如運用離題話的(插話)。智慧、幽默和對他尖銳批評,在其離題性敘述中占有重要位置。嘲諷是他最大特色,他使我們相信‘若我取笑任何道德,就意味著我不會流淚’。這些睿智的離題話,是作者在嘲笑世界和進攻偽善政治(Cant Political)、偽善宗教(Cant Religious)、偽善道德(Cant Moral)時所找到的證明。歐洲早已把拜倫視為政治自由的先知。在他的敘事詩之諷刺中,他對生活的批評近乎完全是毀滅性的(Destructive)。我們喜歡他對沒有生機的制度和虛假的理念之冷酷揭露,樂于承認擊中偽善的重錘,正如在它們影響下有用一樣,對它們的觀察也是令人愉快的;但與此同時我們必須承認,他缺乏其同時代朋友雪萊那樣的建設性才能”[2]。不可否認,這樣的論述把拜倫詩歌的意義普遍化了,沒有看到蘇格蘭經(jīng)歷對他的影響,而以上認識拜倫的方式甚至結(jié)論性觀點,直接影響了后來英國學術(shù)界,并且決定了漢譯者的認知。

1930年,北新書局出版了在民國時影響甚廣的林惠元(1907—1933)的譯作——德爾默的《英國文學史》(1919),這部文學史完全沿襲了正統(tǒng)的英國文學史觀,認為拜倫是“歌頌自由的詩人。由旅行漫游想要達到自由和理想。熱誠地熱愛自然山水”,“是一個偉大而有魔力的人,但不是偉大導師和深刻的思想家,并且他時常寫出粗率的英文”[3]。這種論述也完全看不出拜倫是第一位直接作用于民眾的英國詩人之具體文學特征以及與蘇格蘭的關(guān)系,而這是1950年代之前中國學界對拜倫的基本認知,即視拜倫為浪漫主義時期的主要詩人,也是和蘇格蘭無關(guān)的詩人。

“二戰(zhàn)”之后,世界并沒有進入繼續(xù)共同遏制法西斯主義復活、建設人類和平的時代,而是很快進入了“冷戰(zhàn)”時期?!袄鋺?zhàn)”由美蘇主導,英國讓出了世界第一強國的位置,卻積極配合美國實施遏制共產(chǎn)主義的戰(zhàn)略。其實,“一戰(zhàn)”之后英國就日趨陷入危機,“一戰(zhàn)”在損耗歐洲殖民國家內(nèi)部力量的同時,也激活了各殖民地民族的解放運動。作為昔日的“日不落”帝國和世界上最大的殖民帝國,英國機智地把許多殖民地國家變成了自治領(lǐng),并于1926年在自治領(lǐng)與宗主國“共同忠于國王”的旗幟下,組建了本土英聯(lián)邦(Commonwealth of Nations)。1931年英國議會還通過了《威斯敏斯特法案》,確定了英屬自治領(lǐng)的獨立主權(quán)。就這樣,作為殖民主義產(chǎn)物的大英帝國不存在了,卻出現(xiàn)了由53個主權(quán)國家組成、共同遵英王為共同元首的英聯(lián)邦,設有聯(lián)邦政府首腦會議、亞太地區(qū)英聯(lián)邦政府首腦會議、聯(lián)邦財政部長會議及其他部長級專業(yè)會議,1965年起設立英聯(lián)邦秘書。在這種既要和西方國家一起共同應對共產(chǎn)主義,又要構(gòu)建統(tǒng)一的英聯(lián)邦的認同過程中,如何恰當?shù)貜浐嫌鴥?nèi)部分歧,重新編纂統(tǒng)一的英國文學史就變得更為重要。由此,在14卷本《劍橋英國文學史》的基礎上,英國著名文學史家桑普森(George Sampson,1873—1950)編纂了《簡明劍橋英國文學史》(1942)。這部文學史雖然在論述方面多有變化,卻仍然堅持英格蘭中心論或大不列顛化的文學史觀,與蘇格蘭讀者備受尊敬的彭斯和司各特等人一樣,對拜倫在歐洲大陸和蘇俄獲得的巨大聲望不以為然,指出“國外對他的理解和賞識,大大超過同胞。認為拜倫不過是單調(diào)的拜倫式人物的看法,是極其膚淺的。像其他偉大詩人一樣,拜倫永遠不失其本色。他突出之點是既生機勃勃,又變化多樣。只是在純粹抒情詩方面,拜倫稍見遜色。讀者不應該從選本中了解拜倫,《恰爾德·哈洛爾德游記》《審判的幻景》《唐璜》足以使任何有鑒賞力的讀者深信,拜倫不但是一位偉大詩人,而且世界上永遠需要這樣一位詩人去嘲笑卑鄙的事物,激勵那些高尚的事物”[4]16-17。

其實,拜倫在《唐璜》(1819—1824)中就已經(jīng)對自己身份有明確的表示:“我是半個蘇格蘭人血統(tǒng),成長為十足的蘇格蘭人,頭腦追隨著心?!边@就使得任何關(guān)于拜倫的傳記之作,都必然涉及拜倫在阿伯丁的經(jīng)歷,也意外地使這一兒童歲月受到“珍視”。但桑普森在《簡明劍橋英國文學史》中,雖對拜倫論述得極為詳細——寫到其父為躲避債務跑到法國,“他母親很快就把他帶到阿伯丁”,卻完全回避了拜倫在十年中發(fā)生的諸多重要事件,如去蘇格蘭高地游覽、與當?shù)氐奶K格蘭姑娘早戀等;尤其在論及“難以理解拜倫憤世嫉俗”的原因時,將其歸結(jié)為“人們忘記這位高傲的孩子,在他兒童歲月,因貧困潦倒,半瘋癲母親的盛怒之折磨,很少有哪位年輕詩人受過這么多苦”;認為“他突然成熟,令人驚嘆不已”,“流落異國,不渴望返回祖國”,遺體送回英國后遭到西敏寺拒絕,被安葬在托爾卡德的鄉(xiāng)村教堂墓地,就是這位偉大而著名的英國人的結(jié)局[4]16-17。換句話說,他雖提及拜倫的蘇格蘭經(jīng)歷,但基本上不能幫助讀者理解拜倫成為挑戰(zhàn)主流價值觀的浪漫主義詩人的原因。然而,這樣的論述卻未妨礙該作在英國乃至英聯(lián)邦中的地位——該書在1958年、1961年、1970年、1972年四次再版。此外,《牛津英國文學史》(1945—1965)除了注意到英國文學內(nèi)部更多的復雜性之外,敘述過程并未減弱統(tǒng)一的英國認同情懷;文學史家杰克(Ian Jack)主編的第10卷(1963)在論述拜倫時雖正視了拜倫傳記中的蘇格蘭事實,但在分析其作品和創(chuàng)作效應時這些事實卻沒有產(chǎn)生作用。

更有甚者,“冷戰(zhàn)”結(jié)束后,蘇格蘭和北愛爾蘭內(nèi)部要求獨立的訴求加劇,這就導致桑德斯的《牛津簡明英國文學史》并未肯定蘇格蘭文學的主體性價值,他在津津樂道于拜倫在英國和歐洲的巨大聲望時斷言,“拜倫詩歌體現(xiàn)了一種與眾不同的貴族式的個人主義,也許只有在這個意義上,拜倫才是激進的。假如拜倫在1820年把英國詩歌的可悲狀況歸罪于對蒲伯的荒謬而系統(tǒng)的貶低,那么他也就從未使自己成為現(xiàn)存文化代言人的角色。相反,他是以流放者和局外人的身份,清楚地表達其蔑視,而非僅僅是表示異議”[5]。這樣的意見同樣很巧妙地對拜倫詩歌及其意義進行了去語境化的處理,變成了拜倫有意識要進行文學革新,回避了拜倫要革新文學的根本原因。實際上,拜倫的文學業(yè)績及其影響力,是與他對英國社會現(xiàn)實的理解相關(guān)的。這種趨勢一直持續(xù)到21世紀,沙托克(Joane Shattock)主編的《劍橋英國文學指南,1830—1914年》(2010)有意識地不按編年史也不按地域敘述,而是根據(jù)“作者與著述事業(yè)”“讀者與讀者身份”“批評文化”“書寫生活”“大眾文化”“帝國和民族主義”“跨大西洋之關(guān)系”“和歐洲大陸交流”等重要的文學理論范疇和文學史事實論述英國文學的,把拜倫歸于“生活寫作”和“激進寫作”范疇之下,認為拜倫對激情寫作的詞源學理解是完全正確的,他以抽象的方式向讀者宣告了19世紀激進主義政治力量的偉大理想[6]。

可見,在英格蘭主導下建構(gòu)的統(tǒng)一的“英國文學史”中,因為蘇格蘭沒有獲得主體性地位,拜倫的蘇格蘭身份認同及其對自身文學活動的內(nèi)在影響力問題,也就無法得到積極面對,更遑論嚴肅闡釋。

然而,拜倫的一生都充滿了傳奇性:他在英國的紛爭、在歐洲的聲譽讓當時和后來的學者癡迷不已,出現(xiàn)了拜倫傳記研究的熱潮。這種具體研究得出的結(jié)論就與正統(tǒng)文學史家呈現(xiàn)出明顯的不一致性。

眾所周知,拜倫所引發(fā)的爭論或獲得的巨大反響,遠非文學作品本身。拜倫成名之后,文學界和上流社會津津樂道于他兒童時代的經(jīng)歷以及成為勛爵之后的私生活。如與拜倫同時代的高爾特(John Galt,1779—1839)的《拜倫勛爵傳》(1830),就在第二章明確指出“有必要考慮他兒童時代定居在蘇格蘭及其可能性的影響”,詳細描寫了拜倫在阿伯丁生活的經(jīng)歷,認為那里的大自然的美毫無疑問地觸動了他,所以他后來的許多詩篇才都寫到蘇格蘭高地特有的風景[7]。在英美出現(xiàn)的諸多拜倫傳之作中,重要的有馬錢德(Leslie A.Marchand)的《拜倫肖像》(1971)、布魯姆(Harold Bloom,1930—)考據(jù)詳細的《喬治·戈登·拜倫勛爵》(1986)、喬安娜·理查遜(Joanna Richardson)的《拜倫勛爵及其同時代的人:第六代拜倫男爵喬治·戈登·拜倫(1788—1824)傳,由拜倫本人及認識他的人所講述》(1988)、格羅斯克斯(Phyllis Grosskurth,1924—)的《有缺陷的天使》(1997)、麥卡錫(Fiona MacCarthy)的《拜倫:人生與傳奇》(2002)等等。而任何一部關(guān)于拜倫的傳記,都會不同程度地談及他和母親在阿伯丁生活的經(jīng)歷,以及這一經(jīng)歷對其后來文學活動的影響,諸如他的母親有蘇格蘭王室血統(tǒng),家族以節(jié)儉、重視教育、傾向于輝格黨人的政治觀等在當?shù)刂Q,她繼承有大筆財產(chǎn),但曾征戰(zhàn)美國的拜倫的父親放浪形骸,很快就耗盡了她的嫁妝,欠下了大筆債務。拜倫的母親在拜倫出生不久,就被迫一貧如洗地回到英國獨自撫育拜倫,帶著兒子來到蘇格蘭阿伯丁過著簡樸的生活。在此期間,拜倫雖沒能在當?shù)刭F族學校讀書,在普通學校成績一般、好斗,不過閱讀量卻很大,并受到加爾文教影響(七歲的拜倫,就開始關(guān)心原罪、得救、圣靈、上帝為何要該隱殺死兄弟亞伯等沉重問題),在母親指導下閱讀蘇格蘭語的《舊約·詩篇》……1796年拜倫去蘇格蘭高地旅行,感佩于那里的自然景觀,于是“覺得自己是真正的蘇格蘭人了”,那時他還對當?shù)匾晃淮骞眯〗悖ū斫悻旣悾┊a(chǎn)生了真摯之愛;直到1798年秋天,十歲的拜倫意外成了喬治·戈登·拜倫爵士,全家才離開阿伯丁去諾丁漢繼承遺產(chǎn)。離開阿伯丁的拜倫是戀戀不舍的,他凝視著蘇格蘭海灣和巨大荒野,凝視著蘇格蘭樹林和一片郁郁蔥蔥的草地,無限留戀[8]。

這些傳記內(nèi)容,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英國對拜倫的認識。著名的《牛津國民傳記詞典》(2004)收錄有麥甘(Jerome McGann)《第六代拜倫男爵喬治·戈登·拜倫》;同樣著名的《帕爾雷格夫拜倫文學詞典》也收錄了“阿伯丁”條目:“拜倫在此度過兒童大部分歲月之城。1789年,被母親帶到這里,1798年離開是因要作為拜倫勛爵繼承人?!独目るs志》保留了他的一些回憶錄?!盵9]在拜倫研究者邦恩(Sir James Drummond Bone)主編的《劍橋拜倫指南》(2004)中,也專門論述了“拜倫生平及其傳記作者們”,指出第六代拜倫男爵喬治·戈登·拜倫出生于英格蘭倫敦,卻有著蘇格蘭血統(tǒng),母親凱瑟琳·戈登(Catherine Gordon)是蘇格蘭富商之女,在拜倫出生不久,父親約翰·拜倫就遺棄家庭不知所蹤,拜倫跟隨母親在蘇格蘭的阿伯丁市皇后街一間公寓里度過了近十年節(jié)衣縮食的清貧生活,1794年入阿伯丁文法學校就讀,其間還曾連續(xù)多個夏天訪問蘇格蘭高地。1798年繼承拜倫爵士爵位,移居到諾丁漢,1799年才去倫敦[10]。

在拜倫傳記研究中,衍生出對拜倫和當時的文學界、政界之關(guān)系的考察,出現(xiàn)了布魯爾(William Brewer)《雪萊與拜倫的對話》(1994)、厄爾芬貝(Andrew Elfenbein)《拜倫與維多利亞女王時代的名人》(1995)、威爾克斯(Joanne Wilkes)《拜倫與斯塔爾夫人:天生的對立面》(1999)等力作。如《拜倫與維多利亞女王時代的名人》論述了卡萊爾、勃朗特、丁尼森、利頓(Bulwer-Lytton,1803—1873)、迪斯累利(Disraeli,1804—1881)和王爾德等后來名流對拜倫的評價,由此可以反觀出拜倫因其蘇格蘭、英國和歐洲之不同的身份認同,從而導致的行為怪異、思想極端,同時代與他交往的名人也都無法尊敬他。中國讀者若知道了英國學界的這些學術(shù)進展情況,對多方面認識拜倫文學活動,也會毫無疑問地改變簡單化判斷拜倫詩歌的做法的。

正因為拜倫傳記中有不可忽視的蘇格蘭因素,因而1960年代英國學術(shù)界對拜倫和蘇格蘭關(guān)系問題格外關(guān)注:赫爾斯(Nannie Katherine Hells)的《喬治·戈登爵士——蘇格蘭天才》(1966)概要論述了拜倫作為蘇格蘭文學家的情況。維蒂希(Kurt Wittig)因?qū)μK格蘭傳統(tǒng)有更加全面的理解在《文學中的蘇格蘭傳統(tǒng)》(1978)中大膽而又建設性地提議,“我們對于拜倫的作品將無法達到最全面的了解……除非考慮蘇格蘭傳統(tǒng)的方方面面”[11]。針對英格蘭學者主張,“追溯蘇格蘭對于拜倫影響的努力,似乎從沒有找到清晰明確的證據(jù)”,將拜倫和蘇格蘭文學傳統(tǒng)關(guān)聯(lián),最關(guān)鍵的在于不能把這些關(guān)聯(lián)局限于自傳范圍內(nèi)。1979年斯皮爾(Roderick S.Speer)的《拜倫和蘇格蘭文學傳統(tǒng)》(《蘇格蘭文學研究》)就聲言,“艾略特建議視拜倫為蘇格蘭詩人已經(jīng)四十余年。從那時起,蘇格蘭詩歌選集和蘇格蘭文學史也不再刻意回避拜倫在其中的恰當?shù)匚?,盡管一直言辭謹慎。這些選集尤其簡要介紹了拜倫,以及解釋了拜倫作品的廣泛適用性……一位蘇格蘭傳統(tǒng)的歷史學家提出理由贊成拜倫的蘇格蘭性,雖然這位作家并不用蘇格蘭語創(chuàng)作”。同時,還考證了拜倫早期部分詩受蘇格蘭文學的主題影響,拜倫終身珍視并受益和司各特的友誼,尤其是拜倫承認自己是“天生的半個蘇格蘭人……”尤其是拜倫對于自己的國籍有著深刻的自我意識——蘇格蘭乃他唯一聲明過的國籍歸屬。而拜倫開始創(chuàng)作《唐璜》時,似乎已經(jīng)關(guān)注到了著名的蘇格蘭詩人和評論家洛克哈特(Lockhart)的忠告,即應該寫些他現(xiàn)在最了解的社會[12]。

由此形成了英國學術(shù)界1980年代討論拜倫與蘇格蘭之關(guān)系的高峰,出現(xiàn)了湯姆·司各特(Tom Scott)把拜倫視為蘇格蘭詩人的《作為蘇格蘭詩人的拜倫》(1983),弗萊明(Anne Fleming)的《在英格蘭和蘇格蘭找尋拜倫:入門之書》(1988)甚至考證出拜倫在蘇格蘭和英格蘭留下的足跡,以及與相關(guān)作者的關(guān)系。1989年蘇格蘭開放大學和格拉斯哥大學聯(lián)合舉辦了“拜倫和蘇格蘭”專題研討會(Symposium on Byron and Scotland),考爾德(Angus Calder, 1942—2008)主編的《拜倫與蘇格蘭:激進分子還是花花公子?》(1989)考察了蘇格蘭對拜倫作品及政治傾向的滋養(yǎng)作用。通過對拜倫表面激進的自由主義及其在上流社會的地位進行評價,認為拜倫童年對蘇格蘭語言和宗教的體驗確實對其后來的詩歌和政治傾向產(chǎn)生了影響,由此指出1816年拜倫離開英國旅居歐洲時,主要寓居在西班牙、希臘、土耳其,他的離開不是因為對蘇格蘭失望,而是源于他對英格蘭上流社會對他私生活的非議,這加劇了他反抗當時的社會標準,寫詩抨擊社會的偽善。

自此,對拜倫和蘇格蘭關(guān)系的討論,在英國學術(shù)界便綿延不斷。例如,斯特布勒(Jane Stabler)主編的《朗曼拜倫批評指南》(1998)和《拜倫、詩學和歷史》(2002)都不回避蘇格蘭經(jīng)歷對拜倫創(chuàng)作的意義;尼什(William J.P.Neish)的《表情豐富的眼睛:拜倫的阿伯丁——若干地點、居民和詩歌》(2001)考證了拜倫在阿伯丁的足跡及其在詩歌創(chuàng)作中的反映;契克(Stephen Cheeke)的《拜倫與空間:歷史、翻譯和思鄉(xiāng)》(2003)論述了拜倫在離開蘇格蘭之后的文學創(chuàng)作中對故鄉(xiāng)的懷念;奧利弗(Susan Oliver,1955—)的《司各特、拜倫和文化相遇詩學》(2005)指出《恰爾德哈洛爾德游記》和《異教徒》等作品深受司各特所整理的蘇格蘭民歌民謠之影響[13]。斯皮的《拜倫與司各特:威弗萊小說和歷史相遇》(2009)詳細論述了拜倫在創(chuàng)作中如何受司各特歷史小說和蘇格蘭民歌之影響,如1812年司各特致信拜倫說“蘇格蘭母親般在召喚你”,后來拜倫在《唐璜》中以“我天生是半個蘇格蘭人,但成長為一個十足的蘇格蘭人”予以積極回應,以及拜倫詩歌創(chuàng)作中有哪些蘇格蘭因素。 迪夫(David Duff,1962—)和瓊斯(Cather-ine Jones,1970—)的《蘇格蘭、愛爾蘭和浪漫主義美學》(2007)、拉德克里夫(David Hill Radcliffe)的《拜倫與蘇格蘭的斯賓塞體詩》(2008)指出,在英格蘭看來,討論拜倫詩歌之所以新奇,是因為在詩體上有蘇格蘭的轉(zhuǎn)化。帕爾馬大學學者安格萊迪(Gioia Angeletti)的《拜倫勛爵和他者的話語:蘇格蘭、意大利和女性化》(2012)、羅斯(Alan Rawes)撰寫三卷本《蘇格蘭文學史》中的“拜倫”章節(jié)時詳細論述拜倫文學和蘇格蘭關(guān)系,從《唐璜》所說的“我天生就是半個蘇格蘭人”入手,詳細論述其蘇格蘭經(jīng)歷包括其母親凱瑟琳乃蘇格蘭國王詹姆斯一世第十二代,1789年帶著拜倫移居到阿伯丁,在近十年的生活期間如他知道了一些蘇格蘭文學經(jīng)典并掌握了不少蘇格蘭語、感受到了蘇格蘭教會的加爾文教色彩、體驗到了蘇格蘭高地的大自然之壯觀等,因為常在當?shù)芈搴占{加山(Lochnagar)和莫文山(Morven)之間的山谷戲玩。許多評論家注意到蘇格蘭的成長經(jīng)歷對拜倫文學活動的影響問題,如馬修·阿諾德(Matthew Arnold,1822—1888)的《同時代人關(guān)于拜倫的意見》(《〈拜倫詩選〉序言》,1881)皆論及拜倫反對正統(tǒng)觀念的“凱爾特人之泰坦精神(反叛社會和文藝等習俗)”(the Titanism of the Celt),這種精神反映在他生活中就是經(jīng)常激烈反對主流話語,反映在詩歌中就是題材越位、不遵守格律等;艾略特《拜倫》(1937)則認為,拜倫的詩歌展示了蘇格蘭加爾文派特性,其蘇格蘭經(jīng)歷和他感受到的蘇格蘭遺產(chǎn),為其創(chuàng)作提供了材料和靈感,《唐璜》的某些韻文在感覺上和意圖上更切近蘇格蘭詩人鄧巴風格而不是英格蘭詩歌,而司各特的詩給了拜倫心靈以多愁善感、真正的生命活力和能量,頭腦冷靜又外向、幽默和諷刺、某種通俗感、偶爾的虔誠,是最根本的蘇格蘭特質(zhì)(Scottish traits)。對一些蘇格蘭讀者而言,拜倫就是蘇格蘭詩人,他在身份認同上充滿著矛盾:他寫《英格蘭游吟詩人和愛丁堡評論家》(1809)之前,在哈羅公學和劍橋大學就學,密切接觸了英格蘭文學傳統(tǒng),因而在公眾場合自視為英格蘭吟游詩人(English bard)、喬治·拜倫變成了公眾人物拜倫勛爵,在《貝波》(Beppo,1818)中以英國詩人自居,以英國詩人身份享譽歐洲,歐洲也把他當作英國詩人來崇拜;他去倫敦不是把自己當作蘇格蘭人而是英格蘭貴族,在外國時,他更認同自己是歐洲人而不是英格蘭人;在《曼弗雷德》(1817)中贊賞歌德的《浮士德》,在《恰爾德·哈洛爾德游記》(1818)中則有意識推崇斯達爾夫人對歐洲民族的影響。拜倫從蘇格蘭人變成英格蘭人,再成為歐洲人,但每次變化都不壓倒前一個身份,晚期拜倫同時是英格蘭詩人和蘇格蘭詩人,《唐璜》最后章節(jié)就被稱之為“英格蘭詩章”(English cantos),在第十章拜倫又聲明“我是受傷了,但沒被殺死的與生俱來的蘇格蘭人(I“scotched,not killed”,the Scotchman in my blood)/并且我愛那里的山川與河水(And love the land of mountain and of flood)。在拜倫詩歌中反復出現(xiàn)“蘇格蘭人及其對蘇格蘭的愛”,《閑散時刻》的“冬天里的‘洛赫納加山脈下的洼地’”(Lachin y Gair),描寫了兒童時代的拜倫在迪谷(the Dee Valley)度假時的情景;在《唐璜》中引用“友誼天長地久”的詩句,“每位(Auld Lang Syne brings Scotland, one and all)/都穿著蘇格蘭格子呢裙,帶著蘇格蘭發(fā)髻,綠水青山,牽扯的溪流(Scotch plaids,Scotch snoods, the blue hills, and clear streams)”。 《恰爾德·哈洛爾德游記》(1816)也涉及了蘇格蘭民歌《卡梅倫聚會》(Cameron’s gathering),《群島》(1823)書寫蘇格蘭想象和拜倫本人對其感受。所以,在《愛丁堡蘇格蘭文學史》(2007)看來,“若拜倫是歐洲詩人,同時也是英國詩人;若他是英國詩人,則也是蘇格蘭詩人(he is an English poet,he is also a Scottish one)。其同時代人霍格(James Hogg)似乎早已知道這點。1814年7月,霍格致函拜倫說“很高興發(fā)現(xiàn)你是半個蘇格蘭人(you are half a Scotsman)”。這年8月,霍格又鼓勵拜倫訪問家鄉(xiāng)的山川河流[1]182。正因為身份的混雜,他的文學視野極為廣闊,因而能得到不同國度的讀者喜愛,如《恰爾德·哈洛爾德游記》第三、四章發(fā)表于司各特主編的《評論季刊》,該作同時在蘇格蘭、英格蘭和歐洲獲廣泛聲譽;《海盜》(1814)再大獲成功(一個月銷售2.5萬冊),并廣泛影響了歐洲知識界和政治生活。

蘇格蘭學界對于拜倫與蘇格蘭之關(guān)系問題的研究,對重建關(guān)于拜倫的知識體系很有意義。其中,愛丁堡大學教授哈蒙德(Bream Hammond)的《愛丁堡蘇格蘭浪漫主義指南》(2011)就專設“拜倫”章節(jié),在承認拜倫的蘇格蘭身份問題上,系統(tǒng)論述其長詩、抒情詩等創(chuàng)作的具體情況,揭示出拜倫作為浪漫主義文學家何以能身體力行的獨特性,并斷言“喬治·拜倫勛爵,是英國詩歌巔峰的一顆璀璨明星,但關(guān)于拜倫的真實國籍(nationality)問題,則非常復雜。拜倫是否是蘇格蘭作家,是爭論不休的命題,卻有據(jù)可循”[14]。

總之,20世紀以來英國關(guān)于拜倫的討論很豐富,涉及文學史、傳記和身份等不同方面,各有其不可替代的學術(shù)價值。但英國文學史家和蘇格蘭批評家之間存在著不可調(diào)和的矛盾:一方面,傳記研究提供了拜倫兒童時代在蘇格蘭經(jīng)歷的豐富史料,并說明它變成了拜倫身上的“蘇格蘭基因”,融入其思想和文學表達,尤其是自1970年代以來很興盛的拜倫與蘇格蘭之關(guān)系問題研究,解釋清楚了他何以在國會上公開支持愛爾蘭獨立;另一方面,主流英國文學史家承認拜倫在英國文學史上的重要地位,但對拜倫文學創(chuàng)作和行為對英國社會正統(tǒng)價值觀的破壞,則盡可能不和他的半個蘇格蘭身份關(guān)聯(lián)起來,而歸之于浪漫主義的一種類型;對把拜倫進行去蘇格蘭化的解釋,回避《唐璜》等作品中明確提及的蘇格蘭身份,屏蔽蘇格蘭學術(shù)界的創(chuàng)造性努力,造成了邦恩(Drummond Bone)的《劍橋拜倫指南》(2004)廣泛討論拜倫的各方面問題,如傳記、出版、抒情詩和長篇敘事詩、拜倫的創(chuàng)作和戲劇尤其是和莎士比亞關(guān)系、在歐洲接受、對后現(xiàn)代主義影響等問題,但就是不論及他和蘇格蘭關(guān)系。這也就意味著,拜倫形象在主流英國文學史的論述中已被固化。由此,反思百余年來拜倫漢譯史,不能僅僅滿足于劍橋牛津《英國文學史》關(guān)于拜倫的論述,必須放眼英美批評界,尤其是蘇格蘭學界對拜倫的多方面認識,以免把英國文學史上僵化的拜倫形象繼續(xù)移植到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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