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泉壽
1.審判性工作的功能劃分。裁量和判斷實質上是審判權最基本的要素,由此推之,審判性工作可以按其功能劃分為審判裁斷性工作及審判事務性工作。其中,審判裁斷性工作部分呈現(xiàn)出了審判權所兼具的決策權和判斷權特性,它主要由三部分內容構成:(1)事實認定:以當前的零散證據(jù)為依據(jù),借助邏輯轉換方式將分散的法律事實組合形成證據(jù)鏈,進而推知業(yè)已發(fā)生的客觀事實的心證過程;(2)法律適用:依據(jù)推定的法律事實正確適用法律的專門活動;(3)案件裁判,或稱審判決策:主要以事實為依據(jù)、以法律為準繩,對當事人間的權責關系進行確認或區(qū)分。一言以蔽之,亦可以將審判裁斷性工作視同為:在審理民事案件程序中,具有個案裁判特性的審判工作應當由員額法官獨立實施或當場實施,其他人員不能越俎代庖。
而所謂的審判事務性工作,主要是指在審理民事案件各流程節(jié)點中,即便各個節(jié)點均需相應的專業(yè)水準,但因其僅為純粹性程序操作或重復性流程掌控,或并未具備獨立裁判特性等硬性要求,對具體實施者是否具有較高的法學專業(yè)素養(yǎng)、裁斷能力水平并不甚嚴格,因而可由書記員、法官助理或司法技術人員等輔助人員獨自完成或親自主持的工作。
從民事案件審判流程來看,可細分為送達 (閱卷)、訴中保全、調解、庭前準備、庭審、合議定案、裁判文書擬定與制作、卷宗歸檔等節(jié)點。依據(jù)各節(jié)點的特征,可以判定庭審、案件合議、制作裁判文書這三項流程屬于審判裁斷性工作,應當由民事法官獨立完成。而剩余的流程應屬于審判事務性工作,它們可以劃分為兩種類型:(1)司法技術性事務,由閱卷、財產保全、組織調解、庭前調查、擬定裁判文書等環(huán)節(jié)構成,這類工作的擔負必須具備一定的法律專業(yè)知識及指揮技能,且在處理思路上必須與民事法官的審理思路相互承接,因而該類流程應當由具有扎實的法律基礎及豐富的司法閱歷的法官助理來擔負;(2)純事務性工作,由送達、庭審、卷宗歸檔等環(huán)節(jié)構成,該類工作雖需要一定的專業(yè)要求,但交由接受過法律教育、有相應處理能力的書記員來擔負,是足以勝任的。當審判事務性工作均交由書記員、法官助理、司法技術人員等人員實施時,就可以明確細化民事法官同書記員、法官助理、司法技術人員、司法警察等人員間的職能配置,從而使民事法官可以從瑣碎的輔助工作中脫離開來,全身心地投入到審判裁斷性工作中,最終實現(xiàn)審判質效的提高,審判資源的優(yōu)化,法官精英化進程的加快及司法公信力質的提升。
2.影響審判裁斷性工作效率的要素。民事法官工作量是多少才屬于最優(yōu)?這必須綜合分析引致民事法官辦案效率下降的諸多主客觀要素。司法實踐中,引致民事法官工作量降低的原因較多,比如在客觀方面,主要有個體案件量、案件處理復雜程度、后勤服務質量等;而在主觀方面,包括民事法官司法能力強弱、身體健康狀況、個體對工作的專注程度、當事人的應訴能力、民事法官與輔助人員職能分工情況及配置是否合理等??陀^原因能夠借助量化分析進行計算,但主觀因子卻無法通過量化分析來計算,僅能以問卷調查等方式獲得感觀層面的結論。
本文以A市10個基層法院的50位一線民事法官的工作量為研究對象,①從A市每個基層法院中選取5名民事法官,并考慮到這些法官的年齡、學歷、性別比例,35周歲以下的占48%,35周歲以上的占52%;本科及以下的占60%,碩士及以上的占40%;男性法官占56%,女性法官占44%。這既保證不同人群審判技能的差異及經驗對審判時間的參與度等因素,可以保證本次調查數(shù)據(jù)的結論更符合A市實際。對每個民事案件各流程時耗進行量化調查分析。
1.量化分析的前提條件之一:固定的工作時間。為了保證量化分析數(shù)據(jù)來源的客觀真實性,我們以2016年1月1日至2016年12月31日為一個統(tǒng)計周期,排除正常的休息日及法定節(jié)假日,可以得出法官的法定工作時間為250天 (366天-116天);每天法定工作時間為8小時,但排除每日正常的合理耗時,我們應以每天7小時測算民事法官工作量,同時,考慮到民事法官每年應當享有至少5天的法定年休等假期權利,我們可據(jù)此測算出民事法官一年標準的工作時間為1690小時(250天×7小時-12小時×5天)。此外,除上述的標準工作時間外,我們慮及民事法官還需要參與各項會議、培訓、活動、出差、參與合議庭案件等,為確保民事法官年均合理工作量最大程度接近客觀真實,極有必要將這些時耗排除出去。根據(jù)筆者對50名一線民事法官進行訪談記錄,可以測算出民事法官每年的非審判工作時間為323小時 (表1)。因此,民事法官一年的合理辦案時間為1367小時 (1690小時-323小時)。
2.量化分析的前提條件之二:固定的個案時耗。根據(jù)民事訴訟法的規(guī)定,我們可以將民事審理階段劃分為送達、財產保全、調解、處理當事人來電、來訪、庭前準備、庭審、合議庭合議、裁判文書制作、判后答疑、卷宗歸檔等環(huán)節(jié),并通過訪談問卷、庭審視頻分析來測算民事個案平均時耗。
表1:一線民事法官參加會議等非主辦案件時間②(單位為小時)
表2:單個民事案件處理流程及時耗③
從表2相關數(shù)據(jù)可以推知,對于個別節(jié)點存在百分比頻率的,必須用案件審理平均時耗乘以百分比,才可得出該節(jié)點需要的平均時耗;而各節(jié)點平均時耗相加便可測算出民事法官審判性工作的平均時耗,審判裁斷性工作節(jié)點平均時耗相加便可測算出個案審判裁判性工作的平均時耗,審判事務性工作節(jié)點平均時耗相加便可測算出個案審判事務性工作的平均時耗??偟膩碚f,具體測算公式如下:
個案審理平均時耗:
②表格的數(shù)據(jù)為近三年的均值。
③該表數(shù)據(jù)來源于50名民事法官訪談記錄,但對系列案件及起訴后自動撤訴的案件影響因素不予考慮。
簡易程序審判性工作平均時耗=T1+T2+T3+T4+T5+T6+T7+T8+T9+T10+T11+T12+T13+
T14=9.36小時
普通程序審判性工作平均時耗=T1+T2+T3+T4+T5+T6+T7+T8+T9+T10+T11+T12+T13+
T14=22.85小時
當前民事法官個案審判的平均時耗:
簡易程序平均時耗=T2+T5+T6+T7+T8+T10+T11+T12+T13=6.62小時
普通程序平均時耗=T2+T5+T6+T7+T8+T10+T11+T12+T13=18.59小時
當前個案事務性工作平均時耗:
簡易程序平均時耗=T1+T3+T4+T7+T9+T14=3.52小時
普通程序平均時耗=T1+T3+T4+T7+T9+T14=6.96小時
合理的個案審判裁斷性工作平均時耗:
簡易程序平均時耗=T6+T7+T8+T10+T12+T13=3.39小時
普通程序平均時耗=T6+T7+T8+T10+T12+T13=11.3小時
合理的個案審判事務性工作平均時耗:
簡易程序平均時耗=T1+T2+T3+T4+T5+T7+T8+T9+T11+T14=7.05小時
普通程序平均時耗=T1+T2+T3+T4+T5+T7+T8+T9+T11+T14=14.62小時
合理的個案司法技術性工作平均時耗:
簡易程序平均時耗=T2+T3+T5+T8+T9+T11=4.63小時
普通程序平均時耗=T2+T3+T5+T8+T9+T11=8.94小時
合理的個案純事務性工作平均時耗:
簡易程序平均時耗=T1+T4+T7+T14=2.42小時
普通程序平均時耗=T1+T4+T7+T14=5.68小時
2016年,A市10個基層法院適用普通程序的民事案件占比為38.37%,據(jù)此可以測算出在審判單元結構未進行優(yōu)化配置境遇下,當前的民事法官個案平均時耗為11.2小時 (6.62小時×61.63%+18.59小時×38.37%);而在司法體制改革優(yōu)化法官及輔助人員職能分工的背景下,員額法官辦理合理的民事個案裁判性工作平均時耗為6.43小時 (3.39小時×61.63%+11.3小時×38.37%),此外,合理的個案事務性工作平均時耗為9.95小時 (7.05小時×61.63%+14.62小時×38.37%),合理的審判事務性工作平均時耗與合理的審判裁判性工作平均時耗比約為1.54∶1。也即,在當前的審判單元設置情形下,必須逐漸增加與民事法官員額相互匹配的審判事務性工作人員。
3.民事法官合理工作量的計算。依據(jù) “法官合理的審理時耗÷個案審理平均時耗=法官辦案數(shù)額”或 “法官合理的審理時耗÷個案審判裁斷性工作平均時耗=法官審判裁判性工作量”這兩種測量公式,可以測算出當前審判職能未合理分工狀況下民事法官辦案量為1367小時÷11.2小時=122件及合理配置審判事務性工作人員后審判案件量為1367小時÷6.63小時=212件。
4.法官意愿與計算結論相比較。筆者在對A市10個基層法院的50名一線民事法官進行訪談調查時,提問一線民事法官根據(jù)個人能力及客觀實際估算個人年均可能辦理案件數(shù)值,及在未進行加班前提下年均可審理最高限額的案件數(shù)值。從訪談數(shù)據(jù)可以看出,10個基層法院50名一線民事法官年均意愿辦理案件數(shù)值為168件,可辦的最高限額案件數(shù)值年均為320件。盡管民事法官意愿的辦理案件數(shù)值低于合理工作量,但其最高限額的案件數(shù)均值則已超過了前述的合理工作量,而這主要是因為基層一線民事法官超出正常的工作時間來辦理大量的案件。
1.現(xiàn)狀。非常規(guī)的工作量業(yè)已成為民事法官司空見慣的怪狀,特別是經濟發(fā)達地區(qū)的中基層法院的一線民事法官。誠然,一線民事法官一直以來猶如高度旋轉的陀螺般處于緊張的非正常工作狀態(tài)之中,在單位 “白加黑、五加二”加班是習以為常的,部分民事法官甚至需要攜帶案件回家在夜深人靜時奮筆擬寫裁判文書;為了在審限內審結案件主動放棄休年假等假期的權利,有時即便是有病痛了,如果不是必須住院的均按時上班,更嚴重的是有些民事法官在住院期間亦攜帶卷宗趕寫裁判文書。尤其是年終清案階段,部分基層法院民事法官不被批準休假,必須自覺周末回單位加班。此外,平?;救狈⒓优嘤?、學習的時間。正因為經年累月處于這種高負荷、高強度且缺乏正常養(yǎng)精蓄銳機會的環(huán)境下工作,民事法官們疲憊不堪,部分民事法官甚至長期帶病工作。如此沉重的工作負荷,定然使民事法官在單個案件有效時間分配上捉襟見肘,這反過來也對案件處理的質效產生巨大的影響。從A市10個基層法院2016年度民事法官人均辦案情況及一線民事法官人均辦案量來看,民事法官人均可辦案件數(shù)值在166件左右,而一線民事法官人均辦結案件數(shù)值高達242件,甚至一些民事法官可辦案件數(shù)值大于300件,這已大幅度超過民事法官合理的辦案數(shù)值。
2.反思。當前,民事法官工作負荷已然超出合理案件量的根本原因主要有三點。其一是民事案件急劇增長與民事法官員額不成比例,特別是立案登記制改革開始實施后,越來越多的民事案件進入司法審判程序,而民事法官員額并沒有出現(xiàn)實質性增長,反而由于諸多因素引致調崗、辭職潮的發(fā)生而不斷縮減。其二是一線民事法官員額偏少,致使民事審判資源嚴重匱乏。比如,A市E區(qū)法院一線民事法官19名,僅占全院77名法官的24%,卻要審理占全院81%的案件量。其三是民事審判輔助員額配置不科學。A市基層法院的民事法官大多數(shù)沒有配備法官助理,甚至在一些法院1名書記員要協(xié)助2至3名民事法官處理事務性工作,工作量嚴重負荷,而且在事實上亦未能實現(xiàn)為民事法官減壓的預期效果。
因而,怎樣提升民事法官在非合理工作量情況下的審判質效,是此次司法改革的歸結點。結合上述原因分析,當前可通過合理工作量的確定固定法官員額,且需按照輔助人員合理工作量科學配置審判單元,便可在一定程度上有效根治當前存在的問題。
1.民事員額法官數(shù)值的概念及測算。所謂的民事員額法官數(shù)值,主要指不超過現(xiàn)有的政法員額編制,參照所在法院管轄區(qū)域面積、人口總數(shù)、民事案件數(shù)量、經濟發(fā)展程度等主客觀因素,明確某一法院民事入額法官的數(shù)值,真正把理論基礎扎實、審判經驗豐富、符合入額條件的一線民事辦案人員確認為入額法官,從而形成由民事法官、法官助理、書記員合理分工配合的新審判單元。在域外法院,通行的做法是首先要確定民事法官的員額。概言之,就是要根據(jù)民事案件總量、法院設置、區(qū)域人口數(shù)值等要素來確定民事法官額數(shù),讓民事法官統(tǒng)一行使民事審判權。其顯著特征是民事法官員額固定化,也即各法院民事法官人數(shù)一經固定后要保持基本的穩(wěn)定,不得隨意增減。查閱當前法官員額改革先行探索的法院對外公布的入額法官占比,數(shù)據(jù)顯示各省基本一致地固定本區(qū)域內的法官員額占比達到39%,且員額法官數(shù)值傾斜于基層。例如,上海市高院最先公布法官、司法輔助人員和行政管理人員比例為33%、52%和15%,④楊金志、黃安琪:《檢察官 “員額制”:專業(yè)化、職業(yè)化,最終是精英化》,新華網:http://news.xinhuanet.com/2015-04/16/c_1114996516.htm,2017年7月21日訪問。這意味著改革之后的上海法院系統(tǒng),67%的人員為司法輔助人員和行政人員,為法官服務。⑤但隨后上海市將法官員額占比提升為39%,這意味著更多的法官留在審判一線。再如,吉林確定在未來的三至五年,該省法院法官占法院工作人員的比例將控制在39%,而基層法院的比例會更高一些,將達到40%。⑥王殿學:《法官員額改革提高法官比例》,載 《南方都市報》2015年3月13日。但上述試點地法院均沒有明確民事法官的員額比例。
2.固定法官數(shù)值占比并不能因案制宜,且不符合各法院實情。員額制的顯著特性是實現(xiàn)對法官數(shù)額的控制和人員的有效管理。以A市C區(qū)法院為例,近三年年均案值增長12.73%,但法官人數(shù)基本不變,保持在47名左右,占了所在院政法編制數(shù)的43%。如果依照39%的法官員額占比計算,則C區(qū)法院實際上需減少5名 (47-108×39%)法官。所以說,該院法官數(shù)額的減少與當前越趨暴增的案件量更不能相互匹配。更何況,民事、行政、刑事、執(zhí)行案件各環(huán)節(jié)需時不同,所需配備的法官員額自然迥異。因而,怎樣在改革員額制進程中,既不超過員額法官的限額條件,又能有效化解人案矛盾突出的問題,是穩(wěn)步推進改革必須面對的疑難。
3.合理配置民事法官及輔助人員職能更符合各級法院的實際需求。當前,中基層法院審案壓力極大,如果依照39%的法官員額占比,定然對既存的不堪重壓的狀況形成更大的擠壓。所以,在加快改革法官員額制進程中,入額法官人數(shù)傾斜于人案矛盾尖銳的中基層法院的結論已取得較為一致的認同。以A市D法院為實證分析,筆者選取四種減持民事法官審判裁斷性工作量 (表3)進行分析及選取39%、43%、47%、51%、55%五項員額占比進行人均結案數(shù)對比 (表4),發(fā)現(xiàn)減持當前的民事法官審判性工作量與A市D區(qū)法院的人均結案數(shù)的實際狀況相互匹配。
表3:D法院轉移法官職能下人均結案數(shù)對比
表4:D法院增加法官員額占比下人均結案數(shù)
從上述表3、表4可以推知,減持民事法官審判性工作量,更接近A市轄區(qū)法院的實際狀況。不過,當前推進法官進員額制改革的情況并不容樂觀,仍必須計算合理工作量情況下的民事員額法官數(shù)值的占比。
1.計算方法。測算民事員額法官占比必須顧及的影響因子較多且繁復,關涉到多方面內容,比如法院所在地的人口結構、案件值及復雜程度、經濟發(fā)展層次等因素。此外,后勤保障全面與否、司法事務性工作人員的合理配置、交通是否四通發(fā)達等因素均與民事員額法官占比的測算在某種程度上存在關聯(lián)。從 “投入-產出”效益的角度來估量,測算民事員額法官數(shù)值,最為關鍵的是要依據(jù)案件量值所需時耗,來考量到底需要至少多少人物力投入。相對于各個法院來說,民事員額法官數(shù)額多少主要由兩方面因素決定:(1)該院一年新收民事案件量;(2)民事法官一年合理的辦案量。從靜態(tài)上計算,某個具體法院需要的民事員額法官數(shù)額即是上述兩方面因素之比,概言之,即為:民事員額法官數(shù)額=各個法院年新收民事案件量÷民事法官年均可以辦理的案件量,或者為:民事員額法官數(shù)額=年民事案件量÷(民事法官合理辦案時間÷合理的單個民事案件審判裁斷性工作時耗)。在對民事法官工作量進行中肯評價及測算的基礎上,辦理案件數(shù)值作為民事法官審判工作的最直觀的量化方式,不失為計算民事員額法官數(shù)額的最直接的根據(jù)。不過,在理論預期中,某個具體法院到底需要至少多少名民事法官,就由該院所需辦理的民事案件總量,或者說年均民事案件量進行計算及一年的合理辦案時間、具體的一線民事法官合理的審判裁斷性工作量來判斷。也即在理論期望中民事員額法官數(shù)額=年均民事案件量÷審判裁斷性工作量。審判裁斷性工作量是上下浮動的,⑦這因為各個法院一年的合理工作時間是浮動的,它的主要影響因素為法官一年需要休年假及不固定的婚產假等法定時間。同時,非審判時間也即參加會議、培訓、出差及普通程序的適應情況等均對民事法官一年的合理工作時間有較大的影響。此外案件類型、任務頻次、任務復雜性等因素也對合理工作時間影響很大。參見屈向東:《以案定編與法官員額的模型測算》,載 《現(xiàn)代法學》2016年第3期。因而民事員額法官數(shù)額必然的狀態(tài)亦是上下浮動的,⑧法官員額制要求法官數(shù)量的固定化,但是不能認為這種固定化就是一成不變、從一而終的,而是根據(jù)實際情況的變化相應地增加或減少法官員額。參見拜榮靜:《法官員額制的新問題及其應對》,載 《蘇州大學學報 (哲學社會科學版)》2016年第2期。僅為相對確定,并非一經形成便不再改變。也即民事入額法院數(shù)值隨著非審判工作時間的增減在靜態(tài)的審判裁斷性工作數(shù)值上下浮動,均應予以認可。但在固定民事員額法官數(shù)值前,必須全面考量到員額制改革試點階段各類人員配置分工未能一蹴而就,所以宜寬緊結合,給予五年的過渡期,讓民事法官員額逐漸回歸合理數(shù)值。⑨有學者認為,在過渡期內,非員額法官仍保留法官資格和原有的法官待遇,享有與員額法官一樣的完整的審判權,但不能享受司法改革給員額法官提高的薪酬待遇;過渡期過后,非員額法官無法順利 “入額”的,將取消其法官資格。這種做法,既能為未來的發(fā)展留足空間,也有利于保持法官隊伍的穩(wěn)定,減少改革的阻力,而且待遇的差別還會迫使非員額法官競相向員額法官看齊,形成一種見賢思齊、尊重人才的良好風氣。筆者贊同這一觀點。參見劉斌:《從法官 “離職”現(xiàn)象看法官員額制改革的制度邏輯》,載 《法學》2015年第10期。
2.計算步驟。按照A市D、E區(qū)法院2016年受理民事案件量及計算出來的民事法官合理工作量,能夠固定該兩院的民事員額法官數(shù)值。經計算,以民事案件受理量和合理工作量為基數(shù),D區(qū)法院需安排42名一線民事法官;E區(qū)法院需安排30名一線民事法官 (表5)。
3.計算結論。根據(jù)合理的審判裁斷性工作量來計算民事員額法官數(shù)值,比較符合各地民事審判
考察對象 20 16年受理民事案件數(shù) 民事法官年合理工作量 固定民事法官員額⑩D區(qū)法院 8734件 212件 42人E區(qū)法院 6228件 212件 30人
表5:A市D、E區(qū)法院固定民事法官員額一覽表工作實情。更何況,各個法院民事法官合理的審判裁斷性工作量數(shù)值均存在差異。這就需要在測算民事法官員額時,對每個具體法院的民事案件總量及審判裁斷性工作平均時耗、一年的合理辦案時間進行精確測算。同樣,根據(jù)審判裁斷性工作平均時耗亦可以準確測算出各個法院所需的行政法官、刑事法官及執(zhí)行法官所需員額。
1.民事員額法官的基本配套要件。以審判裁斷性工作量來測算民事法官員額,是以案定編的量化。①繆偉奮:《回歸合理辦案區(qū)間:探索法官員額制下審判單元的“帕累托最優(yōu)”——以G市B、T區(qū)法院審判單元配置為實證分析》,載賀榮主編:《尊重司法規(guī)律與刑事法律適用研究:全國法院第27屆學術討論會獲獎論文》,人民法院出版社2016年版,第274頁。在合理的審判裁斷性工作量內測算民事法官員額,能夠有效根治尖銳突出的人案矛盾,亦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將民事法官從超負荷的重壓下解脫出來,遠離瑣碎的事務性工作的干擾,確使民事法官可以集中精力專師于對案件事實的認定及正確適用法律上,從而切實提升審判質效及司法公信力。假若在非審判工作時間未合理控制的狀況下大幅縮減民事法官員額,定然導致一線民事法官年均結案數(shù)的驟然上升,這等同于在本已負重累累的民事法官的病痛之傷口處灑鹽,每凡增加一份工作量,就意味著民事法官幸福感呈現(xiàn)出邊際效益遞減的態(tài)勢。但是,如果不降低民事員額法官占比,又與法官員額制改革的宏偉目標背道而馳。因而,要降低民事員額法官占比,又要實現(xiàn)民事審判單元的科學合理的配套,即達到審判質效上的 “帕累托效率”,就應當以合理分工、提升輔助人員數(shù)量作為基本要件。
而 “帕累托效率”,主要是指科學配置資源的最優(yōu)狀態(tài)之一,它以人群的固定及資源的可分配為假定條件,指稱任一分配狀態(tài)在轉變?yōu)榱硪粻顟B(tài)的過程中,在缺乏使任一個人境遇發(fā)生變質的情況下,是不可能存在更多的帕累托改進的空間,讓另一些人的境遇獲得相應的利益。換言之,就是實現(xiàn)了利益的均衡,沒有人獲得改善境遇的機會,亦沒有人因此導致利益受損。而民事審理階段的“帕累托效率”,意指在固定的民事審判資源假設因素前提下,憑借民事審判資源的合理配置,重點是配置民事法官及輔助人員比例,來實現(xiàn)民事審判工作,尤其是審判質效最優(yōu)。因而,在不增減民事法官員額的前提下,要在審限內如期交出滿意的審判工作答卷且不使民事法官再流汗又流淚,一個極易操作且切實可行的方案定然是科學合理分配審判工作、完善審判單元運行機制。只有這樣,方能在定然減少民事法官員額的情形下,確保有合理的民事法官員額足以安然應對源源不斷的民事紛爭,進而加持民事審判工作的高效運轉。
2.科學配套輔助人員的可行性和必要性解析。作為協(xié)助民事員額法官施行民事審判職權的審判輔助人員,主要由法官助理及書記員構成,他們對于法院民事審判工作正常有效運轉,對于民事法官高質量地完成案件審理工作,占據(jù)著無可替代的地位。誠然,法官助理及書記員的科學配套及保持隊伍的持續(xù)穩(wěn)定,是民事審判工作循序漸進推進的前提要件。但最為至關重要的作用是高效完成了絕大部分程序性及一些實體性的審判工作,從而讓民事法官得以輕松從瑣碎的事務性、技術性工作中解放出來,專注于事實認定及法律適用問題的解決。以A市D區(qū)法院為例,在合理的審判工作時間內,如果轉移調查取證、勘驗職能的,法官可增加8%的結案量;轉移擬定裁判文書職能的,民事法官可增加20%的結案量;配置1名法官助理時,民事法官可增加25%的結案量;配置2名助理人員時,結案量可再增加10% (表6)。
表6:D區(qū)法院轉移民事法官部分職能及配置法官助理
情形下的結案數(shù)比對②以D區(qū)法院當前一年的審判工作量基點,按照表2的有關環(huán)節(jié)占比進行測算,得出各項職能配備的合理工作量。(單位:件)
配置2名法官助理的結案數(shù)民事案件 229 249 274 286 309 D區(qū)法院 當前民事法官審判性工作量轉移調查取證、勘驗職能的結案數(shù)轉移擬定裁判文書職能的結案數(shù)配置1名法官助理的結案
3.法官助理及書記員配套不科學的狀況令人堪憂。從現(xiàn)實情況看,基層法院尤其是欠發(fā)達地區(qū)中基層法院,民事法官能夠配套足額的審判輔助人員是嚴重匱乏的,特別是法官助理配套問題,大多數(shù)法院民事法官基本沒有法官助理,甚至3名民事法官共用2名書記員。從A市E區(qū)法院情況看,民事員額法官數(shù)值為24名,但僅配套法官助理15人。在這種情況下,意味著1名法官助理需要協(xié)助1至2名民事法官完成相應工作,從而導致了法官助理超負荷工作,民事員額法官還要擠出時間專注于純事務性或司法技術性工作。而造成法官助理或書記員嚴重缺乏的最根本的因素在于 “級別晉升難、工作壓力大、福利待遇低”,③屈向東:《“成本-收益”視角下法官員額制改革的博弈問題》,載 《理論探索》2016年第3期。與超出飽和工作量不構成正比,心理落差比較大,人員流動較為頻繁。
1.域外國家的基本配備方式?,F(xiàn)代意義的法官助理制度肇始于1882年的美國,④寧波市中級人民法院、余姚市人民法院聯(lián)合課題組:《法官職業(yè)化建設背景下法官助理制度的重新審視與現(xiàn)實進路》,載《現(xiàn)代法學》2013年第6期。隨后各個國家在推進審判體制改革進程中,為了維護法官的獨立審判地位和提升審判質效及司法權威的根本目標,基本采用了為民事法官配套足額的法官助理,并將民事審判事務性工作交予法官助理或書記員獨立完成或當場完成,這也是各國普遍實行法官精英化的制度保障。而為每個民事法官配置合理的助理或書記官,形成分工合作、服務裁判性工作的審判單元,是當前大部分國家所積極推行的做法。例如美國,自上世紀60年代以來,法院案件受理數(shù)量呈現(xiàn)幾何式增長,但與此同時,該國的民事法官量值及為民事法官提供服務的司法輔助人員數(shù)額得到持續(xù)的擴張,甚至,民事法官助理、書記官等輔助人員的數(shù)額較之民事法官數(shù)值增長幅度更大些,這可從聯(lián)邦最高法院端倪出,大部分民事法官均配備了4名助理。又如德國,由各個法院所招納的司法事務性人員履行民事法官助理權責,如柏林地區(qū)各級法院就錄用了700多名司法事務性人員,慕尼黑高等法院就錄用了285名司法事務性人員。⑤參見前引①,繆偉奮文。
2.國內的審判單元配備方式。組成新的審判單元使法院各個崗位實現(xiàn)了資源重新配置及人員的分類管理,這有助于推進資源配置效益最大化及內部管理規(guī)范化。當前,各級法院組成民事審判單元的方式缺乏統(tǒng)一的指導意見,各地自行為政,方式各異,主要包括了一審一書、一審一助(書)、一審兩助一書等情形。⑥隨著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經濟審判方式改革問題的若干規(guī)定》《人民法院五年改革綱要》和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加強法官隊伍職業(yè)化建設的若干意見》的出臺,不少基層在對審判人員進行分類管理上進行了一些改革嘗試,出現(xiàn)了如 “三二一模式”“一二一一模式”“一一一模式”等諸多頗受關注的管理模式。參見詹建紅:《法官編制的確定與司法輔助人員的設置——以基層法院的改革為中心》,載 《法商研究》2006年第1期。國內最先探索構建新型審判單元的珠海市橫琴法院,根據(jù)民事法官職業(yè)化、精英化、法官助理及書記員專業(yè)化、精干化的原則,組成了 “1名民事法官+3名法官助理+1名書記員”的審判單元模式。按照A省法院頒布的法官員額制改革思路,民事案件將實行兩種審判單元模式:(1)是獨任制的 “1+1+1”模式,也就是每個審判單元由1名員額法官配備1名助理及1名書記員構成;(2)是 “1+2+N+N”的團隊運作模式,也即每個審判單元由1名審判長 (或主審法官)配備2名法官 (或1名未入額法官、1名人民陪審員)、N名助理及N名書記員構成。而A市C區(qū)法院依照院情特性,力推兩項審判單元方式,一項是 “1+1+1”的簡易案件審理方式,這種方式主要給予主審法官配置1名助理及1名書記員;另一項是 “1+N+N+N”的普通案件審理方式,這種方式主要由 “1名審判長 (院庭長、審判專委)+N名民事法官 (包括1名主審法官)+N名助理+N名書記員”組成民事審判單元。而A市E區(qū)法院亦推行兩種方式,一種是獨任制的 “1+N”方式,給予每位主審法官配置2名法官助理 (高中級法官助理及初級助理各1名);第二種是合議制的“1+N+N”方式,即給予每名主審法官配置多名初任法官 (或法官和人民陪審員至少各1名)及多名助理。
3.科學構建審判單元的對策。如何配套民事審判單元方式?在司法體制改革的背景下,由法官助理協(xié)助民事法官完成案件審理所需的司法技術性工作,包括調查取證、擬寫裁判文書、組織調解等諸多瑣事,由書記員獨立完成送達、庭審記錄、裁判文書制發(fā)等純程序性工作。為民事法官配置法官助理及書記員各1名,在人案矛盾突出的情形下,法官助理或書記員可否有充裕的時間及精力去完成這系列的司法事務性工作?假若力所不能及,為如期審結民事案件,民事法官只能親力親為去完成這些事務性工作。民事法官被事務性工作糾纏,將不得不分出本已拮據(jù)的時間和精力去處理這些非審判裁斷性工作,審判質效必定受到極大影響,這與推進民事審判運行機制改革的目標相違。若為民事法官配置法官助理3名及2名書記員,是否意味著法官助理及書記員的有效工作量存在悠閑空間,是否會導致審判人力資源的閑置?怎樣配備足夠的法官助理及書記員數(shù)額,既可滿足民事法官飽和的工作量,又不會導致司法資源的極大浪費,最終實現(xiàn) “帕累托效益”最大化?
根據(jù)合理辦案時間的計算及個案平均時耗的穩(wěn)定,每個民事法官一年合理的審判裁斷性工作量是212件,依照這個工作量計算民事員額法官數(shù)值,并不當然低于當前各地法官員額制改革的比例。相對于當前的審判職能配置來說,轉移一項事務性職能,民事法官可增加9%的結案量;轉移兩項事務性職能的,民事法官可增加27%的結案量;配置1名法官助理及1名書記員時,民事法官可增加24%的結案量;配置2名助理人員及1名書記員時,結案量可增加36%,但配備3名以上助理及2名以上書記員,非但不能使民事法官結案值大幅度增長,往往會形成人浮于事的審判資源的閑置。這種職能劃分及分類管理所達至的審判質效,必然呈現(xiàn)出倒V發(fā)展的趨勢,也即到達最佳的審判效益點后,源源投入人力資本,只能使審判質效出現(xiàn)邊際效益遞減。以A市基層法院為例,在合理的審判工作量內,民事法官與法官助理、書記員的合理比例應為:
212 件∶(1556 小時⑦在固定工作的工作時間,也即1690小時,筆者通過選取A市每個基層法院2至3名民事法官助理,共計26名進行訪談,計算出他們近三年在出差、會議、活動、培訓上的均值為134小時,也即法官助理一年的合理工作時間為1556小時。/6.28 小時⑧(4.63小時×61.63%+8.94小時×38.37%) =6.28小時。) ∶(1534 小時⑨在固定工作的工作時間,也即1690小時,筆者通過選取A市每個基層法院4名民事書記員,共計40名進行訪談,計算出他們近三年在出差、會議、活動、培訓上的均值為156小時,也即法官助理一年的合理工作時間為1534小時。/3.67 小時⑩(2.42小時×61.63%+5.68小時×38.37%) =3.67小時。) =1∶1.17∶1.97≈1∶2∶2。
也即1名民事員額法官需要配備2名法官助理及2名書記員,且他們的工作職能劃分應按照表7進行分工配合。
表7:民事法官助理及書記員的職能劃分
為避免出現(xiàn)審判質效邊際效益遞減,實現(xiàn) “帕累托效率”,各級法院在配備民事法官助理及書記員時,可對助理及書記員劃定高中初三個等級,將超過一名的助理或書記員的資格條件下降一個層次選用,即初級助理或初級書記員。這樣可以有效避免配備2名民事法官助理或2名書記員導致審判資源的閑置,又可以提升核心審判工作的質效。比如,A市B、C區(qū)法院均引入 “1+1+1”的審判單元方式,也即1名民事法官配備1名法官助理及1名書記員,但差別的是C區(qū)法院的法官助理及書記員均為中級,而B區(qū)法院法官助理及書記員則不劃分等級,區(qū)分差異,作用發(fā)揮自然不同,從而在 “1+1+1”方式的前提上,演變出 “1+N+N”的變化方式,這更有利于劃定工資福利層次,維護輔助人員隊伍的穩(wěn)定。
所以,在推進法官員額制改革進程中,必先要確使民事法官脫離開各種瑣碎的輔助工作,集中精力專注于民事審判裁判性工作,并在此前提下分別測算出各個法院所需要的民事法官員額數(shù)量,且需要科學配置輔助人員的工作量,從而形成高效的審判單元結構。
如何確定各個法院民事員額法官數(shù)量及如何設置民事審判單元是此次民事審判機制改革的兩個核心問題。但因為各級法院民事審判工作主客觀因素存在差異,所以各法院不應當被動接受上級部門的安排設計或采取拿來主義的態(tài)度簡單化復制其他法院的成功經驗,應當通過對院情的把握,以客觀真實的數(shù)據(jù)構筑符合自身特性的民事審判模式來化解當前人案矛盾及審判質效不高的問題。不過,在全面解決這兩個核心問題前,首先要確使民事法官能夠從瑣碎的輔助工作中解脫出來,專注于民事審判裁判性工作,并在此基礎上有效地測算出各個法院所需要的民事法官員額比例,同時,也需要合理配置民事法官助理及書記員的工作量,形成科學的民事審判單元,最終實現(xiàn)民事審判質效的 “帕累托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