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雪倩
摘 要:《枕中記》和《金金先生榮華夢》都是有關“黃粱夢”的故事,但兩者在主人公身份與夢境寫實性上存在很大差異。
關鍵詞:枕中記;金金先生榮華夢;黃粱夢;比較文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9)-03--01
1.引言
從沈既濟的唐代傳奇小說《枕中記》中誕生的“黃粱夢”母題影響深遠,不僅在我國演變出了多種版本,在深受漢學影響的日本也有從中取材的文學作品,戀川春町的《金金先生榮華夢》就是其中之一。
目前有不少對比《枕中記》與日本謠曲《邯鄲》或芥川龍之介《黃粱夢》的研究,顯示了將《枕中記》與相關日本文學作品進行對比分析的可行性。但《枕中記》和《金金先生榮華夢》的對比研究卻鳳毛麟角。僅有森鷗外在對兩者關系進行考證后指出:“枕中記當是金金先生最早的典故”[1]。因此,筆者將通過分析兩者不同點來填補研究空白。
2.書生與粗人
《枕中記》的主人公是“盧生”,“盧”姓指人才輩出的河北范陽盧氏,“生”指其為讀書人,由此看出作者有意將其與農民階層區(qū)分開來。此外,盧生雖無病無災,但自覺“大丈夫生世不諧,困如是也”,向呂翁傾訴:“士之生世,當建功樹名,出將入相,列鼎而食,選聲而聽,使族益昌而家益肥,然后可以言適乎。吾嘗志于學,富于游藝,自惟當年青紫可拾。今已適壯,猶勤畎畝,非困而何?”由此看出,盧生不甘為“農”,把自己定位于“士”,他追求的正是儒學倡導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金金先生榮華夢》的主人公是“金村屋金兵衛(wèi)”,代表富貴的“金”出現(xiàn)了兩次,“村屋”令人聯(lián)想到鄉(xiāng)村農舍,而“兵衛(wèi)”是避免對武士直呼名諱的通稱,只有無名諱的町人將其作為真正的名字使用,外號“金金先生”的“金金”是江戶中期流行語,指“錦衣玉袍,得意洋洋的樣子”[2]。從名字即可看出,主人公已由《枕中記》中的書生變?yōu)槭浪讱庀夂竦泥l(xiāng)野庶民。在主人公身份的重塑上,作者不僅以名暗喻,還在描寫其心境時直接點明:“欲浮世盡歡,然家徒四壁,難償此愿”,“遂赴繁華都城,欲謀奉公之職,但求出人頭地,以償縱享浮世之愿”。字里行間都坐實了金兵衛(wèi)胸無大志、貪圖富貴的負面形象。
盧生與金兵衛(wèi)雖都窮困于農間,但本質卻截然不同。前者是勤勉于學且六藝嫻熟,渴望建功立業(yè)卻郁郁不得志的書生,后者是只求榮華富貴的粗人?!墩碇杏洝放c《金金先生榮華夢》雖同根而生,但在主人公身份的構建上存在很大差異。
3.現(xiàn)實與非現(xiàn)實
盧生的黃粱夢有很強寫實性。先迎娶“清河崔氏女”,次年“舉進士,登第”,出任“秘?!钡裙俾?。任“陜牧”時治河有功升至“京兆尹”。后得唐玄宗器重,作為“御史中丞、河西節(jié)度使”出征戎狄,戰(zhàn)功斐然,返京后連升至“戶部尚書兼御史大夫”,被宰相陷害貶為“端州刺史”。三年后被召回做“常侍”,又升為“宰相”,“與蕭中令嵩、裴侍中光庭同執(zhí)大政十余年”。后被誣陷謀反,欲自裁卻為妻所救。被牽連者皆死,唯盧生因宦官求情得以保命,被流放“驩州”。數(shù)年后昭雪,“復追為中書令,封燕國公,恩旨殊異”。從此權傾朝野,坐擁萬貫家財與無數(shù)美人,子嗣也都出人頭地。多次告老還鄉(xiāng)未獲準,重病時上書謝天恩。最后于皇帝下詔慰問并派高力士探病的當天夜里去世?!墩碇杏洝诽岬降牡攸c、官職、時間、人物均在歷史中存在過,盧生的官途也如實反映了唐代知識分子的政治道路。盧生雖被放到擁有無限可能性的夢境之中,他的經(jīng)歷卻是對現(xiàn)實社會的復刻。
金兵衛(wèi)的黃粱夢則有著與現(xiàn)實脫軌的特性。毫無理由地被膝下無子的富豪選為繼承人,“此運千載難逢,乃福從天降,喜不自勝”,得到了名諱與萬貫家財,日夜大請賓客,改變發(fā)型,更換穿著,“凡事都力求窮盡當世奢華”。而后每日至吉原游樂,在仆人的慫恿下把金銀當豆子撒。又去辰巳之里,被與仆人有私的妓女等人接連欺騙錢財,最后一窮二白,狼狽返家。養(yǎng)父因他的揮霍大怒,在仆人的煽動下“剝其衣衫,復其舊態(tài),將其逐出家門”。金兵衛(wèi)的發(fā)達全靠不可捉摸的運氣,其言行舉止中的愚蠢無能也被無限放大,夢中的情節(jié)荒誕離奇,脫離了現(xiàn)實世界的邏輯。
無論是《枕中記》還是《金金先生榮華夢》,夢境都是重要組成部分,但前者移植了現(xiàn)實社會,后者則天馬行空。沈既濟與戀川春町在處理黃粱夢與現(xiàn)實社會的關系上采取了截然不同的方式。
4.結論
《枕中記》與《金金先生榮華夢》都屬于“黃粱夢”文學系列,但在主人公身份、與現(xiàn)實世界的聯(lián)系上并不相同。前者由知識分子加現(xiàn)實社會構成,后者由鄉(xiāng)野庶民加非現(xiàn)實性構成。可見,《金金先生榮華夢》雖從《枕中記》中孵化而來,但并未照搬所有設定與情節(jié),而這種改編應當與黃表紙的體裁特性與江戶時代繁盛的町人文化息息相關。
注釋:
[1]森鴎外.鴎外全集(第2巻).p382:“金々先生の典故として最も古かべき枕中記”,中文為筆者所翻。
[2]陳子逸.黃表紙における笑い—戀川春町の作品を中心に.p20:“身なりを立派に飾り、得意になるさま”,中文為筆者所翻。
參考文獻:
[1]森鷗外.鴎外全集(第2巻)[M].東京:鴎外全集刊行會.1923.
[2]沈既濟.枕中記-孔圣真本[M].河南:中州古籍出版社.1993.(原文引用自此書)
[3]戀川春町.金々先生栄華夢[M].東京:米山堂.1926.(原文引用自此書,中文為筆者所翻)
[4]陳子逸.黃表紙における笑い-戀川春町の作品を中心に[D].東吳大學.2013,(65).
[5]張哲俊.母題與嬗變:從《枕中記》到日本謠曲《邯鄲》[J].外國文學評論.1999,(4).
[6]鄭艷玲、齊艷偉.《邯鄲記》與地域文化[J].唐山師范學院學報.2013,(1).
[7]李劍國.千古一夢 :談"黃粱夢"[J].華北水利水電學院學報.200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