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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語核心詞“紅”

2019-03-17 07:53李清桓
貴州民族研究 2019年3期
關(guān)鍵詞:臺語元音聲母

李清桓

(海南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海南·???571158)

“red紅”位列《百詞表》第87,在黎語方言土語中詞語“紅”之讀音與意義的來源并不完全相同, 《黎語調(diào)查研究》記載以下幾個:保定ɡa:?3、中沙ɡa:?3,黑土de:?3、西方xa:?3、白沙t??3、元門t??1、通什ɡe:?4、塹對 ?a:t7、保城 ?a:t7、加茂??:u4,同時筆者調(diào)查的三亞下廖村“紅”為dai:?3。另外i:k7也有“紅”義。[1](P417)為了闡釋方便,按照語音相近、意義相關(guān)原則,把黎語方言土語中詞語“紅”歸為以下四個類別(其實有五個類別),并展開分析。

(一)通什ɡe:?4、西方xa:?3、保定ɡa:?3、中沙ɡa:?3

黎語方言土語此類詞語“紅”,語音一致性強,雖其聲母有舌面后濁ɡ-與舌面后清x-之別,韻尾亦有-? 與-n尾之別,但是這些差異具有很強的音轉(zhuǎn)關(guān)系,故這些詞語的同源性很明顯。陳曉玲[2](P221)把“侗北ha5、水語ha:n3、佯僙r?n4、不央la:n11”等詞與黎語ga:n3進(jìn)行比較,并構(gòu)擬了該組同源詞的原始聲母為帶流音的復(fù)輔音*kl/r-。不過侗北ha5是否與其他詞語同源還值得懷疑。我們認(rèn)為是同源的。我們增添黎語ɡe:?4與xa:?3等詞語后,認(rèn)為構(gòu)擬該組同源詞的原始聲母為復(fù)輔音聲母*ɡl/r-較好,改k為ɡ。因為濁音清化是通常語音演變規(guī)律,而清音濁化不常見,即ɡ>k為通變規(guī)律,k>ɡ為非常見規(guī)律。這也可以解釋h-、r-、l-、ɡ-等聲母差異的來源。吳安其[3](P90)構(gòu)擬侗臺語詞語“紅”為PKT*ɡ-re?,例舉的詞:杉橋話de?1<*?de?A,通什ɡe:?4<*ɡre?A, 峨村話lu:n11<*lunC。PKT*ɡ-re?,雖然今天學(xué)者普遍認(rèn)可-r-與-l-具有諧聲關(guān)系,即能夠互換,但是擬音只標(biāo)記-r-不能清楚顯示以上l-聲母的來源,故當(dāng)增加l-較好。梁敏[4](P251)用圖表方式展示聲母*gr-在侗臺同源詞中的變化發(fā)展的多樣性:即*gr有“khr泰,kh 老,x版、德”等變化類型;*gr也有“kj柳、龍,k布、武”等變化。故*ɡl/r-可以解釋ɡ-、x-、h-、r-、l-等聲母差異的來源。但是此類侗臺語之原始韻母當(dāng)構(gòu)擬為何才妥當(dāng)?我們認(rèn)為擬為*iε? 比較妥當(dāng)。其理由如下。

李方桂[5]例舉臺語詞語“紅”,如:“暹羅語dεε?A1、龍州話dee?A1、剝隘話ni?A1”,且構(gòu)擬的聲母為*?dl/r-。我們擬為*ɡl/r-,是為了能更好地解釋以上諸詞聲母之間的來源。這些詞的韻母構(gòu)擬,李方桂說:“有時候暹羅語的εε 跟龍州的ee對當(dāng),但跟剝隘的短i對當(dāng)。這個元音可能推回到原始臺語的*iε?!痹撆_語原始詞的韻母韻尾,我們根據(jù)李方桂所列的三個詞語為-? 尾,因此可知李方桂所構(gòu)擬的韻母可能為*iε?。故我們依據(jù)*ɡl/r-聲母與李方桂所構(gòu)擬的韻母,故擬此類侗臺語詞原始詞“紅”為*ɡl/r-iε?。

此類構(gòu)擬的韻母是-? 尾,但是黎語ɡa:n3、水語ha:n3、佯僙r?n4、不央la:n11等是-n尾,或單元音、無尾,如侗北ha5。這怎么解釋?我們知道帶-n尾的陽聲韻脫落為元音或以元音收尾的韻(即a:n>a)為“陰陽對轉(zhuǎn)”,此種音變規(guī)律在許多語言或方言中存在,故“ha:n>ha”不難以理解。另外-? 尾與-n尾同為鼻濁音,此二者之間的轉(zhuǎn)變是許多語言或方言普遍存在的現(xiàn)象。如黎語方言土語表示“太陽”義詞語[1](P482):保定tsha1hwan1、中沙tsha2van1、黑土tsha1ven1、元門van4、通什tsha1van4、塹對tsha1van4、保城tsha1van1、加茂tou1v?:n1;西方tsha3va?1、白沙tsha1va?1。以上西方、白沙va?1(太陽)是-? 尾,其他黎語土語是-n尾。值得注意的是:黎語“太陽”義,幾乎是復(fù)音詞(只有元門用單音van4),其中的tsha1或tsha3已經(jīng)演變?yōu)樵~綴,此可從加茂tou1v?:n1中得到信息,加茂tou1v?:n1借用漢語詞綴的“tou1頭”,不再用tsha1作為詞頭,換言之tsha1的功用與“tou1頭”等同,為詞綴。又如“臺風(fēng)”義,保定hwan1、中沙van2、黑土ven2、元門van2、通什van2、塹對ven2、保城van2;西方va?2、白沙va?2、加茂pha:?1。再如詞語“跳”[1](P486):保定tsu:n3、中沙tsu:n3、黑土tsu:n3、元門tun3、通什tsu:n3、塹對tsu:n3、保城tsu:n3、加茂k?2tsu?n1;西方tsu?3、白沙tsu?3。此也是-n尾與-? 尾的交替。

陳曉玲[2](P221)認(rèn)為漢語的“莧*ɡrens可與以上諸侗臺語詞語對應(yīng)。《說文·艸部》:“莧,莧菜也。今人莧者,赤莖也?!庇袑W(xué)者拿漢語“紺”比較,“紺”, 《說文·糸部》:“紺,帛深青揚赤色?!钡恰敖C”的上古音是-m尾,如高本漢*k?m、李方桂*k?mh,并且“紺”的中古音依然帶有-m尾,如王力*k?m、潘悟云*k?m。漢語-m尾與-n尾的轉(zhuǎn)變關(guān)系通常是-m尾的消失歸并到-n尾,而不是-n尾的消失歸并到-m尾,更何況漢語-m尾的消失,歸并到-n尾大量發(fā)生在近代漢語時期。故若以“紺”與“侗北ha5、水語ha:n3、佯僙r?n4、不央la:n11”等進(jìn)行比較,則黎語ɡa:n3是近代漢語“紺”的借詞可能性比較大,若選擇漢語莧*ɡrens進(jìn)行比較,不僅可從*ɡl/r-iε? 容易得到解釋,而且可證以上諸詞具有發(fā)生學(xué)的同源關(guān)系。因此選擇“莧*ɡrens”優(yōu)于“紺”。

其實漢語的“縓”“乾(干)”與“莧”“紺”同源,有共同的源義素“紅”??X,《說文·糸部》:“縓,帛赤黃色。一染謂之縓,再染謂之成,三染謂之纁?!薄稜栄拧め屍鳌罚骸耙蝗局^之縓?!惫弊ⅲ骸敖裰t也。”“縓”的古音,鄭張尚芳擬為*s?hwan、潘悟云擬為*skhon,兩者的擬音近似,與我們擬的侗臺語原始詞的音*ɡl/r-iε? 具有音變關(guān)系,相差不大,尤其與“水語ha:n3、佯僙r?n4、不央la:n11、黎語ɡa:n3”等音更近。

乾(干), 《集韻·寒韻》:“乾,燥也。”《說文·火部》:“燥,乾也。”“干”“燥”“火”之間在語義上有關(guān)聯(lián),“火”與“紅”義相關(guān)?!扒钡纳瞎乓?,鄭張尚芳構(gòu)擬為*kaan,潘悟云構(gòu)擬為*kaan,此皆與“水語ha:n3、佯僙r?n4、不央la:n11、黎語ɡa:n3”等音很近。又如李方桂[5]例舉臺語詞語“干旱、干”:暹羅語lεε?C2、龍州話lee??C2、剝隘話lee?C2。但是此類詞語又與“暹羅語dεε?A1、龍州話dee?A1、剝隘話ni?A1”等表示“紅”義同源[5](P114),只是由于詞義的分化或詞語的占位,在聲母方面體現(xiàn)d-與l-的差異,這可從李方桂所擬的復(fù)輔音*?dl/r-中得到解釋。

(二)黑土de:?3、白沙t??3、元門t??1、下廖村dai:?3

黎語方言土語此類詞語“紅”,韻尾皆為-?。其聲母有d-與t-的不同,但是皆為同部位的清與濁的區(qū)別,音轉(zhuǎn)比較容易。韻母元音由于方言土語不同而有差異。李方桂[5]擬原始臺語詞語“紅”為*?dl/riε?。梁敏[4](P265)不僅擬侗臺語詞“紅”為*?dliε?,而且例舉眾多的詞語,如,泰語dε:?2、老撾dε:?1、版納dε?1、德宏lε?5、傣拉le?1、龍州de:?1、邕寧ni?1’、武鳴di?1、柳江di?1布依di?1、臨高li?1、瓊山li?1、標(biāo)語ly:?5、黎語de:?3。從上可知,李方桂與梁敏所擬的音接近;黎語各種不同語音皆可從李方桂與梁敏所擬的音得到解釋,而且其他的侗臺語詞語“紅”的語音都可得以解釋。

邢公畹[6]以粵語“彤”比較:廣州to?2(彤)

(三)塹對?a:t7、保城?a:t7、加茂??:u4

黎語方言土語此類詞語“紅”,塹對、保城皆讀“?a:t7”,加茂讀 ??:u4。兩者讀音只是聲母 ?-相同,其他不同,尤其韻尾塞音-t與圓唇元音-u的區(qū)別最能引人關(guān)注。如果從侗臺語語音、詞義等宏觀演變角度觀之,黎語此類“紅”義的來源可分兩類,一類來自侗臺語詞語“血”,韻尾的特征體現(xiàn)在-t;一類是來自侗臺語的詞語“燒”“熱”,韻尾的特征體現(xiàn)在-u。為了明確黎語此類“紅”義的來源,下面看黎語及其相關(guān)語言表示“血”“燒”“熱”等語義的詞語。

“血”,黎語方言土語的詞語[14](P505):保定?a:t7、中沙 ?a:t7、黑土da:t7、保定 ?a:t7、西方lo:t7、白沙?a:t8、元門 ?uat7、通什 ?a:t7、塹對 ?a:t7、保城 ?a:t7、加茂 ?u?t8。

“血”,梁敏[4](P471)擬為*spl?at,但又注釋說:“臺語支與侗水語支是否同源,存疑。”例舉的詞語有:泰語l??t10、老撾l??t10、版納l?t8、德宏l?t8、泰拉lj?t10、龍州l?:t8、邕寧li:t10、武鳴l??t8、柳江l?:t8、布衣li:t8、臨高ba?7、瓊山ba1、侗南pha:t9’、侗北tjat7’、仫佬ph??:t7、水語phja:t7、毛難phja:t7、佯僙phja:t9、錦語phja:t7、莫語phja:t9、拉珈liet10、黎語 ?a:t7。

“血”,吳安其[3](P249)構(gòu)擬為10KPT*plat,例舉的詞語:杉橋話l?t8<*l?tD、水語phja:t7、通什話 ?a:t7<*platD,貞豐仡佬語pja42。吳安其的構(gòu)擬與梁敏的構(gòu)擬總體上相同,只是梁敏構(gòu)擬中的*-?at與加茂 ?u?t8的韻母-u?t更接近些。

金理新[7](P227-228)為了更廣泛地顯示侗臺語族諸語言詞語“血”的關(guān)系,增加關(guān)于詞語“血”的拉基語及其與之相關(guān)的木佬、比佬、居佬等語料,如拉基plo35、木佬pa55、比佬ple31、居佬pla35。金理新同時發(fā)現(xiàn)臺語支的詞語“血”與侗水語支、黎語支、仡央語支在聲母與韻母方面的差異,即臺語支“血”的聲母主要讀邊音(臨高語除外),侗水語支、仡央語支的聲母主要讀唇音;臺語支“血”的主要元音大多數(shù)是?(臨高為a)、黎語也為?,而侗水語支、仡央語支大多數(shù)為a。這一高一低的兩個元音,在臺語支與侗水語支之間不存在變異關(guān)系,即不存在??a音轉(zhuǎn)關(guān)系,這或許是對梁敏的“臺語支與侗水語支是否同源”的明確回答。因此金理新擬“血”為雙元音的音節(jié)形式*p-?la?。相對來說,金理新此種擬音解釋更強。

“血”跟“紅”語義聯(lián)系是普遍的認(rèn)知。漢語“血紅”一詞是很好的說明。金理新[8](P227-228)發(fā)現(xiàn)藏語、侗臺語、苗瑤語等、南島語等詞語“血”皆有聯(lián)系。黃樹先[8]指出不僅漢語方言“血”可與“紅”替換,而且不少印歐語系的語言詞語“血”與“紅”有相聯(lián)系的詞義特征,如粵語的“雞紅”為“雞血”;中原官話、西南官話、客家話、粵語等的“豬紅”為“豬血”。英語blood為“血”義,bloody則是“血色,紅色”義;西班牙sangre同時有“血”與“血紅色、鮮紅色”義;捷克語kreveta為“血”義,krvácet則有“流血;似血般紅”義。因此塹對?a:t7與保城之?a:t7(血)指稱“紅”不是孤立的詞義引申,而是不同民族的普遍認(rèn)知。

加茂詞語??:u4為“紅”義,其理據(jù)是什么?以為加茂之??:u4與塹對?a:t7之間有音轉(zhuǎn)關(guān)系,來源同一個詞“血”,皆可引申為“紅”義。但是梁敏已經(jīng)懷疑他例舉的侗臺詞語“血”(其實包含黎語支的?a:t7)的同源性,金理新指出不同源的主要原因在于“血”的主元音有? 與a之別,兩者之間不存在變易關(guān)系。另外,??:u4與?a:t7之間韻尾存在明顯的差異。以上兩方面的因素使得筆者放棄當(dāng)初想法,經(jīng)過一番思索后,認(rèn)為加茂??:u4之“紅”義來源于侗臺語詞語“燒”或“熱”。

“燒”,黎語有三個詞語,即tshui3;mou1;?a:u1。

“tshui3燒(放火燒)”,多見于以下黎語方言土語[1](P505):保定tshui3、中燒tshui3、黑土tshui3、西方tshui3、白沙tshui3、元門tshui3、通什tshui3、塹對tshui3、保城tshui3、加茂tshei3。以上黎語各方言土語詞語“燒”的語音幾乎完全相同,只是加茂方言的韻母為-ei,其他的韻母皆為-ui。tshui3在其他侗臺語語支中不見對應(yīng)的詞,可能是近現(xiàn)代漢語“炊”的借詞,因為黎語tshui3與漢語“炊”t?hui55在語音與語義上有著整齊的黎漢借詞的對應(yīng)規(guī)律:黎語有聲母ts-與tsh-,無聲母t?-與t?h-,黎語借用漢語詞通常用以ts-讀漢語的t?-,以tsh-讀漢語的“炊”的t?h-。黎語tshui3的調(diào)類為3(調(diào)值為11),與漢語平聲調(diào)相對應(yīng),調(diào)類的對應(yīng)是借詞的核心特征。同時“炊”有“燒”義,與黎語tshui3同義:“炊”, 《說文·火部》:“炊,爨也?!薄办唷保?《說文·爨部》:“爨,齊謂之炊爨?!薄办唷睆木唧w的“燒火煮飯”義可引申為抽象的“燒”義。如《集韻·桓韻》:“爨,炊也?!吨芏Y》:‘以火爨鼎水也?!庇帧墩摵狻じ刑摗罚骸胺驘咭痪婊?,爨一鑊水,終日不能熱也。”故從上可知“炊”有“燒”義。另外“炊”又與“吹”通用,“吹”在文獻(xiàn)中表示“燃燒(燒)”義,如,《文選·木華〈海賦〉》:“熺炭重燔,吹烱九泉。”李善注:“吹,猶然也?!焙?陂}方言有“誘火[tui24hue213]”一詞[9],釋義為“引火;生火”。其中“誘[tui24]”是訓(xùn)讀字,本字當(dāng)是“炊”。海口閩方言[tui24]之聲母讀t-,是古無舌上音之特征的體現(xiàn)。

黎語詞語mou1與?a:u1則是侗臺語的詞語。簡釋如下:

mou1“燒(火煮飯)”,其核心義為“燒”。單音詞“mou1”,《壯侗語族語言詞匯集》有記錄[10](P238),《黎漢詞典》未記錄,不過《黎語調(diào)查研究》[1](P473)記錄黎語復(fù)音詞“生火”,如:保定mou1fei1、中沙mou1fei1、黑土mou1fei1、西方mou1fei1、白沙mou1fei1、元門mou1fei1、通什mou1fei1。

“mou1fei1”中的“fei1”是名詞“火”?!吧稹奔础盁稹?,故“mou1fei1”中的“mou1”為“燒”義。

?a:u1,《壯侗語族語言詞匯集》[10](P234)釋為“(火)燃(了)”,則?a:u1既有“火”義素,又有“燒”義素。故可知?a:u1與??:u4(紅)的語音、語義最為接近。

“燒”與“熱”相通,黎語詞語“熱”有如下形式:

“熱”,黎語方言土語詞語[1](P466):中沙tshau3、黑土tshau3、保定fou3、西方fo3。

“燒”,李方桂[5]構(gòu)擬原始臺語為*phl/r?u,并說:“這個復(fù)元音(筆者按:?u)一般只讀au,在許多條件下*?降低為a是正常的?!奔丛谠S多條件下?u>au。故黎語tshau3(熱)可從李方桂的擬音得到解釋:韻母演變的軌跡或許是*-?u>-au,聲母的演變軌跡或許是*phl->l->t->tsh-。筆者認(rèn)為*-?u中的-?也可能受-u的影響而高化為復(fù)合元音ou,即*-?u>-ou,如黎語mou1(燒)-o。吳安其[3](P250)構(gòu)擬侗臺語詞語“燒”為PKT*plo?或*plo?。其主元音正是-o-。“西方fo3”的韻母就是-?u>-o的變化。兩者聲母f-的來源或許是*phl->p->f-。央元音-?-也可低化為長元音-a:-,故?a:u1的來源軌跡或許是:?a:u1

??:u4演變?yōu)椤凹t”義,與黎語支的“燒”或“熱”有關(guān)。因為“??:u4”與“mou1”“tshau3”“fou3”“fo3”“?a:u1”等同源,其義引申有別,或許由于方言的區(qū)別或者詞的占位,故在語音上有交替,其語音的變化可從李方桂的擬音*phl/r?u得到解釋:聲母演變的軌跡或許是*phl-l->t-;韻母演變軌跡或許是:*-?u>-au>-a:u與*-?u>-i:u等形式。

(四)i:k7(i:k7?a1)

黎語i:k7之“紅”義,幾乎未有學(xué)者談到。《黎漢詞典》[11]記載了雙音詞i:k7?a1(火眼;紅眼(急性結(jié)膜炎)),其中的i:k7表示什么意義呢?《黎漢詞典》記載單音詞i:k7的義項有二,一是剝(皮),撕;二是“掰”。顯然,此單音詞“i:k7”的兩個義項皆與雙音詞i:k7?a1中的i:k7語義無聯(lián)系。雖然《黎漢詞典》并未明確指出雙音詞i:k7?a1中i:k7的語義,但是我們從雙音詞i:k7?a1的“火眼;紅眼(急性結(jié)膜炎)”義可推知雙音詞i:k7?a1中的i:k7表示“紅”義。筆者調(diào)查黎語幾處黎族方言土語未能發(fā)現(xiàn)黎語i:k7有“紅”義,鄭貽青、歐陽覺亞等學(xué)者也許當(dāng)初未能調(diào)查到單音詞i:k7有“紅”義,否則他們會在《黎漢詞典》或《黎語調(diào)查研究》中記錄。下文我們詳細(xì)闡釋“i:k7”的“紅”義。筆者依據(jù)i:k7?a1的“火眼;紅眼(急性結(jié)膜炎)”義,推知i:k7很可能為“紅”義。

由上可知,黎語i:k7體現(xiàn)為兩個同音詞,一個是動詞,表示“剝(皮),撕,或掰開”義;另一個是形容詞,表示“紅”義。

i:k7“撕”,在黎語方言土語中還有其他的語音形式[1](P466):保定 ?i:k7、中沙?i:?7、黑土?i:?9、西方?ik8、白沙vit8、元門vi?7、通什?ia?7、塹對?ia?7/?ia?8、保城?iak8、加茂?i:t9。黎語這些詞語與侗臺語詞語“撕(撕紙)”同源,梁敏[4](P548)擬為*pliak,例舉的詞語:臨高iak8、瓊山zεk8、侗南ja:k9、侗北ja3、水語pja:k9、錦語pi:k7。梁敏列舉的詞語只有侗水語支的詞語,這些詞語的語音形式都可從梁敏的擬音得到解釋,但是不能很好地解釋黎語各方言土語的語音。李方桂[5]擬原始臺語“撕”的聲母為*?b-。我們認(rèn)為李方桂所擬的聲值較好,因為李方桂所擬的喉音?-能夠較好地解釋黎語以上諸詞中的喉音聲母?-。

i:k7“紅”,與侗臺語族諸語言表示“紅”義的讀音差異較大,但是跟藏語khrag“血”、緬甸語的hrak4“血”能對應(yīng)。很多學(xué)者拿漢語的“赤”與藏語khrag“血”比較。因為“血”與“紅”相通?!俺唷庇小凹t”義?!俺唷币呀?jīng)見于甲骨文,甲骨文有作字形,其構(gòu)形為“從大,從火”,并非從“從人,從火”。因為雖然古文字形“大”與“人”常相通,但此處析形為“從大,從火”較好。許慎析“赤”的字形即為“從大,從火”?!按蠡稹睍鉃椤凹t”?!墩f文·赤部》:“赤,南方色也。從大,從火?!痹S慎以五行觀釋“赤”,“南方”對應(yīng)五行中的“火”,故“南方之色”為“火之色”?!盎鹬蹦恕凹t”,即“赤”為“紅”義?!俺唷钡纳瞎乓?,金理新[7](P225)擬為*k-hrak;藏語詞語“血”,金理新擬為*k-rak。故漢語*k-hrak“赤”與藏語詞語*k-rak“血”在語音語義方面都有對應(yīng)關(guān)系,即清楚地顯示漢語“赤”與藏語*k-rak“血”之間的同源關(guān)系。

黎語i:k7“紅”是否借自漢語“赤”呢?因為侗臺語語言表示“紅”義的詞幾乎與黎語i:k7“紅”無涉,又漢族、黎族交往頻繁,詞語的借用多有發(fā)生,這兩方面的因素很容易使我們認(rèn)為是漢語的借詞。其實,我們從金理新有關(guān)的論證找到了答案。金理新[7](P225)不但論證了漢語“赤”與藏語諸詞“血”具有同源關(guān)系,而且還論證了南島語許多的語言詞語“血”與藏語詞語“血”同源,同時揭示了南島語也存在“血”與“紅”的語源關(guān)系。南島語詞語“紅”,PAN為*iraq,PMP為*ma-iraq。我們把黎語i:k7與*iraq或*ma-iraq對比,尤其與*iraq對比,可知黎語i:k7與南島語詞語“紅”很近,也與藏語有淵源。故從近的方面說,黎語i:k7“紅”是南島語底層詞,并非借自漢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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