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戈爾有一句:“不要試圖填滿生命的空白,因為音樂就在那空白的深處”。做過幾年音樂記者,那種生命不可替代的養(yǎng)分悄然注入,妙處難與君言。
昆曲的音樂之美,在哪兒?采訪剛要進電梯,清脆的敲擊聲傳來,單純、清冽、直撞心底。我跟門衛(wèi)大叔請示:“我不上去找楊院長了,您容我先繞進排練場看看行不?真好聽!”門衛(wèi)大叔笑了,放行。然后,排練場墻上巨大的四個字,震撼襲來:“戲比天大”。
昆曲以鼓、板控制演唱節(jié)奏,以曲笛、三弦等為主要伴奏樂器。曲笛,又稱“蘇笛”。一音三韻,具有濃厚的江南韻味。想起昆曲的“一唱三折九嘆”:美人在臺上咿咿呀呀水磨腔,笛師執(zhí)一根竹笛清俊溫潤。美嗎?或許有一天,我能采訪一位笛師,尋覓那種清冷又孤絕的美。
“昆曲的音樂之美它美在哪兒,它抑揚頓挫,高低全有,它低的時候,難度特別大,特別低,你必須在舞臺上用氣使勁拖著它,它高的時候呢,又特別高。它不像京劇,比如慢板、散板它都是基本上在一個音域當中,偶爾最后的拉一個高腔。昆曲有很大的不同,它的唱腔難度非常大。我唱京劇的時候我嗓音很亮,但是一唱昆曲的時候,聲音又一下子悶回去了,難度很大。所以說,昆曲真的是要比別的劇種付出更多的努力,你才能達到一定的水準?!睏铠P一如此闡釋昆曲的音樂之美。聽昆曲大家講課,有學戲“昆曲9年,京劇8年,越劇3年”的說法。昆曲僅唱腔,水磨腔,該是怎么一種慢工細活?
楊鳳一,1982年,19歲到北方昆曲劇院,到現(xiàn)在,36年。
一個女人,有幾個36年?楊鳳一,從臺上的公主,到臺下的管理者;從臺上的濃墨重彩,到臺下的云淡風輕;從戲曲界的最高榮譽梅花獎,到為保護文化遺產(chǎn)執(zhí)著提案的人大代表;從為昆曲演員們月薪1500元發(fā)愁,到做到讓大家平均年薪17萬;從在簡陋的老院址摸爬滾打,到引入7個億資金建設(shè)新劇院;從單純的昆曲從業(yè)者,到中國戲劇家協(xié)會副主席……那真是實實在在的“一唱三折九嘆”,九曲十八彎所不能形容……
因為新劇院在老院址重建,需要搬遷。一位退休的老師,不愿意搬。情急之下,跑到劇院,在樓道里,大罵楊鳳一,整整3個小時。其間,誰勸也不管用??床贿^,沖上去對罵的,也被罵下陣來。楊鳳一不慍不急,聽著,給老師搬椅子、倒茶:“老師,您累了吧?坐下,喝口水,再罵。要說,您這功夫還是好,底氣就是足?!崩蠋煒妨?,不罵了。楊鳳一接著說:“您老不就是沒地兒放東西嗎?我給您騰一間辦公室過渡,還不行嗎?”老師坐下,喝水,頷首。
這里面有音樂之美嗎?當然,音樂是知音,是老師,是靈魂棲息地。楊鳳一心里有清晰的目標:帶領(lǐng)整個北昆,舊貌換新顏,甚至達成質(zhì)的提升,平順完成自我進化,和上時代最強勁的節(jié)拍。中間出現(xiàn)的任何不和諧音,都是插曲,都可以通過“一唱三折九嘆”化解。昆曲的水磨腔,是絲質(zhì)的,柔美中從不乏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