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志敏
圣人廣施恩德,有教無類,但總不能餓著肚子工作,最起碼的生活保障還是要有的,收點“束侑”當然天經(jīng)地義。就算佛祖智慧圓通,利樂有情,也會索要“人事”,以免后代兒孫沒錢使用(《西游記》第九十八回)——這雖然是幽默的小說家言,但“經(jīng)不可輕傳”卻是至真至切的道理。不過,蘇格拉底似乎是個例外,他桃李滿街,相從游學者甚眾,但即便自己一貧如洗,也絕不收學費,在當時顯得十分另類。據(jù)蘇格拉底自己說,他從來就不是任何人的老師,既不因錢財出賣靈魂,也不必為學生的敗壞負責任。
一般人都看得出,蘇格拉底刻意與當時名滿天下的“智術(shù)師”劃清界限。至于是否能如他所愿,就很難說了。當年的同胞就沒法弄清楚哲學與智術(shù)既相似又相異的根本點究竟在哪里,正是這種精微難解的學術(shù)問題導致雅典人對他提出了“思想罪”的指控。現(xiàn)代也有不少人駁回蘇格拉底的自我辯護,認為他就是智術(shù)師。在日本著名學者柄谷行人看來,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試圖為蘇格拉底“洗地”的做法,恰恰沒有認識到他們的師父師祖究竟是什么樣的人,因而他們對先師先圣的頌揚實際上是對更為偉大開端的壓制和背叛。
柄谷行人在《哲學的起源》(下引此書只注頁碼)中說道,蘇格拉底就算沒有收費,也不能撇清自己的智術(shù)師的身份,因為他教授的東西毫無用處,至少不是當時的公民不可或缺的東西——蘇格拉底根本就沒有資格收費!面貌丑陋毫無本事的蘇格拉底就算“賣春”(177頁),也掙不到錢,但并不能因此就說他不是特殊行當?shù)膹臉I(yè)者。與此相比,那些被稱為智術(shù)師的外國人教授的辯論術(shù)是公民參政和打官司所必需的技術(shù),具有很高的價值和使用價值,他們收費屬于正當?shù)牡葍r交換。柄谷行人運用古典政治經(jīng)濟學的基本原理,找到了理解西方乃至整個人類思想的鑰匙:交換。他的“交換樣式”理論試圖替代馬克思的“生產(chǎn)方式”學說,重新解釋世界史的構(gòu)造,并特別深入到“哲學的起源”中,從而找到了其理論形態(tài)下真正的“理想國”。
柄谷行人把交換樣式分成四種,交換樣式A是“贈與的互酬”,交換樣式B是“服從與保護”,交換樣式C是“商品交換”,而交換樣式D則超越以上三種樣式,也就是通過自由而實現(xiàn)的平等,即isonomia,這個詞一般譯作“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或“平權(quán)”,柄谷行人把它翻譯為“無支配”。在他看來,歷史上真正出現(xiàn)過這種“無支配”境界的國家,只有古希臘時期近東小亞細亞地區(qū)的伊奧尼亞。換句話說,柄谷行人所找到的“理想國”不是雅典,而是雖比雅典更早卻更先進的伊奧尼亞,他知道這可能與進化論的潮流相違背,但他覺得事實就是如此。
伊奧尼亞為什么如此美好?因為它是一個移民國家,商業(yè)發(fā)達,流動性強——流動性產(chǎn)生真正的“個體”,自由和平等才得以可能。只有不受限制的移民,才能造就獨立的“人”,也才能夠擺脫強制支配。移民國家擺脫了血緣的束縛,掙脫了傳統(tǒng)的枷鎖,沒有階級差別,沒有公私之別,公民缺少土地也就不再有人身依附,凡此種種都說明他們消滅了不平等,獲得了政治和經(jīng)濟上的絕對自由,也就是實現(xiàn)了“平權(quán)”。這種美麗的國度讓人想起“美國”,但美國還不如伊奧尼亞,因為它建國的初衷雖然正在于保護“平權(quán)”這種美好的超級制度,卻在必要的擴張之中讓它化為烏有。美國的制度充其量只能叫“民主”,它走的是雅典路線,遠遠達不到“無支配”的高度。
伊奧尼亞乃是希臘文明,尤其是詩歌、哲學、歷史、醫(yī)學、民主制度、市場經(jīng)濟等美好事物的發(fā)祥地,它匯集了埃及和美索不達米亞等地的優(yōu)秀成果,雖身處東方卻沒有沾染“亞細亞專制”的各種毛病。在伊奧尼亞,人們不是靠掠奪和奴役他人為尚,而是靠勞動和交換。整個社會不是建立在原始的氏族社會之上,不是靠城邦、氏族、身份等限制性的因素來強制公民,而是以平等的契約為基礎(chǔ),甚至憑借“人間之愛”來維系(59頁)。伊奧尼亞的公民沒有任何歷史和現(xiàn)世的負擔,能夠超越城邦的這種限制,超越狹隘共同體的眼光,最終走向了“世界主義”。伊奧尼亞的思想家腦子里想的是普遍倫理,追求的是普遍的正義,渴望達到的是“永久和平”。
與如此光輝燦爛的“伊甸園”相比,雅典顯得十分落后,不僅深受氏族傳統(tǒng)的壓榨,甚至反過來迫害先進的伊奧尼亞文化,堪稱忘恩負義和數(shù)典忘祖:“假如沒有‘伊奧尼亞,便沒有雅典的政治和文化,反倒是雅典人,一方面接受著伊奧尼亞的思想和政治影響,一方面卻又要極力壓制伊奧尼亞?!保?8頁)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就是逆歷史潮流而動的急先鋒,他們一生都在同伊奧尼亞戰(zhàn)斗,故意抹黑先進文明,而他們對伊奧尼亞的敗壞最終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導致了雅典的毀滅。柏、亞動機不純,他們的記載完全不可信,蘇格拉底根本不是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描繪的那種人。他們的“祖述”都是“偏見”,我們必須扔掉過去留下來的資料,尤其要擺脫這兩位先人的雅典中心主義視角。
歷史上一般都把雅典視作西方古代文明發(fā)展的頂峰,但柄谷行人認為這完全是誤解,他咄咄逼人地反問:“一般認為,這一時期的雅典是一個在政治和文化上最為發(fā)達的城邦。但既然如此,辯論術(shù)的教師為何大多是外國人呢?這種情形意味著,盡管雅典在政治和經(jīng)濟上已經(jīng)成為強國,但在言論和思想領(lǐng)域卻明顯滯后。在這方面,雅典人師法來自伊奧尼亞以及南意大利亞諸城市——由伊奧尼亞移民所建立——的人們?!保?67—168頁)東方名士如過江之鯽來到雅典教導他們,就是雅典明顯滯后的證據(jù)。
雅典是一個封閉社會(這不禁讓人想起了卡爾·波普爾的著名論斷),自身落后也就算了,還阻礙甚至葬送伊奧尼亞思想家開發(fā)出來的豐富性,致使西方從一開始就越走越歪。頗有意思的是,柄谷行人還把我們戰(zhàn)國時期的思想家比作古希臘的“智術(shù)師”,甚至把孔子、老子和韓非都算進來了:因為中國古代“依靠氏族社會的習慣和宗教的統(tǒng)治已經(jīng)行不通,因此各國需要新的理論”,所以這些新興的知識分子走遍各國游說自己的思想,與滿世界傳播伊奧尼亞福音的智術(shù)師在地球上兩個最發(fā)達的文化圈遙相呼應。
雅典人普遍反對伊奧尼亞的自然哲學,只有極個別有識之士全面接受或師法這個偉大的文明,這個人就是蘇格拉底。被哲學史捧上天的蘇格拉底式的辯證法,其實并非他的首創(chuàng),也甚至毫無新意(本質(zhì)上是虛假的“獨白”而已),往近處說,那只是在機械地模仿一問一答的雅典司法實踐。往遠處說,那種辯證法不過是蹈襲了埃利亞學派的論法,形式上是智術(shù)師們的發(fā)明,而智術(shù)師又受到了伊奧尼亞的影響,所以辯證法歸根結(jié)底是伊奧尼亞的功勞。
蘇格拉底是第一個過上“私人”生活的雅典人,這雖與當時潮流不合,卻極為契合伊奧尼亞的獨立自由之精神。蘇格拉底對公共生活的拒斥,正表現(xiàn)了他抵抗“支配”的革命意志,也就展現(xiàn)了他“平權(quán)”的一面。而“平權(quán)”乃是伊奧尼亞的根本特征,所以蘇格拉底本質(zhì)上是伊奧尼亞哲學的傳人。柄谷行人認為,從“非政治化”的即私人的立場,以及超越性的世界公民等方面,我們都可以清楚地看到,蘇格拉底終生的努力就是要為伊奧尼亞的往圣繼絕學——他是恢復伊奧尼亞思想和政治的“最后一人”。
讓人氣憤的是,柏拉圖竟然把作為伊奧尼亞傳人的蘇格拉底當作一件有力的武器,來對抗伊奧尼亞思想。柏拉圖簡直是在卑鄙地利用蘇格拉底,他對蘇格拉底的種種辯誣,其實都是在反駁自己的老師,打著紅旗反紅旗,甚至惡毒地借申辯之名行游街示眾之實,殘忍地消費“蘇格拉底之死”。不過,話又說回來,柏拉圖說到底并沒有“出賣”自己的老師,因為他的老師嚴格說來不是蘇格拉底,而是畢達哥拉斯。但畢達哥拉斯(以及巴門尼德)乃是伊奧尼亞的嫡出正統(tǒng),所以柄谷行人可能沒有意識到,按照他的邏輯,柏拉圖批判蘇格拉底,不過是“伊(奧尼亞)三代”在反對“伊二代”,其實是“大水沖了龍王廟”,純粹是人民內(nèi)部矛盾。
柄谷行人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在這里完全自相矛盾,而是一口咬定,蘇格拉底就算沒有收費,甚至還攻擊智術(shù)師兜售靈魂食糧的行為,那他也是如假包換的智術(shù)師,因為他與智術(shù)師都是伊奧尼亞人的學生。收費并不是“智術(shù)師”的關(guān)鍵判斷標準,他畢竟被阿里斯托芬等同時代人看作具有代表性的智術(shù)師,甚至柏拉圖的《申辯》(以及《斐多》)也能證明這一點——這時柄谷行人又忘記了要遠離柏拉圖不可靠的記載,而視《申辯》為歷史檔案,理由是審判當天法庭上有很多人參與,柏拉圖不可能隨意杜撰。柄谷行人想象不到古希臘戲劇尤其諷刺劇的尺度有多大,更無法理解雅典人“娛樂至死”的精神:據(jù)說被暗中譏諷甚至點名批判的人,見到自己在舞臺上的丑態(tài),不僅要跟大家一起撫掌大笑(這才算政治正確),還要站起身來團團致意。
正是由于柄谷行人缺乏基本而必要的知識,他在處理“智術(shù)師”這個臭名昭著的術(shù)語時顯得遲疑、躊躇、矛盾和不知所措。他極為肯定地說:“蘇格拉底其實是出現(xiàn)于雅典內(nèi)部的智術(shù)師,他在根本上是屬于伊奧尼亞思想家這一脈絡的?!保?1頁)這樣說來,蘇格拉底、智術(shù)師都是先進文化的杰出代表,否則,自視甚高的雅典人為什么會心甘情愿讓智術(shù)師來當自己的老師并通過他們而間接師法伊奧尼亞這個偉大的開端?不過,這樣一來,蘇格拉底畢生死磕智術(shù)師,就更讓人不解了。
有時柄谷行人又覺得“智術(shù)師”終歸不是什么好詞,于是再次引用柏拉圖的話說,雅典人與其說是在師事智術(shù)師,不如說他們才是真正的智術(shù)師:“那些聲稱智術(shù)師毒害了青年的人,才是最大的智術(shù)師”——柄谷行人顯然誤解了《王制》492a對“假哲人”的定義。智術(shù)師充其量發(fā)了一點懷疑主義和相對主義的牢騷,但真正主張“人是萬物的尺度”也就是真正主張人類中心主義的,不是智術(shù)師,而是柏拉圖——柄谷行人就這樣輕輕松松把右派帽子戴到了雅典人的頭上。
既然蘇格拉底和智術(shù)師都是偉大的教師(盡管蘇格拉底不會承認這一點),他們所加持的雅典為什么還會走向衰???柄谷行人趕緊“洗白”伊奧尼亞的傳人:智術(shù)師作為異鄉(xiāng)人,本身不具備公民權(quán),既無社會地位,也并沒有參與到實際的政治生活中,不會對雅典產(chǎn)生什么影響。柄谷行人沒有忘記阿那克薩戈拉、普羅塔戈拉與伯里克勒斯的關(guān)系,但他認為雅典人對智術(shù)師的攻擊不過是一場針對偉大領(lǐng)袖的政治迫害而已。畢竟,智術(shù)師最多是“人畜無害”的教書匠,僅僅教授一些實用知識而已,能對雅典的衰敗負多大責?雅典人自取滅亡恰恰就在于他們忘掉了伊奧尼亞的偉大教導,而雅典的帝國主義和奴隸制加重了支配的力度,也就把自己帶進了墳墓。即以阿爾喀比亞德為例,真正敗壞他的,不是潛伏在雅典人中的智術(shù)師蘇格拉底,也不是其他正牌智術(shù)師,這個壞小子其實是“帝國主義化的雅典社會自身‘墮落的產(chǎn)物”(172頁)。
我們一旦明白了智術(shù)師的先進性,就不難理解雅典人為什么要處死蘇格拉底,那就在于智術(shù)師的“革命性”和“破壞性”。雅典在政治和經(jīng)濟上雖然取得了勝利,在思想上卻遠遠落后于周邊的城市。一種卓越的文化涌入貧瘠荒蕪的地區(qū),總會引起不快。智術(shù)師以及前蘇格拉底哲人的革命性,表現(xiàn)在他們并沒有把城邦國家視為自明的前提,比如說帕默尼德斯否認諸神存在,赫拉克利特否定了共同體的祭祀儀式。而智術(shù)師對落后的氏族社會的全面批判,當然會遭到保守和愚昧者的反抗,最終會動用手中的權(quán)力處死“異端”。
不過,鬼精靈的智術(shù)師們并沒有四處宣揚isonomia理念,更沒有直接批判雅典那種違犯天道的奴隸制和帝國主義,倒是他們的代理人、傻乎乎的蘇格拉底百折不回到處傳播這些危險的思想,所以他死得并不冤。
蘇格拉底不信城邦的神,引進新神,敗壞青年,“如果把做出這些行為的人當作智術(shù)師的話,蘇格拉底就是當之無愧的智術(shù)師”(175頁)。蘇格拉底在市場上傳授isonomia,以此反對議事會的民主政治,讓人們放棄公共事務,走向非政治性的自由生活,這在腐朽的雅典看來,當然是在讓青年墮落——蘇格拉底沒有收學費,也絲毫不能成為他免罪的借口!蘇格拉底抽掉了雅典政治生活的根基,但智術(shù)師們卻從未顛覆雅典市民的常識。蘇格拉底像康德那樣售賣普世價值,提倡超越國家的私人立場,叫賣伊奧尼亞的理想,以此消滅階級對立和社會不平等,公然對抗當局,當然要遭到清除。
“在世界性的空間中思考”的智術(shù)師雖然“破壞城邦秩序”或“動搖共同體傳統(tǒng)規(guī)范”,卻沒有遭到雅典人的起訴,甚至還大受歡迎,收獲聲嘶力竭的喝彩和大把的銀子。反倒是雅典人蘇格拉底倒了霉,同胞們對他不依不饒,非要弄死他不可——現(xiàn)在柄谷行人又反過來說,問題恰恰就出在收費與否上。同樣都是傳播城邦不曾有過的新思想,那些外國牟利者收了錢,讓危險的工作變成正常的交易,看起來就不會有那么深刻的影響。但蘇格拉底就不同了,他既是雅典人,又居然不收費,顯得太扎眼,其影響比智術(shù)師更大。所以,蘇格拉底不收學費,也算他自己找死。
在“交換”時代,誰受益,誰投資,誰勞動,誰收費,這本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但蘇格拉底沒有收費,即便不能說明他沒有勞動,也至少可以說他的勞動并不成功,是無效的行為,畢竟他的學生不僅沒有受益,反受其害。智術(shù)師的這種邏輯,令人嘆為觀止。柄谷行人雖然沒有交代他這種看法的依據(jù),也沒有提到安提豐這個人,但他顯然贊同色諾芬《回憶蘇格拉底》1.6.11-13中智術(shù)師安提豐對蘇格拉底說的話:你沒有收學費,是因為你自己的知識分文不值——由此可見,柄谷行人與智術(shù)師沒有多大差別。
據(jù)說,希臘古風時期淳樸明朗的風氣恰恰就是被銅臭所敗壞,第一次是收費寫詩,第二次是參政津貼,第三就是收費教育。作為國家公器的詩教(同時也是祭祀)、政務和公民教育,就這樣被利益綁架了。柄谷行人可能忘了,“交換”不是人類社會唯一的活動,而且,世間很多東西都不是能夠拿來交換的,比如靈魂、智慧、良心等等,否則,柄谷行人盛贊的以自由貿(mào)易為基礎(chǔ)的商業(yè)文明就只能培養(yǎng)滿大街的智術(shù)師了——這也是蘇格拉底對智術(shù)師安提豐的告誡。
在柄谷行人那里,如果“智術(shù)師”是個貶義詞,蘇格拉底不會因為“清高”就變得“清白”。如果智術(shù)師為西方文明做出過杰出貢獻,甚至到了“天不生仲尼,萬古如長夜”的程度,那么蘇格拉底這位級別不高的智術(shù)師很可能在幾千年的闡釋過程中一直都被誤解了。但不管如何誤解,柄谷行人眼中的“仲尼”都不是蘇格拉底,甚至也不是智術(shù)師,而是伊奧尼亞的思想家。果真如此?
柄谷行人沒有認識到雅典新知舊學之間激烈沖突的根本原因,他對伊奧尼亞的傾心向往既沒有絲毫實證材料的支持,也沒有文獻上的佐證,完全是“以論治史”的產(chǎn)物,不乏天馬行空的想象,卻看不到任何實在的論證。伊奧尼亞消滅了雇傭勞動和奴隸制?伊奧尼亞真正實現(xiàn)了自由平等的isonomia?這些東西與其說是伊奧尼亞哲學家發(fā)明的,不如說是柄谷行人的一廂情愿。據(jù)說,他在“哲學的起源”處發(fā)現(xiàn)了未來,還發(fā)現(xiàn)了能與未來共存的普世宗教,但他這些被人視為具有原創(chuàng)性和沖擊力的見解,很難說有任何新意。
柄谷行人的思想資源主要是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對西方傳統(tǒng)的反思以及對未來的展望,以及達爾文以偶然性為基礎(chǔ)的進化論,他認為這些理論都排斥一切目的性從而復活了isonomia。但柄谷行人也許并不真正懂馬克思,更是絲毫沒有進入古希臘思想之中。僅以作為他理論拱頂石的isonomia為例,如果他稍微讀一點西洋人(而不只是阿倫特)的書,也許就不會這么想當然了。大凡這樣閉關(guān)提煉出一兩個概念法寶,就以為能夠打遍天下的人,或許如一位老人曾經(jīng)說的,想得太多,讀得太少。這在過去一個世紀熱鬧非凡的思想界,實在不是特例。
([日]柄谷行人著:《哲學的起源》,潘世圣譯,中央編譯出版社二0一五年版;《世界史的構(gòu)造》,趙京華譯,中央編譯出版社二0一七年版;《跨越性批判:康德與馬克思》,趙京華譯,中央編譯出版社二0一八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