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德賽伊利亞特本雅明博爾赫斯……
父親坐在這些名字上,不知該怎么辦。
書太多了,出租屋的天空已被壓彎。
他抽煙;鼻孔噴射出一團(tuán)團(tuán)云朵。
室內(nèi)像一頂高壓鍋,扣壓住我們。
這里的空氣,和悲哀的童年沒有分別。
那時,我們也這樣坐著:靜靜地,
父親在云端;我在門外。
松弛在書堆和書堆里的父親,被我讀著:
他的腰痛,額頭的犁溝,黑色的痣,
粗大的手,還有指甲縫里的泥。
我讀著他,像讀著一塊田野。
童年的家是一具煙盒,父親躺著,
抽著自己,抽著我們的命。二十三年了,
我好像從未認(rèn)清這個男人的面孔。
(二十三歲時,父親已有了我。)
你拍拍我的肩。于是,我站起身,
像神話的阿特拉斯搬運天空。把那些
方形的內(nèi)臟,撣去灰,輸入一個個
紙箱。如同把死亡,輸入一副副棺槨。
你讀著我。我在地板上攤開身體,
像一冊幼稚園的大字本。你讀著
我的房間,鼻炎,微微彎曲的脖頸。
你說:應(yīng)該/不應(yīng)該;我說:是/不是。
父親,多么遺憾。多年來,
你是盲的,從來看不見那偉大的教誨。
生活是你驕傲的大學(xué)(自由是我的)。
我來了,看見了,聽見了,卻還不能信。
父親,沉默吧……
盡管我是你的回聲。
兩代人的沉默,多么美好。
什么都不說,什么都明白。
(陳翔,1994年11月生,江西南城人,畢業(yè)于武漢大學(xué)新聞系,現(xiàn)居北京。曾獲光華詩歌獎、櫻花詩賽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