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道石坡很長,長到我們祖祖輩輩住了幾百年。不知道祖先早年是如何選了這么個“風(fēng)水寶地”扎下營寨的。這兒西高東低,呈階梯狀下扎到谷底,三道石坡完成了從高到低的過渡,成為這里的一道風(fēng)景。
聽老人們說先前這兒倒是挺熱鬧的,長輩們描述它曾是老鎮(zhèn)集會的繁華地段,商賈如云,店鋪櫛比,白天叫賣聲不絕于耳,晚上車馬聲響徹五更,可惜我沒能趕上那個時候,也領(lǐng)略不到三道石坡的這種壯觀景象。
“東閣”下面就是我家?!皷|閣”,這是西街人對它的叫法,我們也叫“東閣”。其實(shí),我們是在其東面,沿用了西街人的叫法。三道石坡從東閣開始大約呈50度角傾斜向下延伸,坡下有一塊巴掌大的狹窄地方,我們村三組就住這里,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清一色的曹氏族人。再走二十米遠(yuǎn),第二道石坡突現(xiàn)在眼前,這里住的是我們村的二組,二組盡頭又開始下坡,這便是第三道石坡,下面住的自然是村一組了。進(jìn)入坡底,眼前豁然開朗,現(xiàn)出一片開闊地,中間一條小河在谷底潺潺流淌,仿佛進(jìn)入了一世外桃源。東面谷底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休水灣”,我們稱“東河”,北魏酈道元在《水經(jīng)注》里稱東河水為“休水”,文雅味兒十足。三道石坡比較起來,第一道石坡最長,第二到石坡最陡,第三道石坡最短。
三道石坡可真苦了幾輩人哪!
三道石坡讓我們?nèi)M社員望而生畏,如同青石板沉重地壓在每個人的胸前,讓人喘不過氣來。每年收種季節(jié)更是苦不堪言,收獲的莊稼糧食要下兩道土坡到東河,接著上兩道石坡才到家里,而家里捂熟的草糞則要下兩道石坡到東河,然后開始上兩道土坡最后到地里。一兩家絕對是不敢貿(mào)然行動的。大集體時隊里有牛馬,到了收種時便拴在每道坡底,架子車一來便套上然后上坡。大集體解散時,牛馬賣了,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各家各戶自發(fā)聯(lián)合運(yùn)糞,收種季節(jié)每家可用勞力都要上陣,大家齊心協(xié)力、互幫互助,臉上都洋溢著笑,看不出有絲毫的憂愁和煩惱。
第三道石坡下很開闊,河床不寬,河水從這里淙淙流過,離老遠(yuǎn)就能聽到泠泠作響的水聲。這里的水清澈透明,如少女含情的眼眸,寧靜而又富有詩意,在休水灣稍作逗留后,又一路歡歌流向河流的更深處。休水灣自然也成了人們憩息的地方,這里就是處驛站,人們在收工或半道拉車時都要停下來到河邊沖洗,沖去灰塵泥土,洗走汗水辛苦,說著笑著哼著唱著……特別是夏夜黃昏,泉水叮咚,涼風(fēng)習(xí)習(xí),愜意的很。
第二道石坡下面緊連著石坡筑了一道堅固的寨墻,墻體有近十米寬。而寨門由青石壘成,圓拱形,高二十多米,四五米寬,寨門栓條所插的石洞比籃球還要大。寨門門洞上面有一間石砌的小屋,解放前住的是更夫,后來有一本家的大爺住過,他走后就一直空著。寨墻上面是一塊二三十平方米的地方,很平整,小時卻是我們難以割舍的樂園。每到夏天,天不黑我們小孩就抱著涼席到寨墻上面占位置,晚上父親和其他叔伯都到上面納涼,河風(fēng)徐徐吹來,涼爽極了。而東閣上喇叭正唱著“洪湖水、浪打浪……”,與寨墻遙相呼應(yīng)。我們小孩子會在這時鬧著要四叔講故事,四叔是民辦教師,一部《封神演義》被他背得滾瓜爛熟,我們最喜歡的是他講的那段“哼哈二將”,特別繪聲繪色,頗有讓我們“三月不知肉味兒”。
我家住在第一道石坡下,是坡上之坡,往西上頭一道石坡到鎮(zhèn)里,向東下第二、第三道石坡,再上兩道土坡到地里,石坡之苦成了全組人的夢魘。
因?yàn)榈貏輴?,所以大多姑娘不愿下嫁這兒。20世紀(jì)80年代,三道石坡鋪成了水泥路,沒幾年又被坡頂洪水沖得露出了青石,變成了石坑路。修整了兩次,最后還是回到了從前的樣子,人們開始對它失望了。恰逢207國道,1988年從我們組的地里穿過,人們開始搬遷至國道兩旁。我先是暫居別人的老房一段時間,后舉家搬到單位居住,2012年冬蓋起了新房,從此別了三道石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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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曹宏安(1968-),河南洛陽人,筆名紅蠟閑云,河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鄭州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作品散見于《農(nóng)民日報》《奔流》《散文百家》《時代報告》《詩詞月刊》《沈陽晚報》《中學(xué)時代》《安徽日報》《參花》等報刊,著有散文集《車輪碾過五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