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南理工大學建筑學院在過去的10余年時間里,有大量的本科畢業(yè)生選擇出國到名校深造,之后回國獨立創(chuàng)業(yè)的也越來越多,在珠三角形成了一眾極具創(chuàng)作活力的青年校友群體。與此同時,華工建筑學院的校友和在校生,近幾年在國內和國外的設計競賽中也屢屢獲獎、捷報頻傳。這種蓬勃生長的設計生態(tài),與華南的市場環(huán)境、建筑教育以及地域文化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本次沙龍邀請了10余位2000年以后入學的華南建院校友,他們大多有著國外留學深造的經歷,并在廣州和深圳從事著不同方向的創(chuàng)業(yè)和實踐;希望大家通過開放的形式,共同探討在行業(yè)變革背景下年青一代建筑學人的創(chuàng)業(yè)理念、發(fā)展體會以及對華南建筑教育的重新思考和感悟。
靳遠:感謝學院提供這個平臺,能讓我們這些年輕人也有機會一起公開地發(fā)表看法。各位年輕校友目前都處于創(chuàng)業(yè)的起步階段,我覺得東華剛落座提出的“尷尬”一詞與這個狀態(tài)非常契合,建議我們從這個主題開始討論。
1 沙龍合影
陳東華:以我個人為例,感覺目前的發(fā)展階段確實比較尷尬。可能尷尬也是一個需要直接面對的正常的現(xiàn)象?,F(xiàn)在我們這個年齡,聊學生時代有點稚嫩,聊實踐又有點“不夠姜”(老辣)。我們現(xiàn)在的獨立實踐不再是學生時代的天馬行空,也不會是面對市場的單純迎合。精致地落成有挑戰(zhàn)和突破的項目,是很難的。后來我嘗試在國際競賽上去“跳過”這種尷尬期。入圍立陶宛國家科技館的三個優(yōu)勝者是我一個偶然的機遇。這個方案反而“尷尬地”擊敗了我認識的很多美東高校的老師們,然而老師們卻鼓勵和支持我自己去獨立實踐。假如這個競賽沒有最終贏下來和很好地落成,我認為還是處于一種自我發(fā)展的“尷尬”。我目前是兩步走,一個是做國際有影響力的競賽,一個是做國內委托的落地項目。獨立實踐是一個需要時間去醞釀的過程。我曾經預估自己第一個滿意的作品是在我50歲左右的時候落成。在之前的這些年里,就是去積累和沉淀,它是一個長遠的過程,但這個過程中每時每刻都需要密集的(intense)的實踐(practice)和思考(thinking)。王慈航:我的尷尬期可能給一開始“被保護”的狀態(tài)推后了一點。從挪威卑爾根建筑學院畢業(yè)后,留在挪威工作了兩年,同一位挪威的老建筑師共事,做一個中國南方的私立學校,過程中老先生言傳身教,學到很多一手的設計方法。這個項目到現(xiàn)在做了3年,這期間也斷斷續(xù)續(xù)在中國和挪威之間往返,項目的甲方是一群希望為自己的孩子辦新式教育的家長,他們在整個過程中給予了我們非常大的自由度和信任,時間和經濟上都比較寬裕,相當于說我們在這個項目中處于一種被保護的狀態(tài)??梢哉f我們在職業(yè)生涯的開端便遇到了建筑師夢寐以求的甲方。這是一種幸運也是一種危險。
靳遠:被保護,它的對立狀態(tài)可能就是我工作室的現(xiàn)狀:在市場上摸爬滾打?
王慈航:在做學校項目的過程中,我和兩位合伙人也接了一些私人住宅的項目,然后正式在廣州成立了合作舍工作室,同時也開始面對各種不同的項目和甲方,這個時候,你說的摸爬滾打的狀態(tài)逐漸上來了:經歷了一些披星戴月的夜晚里做設計做到很high,但到最后卻一無所獲,因為各種原因沒有實現(xiàn),永遠停留在了圖紙上,也有的項目沒有以我們希望的方式建造出來。同時,經濟上的、時間上的壓力也開始多起來。
靳遠:我假設有3個原因:(1)設計本身的問題;(2)市場的原因;(3)就是尷尬,即年輕建筑師這一階段的必然性。
王慈航:三個方面都存在,我更傾向于從自己身上找原因。項目的失敗很多時候來自于一開始對這個項目可實現(xiàn)程度的理想化誤判,有經驗的問題。當經濟上的壓力上來以后,饑不擇食的狀態(tài)也容易催生誤判。
3 山谷中的家,合作舍(宋方舟,王慈航,羅健聰)
靳遠:又多了一個好詞兒:饑不擇食,我深有同感。華南的市場很茂盛,所以“饑”并不是缺項目,而是年輕建筑師那種原發(fā)性的施展欲和理想主義:項目概念階段我和兩位合伙人都會滿懷熱情地引導業(yè)主去投資一個更美好的空間,技術層面倚仗很多前輩的顧問意見,也算考慮周全,所以大部分時候都獲得了業(yè)主的認可。但隨后由于造價、工期等等原因設計開始打折扣,這是誤判,但不是錯誤,是對項目品質的“知其不可為而為之”,它最終會因為把控力和設計認可度的提升而變得“可為”。相比于東華,我和你可能要在意的不是50歲而是50次嘗試,可能我們這個尷尬期是需要“拼”過去的。
林海銳:相比于師兄們的獨立實踐,我顯然是受到了豎梁社的“保護”:2017年6月份左右,在我畢業(yè)后開始實踐的大約一年后,十分幸運地迎來了我自己的第一個落成項目——東莞白房子創(chuàng)客社區(qū),兢兢業(yè)業(yè)地工作一年后得到的這個成果,算是現(xiàn)階段我自己認知和價值觀的一個反映,是很多過程中的糾結與思考,大膽嘗試與小心克制,妥協(xié)與堅持,驚喜與遺憾的綜合反映;也是不斷調整自我,不斷泡在工地跟各個工種工人們切磋磨合,調整設計,慢慢從用力過猛的天馬行空模式轉變?yōu)榭酥谱晕?、適應現(xiàn)實條件的落地模式的成長過程的綜合反映,我認為這些過程中積累的財富是遠超過項目本身的。所以,我覺得尷尬或者說擺脫尷尬的這個過程,會是很重要的一筆財富,當這筆財富積累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我們才能自如地輸出。
陳東華:我們對尷尬的討論不應只是實踐上的。獨立建筑師的另外一個釋放能量的出口,可以是在思考和理論上。建筑師的獨立思考,是獨立實踐的重要一步。思想上不應該是尷尬的,反而應該是自由的。我最幸運的是,早期有大量時間獨立思考和獨立訓練,讓自己形成一個相對完整的、抵抗的、同時又是選擇性吸收的理論系統(tǒng)。以后的工作應該是在理論和實踐中不斷重復磨合:既在全球實踐中橫向地定位自己,也在學科歷史中縱向地定位自己。林海銳:關于東華師兄說的尷尬,我覺得是一名建筑師形成自己明確的建筑觀之前的一個自我審問的過程,這個過程需要我們不斷地去判斷與選擇,妥協(xié)與堅持,發(fā)散與克制,相對于學生時代的稚與成熟建筑師的姜,尷尬的點在于我們已經不得不學習面對這個真實的社會,既不是一味地退讓與妥協(xié),也不是不管不顧地脫俗,而是一種切磋與磨合,互相試探的過程。古語說四十而不惑,我想這個不惑就是尷尬之后達到一個平衡點能夠自如面對社會、相對從容的狀態(tài)。我本科畢業(yè)后一直在豎梁社工作,做的大部分都是比較實際的落地項目,相對獨立地經歷了兩個項目過程,有相對做的比較成功的,也有完成度比較低的,我應該算是帶著一定的保護與自由度在做事情。這個過程我覺得也是摸著石頭過河,有很多焦慮與緊張,有階段性的喜怒哀樂的交織。這個過程確實讓人感受到尷尬,當然也是很好的成長經歷。
陳嘉?。浩鋵嵦鲎陨?,放眼市場,我是看好中國建筑師在當下的實踐角色的。房地產市場從1990年開始啟蒙,2000年取消福利分房機制后開始騰飛,經歷2009年和2015年兩個頂峰后,走向平穩(wěn)發(fā)展。隨著城鎮(zhèn)化水平超過65%,以及計劃生育少子化的后果呈現(xiàn),房地產市場會有一個清晰的可預期的天花板。建筑設計畢業(yè)生的發(fā)展前景和房地產行業(yè)的興衰高度正相關。我們這波本科畢業(yè)5年左右的學生,畢業(yè)時代正好經歷房地產黃金時代的末尾,還是有一些意氣風發(fā)的感覺。然而隨著市場環(huán)境的急劇變化,我們心理和經濟上感覺的落差還是相當明顯的。在市場往專業(yè)化發(fā)展的大趨勢下,很多優(yōu)秀的設計師將開創(chuàng)自己的工作室,項目也會專注在某幾個特定功能/形式的領域,形成自己的品牌。更多的大設計院將往設計施工一體化的方向轉型。而甲方的設計部將強化建筑策劃和投資測算的能力。大浪淘沙,面對嚴峻的市場環(huán)境,只有最優(yōu)秀的、最有設計激情的、擁有最好身體的設計師才能存活下來繼續(xù)做設計。同時,由于前20年的高速發(fā)展,建筑學專業(yè)當仁不讓成為各大高校高分甚至是最高分的專業(yè),因此籠絡了全國最優(yōu)秀的一批人才。這波精英中的精英,如果歷經市場的變動和洗禮后仍能屹立不倒,將會成為推動建筑設計從規(guī)?;骄坊?,從標準化到個性化轉變的核心力量。
靳遠:你說的這種趨勢可以理解成建筑設計市場的精英化,我感覺歐美國家每次房地產的爆發(fā)與衰退都會產生一次設計圈的精英化。從芝加哥學派的瘋狂建設,現(xiàn)代主義的濫觴到二戰(zhàn)后社會保障房的大規(guī)模建設,也許可以武斷地說,建設高潮時的作品帶有趨同性,甚至是手法和模式多于思考。而這些高潮退去后留下的建筑師們依舊進行著生生不息的實踐和冷靜的思考,作品開始變得獨立和多樣化。因此我非常同意你的看法,我也很自信地從正值建設高潮的紐約辭職回到相對處于退潮期的國內開始自己的實踐,這也許不是中國房地產市場綻放的時機,但我相信這是我們創(chuàng)造出建筑學價值的時機,多少有種國家不幸詩家幸的意味。
陳嘉?。菏堑?,隨著更多獨立事務所的涌現(xiàn)以及帶有較強個人標簽色彩的作品落成,更多的建筑理論和建筑宣言將在這兩三個10年集中爆發(fā)。我感覺這些精英們的光芒將會照耀著整個房地產行業(yè)的星空二三十年。
靳遠:突然尷尬變成了星光燦爛,還是咱們甲方預言的!很高興我們能一起直面這些尷尬,我感覺咱們的話語里,有辛酸,有隱忍,有堅持,也有亢奮,很精彩。我最后舉兩組數(shù)據(jù),來自我內心的兩個英雄:羅西發(fā)表《城市建筑學》是35歲,庫哈斯發(fā)表《瘋狂的紐約》是34歲,可以說30歲時這兩人已經是非常有目標和立場了,但他們有影響的建成作品都是40歲以后的事情??上攵@兩位巨人在他們30歲時都曾這般和人探討過,在夜晚的燭光前投出上下而求索的身影。
靳遠:我設想今天的對話是由內至外的,剛才討論的尷尬的成長期是關于內心的理想和堅持,這是“內”,接下來我們討論一下“外”,會涉及到更廣的范圍,包括地域,學科,和咱們母校華工建筑學院。大家的經歷里有一點我很感興趣,張漢仰在北京OPEN四年半,做了一個半項目:坪山表演藝術中心和深圳的清華大學海洋中心,都在深圳,你如何看待你在北京做的南方實踐?
張漢仰:首先我發(fā)現(xiàn)深圳不代表南方,它更像是中國展現(xiàn)給世界看的一個“布景”,這也是為什么庫哈斯1990年代要來到這里研究中國。在這片相對自由、開放的土地上,獨立建筑師更有機會展現(xiàn)自己的才華。而現(xiàn)在的廣州,相較于民國和改革開放時的狀態(tài),開始有點固步自封、安于一隅了。外地的設計師,包括咱們的華工院,也鮮有做成廣州的重大項目。它比較像北方的市場的做法,本地的勢力瓜分當?shù)氐馁Y源,外人難以涉足。這可能也側面體現(xiàn)了廣州建筑圈相對沉悶,遠不及深圳建筑圈來的活躍、熱鬧。而我個人的經歷,感覺也不代表華工的學生。我雖然從小在廣州長大,但內心一直想跳開這片生活了近20年的地區(qū)。所以2013年我一路北上,去體驗北漂的生活,希望從外部來看待華南,尋找自我的定位。然后就開始了另一種“尷尬”的身份,住在二環(huán)胡同里,做著2000km外南方的項目,用粵語跟電話另一頭溝通項目的進展,這成了辦公室內一道奇觀。經過3年漫長持續(xù)的設計后,從2016年中回到南方,直接介入項目的施工。在這5年處于南北之間,奮戰(zhàn)在建筑第一線的工作經歷,我發(fā)覺南方人的韌性更強,用“太極”以柔克剛來做事情;而北方人更直,說一不二,有一種“死磕到底”的執(zhí)拗。所以,北方建筑師的作品有一種內在的連貫性,聲勢很大;而南方建筑師做的東西更雜,有一種埋頭干的“務實”精神,這更適應了本地蓬勃的實用主義商品經濟市場。
靳遠:提到南方時,華工的教育體系告訴我的首先是地域性、氣候性,可是我發(fā)現(xiàn)你回答我的首先是政治性,這個很有意思。趙永毅:現(xiàn)代主義開始之初,勒·柯布西耶就力圖把“新建筑五點”作為一種普適性宣言,希望推及到世界各地,他是站在一種全球化視野去構建他的建筑理想并付諸實踐的。相對于現(xiàn)代主義的“普適性”而言,我們現(xiàn)在討論的“華南”一詞,從誕生之初就帶有強烈的地域性,由于地理環(huán)境的差異而導致“華南”地區(qū)的氣候、文化、生活方式等會不同于其他地區(qū)。而中國是一個地域廣闊的國家,除了“華南”還有 “華北”“華東”“西北”等等不同區(qū)域……因而“華南”既是我身上的烙印,也是我衡量設計的一把標尺。在建筑實踐中,我會把“華南”不斷跟其他地區(qū)比對,找出其中的異同進行辨證的分析判斷,進而在建筑設計上逐步形成一種基于地域性的理性思考方式,同時這也是我在華工8年學習生涯中學到的最重要的思考方式之一——在華南早期現(xiàn)代主義先行者夏昌世先生,以及我的導師肖毅強教授身上,這種技術理性的特征都十分鮮明。珠三角區(qū)域本身是一個開放多元的城市群,有來自全國各地的建筑學教授,以及在華南學習后國外留學又回到華南的建筑師,這些都為華南注入世界各地的建筑思想。綜合來講,我覺得華南建筑學人是有著較為明顯的地域特征、思想又十分自由活躍的群體。
張漢仰:我個人最近是有一些擔心的,關于華南建筑學人這個群體。我們那時的學習模式可以叫做“集體主義”;而從我現(xiàn)在在華工帶設計課和期末評圖的觀察看,是轉向了“個人主義”。大家想法比較多,但課堂上,學生相互的交流卻比較少了,基本是各自看各自的方案,和老師、周圍環(huán)境的對抗性變弱了。以前大家都在系館集體畫圖、做模型、討論方案。這種有獨立系館的學習經歷使建筑學院凝聚力和集體性更強,包括我們當時上下級的交流是相當頻繁,特別是趕圖時的互助小組。
林海銳:我是比較積極看這件事的,畢竟我自己也屬于這一代學生。這是建院一種新的發(fā)展,就是越來越多小組化的學生學習團體的自發(fā)形成,以專業(yè)上某個方向的精進為目的的。其中既有已經有10年以上歷史的筑學社,也有前兩年的網紅——青設計,還有針對BIM、建構、參數(shù)化等方向的多個學習團體,往大了說有點像是建院里的各個學派。當然,受限于本科短短5年的時間限制,不太可能變成擁有一定學術主張的團體。但我開心的是,這個熱潮的形成是自發(fā)的,代表一種很強的主觀能動性和自由、活躍的學風,這是令人羨慕的。我舉幾個很重要的節(jié)點事件,一個是2013年的太陽能十項全能競賽,從自主組建團隊進入決賽獲得學校和學院支持,到最后以黑馬姿態(tài)拿下亞軍,以張漢仰師兄他們一級為核心的團隊在晚輩的我們看來既是傳說也是榜樣;然后是我們年級,在遺憾錯過十項全能競賽后就抱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成立“青設計”,嘗試從被動等待競賽機會轉變?yōu)橹鲃颖F自主研究學習,最后青設計的東江源團隊拿下WA社會公平優(yōu)勝獎。作為一個本科生團隊,有幸和劉家琨老師、李興剛老師等同臺領獎,也是一匹黑馬;我們在青設計成立之初,就一直提一個詞,叫自研究小組,意思是打破以往老師出題學生報名參加的課題研究模式,鼓勵學生自主提出課題,青設計工作室提供多方面支持的模式(招募隊友、聯(lián)系合適導師、提供一定的資金支持和課題申報經驗支持),自研究是青設計的精神內核。總的來說,這種多元化學習小組的熱潮,我認為首先根植于華工建院自由的學習土壤,然后也是一個幾代人不斷迭代孵化的階段成果,是值得我們期待和鼓勵的。
4 東江源環(huán)教中心改造(青設計)
林潤谷:這種自主性可以解讀為,今天的教育是越來越傾向于老師個人的喜好(preference),其實從另一方面看,也是學生自己的喜好(preference)。我認為這是一件好事,因為傳統(tǒng)的建筑通識教育在我們今天不一定是最優(yōu)化了,在培養(yǎng)專業(yè)建筑師外,我們還可以把建筑學當作一門批判和邏輯的工具。我來華工帶了兩個學期的設計課,一個學期叫機械臂的媒介重譯,讓學生重新去理解我們建筑學最新潮流中使用的機械臂,走出建造(fabrication)這個舒適區(qū)(comfort zone),創(chuàng)造性地去使用這個媒介。第二學期叫趣理論(Fun Theory),讓學生們通過一種設計有趣的東西,去影響城市空間和用戶的行為,往我們希望的美好的方向去引導。這兩個設計課都是鼓勵學生跳出建筑通識教育固有思維(think outside the box),從另一個維度、用另外一種方法來看待我們一直試圖用建筑學的知識去解決的問題,我覺得這些探討都很有意思。
張漢仰:聽完了你們的言論,正好打消了我剛才的疑慮,感覺現(xiàn)在學生慢慢有了自我意識,可以理解成學生組織的“自治性”。以前是老師帶領方向,學生一屆看一屆的模式。而現(xiàn)在這種“自治性”導致了學生將各自的興趣點,匯集成了組織自我學習、自我發(fā)展的模式,而并不是單一地向老師學習的方式。我這幾年走遍國內十幾所建筑學院,看看各自的狀態(tài),可能概括有偏頗:清華學生思想成熟,天大學生功底扎實,東南學生深耕理論,同濟學生緊跟潮流,但發(fā)現(xiàn)華工的教育是類似一種放養(yǎng)、一種無為而治的狀態(tài),這可能是華工的內核吧,讓學生自己去找路子。這正如我們ANY泛設計的manifesto:不拘泥于傳統(tǒng)的方式,通過廣泛的研究,采用一切可行的技術,進行創(chuàng)造性的設計,解答我們所面對的問題。梁劭肄:作為設計課老師,我還是談一下設計課本身:華工建筑學的教育可以在某種程度上把每次的訓練重點更突出一點,建筑學本科教育階段,可能重要的是讓學生學會在某些建筑議題(無論是形態(tài)、理論、結構、材料、空間、歷史、技術,甚至是生活、社會關系、政治經濟等層面上)中找到一些方法、切入點去深入研究、探討,再做出設計。通過一次次重點不一樣的設計課程,培養(yǎng)大家有意識地去找到所有學到的知識的聯(lián)系(因為建筑是所有這些問題的總和)。培養(yǎng)大家學習方法和激發(fā)大家對好的建筑的好奇心和追求,我認為是與學到特定的知識同等重要的。如果低年級的訓練夠扎實,高年級的專題課程其實也就是給學生提供一個很好地發(fā)揮自己個性興趣的場地。相對10年前的本科教育模式,我覺得這個改變是積極的改進。
陳東華:我會讓學生們去讀歷史,如果看不到自己在歷史里的位置,可能會很危險。歷史和理論是一體的。咱們學院像馮江老師和朱亦民老師等都是在這方面很有主張的老師。其實在歐美建筑學院里,個人研究強有力地影響整個學院的好例子有很多:最早的密斯在包豪斯,羅西在ETH,現(xiàn)在的埃森曼和奧雷利(Aureli)在耶魯。我們如果太關注設計本身,容易誤使手法成為設計,淪為手法主義。剛才我們說的學科和學生的自主性,應該從內到外地去創(chuàng)造價值,這個內,我認為是理論和歷史。
靳遠:我非常同意你的觀點,我在Rice時歷史與理論這門課的學業(yè)壓力完全不亞于設計課,而且這門課橫跨5個學期,最終教會了我一套比較有邏輯的認知體系。不知道不久的將來,高度自主的華工建筑學子會不會成立一個專攻這方面的小團體。我自己這些年在海外也是頻頻收到學弟學妹們各方面獲獎和自主實踐的消息,也讓我對回廣州開工作室更有信心?,F(xiàn)在多重建筑的團隊里有六七個來自華工建院的實習生,他們出色的學習能力和扎實的基本功保證了我們這個年輕事務所的設計質量。
靳遠:作為整個討論的總結,我覺得我們一上來說的是執(zhí)著的內心,之后討論的是自由的土壤。前者是我擬定這份訪談名單時就心里有數(shù)的,畢竟從本科入學到現(xiàn)在,和在座各位是相知10年的華工老戰(zhàn)友了。后者是喜出望外的楊柳新枝,讓我們感覺華南理工建筑學院可能是近10年發(fā)展最精進的建筑院校之一。最后,再次感謝學院給予的寶貴機遇,也感謝留下精彩觀點的各位同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