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德友 蘇 明

（黑龍江中醫(yī)藥大學(xué)，黑龍江 哈爾濱 150040）

嘔吐是指胃失和降，氣逆于上，迫使胃中之物從口中吐出的一種病證［1］。有關(guān)記載可見于先秦時期，之后嘔吐的認識漸臻全面。本文試以醫(yī)史角度敘述源流探究其學(xué)術(shù)脈絡(luò)。

1 病 名

1.1 以病證分類 《內(nèi)經(jīng)》首載嘔吐之名［2］，如《素問》云“土郁發(fā)之……甚則心痛脅慎，嘔吐霍亂”。此外，《內(nèi)經(jīng)》還記載了嘔逆、嘔苦、嘔膽、嘔汁、嘔沫、嘔變、嘔涌、嘔衄、嘔酸、吐利等相關(guān)病名［3］，但對于嘔與吐病證概念的區(qū)分并沒有形成明確的界限，更多的仍是著重在字面上的描述［4］。漢張仲景首提干嘔、胃反之名。如《傷寒論》云“太陽中風，陽浮而陰弱……翕翕發(fā)熱，鼻鳴干嘔者”?！督饏T要略》載“趺陽脈浮而澀，浮則為虛，澀則傷脾，脾傷則不磨，朝食暮吐，暮食朝吐，宿谷不化，名曰胃反”。宋·《太平圣惠方》云“夫反胃者。為食物嘔吐。胃不受食。言胃口翻也”；宋·王貺撰《全生指迷方》云“若心下牢大如杯，或時寒時熱，朝食則暮吐，暮食則朝吐，關(guān)脈弦緊，弦則為虛，緊則為寒，虛寒相搏，此名為格，與關(guān)格同也，是謂反胃”。宋·嚴用和《嚴氏濟生方》云“夫翻胃者，本乎胃，食物嘔吐，胃不受納，言胃口翻也”。宋《圣濟總錄》云“論曰上氣嘔吐者，氣上而不下，肺胃虛也”。金·成無己《傷寒明理論》云“嘔者，有聲者也。俗謂之啘，吐者吐出其物也。故有干嘔而無干吐。是以于嘔則曰食谷欲嘔，及吐則曰飲食入口即吐，則嘔吐之有輕重可知矣”。明《普濟方》云“病者身背皆熱，肘臂攣痛，其氣不續(xù)，膈間壓悶，食之則先吐而后下，名曰滿氣”。明·陶華《傷寒六書》云“嘔者，聲物俱有而旋出。吐者，無聲有物而頓出。有聲無物，為干嘔也。較之輕重，則嘔甚于吐矣”。清·楊璿《傷寒瘟疫條辨》云“若有宿糞燥結(jié)，時時嘔吐者，此為下格”。

1.2 以病因分類 唐孫思邈《備急千金要方》以病因伴隨癥狀的不同，提出“此氣剽悍滑疾，見開而出，故不得從其道，名曰漏氣。其病則肘攣痛，食先吐而后下，其氣不續(xù)，膈間厭悶，所以飲食先吐而后下也”“下焦如瀆……若實，則大小便不通利，氣逆不續(xù)，嘔吐不禁，名曰走哺”。宋·陳無擇《三因極一病證方論》繼承《備急千金要方》的命名基礎(chǔ)上，根據(jù)嘔吐病因?qū)λ鼈兎謩e進行定義［3］，如“病者胃中寒，心下澹澹，四肢厥冷，食即嘔吐，名曰寒嘔”“病者胃中挾熱煩燥，聚結(jié)涎沫，食入即吐，名曰熱嘔”“患者素盛今瘦，腸中瀝瀝有聲，食入即吐，食與飲并出，名曰痰嘔”“病者胸腹脹悶，四肢厥冷，惡聞食臭，食入即嘔，朝食暮吐，暮食朝吐，名曰食嘔”“病者心下滿，食入即嘔，血隨氣出，名曰血嘔”“病者心膈脹滿，氣逆于胸間，食入即嘔，嘔盡卻快，名曰氣嘔”。即陳氏所言“嘔吐雖本于胃，然所因亦多端，故有寒熱飲食血氣之不同，皆使人嘔吐”。

此外，《普濟方》云“若腳弱髀痛而嘔者，此腳氣內(nèi)攻”“更有婦人懷娠，惡阻嘔吐，亦各從其門類”。綜上雖然有“胃反”“漏氣”“走哺”“滿氣”等稱謂，但后世醫(yī)者很少認可，故至近代多稱嘔吐。

2 病因病機

2.1 六淫 六淫俱可令人嘔吐［3］，如《內(nèi)經(jīng)》曰“風淫所勝……食則嘔”“寒氣客于腸胃，厥逆上出，故痛而嘔也”“炎暑至……嘔逆躁煩”“濕變乃舉，體重中滿，飲食不化……嘔而密默，唾吐清涎”“燥淫所勝……民病喜嘔，嘔有苦”“火郁發(fā)之，民病嘔逆”。《景岳全書》曰“然凡病嘔吐者，多以寒氣犯胃，故胃寒者十居八九，內(nèi)熱者十止一二，而外感之嘔，則尤多寒邪”。《普濟方》云“胃虛之人，或為寒氣所中，或為暑氣所干，或為飲食所傷，或為氣結(jié)而痰聚，皆令人嘔吐”。清·程國彭《醫(yī)學(xué)心悟》云“今見嘔吐清涎沫，故知為直中寒證”。清李用粹《證治匯補》云“有胃中有熱，食入即吐者。有胃中有寒，食久方吐者。有風邪在胃，翻翻不定，郁成酸水，全不入食者。有暑邪犯胃，心煩口渴，腹痛泄瀉而嘔者”。

2.2 酒食、蛔蟲 《素問》指出“太陰所謂食則嘔者，物盛滿而上溢，故嘔也”。隋·巢元方《諸病源候論》曰“酒疸，心中熱，欲嘔者”；《太平圣惠方》云“凡飲酒過多。酒毒漬于腸胃。流溢經(jīng)絡(luò)。使血脈充滿。令人煩亂。嘔吐無度”；可見飲酒也是引起嘔吐的原因之一［5］。明·龔信《古今醫(yī)鑒》曰“一時常惡心嘔吐清水，胃口作痛，得食暫止，饑則痛甚，此胃中有蛔也”，清·朱時進《一見能醫(yī)》曰“或飲食過傷，或蛔蟲作痛，或久痛為虛，凡此數(shù)者，皆能令人嘔吐耳”。

2.3 痰飲 《金匱要略》首提痰飲致嘔，如“先嘔卻渴者，此為欲解。先渴卻嘔者，水停心下，此為飲家”?！短绞セ莘健份d“五隔氣，嘔吐酸水……脾得水濕則不能消水谷，故令氣逆脹滿嘔吐酸水也”，又載因熱生痰所致的嘔吐“夫脾氣壅實，胃中有熱，則陽氣盛，陽氣盛則胸膈煩滿，痰飲積聚，則成嘔噦”?！短交菝窈蛣┚址健份d“痰飲為患，或嘔吐惡心”，《證治匯補》云“有胃中停水，心下怔忡，口渴欲飲，水入即吐者。有胃中有痰，惡心頭眩，中脘躁擾，食入即吐者”。清·張璐《傷寒緒論》云“嘔者，聲物俱出，火掣痰動也；吐者，無聲而但出物，濕痰無火也”。

2.4 瘀血、膿 《金匱要略》曰“夫嘔家有癰膿，不可治嘔，膿盡自愈”，楊士瀛《仁齋直指方》云“嘔吐出于胃氣之不和，人所共知也。然有胃寒、有胃熱、有痰水、有宿食、有膿血、有氣攻，又有所謂風邪入胃，凡是數(shù)者，可不究其所自來哉”，論述了痰水、膿血都是引起嘔吐的病因［6］。 《普濟方》云“又有瘀血停于胃口，嘔吐之間，雜以涎血，當辨其脈證，施以治法”。

2.5 誤治、中毒 《傷寒論》曰“發(fā)汗后，水藥不得入口為逆，若更發(fā)汗，必吐下不止”“若得病一二日吐之者，腹中饑，口不能食。三四日吐之者，不喜糜粥，欲食冷食，朝食暮吐，以醫(yī)吐之所致也，此為小逆”，《景岳全書》載“凡中毒而吐者，當察其所中者何物”。

2.6 肝、膽 《靈樞》曰“肝足厥陰之脈……是肝所生病者，胸滿嘔逆飧泄”“邪在膽，逆在胃，膽液泄則口苦，胃氣逆則嘔苦”?！毒霸廊珪份d“氣逆作嘔者，多因郁怒，致動肝氣，胃受肝邪，所以作嘔”。清·葉天士《臨證指南醫(yī)案》著重指出胃腑為病發(fā)為嘔吐，常因木動犯土，肝氣橫侮所致［7］，如“不思胃司納食，主乎通降，其所以不降而上逆嘔吐者，皆由于肝氣沖逆，阻胃之降而然也”，清《傷寒指掌》云“嘔吐出于胃。而致病之由在肝。胃病治肝。不拘傷寒雜癥皆然。不可專以胃火胃寒為治”“夫嘔吐之因不一。有胃陰虧者。有胃陽虛者。有胃火盛而熱邪內(nèi)結(jié)者。有胃中寒而濁陰干犯者。有胃中有痰飲而氣不下降者。雖有多因?？傄蚋位鹕仙?。乘虛犯胃”，清·懷遠《古今醫(yī)徹》云“每見驚傷膽者。其病善嘔”。

2.7 三焦、大腸、膈 《圣濟總錄》中“論曰人之陰陽升降，三焦調(diào)順，脾胃和勻，乃能腐熟水谷，變化糟粕，傳瀉行導(dǎo)，下走腸間，若脾胃虛冷，水谷不化。則陰陽痞隔，三焦不調(diào)，濁陰之氣，不能下行，奔沖于上。故發(fā)為嘔吐”論述了嘔吐與三焦氣機升降失常有關(guān)［6］。明·龔?fù)①t《壽世保元》中“一論大腸結(jié)燥，嘔吐不止，湯藥不入。老人虛人，多有此癥，幽門不通，上沖竅門?！敝赋鲇幸虼竽c結(jié)燥而致的嘔吐不止，是因幽門不通、氣不下行而反上沖于胃，導(dǎo)致胃失和降［8］。明《古今醫(yī)鑒》云“蓋嘔吐因胃口有熱，膈上有痰。亦有寒氣客于腸胃，故痛而嘔也”。清·高學(xué)山《高注金匱要略》云“但脘外及膈中之氣。其溫暖化被者。實司消谷之半。此氣一虛。則胃中冷而不能消谷。谷停則敗。敗則胃不見容而作吐者”。

2.8 腎 《傷寒論》云“少陰病，脈微細沉，但欲臥，汗出不煩，自欲吐”，傅山認為“嘔吐之癥，人以為胃虛也，誰知是由于腎虛乎？故治吐不效，未見病之根也”，其《大小諸證方論》中對“腎寒吐瀉由心寒胃弱，嘔吐不已，食久而出是也”并解釋道“此癥人以為脾胃之寒，服脾胃藥而不效者，何也？蓋胃為腎之關(guān)，脾為腎之?！薄！毒霸廊珪诽搰I證治載“食入下焦而不化者，土母無陽，命門虛也”，《證治匯補》載“若房勞過度，下焦陽虛，不能上蒸脾土，熟腐五谷，致飲食少進，胸膈痞塞，或不食而脹，或食而嘔吐”。清·顧靖遠《顧松園醫(yī)鏡》曰“又言諸陽氣浮無所依，從而嘔者，此腎陰虛而孤陽上浮之所致”。

2.9 肺 《諸病源候論》將因肺病而致嘔吐者，又分癉瘧和上氣動于胃論述［8］，如“夫癉瘧者，肺素有熱……則少氣煩惋，手足熱而嘔也”“夫五臟皆稟氣于肺，肺感于寒，則咳嗽也。寒搏于氣，氣聚還肺，而邪有動息，邪動則氣奔逆上，氣上則五臟傷動，動于胃氣者，則胃氣逆而嘔吐也。是肺氣嗽連滯氣。動于胃而嘔吐也”?！短绞セ莘健费浴胺蚍沃饔跉狻７螢樾八?。則上氣。此為膈內(nèi)有熱。胃間有寒。寒從胃上乘于肺。與膈內(nèi)熱相搏。故乍寒乍熱而上氣。上氣動于胃。胃氣逆。故令嘔吐也”?！妒備洝吩啤罢撛簧蠚鈬I吐者，氣上而不下，肺胃虛也，肺脈起于中焦。還循胃口，寒氣乘于肺。則上氣喘滿，升降不利，痰飲停積中焦。氣動于胃。胃氣逆則嘔吐”。

2.10 脾胃 《諸病源候論》謂“嘔吐者，皆由脾胃虛弱，受于風邪所為也”。宋·竇材《扁鵲心書》云“凡飲食失節(jié)，冷物傷脾，胃雖受納，而脾不能運，故作吐”?！夺t(yī)方考》云“胃者，水谷之海，倉廩之官也，故胃強則善谷，胃弱則聞谷而嘔”?！毒霸廊珪份d“所謂虛者，或其本無內(nèi)傷，又無外感，而常為嘔吐者，此既無邪，必胃虛也。或遇微寒，或遇微勞，或遇飲食少有不調(diào)，或肝氣微逆即為嘔吐者，總胃虛也”。清·羅國綱《羅氏會約醫(yī)鏡》曰“凡嘔家皆以胃氣為言。使果胃強脾健，則所食皆化，何至嘔吐！而茲略有所觸，便不能勝，倘非胃氣虛弱，何以至此！但或有停滯不已者，是又虛中有實，不得不暫從清理，然后可以培補。至于中氣虛困之甚者，是又所急在虛，宜先顧元氣，而略加清理”。

總之，即《嚴氏濟生方》所言“若脾胃無所傷，則無嘔吐之患，其或飲食失節(jié)，溫涼不調(diào)，喜餐腥膾、乳酪，或貪食生冷、肥膩，露臥濕處，當風取涼，動擾于胃，胃脘既病矣，則脾氣停滯，清濁不分，中焦為之痞塞，遂成嘔吐之患。然此特論飲食過傷，風涼冷濕之所由致者。又如憂思傷感，宿寒在胃，中脘伏痰，胃受邪熱，瘀血停蓄，亦能令人嘔吐”。

3 論 治

3.1 溫化痰飲 《金匱要略》云“諸嘔吐，谷不得下者，小半夏湯主之”“胃反，吐而渴，欲飲水者，茯苓澤瀉湯主之”。如《醫(yī)學(xué)妙諦》曰“痰飲嘔吐都是濁陰所化，陽氣不振，勢必再熾。仲景以溫藥和之”?！蹲C治準繩》云“嘔吐津液既去，其口必渴，不可因渴而遽以為熱”。本證雖口渴欲飲，但究其因乃胃中停飲［9］，高學(xué)山《高注金匱要略》解釋“故以茯苓、澤瀉之滲泄者為君。而以培土之白術(shù)佐之。則熱水下滲。而虛火隨之。故渴可除。以桂枝、生姜之辛溫開暢者為主。而以甘浮之甘草配之。則仍從溫補膈氣以暖胃之例。而胃反可除矣”，《圣濟總錄》云“治嘔吐不止，消痰下氣，厚樸散方，厚樸、生姜、甘草、陳橘皮、草豆蔻”?！短交菝窈蛣┚址健酚枚悳爸翁碉嫗榛迹驀I吐惡心”。宋·朱佐《類編朱氏集驗醫(yī)方》云“如神湯治痰證嘔吐，連日不效。半夏子、神曲、丁香”，《奇效良方》云“平胃散治脾胃不和，嘔吐惡心，不思飲食。蒼術(shù)三錢，厚樸、陳皮、甘草各二錢”，《金匱方歌括》以豬苓散“治嘔吐病在膈上。后思水者解。急與之。思水者。此散主之。豬苓、茯苓、白術(shù)（各等分）”，并云“崇土以逐水。不使支飲阻其正津。則不渴”。正如《金匱要略心典》云“先渴卻嘔者。因熱飲水過多。熱雖解而飲旋積也。此嘔因積飲所致。故曰此屬飲家。嘔家本渴。水從嘔去故也。今反不渴者。以宿有支飲在心下。愈動愈出也。故曰此屬支飲”。明·繆仲淳《本草單方》云“停痰宿飲，喘咳嘔逆，全不入食。威靈仙、半夏為末用皂角水熬膏，丸綠豆大。每服七丸至十丸”。葉天士《類證普濟本事方釋義》以白術(shù)散治“食后多吐，欲作反胃。澤瀉、白術(shù)、茯苓（各等分）”并云“其人必是酒客，中宮氣虛，飲濁上干”，又云“三味最能達陰泄?jié)?，又能和中養(yǎng)正，所以確中病情也”。

3.2 溫中散寒 《金匱要略》云“干嘔，吐逆，吐涎沫，半夏干姜散主之”“嘔而胸滿者，吳茱萸湯主之”，如《高注金匱要略》云“則其寒逆已甚。故主半夏以降逆。干姜以溫寒也”，如尤怡《金匱要略心典》云“干嘔吐涎沫。上焦有寒也。頭者諸陽之會。為陰寒之邪上逆而痛。故亦宜茱萸湯。以散陰氣而益陽氣”?！度数S直指方論》云“二姜湯治寒證嘔吐。良姜、生白姜、木香、丁香、甘草”?！毒霸廊珪氛J為嘔家多寒多虛，治療上要重視脾胃強調(diào)溫陽［10］。 《醫(yī)方集宜》曰“藿香散治胃寒作嘔吐，藿香、半夏、陳皮、甘草、蒼術(shù)、厚樸、桔梗、茯苓”，《證治準繩》“丁香丸治因食冷物，凝滯胃間，胃寒不消，嘔吐不止。丁香半兩，木香、胡椒、藿香、甘草各三錢，干姜、肉桂各二錢”，《壽世保元》云“一治胃氣冷。飲食即欲吐。白豆蔻五錢為末。以好酒一盞。微溫調(diào)服。日三盞”，明·胡濙《衛(wèi)生易簡方》曰“治胃虛中寒，停痰留飲，噦逆嘔吐用半夏二錢，湯洗七次，炒黃，丁香半錢，藿香一錢。水一盞，姜七片，煎七分，食前溫服”；《種杏仙方》云“治胃寒嘔吐不止。用陳皮三錢，生姜六錢，水煎熱服”，《醫(yī)方考》載“嘔吐而痛不止者為寒”方選理中加丁香湯，并云“治寒以熱，故用丁香、干姜之溫”。《類證治裁》云“吐涎沫者以脾寒，六君子湯加益智、生姜，或理中湯加益智”。

3.3 補脾 《金匱要略》云“胃反嘔吐者，大半夏湯主之”。清·陳修園《金匱方歌括》解釋“半夏降沖脈之逆。即以白蜜潤陽明之燥。加人參以生既亡之津液。用甘瀾水以降逆上之水液”，如《證治準繩》云“若胃虛谷氣不行，胸中閉塞而嘔者，唯宜益胃推揚谷氣而已，勿作表實用辛藥瀉之。故服小半夏湯不愈者，服大半夏湯立愈”，元《金匱鉤玄》曰“久病嘔者，胃虛不納谷也。以生姜、人參、黃芪、白術(shù)、香附”?！兜は畏ㄐ囊吩弧拔笟馓撊?，不能飲食嘔吐，藿香安胃散，藿香、丁香、人參、陳皮、生姜同煎”?！毒霸廊珪吩啤疤搰I之治，但當以溫胃補脾為主，宜人參理中湯為正治，或溫胃飲、圣術(shù)煎、參姜飲之類亦可酌用，或黃芽丸為最妙”“若胃氣微虛而兼痰者，宜六君子湯主之”?！秹凼辣Ｔ吩啤耙徽撟浔﹪I吐。虛弱困乏無力。及久病人嘔吐。飲食入口即吐者。人參一兩切片水煮。徐徐而服之立止”?！锻颇镁裎ⅰ吩啤皡⑾闵⒅挝柑撟魍?，諸藥不止。人參、沉香、公丁香、藿香根、廣木香上等分，為細末，木瓜煎湯服”?！豆沤襻t(yī)徹》云“一女子積勞后。忽發(fā)寒熱。嘔吐不止。三日夜罔間。凡用藿香二陳伏龍肝之類。皆不效。嘔至如菜葉青汁。形神俱疲。余急進山梔人參神曲茯苓一劑。其嘔漸止。后以人參調(diào)理而愈”，又云“故凡遇久吐傷胃。則必于清火中加人參以扶胃氣。然后徐進米飲。方能納也”。

3.4 清熱和胃 《傷寒論》曰“傷寒解后，虛羸少氣，氣逆欲吐”予竹葉石膏湯清胃中余熱［11］?！督饏T要略》云“干嘔而下利者，黃芩加半夏生姜湯主之”。本證病機為邪熱內(nèi)犯腸胃，腸受熱襲則傳導(dǎo)失職而下利，胃受熱擾則上逆而嘔［9］，《仁齋直指方論》云“小柴胡湯多加生姜治熱證嘔吐。人參須依分兩用，或加烏梅亦得”，《世醫(yī)得效方》云“竹茹湯治胃受邪熱，心煩喜冷，嘔吐不止。葛根三兩，半夏二兩，甘草一兩，入竹茹如棗許大，姜五片”，《素問玄機原病式》載“凡嘔吐者，火性上炎也，無問表里，通宜凉膈散”；《丹溪心法》載“胃中有熱，惡心者，以二陳加生姜汁、炒黃連、黃芩各一錢，最妙”，如《金匱鉤玄》云“然胃中有火與痰而致嘔吐者，多矣”，《衛(wèi)生易簡方》云“治胃受邪熱，心煩喜冷，嘔吐不止用葛根二錢，半夏錢半洗七次，甘草炙一錢。水一盞，入竹茹一塊，姜五片，煎一盞，去渣，溫服”，《類證治裁》云“其嘔傷胃津，熱邪乘胃，食入即吐者，用辛涼化痰。溫膽湯加石斛、山梔”?！秱蟀住费浴翱傊?，無痰涎，不嘔吐，故熱病嘔吐，皆痰飲火邪上沖，用竹茹、半夏化痰涎，梔、連清胃火”?！锻颇镁裎ⅰ吩啤鞍谆螣嵬隆辈⒃啤安恢酁橹箛I定吐之上品，本草未注其性”。

3.5 寒溫并用 《傷寒論》載“傷寒本自寒下，醫(yī)復(fù)吐下之，寒格，更逆吐下，若食入口即吐，干姜黃芩黃連人參湯主之”，為陰寒格陽拒食不納而吐，其性多屬寒熱錯雜，常以溫清并用、攻補兼施治之［12］；《金匱要略》云“嘔而腸鳴，心下痞者，半夏瀉心湯主之”，《金匱要略心典》解釋“黃連、黃芩苦以降陽。半夏、干姜辛以升陰。陰升陽降。痞將自解。人參、甘草則補養(yǎng)中氣。以為交陰陽通上下之用也”?！妒泪t(yī)得效方》云“炮附子丸治胃脘有熱，胃中有寒，嘔吐不止（附子糊丸如梧子大，就濕以大黃末五錢為衣）”，《類證普濟本事方釋義》云“治嘔吐不止。香靈圓。丁香，好辰砂（研，各八錢），五靈脂（四錢），上香、脂先為細末，后入砂，再研勻。狗膽汁或豬膽汁為圓，如雞頭大。每服一圓，生姜橘皮湯磨下”正如葉桂言“圓以狗膽汁及豬膽汁者，以其苦寒直下也。送以生姜橘皮湯者，以辛通能入里也。此胃中氣不得下，濁飲上逆，致嘔吐不止，以辛溫、苦溫之藥，通其上中之濁飲，以苦寒之味，引之下行，則病情無有不中矣”，《類證治裁》云“其胸痞痰阻，食已漾漾欲吐者，用辛泄。生姜瀉心湯”，唐榮川《醫(yī)學(xué)見能》云“嘔吐不食，水飲不得入口者，水熱相拒隔也。宜人參干姜湯。人參三錢 黃連三錢 黃芩三錢 干姜五分”。

3.6 補腎 《傷寒論》云“吐利汗出，發(fā)熱惡寒，四肢拘急，手足厥冷者，四逆湯主之”，《景岳全書》曰“若虛在陰分，水泛為痰而嘔吐者，宜金水六君煎”，《壽世保元》云“一論陰虛于下。令人多嘔者。乃諸陽氣浮。無所依從。故嘔咳氣喘。以六味地黃丸鹽湯送下”，《大小諸證方論》列嘔吐補腎方“人參三錢，白術(shù)五錢，薏仁五錢芡實五錢，砂仁五個，吳茱萸五分水煎服”，其《傅青主男科重編考釋》解釋“此方似乎治脾胃之藥，不知皆治腎之味。方中取人參救胃之外，其余藥品，俱入腎經(jīng)，而不止留在脾也。腎火生脾，脾土生胃，胃氣一轉(zhuǎn)，嘔吐自平，此治胃而用治腎之法，人知之乎”，列腎寒吐瀉方“熟地三兩，山萸二兩，茯苓三兩，人參三兩，北五味一兩，山藥四兩，附子一兩，肉桂一兩，吳茱萸五錢細末為丸”治腎寒吐瀉，并云“胃氣弱不補命門之火，則心包寒甚，何以生胃土而消谷食？脾氣弱不補命門之火，則下焦虛冷，何以化糟粕而生精微？故補脾胃莫急于補腎也”，涂蔚生《推拿抉微》云“余曾治一嘔吐，多方不效之癥，以六味地黃湯，少加桂附而愈者?？梢妵I吐之癥，不專屬于脾胃之虛寒也”。

3.7 制肝和胃 《金匱要略》曰“嘔而發(fā)熱者，小柴胡湯主之”此證用于熱犯少陽而引起的嘔吐［9］，如《高注金匱要略》云“少陽之部在脅。其性善逆。不拘風熱寒邪犯之。則其逆氣上沖咽喉。故作嘔酸、嘔苦者。從木化也。凡柴胡湯癥之嘔。是矣。所謂少陽脅下之嘔。從兩旁而上逆者”，《仁齋直指方論》云“加減七氣湯治氣郁嘔吐。半夏、人參、辣桂、厚樸、茯苓、甘草”，《世醫(yī)得效方》曰“快氣湯治一切氣，心腹脹痛，胸膈噎塞，噫氣吞酸，胃中痰逆嘔吐，香附三兩二錢，甘草四錢，砂仁八錢”，《普濟方》云“豆蔻子湯治嘔吐逆不下食，腹中氣結(jié)。豆蔻子七粒，生姜五兩，甘草一兩，人參一兩”，《類證治裁》曰“故治嘔吐，必泄肝安胃。用藥主苦降辛通，佐以酸泄。其肝陽上亢，食入嘔吐者，用苦辛降逆，如黃連、川楝子、吳茱萸、半夏、厚樸、姜汁之屬。或苦酸泄熱，如烏梅、白芍、木瓜、枳實、左金丸、戊己湯”“其肝風犯胃，嘔吐眩暈者，用苦酸以和陽。如黃連、白芍、烏梅、牡蠣之屬”，《雜病源流犀燭》曰“此皆嘔吐噦之大概也。其所由正自多端，有由七情得者宜理中湯加烏藥、木香、沉香”，《傷寒指掌》云“凡痞脹。食入即吐。并嘔酸水，口渴舌黃。此肝火犯胃。恒因惱怒而得。宜吳萸、川連、半夏、茯苓、厚樸、枳實、姜汁、竹茹之類主之”，并云“此方平肝火而和胃。最效”。

3.8 通腑泄熱 《金匱要略》曰“食已即吐者，大黃甘草湯主之”，治療腑氣不通，腸中實熱積滯，濁腐之氣反逆上行之證［13］，正如《張氏醫(yī)通》云“病在上。 因而越之可也。逆之使下。則必憒亂而益甚。既吐矣。吐而不已。有升無降。當逆折之。使其下行。故用大黃”，《世醫(yī)得效方》云“三乙承氣湯治嘔吐，水漿不入，或食已即吐，大便秘?；蚶凰煽?，時覺腹?jié)M者?；蛳吕喟?，而嘔吐食不下者?；虼竽c小腸膀胱結(jié)而不通，上為嘔吐隔食”，如明·武之望《濟陰綱目》曰“然大小腸、膀胱熱結(jié)而不通，上作嘔吐隔食，若不用利藥開通發(fā)泄，則嘔吐何由而止?；蛑粐I吐，而大小便不秘澀者，此藥又所當忌也”，明·孫一奎《赤水玄珠》曰“東垣云大便閉者通利之。陰虛邪氣逆上，窒塞嘔噦，不足之病，此地道不通也。正當用生地黃、當歸、桃仁、紅花之類，和血潤燥。兼用甘草以補其氣。微加大黃、芒硝以通其閉。大便利，邪氣去，則氣降，嘔噦自不見矣”。

3.9 涌吐 《傷寒論》云“少陰病，飲食入口則吐，心中溫溫欲吐，復(fù)不能吐。始得之，手足寒，脈弦遲者，此胸中實，不可下也，當吐之”。證屬痰食阻滯于胸膈，病位偏上，當施以吐法［14］。如《金匱要略》“宿食在上脘，當吐之，宜瓜蒂散”，《醫(yī)宗金鑒》亦指出“宿食在上脘者，膈間痛而吐，可吐不可下也；在中脘者，心中痛而吐，可吐可下也”，此說宜從，證之于臨床，在中脘者以消食導(dǎo)滯為主［15］。

3.10 外治 《普濟方》云“雄黃二錢酒一盞煎至七分，乘熱令吐者嗅氣即止”，清·鄒存淦《外治壽世方》云“治嘔吐。噎膈。反胃。通用方。胡椒八分 酒藥一個 蔥頭五根捶融。有熱用茶炒。無熱酒炒。貼心窩”“嘔吐。面熱。手足心熱者。竹茹 生姜絞汁。綿浸擦胸口”，《推拿抉微》云“凡嘔吐不納藥食者，先將姜湯和土作丸，塞其兩鼻孔，徐徐灌之”，《衛(wèi)生易簡方》云“服藥不效，用硫黃、乳香各等分為末酒煎，急令病人嗅氣即住”。

3.11 其他 《證治準繩》云“嘔吐，諸藥不效，當借鎮(zhèn)重之藥以墜其逆氣，宜姜蘇湯下靈砂丹百粒，俟藥得止，卻以養(yǎng)正丹、半硫丸導(dǎo)之”，《推拿抉微》云“更有婦人天癸來時，為風寒所襲，傳入肝經(jīng)，血凝于肝，食入即嘔，一載有余。醫(yī)家以尋常治嘔吐之法治之，或寒或熱，俱不見效。只以桔梗紅花諸藥，去瘀生新，數(shù)劑而愈，此又不可不知也”，清·秦之楨《傷寒大白》云“若初起兼有飽滿嘔吐，亦是胃家夾食，佐以保和平胃散”，《傷寒緒論》載“若傷寒六七日，大下之后，寸脈沉遲，尺脈不至，咽喉不利，嘔吐膿血，手足厥逆，泄利不止者，是下傷中氣，風木郁陷，賊脾土而為泄利，相火沖逆，邢肺金而為膿血，此最難治。宜麻黃升麻湯，姜、甘、苓、術(shù)，溫燥水土，石膏、知母、天冬、葳蕤，清潤燥金，當歸、芍藥、桂枝、黃芩，滋榮風木，升麻利其咽喉，麻黃瀉其皮毛也”?？傊础妒備洝吩啤叭煌履嬷?，有得之于隔實者，有生于中滿者，有發(fā)于下焦者，種種雖不同，悉本胃氣逆則嘔吐”“乃知嘔吐之名則一。治療之法各異、雖治法有冷熱虛實之別。要當以安胃氣為本。使陰陽升降平均。嘔逆之病順而愈矣”。

4 結(jié) 語

《黃帝內(nèi)經(jīng)》明確了嘔吐相關(guān)的病名，并對其病因病機做了相應(yīng)的論述，張仲景所撰《傷寒雜病論》被譽為方書之祖，其治療嘔吐的治則方藥內(nèi)容十分豐富，一直為歷代醫(yī)家所推崇［8］，之后嘔吐的認識與辯證治療逐步發(fā)展完善，并積累了大量的實踐經(jīng)驗，《醫(yī)方考》有云“嘔有聲長、聲短之辨，吐有見痰、見食之分，參之以脈證，合之以顏色，問之以從來，始為無失。毋但曰嘔吐小疾而忽之，常見肝實之證，令人嘔吐不已而死者”，故嘔吐的中醫(yī)源流值得我們充分挖掘、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