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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傳播學40年:一個本土化的視角與反思

2018-11-26 11:39張哲瑜邵全紅
新聞愛好者 2018年8期
關鍵詞:傳播學本土化范式

張哲瑜 邵全紅

【摘要】聚焦傳播學引入中國后進行本土化的探索歷程和大致脈絡,通過對傳播學學科40年間發(fā)展的回顧與梳理,嘗試勾勒出傳播學在中國不斷向本土化、世界化發(fā)展的風雨歷程,并從傳播學本土化的視角出發(fā)提出反思。

【關鍵詞】傳播學;本土化;40年

一、傳播學的引入(1978—1986年)

(一)在社會結構性變遷中孕育

社會宏觀背景和外部環(huán)境變革直接決定著傳播學科的建立與發(fā)展,也影響著傳播研究的主體和內容走向。早在1978年之前,傳播學就“亮相”中國,但未形成有效影響力。改革開放為傳播學的發(fā)展提供了必要的知識生態(tài)環(huán)境,傳播學終于開啟了在中國的新旅途。傳播學的引入主要是在學者對傳播學名詞、概念的翻譯介紹中逐漸發(fā)展起來的。香港中文大學教授余也魯譯介了美國傳播學奠基人宣偉伯的《傳學概論:傳媒、信息與人》一書,認為“communication”一詞應譯為“傳學”,這為內地學者帶來了關于“傳播”一詞的啟發(fā)和討論。1978年7月,復旦大學鄭北渭教授譯述了《公眾傳播工具概論》《美國資產(chǎn)階級新聞學:公眾傳播》等文章,對“傳播”這一概念進行了定義。此后,有關西方傳播學的著作論述開始被源源不斷地翻譯引進,在諸多學者的努力下,5W理論、皮下注射論、受眾理論、香農(nóng)的信息理論、麥克盧漢的媒介理論、使用與滿足理論、把關人理論等漸漸為人所熟知。

(二)受眾效果研究:中體西用

傳播學理論的引入,為當時仍舊以宣傳為主導的新聞理論提供了新的視角。在這一時期,中國學者對傳播學展開的研究與應用,主要是為了滿足中國社會變革的需要。傳播學科學、理性的研究推動了新聞觀念的變革,傳播學也借此迅速應用在效果研究、受眾研究等領域。其中影響最大的當屬由中國社會科學院教授陳崇山主持的對北京地區(qū)報紙等大眾媒體傳播效果的綜合調查,該調查主要研究內容為受眾接觸媒體的行為偏好,這是中國首次使用現(xiàn)代科學的方法進行調查,這也引起了學者對于傳播學受眾研究的關注。有學者指出,中國的傳播學研究并未被西方主導,而是將西方傳播理論整合了進來。因此認為這次受眾調查其實恰恰證明了“中國傳播學本土化深厚”[1]。但從現(xiàn)在看來,當時中國傳播學的主體意識尚未形成,專業(yè)學科也未建立,受眾研究更多的是借傳播學這個“工具”而進行的一次調查實踐。

(三)十六字方針:傳播學本土化初探

1982年,美國傳播學鼻祖施拉姆訪華為中國帶來了美國傳播學研究,余也魯教授借此首次提出了“中國傳播學研究”的主題。在同年11月傳播學第一次研討會上,以“系統(tǒng)了解、分析研究、批判吸收、自主創(chuàng)造”為主要內容的“16字方針”被提了出來,這被認為是傳播學中國化的一個歷史起點,是一次對學術自主性問題的提出。[2]“批判吸收、自主創(chuàng)造”的方針表達了中國傳播學界對于中西方傳播研究最初的態(tài)度和立場及對傳播研究“本土化”“學術自主性”的渴求。但是,早期學者們對中國傳播學研究有著以自我為中心的價值預判,它不可避免地帶有實用主義傾向,即希望傳播學能夠為我所用,廣泛解決社會生活中新型大眾媒介的各方面問題。即使一代代的研究者們一直致力于為中國傳播學研究搭建一個整體的理論框架體系,但不能忽視的是,過度重視運用西方理論為本土化實踐服務的工具和方法,而忽略對于實質理論的搭建。30年后,在回顧傳播學本土化歷程時,有學者認為在當時研究尚未展開,問題與現(xiàn)實割裂,在既未能觀察中國現(xiàn)實,又無法將其置于全球背景下的時候,“16字方針”無疑是一種用套話形式提出的“偽自主性”思路。[3]

在傳播學進入中國的第一個階段里,學界對其的引介多為業(yè)內的分享交流,并未形成系統(tǒng)的研究體系。學者在不斷加強對西方傳播學的學習與理解之外,也在“如何看待西方傳播學”的問題上不斷探索對于本土化的定位和確立自身的主體化意識。

二、傳播學的本土化進程(1987—2008年)

(一)1987—1996年初期嘗試

1.覺醒與爭鳴

20世紀80年代末,隨著中國經(jīng)濟格局的轉變,傳播學研究再次釋放新一輪活力。經(jīng)過對西方傳播理論十年的認識學習和內化,中國的研究者們開始提出建設傳播學本土化的要求。1986年,第二次全國傳播學研討會召開,有學者在會上提出中國傳播學是時候從“系統(tǒng)了解”的第一階段轉向第二階段[4],即如何以西方傳播學的理論內核為框架,以中國的傳播方式為內容,建立中國特色的傳播學成為共同探討的目標。這之后,在余也魯?shù)耐苿酉?,“海峽兩岸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傳的探索座談會”于1993年在廈門大學舉行,兩岸三地學者共同討論“傳播學中國化”的問題。此后,關于如何建立本土化的傳播學理論體系成為學界研究的熱門議題,推動了中國傳播學研究走向高潮。

1993年第三次全國傳播學研討會在廈門召開,圍繞“傳播學本土化”這一主題,學者們展開了熱烈的討論。一種意見認為傳播研究必須本土化,華中科技大學的孫旭培教授提出應該“通過大量挖掘中國文化中關于傳播方面的財富,促進傳播學的發(fā)展,最終創(chuàng)造出集東西方文化精華之大成的傳播學”[5]。還有一種意見認為,應該建立符合中國實際的傳播理論體系,強調在學習和借鑒西方傳播理論的同時,從中國實踐出發(fā),為中國實際服務。[6]這兩種意見實際上分別是從歷史和現(xiàn)實的視角來探討傳播學本土化的方式,但都偏重其實用性,這與“16字方針”的根本基調一脈相承。還有一種意見認為,應低調對待傳播學本土化問題,如果將傳播學本土化單純理解為“理論聯(lián)系實際”不免有些庸俗。[7]清華大學李彬教授更進一步對本土化概念進行了反思,認為當我們在相對于西方談本土化時就已在思想上認輸,“以獨立獨行相標舉的本土化,本質上也許恰恰顯示出西方話語的支配性”[8]。中國社會科學院王怡紅教授認為,應將本土化置于學術層面上,考查其本真含義。除了本土化,還應該重視世界化?!氨就粱瘜崿F(xiàn)的主要內容與目標,是指向對話的,否則在世界性的傳播研究中,我們永遠不在場。”[9]

2.中西二元框架的形成

在“本土化”概念被明確提出后,20世紀90年代的傳播學發(fā)展反而陷入了一種焦灼狀態(tài)。一方面,西方理論在引進工作上沒有大的進展,這時新引入的法蘭克福學派、政治經(jīng)濟學派提出的批判理論開始被中國研究者重視,但并未對中國傳播學本土化議題起到真正的辨析明確作用。另一方面,隨著中國市場化體制改革,消費型的大眾文化開始占據(jù)主流,新聞傳播機構的媒介化傾向加劇,傳播的工具屬性在市場經(jīng)濟背景下被放大。部分學者將研究目光轉向了市場與經(jīng)濟領域,比如媒介管理、公共關系、廣告經(jīng)營等。這些對策性、實用性的研究無法對中國傳播學主體意識的建立起到本質上的幫助,反而使傳播研究的工具色彩更加濃厚。

雖然對傳播學本土化的研究褪去了政治化的色彩,并上升到對學科本身的認識層面,但仍舊擺脫不了對策性研究的主線,一直掙扎于西方語境和本土化實踐之下,很難有一個明確的本土化概念指導前進。

(二)1997—2008年多元探索

1.全方位引進與跨學科發(fā)展

傳播學學科的官方地位在1997年得到確立。成為國家一級學科后,傳播學迅速發(fā)展壯大,研究范式也漸漸從二元對立向多元范式并存轉變。中國傳播學學術群體的主體意識越來越強,對于傳播學學科建設、傳播學理論體系建構,以及傳播史、傳播思想史的研究探討不斷增多。大眾傳播理論的不同學派被挖掘引進,文化研究學派、政治經(jīng)濟學派、媒介環(huán)境學、符號學本體論、后現(xiàn)代傳播理論等諸多思想被納入研究視野。同時,一部分學者開始重新梳理西方傳播學理論,以冷靜的眼光對傳播學理論追本溯源,提倡更加人文的、批判的、反思的傳播學探究。

相比于上個階段的介紹、引用,這一階段的學者開始對傳播學的學派和范式進行深入解讀,并深入到西方理論的學術場景中,不斷嘗試與西方理論的交流與對話。學術視角的拓寬使得傳播的理論體系愈加豐富,外延不斷延展。人際傳播、跨文化傳播、網(wǎng)絡傳播、健康傳播、發(fā)展傳播、國際傳播等如雨后春筍般涌現(xiàn),傳播學作為一個交叉學科的屬性也越發(fā)明顯。此外,傳播研究方法也更加豐富。隨著信息化社會的到來,大眾媒介中的熱點事件層出不窮,文本信息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在框架理論的影響下,內容分析法成為這十年間的熱門研究方法,在個案研究上,民族志研究也為傳播學研究提供了一個好的視角。

這一階段的傳播學跨學科發(fā)展也成為學者討論的熱點。2000年,關于學科建設問題有過“交融說”和“框架說”的爭論。有學者認為,作為交叉學科的傳播學,其根本生命力就在于和其他學科的交融;“框架說”觀點則認為,西方傳播學發(fā)展至今,焦點始終都在理論建構本身,這也是中國傳播學是否能夠騰飛的關鍵所在??鐚W科雖為傳播學的發(fā)展提供了更多的養(yǎng)料,但是對于其他學科過多的借鑒,使得傳播學成為其他理論的“試驗場”而模糊了自身的學科地位和身份。中國傳播學研究,在理論框架和研究方法上一直都未能形成一個完整的概念體系。比如在傳播中的交流互動上,借鑒了美國心理學家米德的符號互動論;在對學科政治滲透方面,引入了法國哲學家??碌臋嗔υ捳Z和意大利思想家葛蘭西的“文化霸權”等,傳播學本身作為一個交叉學科的弱點在根基薄弱的中國被進一步放大。

2.本土化危機與范式之爭

在21世紀,隨著傳播學專業(yè)化進程的加深,“西方理論,中國經(jīng)驗”的本土化路徑帶來的矛盾和問題也進一步暴露出來。原先從傳統(tǒng)文化視角出發(fā)展開研究,即“回到過去”的道路似乎是行不通的,有學者開始探索另一種“拿來主義”路徑,在借鑒西方傳播學理論框架和研究方法的基礎上,探索中國傳播特色。[10]對于西方經(jīng)典的實證研究在這一時期成為熱潮。從1998年開始,“議程設置”“使用與滿足理論”“沉默的螺旋”“涵化理論”“第三人效果理論”等一系列西方理論被用來進行中國本土化的實證研究,取得了一定的學術成果。但“拿來主義”的問題很快凸顯出來,由于許多傳播理論誕生在特定歷史和社會條件下,在沒有理解理論誕生的社會背景,就拿來嘗試指導中國實踐,其結果無疑是令人失望的,不僅導致了學科危機,還引發(fā)了范式危機。

針對這種現(xiàn)象,有學者將其歸咎于施拉姆建立的以哥倫比亞學派為代表的結構功能主義,此種研究范式使得傳播學研究更容易受到意識形態(tài)的滲透。[11]于是,學界出現(xiàn)了回歸芝加哥學派的聲音,認為這種以人文價值為動因,有著自主獨立研究立場的范式對于重新審視傳播學研究有積極的意義。[12]還有的學者提倡多元范式之間的融合發(fā)展,主張克服二元對立的思維模式,以一種辯證的態(tài)度來看待多元范式的并存。[13]但是,即使在發(fā)展多元研究方法的道路上,傳播學依舊未能形成獨有的學科研究方法。這種缺失不可避免地帶來了學科認同危機,而不同研究傳統(tǒng)各自為政也導致了兩敗俱傷的風險。有關范式的討論爭鳴,主要原因仍是缺少核心的傳播學理論建構,從根本上來說,范式危機仍舊是本土化的危機。

進入新世紀,在全球化和互聯(lián)網(wǎng)迅速發(fā)展的大背景下,以互聯(lián)網(wǎng)為中心的研究逐漸興起,而技術帶來的社會關系、交往方式、傳播方式的變革使得學者普遍感到網(wǎng)絡傳播的發(fā)展將給中國新聞傳播研究帶來挑戰(zhàn)和機遇。過去,我國的傳播學研究一直是“追趕式研究”,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的到來,社交媒體的發(fā)展為我國的傳播學研究提供了進行“領先型研究”的可能。更多學者開始反思經(jīng)驗主義和技術主義,呼吁向人文主義轉向;跳出傳統(tǒng)與批判的學派之爭,嘗試融合的發(fā)展方向?;ヂ?lián)網(wǎng)去中心化的結構,對宏大敘事的消解,對非群體的呈現(xiàn),讓學界更加意識到抽象的、人本主義理論的重要,從而讓學界從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來理解傳播的本質,人本主義范式成為未來的研究核心。

三、傳播學的重構與反思(2009—2018年)

(一)顛覆與重建

最近十年間,伴隨著社交媒體的興起,法國哲學家鮑德里亞所說的“后真相時代”來臨,虛擬現(xiàn)實、增強現(xiàn)實技術進一步打破了時間和空間的界限,模糊了虛擬與現(xiàn)實的邊界,以算法推薦、機器學習為代表的人工智能技術最大可能地滿足了用戶的個性需求。關于人、媒介與社會關系的探索,關于真實與虛擬的討論,關于工具理性和價值理性的思考也越來越多。加拿大學者麥克盧漢的媒介技術哲學思想再次被提出,美國學者保羅·萊文森、德國學者海德格爾、法國學者德里達等的理論也開始受到關注。除此之外,運用知識社會學挖掘傳播不同學派學者的思想譜系也成為熱點。同時,網(wǎng)絡對于社會關系的顛覆,使得傳統(tǒng)的量化研究方法面臨挑戰(zhàn)。社會網(wǎng)絡分析法再次得到重視,大數(shù)據(jù)、算法也頻繁被應用到網(wǎng)絡傳播研究中。不過,技術的發(fā)展絕不是割裂的,與其將互聯(lián)網(wǎng)革命看作是技術引發(fā)的社會革命,不如將其看作是一種根植于社會環(huán)境的歷史延續(xù)。未來的傳播形態(tài)將更加突出“人”的因素,“人聯(lián)網(wǎng)”和智能傳播是未來趨勢,這種生態(tài)衍生了許多對信息、社會與人的價值偏向的討論。[14]

互聯(lián)網(wǎng)對傳播方式實現(xiàn)了一次顛覆性變革,面對一個“界限消失”“萬物皆媒”的世界,以及中國在國際社會上日益增長的話語權和向世界傳出中國聲音的迫切要求,建立中國傳播學理論體系,真正實現(xiàn)傳播學本土化的學術自覺性的呼聲空前強烈。日新月異的技術不斷激發(fā)著傳播革命,同時闡釋學、仿真理論、后現(xiàn)代主體論等更多理論被傳播學吸納引用,這一方面繼續(xù)凸顯出傳播學基本概念的缺失,另一方面也彰顯著當下正是創(chuàng)造新范式、重建系統(tǒng)理論的重大機遇。因此這十年間,學界開始出現(xiàn)“重建”傳播學科的呼聲,對于傳播學研究中“語境”和“交流”“對話”的訴求也越來越多。有學者認為,傳播學的重建可考慮以下兩種路徑:一是立足于傳播學基點的視角反轉,匯聚各種路徑、各個時期的傳播思想;二是重建梳理既有理論,比如將被芝加哥學派從城市中剝離出來的報紙“再嵌入”到社會生活中。[15]有學者認為中國傳播學的重構應放在社會主義的語境中,被忽視的城鄉(xiāng)關系問題實則是構建中國傳播學科的重要出發(fā)點之一。[16]還有的學者提出,如今大數(shù)據(jù)是重構傳播學學科的重要力量,在未來,重要的不是對傳播學研究邊界的區(qū)分,而是對研究核心主體的確立。[17]就新媒體傳播來說,也有學者提出了一種超越功能主義范式,即從公共領域轉向私人領域,將研究重點轉向行動主體與社會互動,重新理解人與傳播的意義。[18]

無論是哪種重建路徑,切入點和落腳點都應該是擺脫既有理論范式束縛,直達傳播與人的關系本身。把傳播學還原到人類傳播實踐語境,以交流自我的內部視角理解傳播學理論誕生的社會經(jīng)驗與知識脈絡,使之轉化為一種可理解、可對話的他者交流經(jīng)驗,發(fā)現(xiàn)在自我視野內看不見的交流問題。[19]把中國傳播學研究放在一個空間意義的視角,放在一個與社會關系建構互為表里的框架中,放在全人類整體傳播進程的一環(huán)中去理解、反思,正在成為新的研究方向。

(二)對于傳播學本土化的反思

最近十年,對于“傳播學本土化”議題的質疑進一步凸顯。在復旦大學黃旦教授看來,對于本土化議題的探討,從一開始在立場與對象方面就存在問題。傳播學者習慣于從西方傳播學的既定知識立場來回看“中國”,而忽視了議題背后的文化身份、解釋權、前置邏輯和思維框架。就此看來,無論是20世紀80年代的受眾研究,還是后來對西方理論的中國實驗,都是對傳播學本土化目標的誤解:試圖用中國的經(jīng)驗復刻西方的規(guī)則,這從本質上來說仍是主體性、自覺性的缺失表現(xiàn)。不過最近幾年,外來傳播理論的社會語境越來越受到重視,學者們逐漸認識到傳播理論會受到意識形態(tài)、文化制度、歷史情境等社會文化因素的影響,曾經(jīng)和傳播學研究分道揚鑣的知識社會學再度回歸,極大地促進了傳播學研究的學術反思和學術自覺。

縱觀40年傳播學本土化的歷程,不免感慨歷史進化的力量以及中國研究者對于本土化始終不斷的求索和嘗試,即使其間困難與問題不斷,但不能反駁的是,傳播學在中國大地已深深扎根且不斷生長?;仡檪鞑W本土化的進程,筆者提出以下幾點總結與反思:

首先,“西方理論,中國框架”的二元對立框架必須被打破,將西方理論從其社會語境中剝離出來,直接用于本土經(jīng)驗是一條早被證實的錯誤道路。這種教條式的生搬硬套在一定階段有其存在的應用價值,但絕不是本土化的研究路徑。對西方經(jīng)典理論的解讀,應該充分認識到其學術背景和社會背景,認識到其意識形態(tài)及研究局限,吸收借鑒經(jīng)驗教訓,真正實現(xiàn)對知識的祛魅。

其次,中國傳播學研究要放在特定的歷史文化情境中去理解和挖掘,既不是回到中國傳統(tǒng)文化和思維中閉門造車,也不是在西方傳播學理論的指引下對研究內容的刻意尋找,而是在中西方之間的相互辯論、印證與碰撞中,在和歷史與現(xiàn)實的互動經(jīng)驗中進行理解和詮釋、對話與交流,絕非停留在抽象理論層面上的討論。

再次,打破知識和學科壁壘,擺脫對于范式和研究方法等教條主義的束縛,重拾價值理性與人本主義,嘗試從一個情景的、互動的、關系的角度理解媒介,未來傳播趨勢將會更加突出“人”的主體性因素。媒介技術的變革不斷重構著人們的生活方式和思維習慣,而行為習慣及社會關系的改變又反過來影響著傳播,這是一個雙向的、動態(tài)的、變化的演進過程。今天看來,媒介更像是一個搭建了人與人之間關系的意義空間,其載體、形式也千變萬化,如果仍舊局限于傳統(tǒng)的研究思維框架,而不是面向問題、立足實際本身,那么對于未來傳播學的本土化路徑的探索依舊困難重重。

最后,傳播學從一開始引進中國,經(jīng)歷了40年的發(fā)展,談純粹的自主創(chuàng)造已然不切實際。在全球化深刻影響經(jīng)濟、政治與文化的今天,本土化的目標可以放在更大的世界視野中來進行研究。隨著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提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共同建設美好世界”這一時代主題,傳播研究的整體化、全球化的趨勢勢不可當,傳遞中國聲音、講好中國故事將成為未來傳播研究的一個重要方向。在中國崛起、萬物互通的當下,正是打破以西方傳播理論為中心的好時機,逐步確立并完善立足中國、面向世界的傳播理論勢在必行。

經(jīng)過40年的發(fā)展,如今的傳播學已不再僅僅是用于分析研究的工具,而具有了更為獨立的知識意義。學界對于中國傳播學研究的“獨立之思想,自由之精神”的追求更加一致,也可以說對學術主體性的渴望更為迫切。但不可否認的是,在20世紀80年代傳受眾研究調查面對的缺乏理論建構問題依然存在。一方面?zhèn)鞑W研究不可能脫離本土實際,急功近利的工具理性難以抵擋;另一方面對學科理論的反思和批判仍舊不足,獨立自主的中國傳播學理論尚未形成。如果我們不采取一種更具有批判和反思的視角,那么在未來的傳播學研究中,以往的問題和困擾依舊會重復出現(xiàn)。這一切都需要傳播學者在廣闊的中國大地上繼續(xù)深耕,什么時候傳播學本土化成為一種內化自覺,理論與實踐經(jīng)驗能夠自然地融合互動,或者說本土化議題不再成為討論熱點時,面向世界、立足本國實際的中國傳播學才真正有了自身的主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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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哲瑜為清華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碩士生;邵全紅為中國傳媒大學新聞學院博士生)

編校:王志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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