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世稼
1963年夏天,我到莫斯科中國駐蘇使館后,立即投入了緊張的工作,參與打印、裝訂和散發(fā)當時兩黨爭論中就熱點問題撰寫的各種小冊子,以及有關國際共運總路線的九篇評論文章。當時兩黨兩國之間的爭論已公開化。我國留學生、使館人員和途經(jīng)莫斯科的中國旅客的正常生活和工作都受到蘇方的限制和干擾。
中蘇關系惡化,赫魯曉夫言必罵中國
到1964年初形勢變得越來越嚴峻。2月,蘇共召開中央全會,決定進一步強化赫魯曉夫獨斷專行的經(jīng)濟政策和反華的政治路線;4月,根據(jù)八屆中央候補委員、駐蘇大使潘自立同志傳達,我們黨中央政治局會議上已一致同意,提出“打倒赫魯曉夫”的口號。可是大多數(shù)人都沒料到,過了不到6個月,赫魯曉夫就下臺了。
從1964年2月蘇共中央全會到10月中旬赫魯曉夫下臺,這短短幾個月是赫魯曉夫的窮途末日和徹底自我暴露的最后階段。那時候,他在臺上仍然虛張聲勢,貌似強大,幾乎必罵中國、中國共產(chǎn)黨和中國領導人。但若仔細觀察和分析這一時期赫氏的言論和表現(xiàn),不難看出,他已黔驢技窮,黨內(nèi)外都得不到大多數(shù)人的支持,除了惑眾取寵就是破口大罵,竭盡諷刺挖苦之能事,也拿不出什么新花招,他已走到了自己政治生涯的終端。
親聽反華怪論,及時向國內(nèi)請示匯報
由于眾所周知的原因,外交形勢經(jīng)常瞬息萬變,有時局外人根本無法駕馭或判斷其動向和發(fā)展趨勢。我有幸在這段時間里親自聽取、記錄、翻譯和整理赫魯曉夫的大量反華怪論并向國內(nèi)主流媒體發(fā)回了相關報道。那時候公布蘇方舉辦的活動是要時時向國內(nèi)請示匯報的。對這類活動所持態(tài)度大致可分為以下幾類:第一類活動,原則上不出席,這是指蘇修領導人糾集東歐各社會主義國家領導人舉行的專門針對中國的反華集會、外交活動或倡議;第二類是指一般的外交活動,這類活動中一旦聽到有人發(fā)表反華言論,我方人員立即退場并根據(jù)其反華情節(jié)的輕重酌情進行澄清、反駁或抗議;第三類活動是指可以全程出席并聽取其反華言論的活動,但事后要立即向國內(nèi)報告,以便國內(nèi)組織采取相應的反擊措施。為了準確無誤地貫徹中央外交方針和路線,對某些外交活動的態(tài)度往往是在活動開始前最后一分鐘才能決定或得到黨中央的明確指示。
1964年2月到10月間我們對赫魯曉夫集團的斗爭充分體現(xiàn)了我們黨的外交政策的原則性和靈活性。
信口開河,赫氏反華怪論匯總
赫魯曉夫最后半年的執(zhí)政表演突出反映在他在各次外賓來訪時的講話中。這一時期訪問蘇聯(lián)的有烏布利希、鐵托、西倫凱維茲、哥穆爾卡等等東歐國家領導人。按理說,依照慣例這是他們雙邊關系中的友好往來,與中國關系不大,但赫魯曉夫卻一反常態(tài),常常離開秘書為他準備的講稿,針對與雙邊活動無直接關系的第三方——中國,破口大罵、大放厥詞。這一階段根據(jù)回憶,赫魯曉夫離開事先準備的稿子,信口開河,即興發(fā)揮或放肆發(fā)表反華怪論的大致有以下幾類:
一、說蘇聯(lián)也有過穿草鞋喝清湯的日子。他說,要知道,穿草鞋喝清湯是上不了天,進不了宇宙空間的。
二、上世紀60年代赫魯曉夫訪問中國時周恩來曾陪同他和蘇部長會議副主席扎維亞洛夫參觀人民公社。午餐時送上了一盤雞,赫魯曉夫問周恩來:“雞是誰家的?”周恩來說,“雞是公社送來的?!焙蒸敃苑蛘f,“既然是公社的,公家的,那就坐下來吃了吧!”由于俄語中“坐下”和“吃了”是諧音詞,此語一出即引得全場哄堂大笑。不少人帶著嘲笑和蔑視的眼光看著我們,當然也有不少人對我們露出同情的眼神。
三、1964年6月在一次接待外賓的友好大會上,赫魯曉夫說,有人想傷害我們的革命自尊心,把我們推向冒險主義的道路。他們對我們喋喋不休地說,只有一條道路,就是他們走的道路,可是要知道,向這個工人階級勝利的目標前進的速度不取決于舌頭的長度或舌頭翻動的次數(shù)。
四、赫魯曉夫影射中國說,生活在社會主義制度下卻沒有褲子穿。他污蔑赴湯蹈火拋頭顱灑鮮血的革命英雄主義太愚蠢,說丟了腦袋不用再哭頭發(fā)。
五、赫魯曉夫說,蘇聯(lián)不需要尋找冒險的道路,只有看不見生活前途的人(影射中國領導人),只有這樣的人才會自殺、跳河、上吊或發(fā)動世界戰(zhàn)爭——而現(xiàn)在這都是一回事。
見證一段歷史
聽了幾次赫魯曉夫反華演說后我受益匪淺。我的印象是,他在照本宣讀講稿時和離開講稿即興發(fā)言時判若二人。照本宣讀時他看上去彬彬有禮三句不離仁義道德,即興發(fā)言時滿口粗話甚至臟話,對著全場群眾胡言亂語,似乎只要引起全場轟動,哄堂大笑,他的目的就達到了。第二天黨政喉舌報《真理報》《消息報》通常要全文刊登赫氏講話。稿子里,編輯人員往往要加上許多現(xiàn)場反應,諸如:(全場活躍)(笑聲)(哄堂大笑)(雷鳴般的掌聲)等等。第二天,當我把報上刊登的全文與錄音稿核改時發(fā)現(xiàn),大量粗話、臟話,文理不通的土話,怪僻的字眼已被刪改得無影無蹤,代之以比較文雅的用語。我估計這大概要歸功于他的女婿——《消息報》主編阿朱別依的效勞吧。這也使我聯(lián)想起赫魯曉夫在聯(lián)合國大會上脫鞋敲桌和同尼克松廚房辯論等一系列丑陋表演。難怪當時西方媒體中不少評論說,此公與其說是國家領導人不如說更像一個小丑。
參加完這類活動后,我和當時駐蘇使館政務參贊張德群一般會稍稍提前一點退出會場,不參加會議結束后的起立和鼓掌,心里充滿反感、氣憤和說不出的不快。因為作為國家的外交代表,穿著整齊,儀表端正,卻聽到了如此放肆的胡言亂語,實在可恨?;貞浿刑K關系中這一段不愉快的歷史,作為一個見證人我感到的不僅是氣憤和痛苦,更多的是覺得可笑和無聊。
(作者為中央編譯局譯審,曾任中蘇談判辦公室專家、出席聯(lián)合國大會中國代表團副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