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紅妮
上海師范大學人文學院 上海 200234
提要 “雙音副詞+句中語氣詞”的句法組合長期連用后可發(fā)生進一步的再演變,形成新的副詞?!半p音副詞+句中語氣詞‘來’”形成的有“何苦來”和“到頭來”等,“雙音副詞+句中語氣詞‘乎’”形成的有 “無怪乎”“無須乎”“庶幾乎”“幾幾乎”等,它們與原本的雙音副詞用法上有一些細微差異,這主要是受到源結(jié)構(gòu)中句中語氣詞來源的“來”和“乎”的影響。“雙音副詞+句中語氣詞”進一步的再演變是進一步詞匯化的現(xiàn)象,也是再重新分析的結(jié)果。“來”和“乎”作為句中語氣詞用法的逐漸衰落,是再演變發(fā)生的主要原因。
一般而言,古今漢語副詞的基本作用是修飾動詞和形容詞謂語,基本功能是充當狀語。但學者們發(fā)現(xiàn)有些副詞可以獨用,有些則可以帶上句末語氣詞后獨用,如趙元任(1979:341)認為副詞一般不單獨成句,但有幾個可以單說,如“一定”“也許”等;陸儉明(1982,1983)發(fā)現(xiàn)486個常用副詞中能獨用的有65個,并且絕大多數(shù)是雙音節(jié)詞;有一些副詞本身獨用,而有一些副詞則帶上句末語氣詞后獨用,如“大概(呢/吧/嘛)”“何必(呢/呀) ”“互相(唄)”等;此外還有楊德峰(2017)等相關研究。這些雙音副詞和句末語氣詞在長期連用中,就逐漸形成了“何必呢”“也許吧”諸如此類的“副詞+語氣詞”連用的現(xiàn)象,這種“雙音副詞+句末語氣詞”的句法組合,只是形成句法上的一般連用,沒有也不會發(fā)生進一步的演變。
但是,在歷時考察中,我們發(fā)現(xiàn)在“副詞+語氣詞”的句法組合中,除了“雙音副詞+句末語氣詞”連用這種語言現(xiàn)象外,還有一種原本也是“副詞+語氣詞”的句法組合連用,確切地說是“雙音副詞+句中語氣詞”,但是后來卻發(fā)生進一步的演變,形成一個單一的新的副詞,這里的語氣詞主要是古代漢語中的表示停頓的句中語氣詞“來”和“乎”等。整個從非詞到成詞的演變經(jīng)歷了兩次詞匯化過程:從短語到雙音副詞的詞匯化演變;已經(jīng)成詞的雙音副詞再結(jié)合其它單位進一步詞匯化,形成新的副詞。形成了兩個新詞:形成第一個副詞的過程是詞匯化,再接著形成第二個新的副詞的過程,我們認為這是詞匯化之后進一步詞匯化從而形成新的詞匯單位的再演變現(xiàn)象。如:“何+苦”→“何苦”,“何苦”+“來”→“何苦來”,“無+怪”→“無怪”,“無怪”+“乎”→“無怪乎”。關于進一步詞匯化,董秀芳(2011,2016)觀察到了一些詞匯化之后再進一步詞匯化的現(xiàn)象,如詞匯化后雙音詞內(nèi)部重新分析,及物性的變化,派生詞的單純詞化,已經(jīng)詞匯化了的雙音形式還可以結(jié)合“是”“說”等再形成新的詞匯單位等等。已有成果中,對于從已經(jīng)詞匯化的雙音副詞再結(jié)合“來”“乎”等再形成新的副詞這種進一步詞匯化的再演變,前人研究較少。有鑒于此,本文主要探討這種從“雙音副詞+句中語氣詞”到新的副詞的歷時再演變。
要提到的是,關于漢語中演變?yōu)樘撛~的語言演變現(xiàn)象,目前有不同的觀點:有的按照演變結(jié)果認為是語法化;有的按照演變過程認為是詞匯化;有的認為從成詞角度看是詞匯化,從虛化角度看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認為是語法化。在此我們認為區(qū)分是否是詞匯化還是語法化,不能只看演變結(jié)果,而要依據(jù)演變過程,如董秀芳(2011)等探討了很多從非詞直接演變?yōu)樘撛~的詞匯化現(xiàn)象。我們認為盡管從短語到雙音副詞再到新的副詞形成的都是虛詞,但仍是詞匯化和進一步詞匯化演變。
“來”在漢語中是一個多義詞?!墩f文·來部》:“來,周所受瑞麥來麰?!焖鶃硪玻蕿樾衼碇畞?。”段注:“自天而降之麥謂之來麰,亦單謂之來,因而凡物之至者皆謂之來?!薄稜栄拧め屧b》:“來,至也?!眲釉~“來”的含義是“(由別處而)至”。虛詞“來”,“至”義已虛化,不表實義,有時表示一種趨向,可用作助詞和語氣詞。用作語氣詞時,其中有一種用法是用于句末,可根據(jù)不同語氣適當譯出,另一種是表示曾經(jīng)發(fā)生過什么事情,或事情已經(jīng)終結(jié)(即后來常說的事態(tài)助詞用法)。“來”用作語氣詞時,除了用于句末,還有一種用法是用于句中(包括小句句末),使語氣略作停頓,起強調(diào)、著重的作用(《古代漢語虛詞詞典》1999:338)。例如:
(1)原來納粟入監(jiān)的,有幾般便宜:好讀書、好科舉、好中,結(jié)末來又有個小小前程結(jié)果。(《話本選·杜十娘怒沉百寶箱》)
而古漢語中原本已有一個詞“結(jié)末”,有動詞和連詞用法,為“結(jié)束;結(jié)果”之義,是連詞用法。例如:
(2)先前顏俊和錢青是一對廝打,以后高贊和尤辰是兩對廝打,結(jié)末,兩家家人,扭做一團廝打。(《醒世恒言·錢秀才錯占鳳凰儔》)
已經(jīng)詞匯化了的“結(jié)末”后面可以結(jié)合句中語氣詞“來”,形成“結(jié)末來”組合,如例(1),如果長期連用,則會進一步形成新的連詞“結(jié)末來”。
此外,歷時上還有一些副詞也可結(jié)合句中語氣詞“來”進一步演變,再詞匯化為一個新的副詞。
現(xiàn)代漢語中有雙音副詞“何苦”,也有三音副詞“何苦來”,《現(xiàn)代漢語詞典》(2016)對它們的解釋采用互相訓釋的方法:
“何苦”:【副】何必自尋苦惱,用反問的語氣表示不值得。也說“何苦來”。
“何苦來”:【副】何苦。
用法上副詞“何苦”既可以單獨用在句中做狀語,也可以和語氣詞“呢”連用在句尾。例如:
(3)你何苦在這些小事上傷腦筋呢?
(4)冒著這么大的雨趕去看電影,何苦呢?
從歷時上看副詞“何苦來”是副詞“何苦”成詞后和表示停頓的句中語氣詞“來”從連用到凝固從而進一步詞匯化形成的。
首先看副詞“何苦”的形成與發(fā)展?!昂慰唷弊畛跏且粋€動賓式結(jié)構(gòu),“何”是一個疑問代詞,為及物動詞“苦”的前置賓語,“苦”表示“苦于”。例如:
(5)吾以義兵從諸侯誅殘賊,使刑余罪人擊殺項羽,何苦乃與公挑戰(zhàn)!(《史記·高祖本紀》)
(6)此皆孤所不用,而可得馬。何苦而不聽其交易?(《三國志》卷47)
后來在長期的連用中,“何”與“苦”這兩個分立的單音詞逐漸跨層詞匯化為一個雙音副詞“何苦”,用反問的語氣表示不值得做某事,表示否定其后成分所表示的行為,“苦”原本的“苦于”義弱化。例如:
(7)踟躕未死間,何苦懷百憂。(唐《效陶潛體詩十六首》)
(8)如此,則人皆只就本州島軍試,又何苦就補試也!(宋《朱子語類》卷109)
(9)似你有無量神通,何苦打殺許多草寇?(明《西游記》57回)
(10)我只不懂,這班人既是問心不過,不來此地自然也還有路可走,何苦定要拿性命來嘗試?(清《兒女英雄傳》35回)
“何苦”從反問到表達一種委婉的規(guī)勸,這一推理過程與“何必”等“何X”類詞相同:“不直接否定對方,而是以疑問的方式來表達負面的意見,這是出于禮貌原則的一種話語策略”(董秀芳 2011:214)。
副詞“何苦”成詞后,有兩種發(fā)展。一種是因為謂詞性成分VP的省縮,“何苦”和句末語氣詞“呢”等發(fā)生“雙音副詞+句末語氣詞”的連用,形成“何苦呢”等慣用表達。
當副詞“何苦”后面的成分是首次出現(xiàn)的新信息時,通常是完整的“何苦VP”形式。例如:
(11)你的身體并不太好,何苦這樣拼命吃酒,吃酒并沒有什么好處!(巴金《家》)
而當語言的信息調(diào)整,VP已在上文出現(xiàn)成了舊信息,要用“何苦”句表示不值得做某事時,就用指代詞“如此”“如是”“這樣”等來代替VP。例如:
(12)如貨殖傳,便說他有諷諫意之類,不知何苦要如此?(宋《朱子語類》卷120)
(13)孫權(quán)失驚曰:“母親有話明說,何苦如此?”(明《三國演義》54回)
(14)力微接得孝書,方知岳父竇賓于十月內(nèi)身故,辟踴慟哭,昏倒于地。左右急勸曰:“死者不可復生,何苦如是?”(明《兩晉秘史》6回)
指代詞往往容易省縮,省略之后,“何苦”就從句中到句尾的位置,如果有的句末有語氣詞,這樣一來句末語氣詞直接附在副詞“何苦”之上。因為副詞“何苦”不表示疑問,而主要表示否定,因此句末語氣詞往往是“呢”,形成“何苦呢”的句式。試比較沒有省縮VP和省縮VP的例子。
(15)你既然那邊未曾立定事業(yè),又何苦去招這個累呢。(清《二十年目睹之怪現(xiàn)狀》81回)
(16)臺灣一省地方,朝廷尚且拿他送給日本,何況區(qū)區(qū)一座牯牛嶺,值得甚么!將就送了他罷!況且爭回來,又不是你的產(chǎn)業(yè),何苦呢!(清《二十年目睹之怪現(xiàn)狀》85回)
“雙音副詞+句末語氣詞”的句法組合“何苦呢”往往用在對話中,透露說話人認為上文對方所做的事不值得,不贊同。例如:
(17)杜氏帶恨的撇了兩撇,那老和尚是急壞了的,忍不住一瀉如注。早已氣喘聲嘶,不濟事了。杜氏冷笑道:“何苦呢!”(明《初刻拍案驚奇》卷26)
(18)這一慪,把個長姐兒羞的幾乎不曾掉下眼淚來。何小姐笑道:“娘,何苦呢!”便催著他給老爺收衣裳帽子去了。(清《兒女英雄傳》37回)
有的“何苦呢”句式還可用于結(jié)句,前面是對一件事情的陳述,后面用“何苦呢”表示評價和說話人持否定觀點。例如:
(19)歇了半晌,問道:“他自家騙自家,何苦呢?”(清《二十年目睹之怪現(xiàn)狀》6回)
(20)二爺上學去了,你又該咕嘟著嘴想著,巴不得二爺早一刻兒回來,就有說有笑的了。這會兒又假撇清,何苦呢!我都看見了。(清《紅樓夢》92回)
因為“何苦+呢”是“副詞+語氣詞”的臨時性句法組合,所以這里的語氣詞除了“呢”外, 還有一些句末語氣詞是“呀”“哪”“哇”等。例如:
(21)官人道:“我管你呢。你愛往哪里推,就往哪里推。”旁邊一人道:“何苦呀,不是行好呢!叫他推到黃亭上去罷,那里也僻靜,也不礙事?!?清《七俠五義》79回)
“何苦”成詞之后另一種發(fā)展是“何苦”結(jié)合句中表示停頓的語氣詞“來”組成“何苦+句中語氣詞‘來’”,在長期的連用中,“何苦+來”逐漸凝固,凝固成一個三音節(jié)的獨立的副詞“何苦來”,由“何苦/來”變?yōu)椤昂慰鄟怼?,“來”由語氣詞成為詞內(nèi)成分。例如:
(22)黛玉笑道:“你說你是丫頭,我只拿你當嫂子待?!睂氂竦溃骸澳愫慰鄟硖嫠辛R名兒。饒這么著,還有人說閑話,還擱的住你來說他。”清《紅樓夢》31回)
(23) 鳳姐聽了,氣的干咽,要和他分證,想了一想,又忍住了,勉強陪笑道:“何苦來生這么大氣,大清早起和我叫喊什么。”(清《紅樓夢》101回)
(24)奶奶不敢惹人家,何苦來拿著我們小軟兒出氣呢。(清《紅樓夢》83回)
用在句中副詞“何苦來”在句法功能上相當于副詞“何苦”。這是“何苦”和”何苦來”的相同之處,“何苦來”成詞后,還形成自己的特點。單獨的副詞“何苦”一般不能獨用,要帶上句末語氣詞“呢”“呀”后才可,并且經(jīng)常用在句尾。而“何苦來”本身是三音副詞,音節(jié)的作用以及“來”原本來源于句中表停頓的語氣詞,因此更多的時候自身就可以在句中單獨使用,一般不需要再加句末語氣詞“呢”等。例如:
(25)先時連那么樣的玻璃缸,瑪瑙碗不知弄壞了多少,也沒見個大氣兒,這會子一把扇子就這么著了。何苦來!要嫌我們就打發(fā)我們,再挑好的使。好離好散的,倒不好? (清《紅樓夢》31回)
此外,“何苦來”單用時一般多用在對話中,說話人針對前一發(fā)話人的話或者行為用“何苦來”開頭,表達自己認為這件事不值得的觀點,持否定的態(tài)度,后面再具體闡述?!昂慰鄟怼边€具有開啟話輪的作用,僅《紅樓夢》中就出現(xiàn)了一二十例。例如:
(26)林黛玉道:“我作踐壞了身子,我死,與你何干!”寶玉道:“何苦來,大正月里,死了活了的?!?(清《紅樓夢》20回)
(27)老爺聽了是舅母給的,才不好說什么,半日還說:“何苦來!虛耗人力,作踐綾羅,作這樣的東西?!?清《紅樓夢》27回)
(28)林黛玉見他如此,早已哭起來,說道:“何苦來,你摔砸那啞吧物件。有砸他的,不如來砸我?!?清《紅樓夢》29回)
(29)林黛玉哭道:“我也是白效力。他也不希罕,自有別人替他再穿好的去?!?襲人忙接了玉道:“何苦來,這是我才多嘴的不是了?!?(清《紅樓夢》29回)
(30)寶玉只當是襲人,一面在榻沿上坐下,一面推他,問道:“疼的好些了?” 只見那人翻身起來說:“何苦來,又招我!” (清《紅樓夢》31回)
最后,因為“來”的多義性,對于“何苦來”的來源尤其是其中的“來”可能會有一些不同的猜測。比如“何苦來”有沒有可能是“何苦+句末的語氣詞‘來’”形成的,與“何必呢”類似?“何苦來”可以用在句中,如果是句末語氣詞“來”的來源,則講不通。另外語料顯示“何苦來”后面可以再加上一個句末語氣詞“呢”,這就說明它不是句末語氣詞“來”形成的。例如:
(31)這里送到園里,回來園里又送到這里。咱們的人送,咱們的人收,何苦來呢。(清《紅樓夢》97回)
(32)平兒笑道:“奶奶這怎么說!大五更的,何苦來呢!” (清《紅樓夢》101回)
這里的“何苦來呢”相當于“何苦呢”,“何苦來”已經(jīng)發(fā)生重新分析,再詞匯化為一個獨立的副詞。
還有,“來”在古漢語中也常用作事態(tài)助詞,那么“何苦來”的“來”有沒有可能是事態(tài)助詞的“來”呢?“來”用作事態(tài)助詞時也是用在句末,但是“何苦來”成詞后可以用在句中,如果是句末的事態(tài)助詞“來”則不行。更主要的是事態(tài)助詞“來”主要表示曾經(jīng)發(fā)生過什么事情,或事情已經(jīng)終結(jié),而副詞“何苦來”所在的句子并不表示此義。例如:
(33)我要安心咒你,我也天誅地滅。何苦來!我知道,昨日張道士說親,你怕阻了你的好姻緣,你心里生氣,來拿我煞性子。(清《紅樓夢》29回)
因此“何苦來”的“來”并不會是來自事態(tài)助詞“來”。
另外,還有一種猜測“何苦來”中的“來”會不會是代指動作行為的,相當于“這事我自己來”中的“來”。語料顯示“何苦來”成為副詞后,后面的謂語動詞還會出現(xiàn)另一個動詞“來”。例如:
(34)鴛鴦道:“小爺,讓我們舒舒服服的喝一杯罷,何苦來又來攪什么。” (清《紅樓夢》 108回)
(35)鳳姐急的火星直爆,罵道:“真真那一世的對頭冤家!你何苦來還來使促狹!從前你媽要想害我,如今又來害妞兒。我和你幾輩子的仇呢!”(《紅樓夢》84回)
這都表明“何苦來”已凝固成詞,其中的“來”不是動詞,而是句中語氣詞演變來的詞內(nèi)成分。
《現(xiàn)代漢語詞典》(2016)收錄“到頭”和“到頭來”,標注“到頭”是動詞,“到了盡頭;直到最后”義;“到頭來”是副詞,“到末了兒;結(jié)果(多用于壞的方面)”義。
其實,歷時上“到頭”原本是動賓短語,先后發(fā)展出動詞和副詞的用法。副詞“到頭來”就是副詞“到頭”和句中的語氣詞“來”再詞匯化成詞的。只不過現(xiàn)代漢語中副詞“到頭”的用法沒太保留下來。
起初“到頭”是動賓短語,主要作謂語成分。例如:
(36)掘井須到流,結(jié)交須到頭。(唐《不欺》)
例中“到流”和“到頭”對舉,明顯是動賓短語。
后來,動賓短語的“到頭”詞匯化為動詞“到頭”,表“直到最后”的意思,作為動詞,“到頭”前可以有否定詞,除了作謂語,也可以作定語等。例如:
(37)死未到頭何處覺,病來侵體恐誰爭。(五代《敦煌變文集新書》)
(38)方問:“乃是敬貫動靜?”曰:“到頭底人,言語無不貫動靜者。(宋《朱子語類》)
(39)送的我伏侍君王不到頭,不能勾故國神游。(元《醉寫赤壁賦》第1折)
當“到頭”后出現(xiàn)謂詞性成分或小句,“到頭”就語法化為副詞,表示“最后,結(jié)果”。例如:
(40)覓道不見道,到頭還自惱。(唐《六祖壇經(jīng)》)
(41)到頭禾黍?qū)偎耍恢翁帓伷拮印?唐《農(nóng)夫》)
(42)到頭君作鬼,豈令男女貧。(唐《寒山詩》)
(43)你亦未能斷事,到頭沒多詞句。(五代《敦煌變文選》)
副詞“到頭”形成后,又發(fā)生進一步演變,和句中語氣詞“來”進一步詞匯化為一個三音副詞“到頭來”,二者語義相近。例如:
(44)可正是今日不知明日事,前人田土后人收,到頭來只落得個誰消受。(元《羅李郎》第1折)
(45)可憐桑茂假充了半世婦人,討了若干便宜,到頭來死于趙監(jiān)生之手。(明《醒世恒言》卷10)
(46)比起那個賈公子來,本就獨得性情之正,再結(jié)了這等一家天親人眷,到頭來,安得不作成個兒女英雄?(清《兒女英雄傳》34回)
(47)世人為名為利,逐逐營營,到頭來只求壽終正寢,已是大好的結(jié)局,豈不可憐?豈不可嘆?(清《八仙得道》96回)
副詞“到頭來”形成后,在使用頻率和范圍上等都明顯超過了副詞“到頭”,現(xiàn)代漢語中“到頭”主要是動詞用法,二者形成一定的分工。
“乎”,《說文·兮部》:“語之余也。從兮,象聲上越揚之形也?!倍巫ⅲ骸耙獠槐M,故言乎以永之?!薄昂酢钡恼Z氣詞用法是其本義,最早約產(chǎn)生于西周時期,在古漢語“乎”可以表一般疑問語氣、測度疑問語氣、反詰疑問語氣、感嘆語氣和祈使語氣等各種語氣。唐宋以后,隨著“嗎、呢、罷、吧、啊”等新的語氣詞的出現(xiàn)和大量使用,“乎”逐漸在口語中少用,而只用于仿古的書面語中。到了現(xiàn)代,則除了一些凝固格式(“不亦說乎”)外,基本消失了。上述所說的用法主要是“乎”做句尾語氣詞的用法,這也是“乎”的基本和主要用法。除此之外,“乎”還可以用作助詞和介詞,現(xiàn)代漢語中這些用法也基本消失(《古代漢語虛詞詞典》1999)。語氣詞“乎”除了用在句末,還可以作為用在句中某些詞語后面,表示語氣在該處稍作停頓,以著重突出它前面的詞語(《古代漢語虛詞詞典》 1999:234)。例如:
(48)余乃今于是乎見龍。(《莊子·天運》)
《古代漢語虛詞詞典》(1999)指出這種用在句中表示間歇、停頓的用法,但卻將其歸為助詞,我們認為“乎”這種用法和句中“來”類似,“來”是句中語氣詞,“乎”也應是句中語氣詞,如果要說是助詞,也是助詞中的語氣助詞一類。
歷時上有一些副詞可以和句中語氣詞“乎”發(fā)生進一步演變,再詞匯化為一個新的副詞。
《現(xiàn)代漢語詞典》(2016):“無怪”:【副】表示明白了原因,對下文所說的情況就不覺得奇怪。也說無怪乎?!薄盁o怪乎”:【副】無怪。
“無怪”原本是狀中式偏正短語,“不奇怪,不足為奇”之義,陳述一種客觀事實,多用于句中。動詞“怪”是句中謂語。例如:
(49)若圣人誠有所不能,則無怪于不得仙,不得仙亦無妨于為圣人。(六朝《道論·抱樸子》)
后來,“無怪”的語義支配對象逐漸成為較長的小句成分,出現(xiàn)在前面,有的后面用“如此”來指代。例如:
(50)比辱書,以謂時時小有案舉,而謗議已紛然矣,足下無怪其如此也。(宋·曾鞏 《與王介甫書》)
例中“無怪”的內(nèi)容是前面的“比辱書,以謂時時小有案舉,而謗議已紛然矣”。當然這里的“無怪”還沒成詞,仍在句中作主要謂詞。
之后,“無怪”后面的賓語擴展為謂詞性成分,前面一般不再出現(xiàn)主語。這樣其前小句陳述已然事實,后面其后小句表示對此不感到奇怪。通過語用推理,整個句子就容易被理解為因果句,前面已然事實表示原因,“無怪”句闡釋結(jié)果,表示明白了原因,就對某種現(xiàn)象不感到奇怪,和“怪不得”之義接近?!盁o怪”也就詞匯化為副詞,主要功能在于釋因,闡釋已然事實形成的原因(張誼生 2000:56),多用于句首。例如:
(51)伊尹“樂堯舜之道”,亦果非樂道乎?湖湘此等氣象,乃其素習,無怪今日之尤甚也!(宋《朱子語類》卷110)
(52)原來點了翰林可以打一個大把勢,無怪那些人下死勁的去用功了。(清《二十年目睹之怪現(xiàn)狀》24回)
(53)誰知小娘子坦然上車,一句話也沒有,恁般粗心,無怪要上人家的當了?(清《八仙得道》18回)
(54)大哥不要替二哥遮飾,本是小弟理短,無怪二哥惱我。(清《七俠五義》100回)
副詞“無怪”形成后,還和句中語氣詞“乎”再詞匯化為一個新的副詞“無怪乎”,功能和“無怪”相似,主要是釋因,即闡釋已然事實的形成原因?!盁o怪乎”因為語氣舒緩,似乎用得比“無怪”還要稍為普遍一些。例如:
(55)(今之學者)以學起名,以名起官……使學不足以起名,名不足以起官,則視棄名如敝帚矣。無怪乎有志者多不肯學。(清《復焦弱侯書》)
(56)你出門兩個月,剛剛回來,也不曾出過大門,無怪乎你不曉得。(清《官場現(xiàn)形記》17回)
(57)這種館地你還要戀著,怕得罪東家,無怪乎被東家看不起!(清《官場現(xiàn)形記》27回)
副詞“無須”也可以和句中語氣詞“乎”再詞匯化為副詞“無須乎”。這兩個副詞在《現(xiàn)代漢語詞典》(2016)中都有收錄:“無須”【副】不用,不必。也說“無須乎”。“無須乎”【副】無須。
“無須”原本是狀中式偏正短語,后來詞匯化為副詞,表示“不用,不必”之義。例如:
(58)善候何顏色,如其不悅,無須多陳?!赌鲜贰ず纬刑靷鳌?/p>
(59)此陛下家事,無須問外人。(《新唐書·李績傳》)
(60)至我五弟所為之事,無須與你細談。(清《七俠五義》56回)
“無須”形成后和“乎”結(jié)合再形成“無須乎”。不過“無須乎”用得不多,且多用于書面、文言中。例如:
(61)非為作傳,以概其生平,亦非為作論,以較其長短,固無須乎多也。(清《異辭錄》)
現(xiàn)代漢語中有雙音副詞“庶幾”,也有三音副詞“庶幾乎”,《現(xiàn)代漢語詞典》(2016)對它們的解釋:
“庶幾”: <書>【副】①但愿,表示希望;②或許;也許可以,表示推測。也說庶幾乎或庶乎。
“庶幾乎”:<書>【副】庶幾。
“庶幾乎”和“庶幾”主要是在義項②表推測義上接近。歷時上雙音副詞“庶幾”和表停頓的句中語氣詞“乎”先是連用,而后發(fā)生進一步演變,形成新的近義副詞“庶幾乎”。
先看副詞“庶幾”的形成。單用的動詞“庶”和“幾”都有“差不多;近似”的意思,在此基礎上,二者連用形成動詞性并列短語,長期連用后就漸趨凝固成固定結(jié)構(gòu),當固定短語“庶幾”再進一步融合,發(fā)生重新分析,就由并列短語詞匯化為表示“將近,差不多”的動詞,在句中充當謂語。例如:
(62)顏氏之子,其殆庶幾乎?(《易·系辭下》)
高亨《周易今注》:“庶幾,近也,古成語,猶今語所謂‘差不多’,贊揚之辭?!?/p>
(63)王之好樂甚,則齊國其庶幾乎!《孟子·梁惠王下》
朱熹集注:“庶幾,近辭也?!?/p>
不過這里的“庶幾+乎”并不是后來的副詞“庶幾乎”,而是動詞“庶幾”和句末語氣詞“乎”的連用。
動詞“庶幾”成詞之后,當其后的賓語為動詞性成分時,“庶幾”就位于動詞前狀語的位置,這樣逐漸語法化為副詞,詞義也發(fā)生變化,由“將近”引申為“或許”“也許”“大概”之義,表示推測。這種副詞“庶幾”經(jīng)常和句末語氣詞“乎”等搭配使用,形成“庶幾……乎”形式。例如:
(64)今行父雖未獲一吉人,去一兇矣。于舜之功,二十之一也,庶幾免于戾乎!《左傳·文公十八年》
(65)夫卜梁倚有圣人之才而無圣人之道,我有圣人之道而無圣人之才。吾欲以教之,庶幾其果為圣人乎?(《莊子·大宗師》)
(66)愿以所聞思其所行,則庶幾其國有廖乎?(《莊子·人間世》)
(67)吾王庶幾無疾病與,何以能田獵也?(《孟子·梁惠王下》)
副詞“庶幾”形成之后,還可以結(jié)合句法序列上相鄰的表示停頓的句中語氣詞“乎”,逐漸演變?yōu)橐粋€新的副詞“庶幾乎”。例如:
(68)覽山川之勝概,考前世之遺跡,庶幾乎不負古人者。(元好問 《送秦中諸人引》)
(69)像我大哥的功行,庶幾乎與地行仙相似。(清《七劍十三俠》34回)
(70)但凡可以考得官生,賞得蔭生的,有了這個分生的,才準進這個學堂,庶幾乎同他們那些學生,稍為有點分別。你說好不好?(清《文明小史》)
副詞“庶幾乎”多用在書面文言中,歷時語料不是很多,和“庶幾”相比,用得較少。
《現(xiàn)代漢語詞典》(2016)收錄了“幾幾乎”【副】:幾乎。沒有收錄“幾幾”。 其實“幾幾乎”是“幾幾”和句中語氣詞“乎”進一步再演變的結(jié)果。
《說文·幾部》:“幾,微也?!北緸樾稳菰~,后引申為表示“幾乎“、“差不多”的副詞,先秦已有用例,后沿用于文言中。例如:
(71)月幾望。(《周易·小畜》)
(72)疾走料虎頭,編虎須,幾不免虎口哉!(《莊子·盜跖》)
副詞“幾”重疊后形成一個新的近義副詞“幾幾”,也表示“幾乎”“差不多”的意思,主要用在文言中。例如:
(73)余年十五六,即學為詩,后以奔走四方,東西南北,馳驅(qū)少暇,幾幾束之高閣。(清《〈人境廬詩草〉自序》)
(74)至八國聯(lián)軍之役,神京淪陷,兩宮蒙塵,大局之敗壞,幾幾不可收拾。(《張文襄公事略》)
(75)孝欽曰:“汝們早不說,幾幾叫我得罪人了!”乃特旨準謚。(清《春明夢錄》)
普通話中也在一些仿文言的書面語中使用。例如:
(76)其失業(yè)者,固淪落而受天演之淘汰,即有業(yè)者亦以工價之賤,幾幾不能生存于社會矣。(孫中山《社會主義之派別及方法》)
雙音副詞“幾幾”形成后,又和句中語氣詞“乎”組合進一步發(fā)生演變,形成副詞“幾幾乎”,用在文言中。例如:
(77)近者詞臣入直大內(nèi),詢以“三天”之舊稱,蓋幾幾乎不知緣始矣。(清《郎潛紀聞》卷一)
(78)此是何等事,而欲人君行之?不幾幾乎講容成之術(shù)耶?(清《蕉軒續(xù)錄》)
在古白話小說中也大量使用。例如:
(79)蘇州一家甚么人家,上代也是甚么狀元宰相,家里秀才舉人,幾幾乎數(shù)不過來。(清《二十年目睹之怪現(xiàn)狀》89回)
(80)你想我從前出洋去的時候,大哥把我糟蹋得何等利害,鬧的幾幾乎回不得中國,到末末了給我一張三等船票,叫我回來。(清《二十年目睹之怪現(xiàn)狀》91回)
(81)這一棍錯過,智爺靈便,幾幾乎喪了性命。(清《七俠五義》117回)
現(xiàn)代漢語中一些仿古的書面語中還有所使用。例如:
(82)在他( 孫中山 )和他的兄弟沒有成人以前,他的家住在一間茅屋里,幾幾乎僅僅不致挨餓。(宋慶齡 《為新中國而奮斗》)
“幾幾乎”形成之后,在使用范圍和頻率上都明顯超過了“幾幾”,直至基本取代了“幾幾”。
“副詞+語氣詞”再演變進一步詞匯化為新副詞,這里的副詞主要是已經(jīng)從短語詞匯化為新詞的雙音副詞,而這里的語氣詞主要是古漢語中的句中語氣詞。現(xiàn)代漢語的語氣詞主要是句尾語氣詞,而古漢語的語氣詞有句首、句中和句末語氣詞三種,副詞可以與之組合發(fā)生再演變的語氣詞主要是句中語氣詞。句首語氣詞所處的句子開頭的句法位置使其無法與句子當中的副詞組合,加上句首語氣詞是發(fā)語詞,引起整個句子,獨立性較強,故無法再與其它詞結(jié)合再成詞。而句末的語氣詞,按說原本在句子末尾,這種句法位置也使其不能與句子當中位置的副詞組合,但是如果副詞后修飾的整個謂語部分省縮,則副詞和句末語氣詞則在句法序列上變得相鄰,但是句末語氣詞也是附在整個句子上的語氣,獨立性較強,雖然長期連用,但較難成詞,只能說長期連用凝固成一種比較固定的表達。比如一直到現(xiàn)代漢語中還經(jīng)常使用的句尾語氣詞“呢”,“何必VP呢”省縮VP形成“何必呢”,盡管有很多高頻的“何苦呢”這樣的“雙音副詞+句尾語氣詞”的連用,但是它應該僅僅止步于此,不會進一步成詞,不會用在句中做狀語。此外,這可能也是受到了“呢”作為句末語氣詞的句法上的限制。更進一步,之所以是句中語氣詞“來”和“乎”可以和其前的雙音副詞再詞匯化為新副詞,這主要是因為“來”和“乎”作為句中語氣詞的用法在漢語歷時發(fā)展中逐漸衰落直至基本消失,當它們功能衰退之后,原來由其所組成的“(NP)+雙音副詞+來/乎+VP”的結(jié)構(gòu)中有一部分“雙音副詞+來/乎”就作為一種遺跡而凝固,又因為它們處于謂語動詞前狀語的位置,而這正是副詞的典型位置,所以就再詞匯化為一個新的副詞。
“副詞+語氣詞”再演變的結(jié)果都是形成和原來的雙音副詞語義相近的三音副詞,如:“何苦/何苦來,到頭/到頭來,無怪/無怪乎,無須/無須乎,庶幾/庶幾乎,幾幾/幾幾乎”等?!冬F(xiàn)代漢語詞典》(2016)基本都是將二者對譯,但是細究起來,它們之間用法上還是有一些差異的。比如“雙音副詞+句中語氣詞”形成的“何苦來”,與“何苦”相比,在句中謂語動詞前的用法基本相同,但是“何苦來”是由副詞和句中語氣詞的組合演變而來的三音副詞, “來”原本是句中語氣詞,作用是使語氣略作停頓,起強調(diào)、著重的作用,所以受到“來”這種語義滯留的影響,加上本身是三音節(jié)的緣故,所以“何苦來”就可以單獨成句,而副詞“何苦”不能獨用,要獨用則得加上句末語氣詞“呢”等。再比如“雙音副詞+句中語氣詞”形成的“到頭來”“無怪乎”“無須乎”“庶幾乎”“幾幾乎”與原本的 “到頭”“無怪”“無須”“庶幾”“幾幾”相比,雖然在句中謂語動詞前作狀語的用法基本一致,但是因為它們原本是由副詞和句中語氣詞的組合演變而來,成詞前“來”和“乎”的句中語氣詞略作停頓的用法對成詞后“到頭來”、“無怪乎”、“無須乎”、“幾幾乎”的用法有一定影響,使得新的三音副詞使用上語氣感覺更為舒緩。
“雙音副詞+句中語氣詞”進一步的再演變是詞匯化之后的進一步詞匯化現(xiàn)象,也是再重新分析的結(jié)果。漢語中有一些“非詞到成詞”的詞匯化之后,并沒有停止演變,而是發(fā)生了“成詞到成詞之后”的進一步再演變,像“何苦來”、“無怪乎”等“雙音副詞+句中語氣詞”的再詞匯化就是其中的一種,“何苦”“無怪”等從非詞的短語詞匯化為副詞,歷經(jīng)了一次詞匯化過程,之后又結(jié)合相鄰的語氣詞再詞匯化為一個新的副詞,又歷經(jīng)了一次詞匯化過程,歷經(jīng)兩次詞匯化過程,形成兩個新詞,這是進一步詞匯化的現(xiàn)象。同時“副詞+語氣詞”進一步的再演變也是重新分析的結(jié)果。其中,“雙音副詞+句中語氣詞”形成的“何苦來”、“到頭來”、“無怪乎”、“無須乎”、“庶幾乎”、“幾幾乎”都是已經(jīng)詞匯化成詞的“何苦”、“到頭”、“無怪”等雙音副詞和相鄰的句中語氣詞再重新分析的結(jié)果。
“雙音副詞+句中語氣詞”的組合可以發(fā)生進一步的再演變,形成新的副詞?!半p音副詞+句中語氣詞‘來’”形成的有“何苦來”和“到頭來”等,“雙音副詞+句中語氣詞‘乎’”形成的有“無怪乎”、“無須乎”、“庶幾乎”和“幾幾乎”等。歷時上“來”、“乎”作為句中語氣詞的用法逐漸從弱化到消失,所以易于和已經(jīng)成詞的副詞結(jié)合發(fā)生再演變。新形成的三音副詞與原本的雙音副詞“何苦”、“到頭”、“無怪”、“無須”、“庶幾”,“幾幾”等用法上有一些細微的差異,這主要是受到源結(jié)構(gòu)中語氣詞來源的“來”和“乎”的影響?!半p音副詞+句中語氣詞”進一步的再演變,歷經(jīng)兩次詞匯化過程:從短語到副詞;副詞再結(jié)合句中語氣詞形成新副詞,這是詞匯化之后的進一步詞匯化現(xiàn)象,也是再重新分析的結(jié)果。
此外,本文的研究對象僅限于現(xiàn)代漢語中還在使用的由“雙音副詞+句中語氣詞”再演變形成的詞語,主要以《現(xiàn)漢》(2016)中收錄的“何苦來”、“到頭來”、“無怪乎”、“無須乎”、“庶幾乎”、“幾幾乎”等為主。限于篇幅,沒有探討歷時上曾出現(xiàn)的類似案例,如“大古來”、“斷斷乎”等。歷時上這樣的演變也有不少,但大都沒有留存到現(xiàn)代漢語中,究其原因,可能和“大古”“斷斷”等作為副詞沒有留存下來有關。
最后,關于“何苦來”和“無怪乎”等的“來”和“乎”的詞性和性質(zhì),從不同的角度和語法體系來看可能會有一些不同的看法。比如有的可能會認為這里的“來”和“乎”是詞尾或后綴,這主要是從靜態(tài)的成詞后的角度來分析的,但若從動態(tài)的來源上看它們最初仍是句中語氣詞,是由語氣詞演化而成的。這些句中語氣詞和前面的副詞結(jié)合形成新詞,當“何苦來”、“無怪乎”等后來成為副詞,“來”和“乎”也隨之演化為類似后綴的成分,其實是變?yōu)樵~內(nèi)成分。再比如有的可能會認為“來”和“乎”最初是助詞或者語氣助詞,這主要是因為之前人們認為助詞包括結(jié)構(gòu)助詞、時態(tài)助詞、語氣助詞等,但后來一般傾向于將語氣助詞從助詞中分離出來,另立一類語氣詞,所以本文認為它們是語氣詞,確切地說是用于句中表示停頓語氣的句中語氣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