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孟建軍

2008年，第十屆亞洲藝術(shù)節(jié)在河南開封拉開帷幕。著名作曲家劉文金先生為亞洲書畫家而作的古箏協(xié)奏曲《點染丹青》在該藝術(shù)節(jié)世界首演，彈奏古箏的是一位端莊秀麗的女演奏家，她就是中國歌劇舞劇院民族樂團古箏演奏家雷靛云。她時而奔放時而細膩的手法，將作曲家的創(chuàng)作意圖和作品內(nèi)涵演繹得淋漓盡致。一曲終了，掌聲雷動，雷靛云精彩的演出獲得了巨大成功，也得到劉文金先生的高度贊賞。

11年過去，如今，已擔任中國歌劇舞劇院民族樂團副團長的雷靛云，對她鐘愛的藝術(shù)舞臺有了更高的要求和目標，她所關(guān)注的領(lǐng)域也從單純的古箏演奏擴展到整個樂團的發(fā)展與創(chuàng)新。

大師為她“量身打造”作品

音樂評論家認為，雷靛云的古箏演奏特點是：韻味悠長，底蘊深厚，拒絕浮夸。常言道：文如其人，音樂亦如是?！爱敵两谝魳分袝r，我沒有任何雜念，只想著彈琴，我希望對音樂保持真誠。”說這話時，雷靛云同樣很真誠。

談起著名作曲家劉文金，雷靛云滿心感激?！皠⒗蠋煂ξ业膸椭艽螅荛L一段時間我并沒有屬于自己的作品，那時劉老師恰好在創(chuàng)作和醞釀一首新作品，他找到我后，對我說想讓我來首演這首作品，我既期待又緊張?！眲⑽慕饹]有食言，在帶隊赴海南演出期間的工作之余便開始構(gòu)思創(chuàng)作，讓雷靛云意外的是，劉文金這樣的大師，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竟然隨時和自己保持溝通，時刻考慮她的演奏風格和特點。那時雷靛云就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把這個作品演好、立住。

古箏協(xié)奏曲《點染丹青》是講書法里的意境，音樂與書法相互滲透，通過古箏特有的韻味以及不同調(diào)式和弦序的變化對比，讓聽者感受到工筆、寫意、潑墨的書畫藝術(shù)風采。想要精準詮釋，難度不言而喻。隨著創(chuàng)作中溝通交流的加深，雷靛云逐漸發(fā)現(xiàn)這個作品并不簡單，“它非常不容易演奏，打破了常規(guī)的五聲音階，其中的韻味非常不好把握?！睘榱顺尸F(xiàn)最佳的效果，雷靛云只能加倍刻苦練習，最終首演大獲成功，在民樂界獲得了良好的口碑。雷靛云說自己并不在乎鮮花和掌聲，她更在乎的是，不要辜負劉文金先生的栽培和提攜，珍惜每一次與劉老師的交流機會，把更多的功夫下在音樂上。

2013年6月，劉文金先生離開了我們，然而他為中國歌劇舞劇院民族樂團所做的貢獻令人永遠難忘。“每每演到劉老師的作品，我們還會想起他曾經(jīng)對我們的呵護與幫助，他的作品我們必須完美呈現(xiàn)，不僅是為了劉老師，也是為了我們自己?！?/p>

這些年無論是去日本、韓國、臺灣演出，雷靛云彈奏最多的曲子就是《點染丹青》。樂團頻繁代表國家出訪歐洲，劉文金先生的《點染丹青》以及《長城隨想》等作品也是保留曲目，“我們把劉老師的作品帶到世界各地，是因為劉老師的作品有著民族音樂的神韻，蘊含鮮明的時代特征和民族風格，代表國家出訪，就要拿出最好的作品給觀眾。”雷靛云坦言：每次演奏《點染丹青》的時候，我都會有新的理解，就像是在和劉老師交流，我很享受這個感覺。

繪畫留白與音樂留白異曲同工

“我們樂團和書法緣分不淺?！崩椎逶茀⒓舆^很多次與書法藝術(shù)聯(lián)動的演出活動，記得那年隨樂團在奧地利維也納和書法家的珠聯(lián)璧合轟動整場，給她留下了美好的回憶。

“我第一次與書法結(jié)緣是2004年，與古琴家余青欣的中華雅樂組合有關(guān)，當時是在比賽現(xiàn)場為全國書法大賽配樂。說來也巧了，那次之后，我們團多次為書法活動配樂?？赡苁俏覀兊臍赓|(zhì)比較符合吧?！崩椎逶普f罷笑了起來。

“在我看來，藝術(shù)是相通的，書法藝術(shù)講究留白，在那方寸之地亦顯天地之寬。音樂同樣也需要留白，在短暫之中給人留下遐想的空間?！崩椎逶婆e例說，劉文金的《點染丹青》就是通過弦樂的渲染與靈動箏音的行進穿插，勾勒出一幅典雅的山水畫卷。留白用在哪處便有哪處的精彩，可留白也是一種比較高難度的技巧，如用的好了，則會使作品產(chǎn)生意境，引人入勝；若是用錯地方了，則會起到反作用。謝赫六法中就有“氣韻生動”，這四個字在音樂中表現(xiàn)得猶為突出，所謂“氣韻”是一定要由留白來表現(xiàn)的?！饵c染丹青》留白恰到好處，為觀眾留出想象的空間。

深入民間采蜜擷英

作為一名器樂演奏家，光靠年齡和閱歷去體驗還不夠，還需要不斷的學習。在樂團創(chuàng)排大型民族管弦音樂會《國之瑰寶》期間，雷靛云和青年樂手們一道奔赴祖國各地，尋找最原汁原味的聲音和演奏那些聲音的人們，拜他們?yōu)閹?，向他們學習，云南、江西、福建都留下了雷靛云的足跡。

讓她印象最深的是去吉林延邊拜訪朝鮮族伽倻琴演奏家張瑋玲。張老師毫無保留，傾囊相授伽倻琴演奏技藝。在外行人看來，古箏和伽倻琴的演奏方式很像，實際操作后才知道，伽倻琴與古箏在指法演奏方面差別很大。為了掌握伽倻琴的演奏技法，雷靛云傾情投入，認真學習。白天她找張瑋玲老師討教，夜晚回到飯店顧不得休息就加緊練習，“我仿佛又回到了學生時代，是因為我覺得學習的機會太難得了?！?/p>

后來，團里委約青年作曲家王云飛根據(jù)朝鮮族《打令調(diào)》寫了一首室內(nèi)樂作品，演出中雷靛云身著朝鮮族服裝，席地而坐彈奏伽倻琴，與朝鮮民族樂器長鼓和篳篥相互襯托配合。這種用少數(shù)民族樂器演出的形式很受觀眾歡迎?！拔覀冞€用南音洞簫跟其他樂器配合，用新疆薩塔爾與其他樂器配合。每種樂器都是派人學習后才搬到舞臺上。各種有特色的樂器組合加上接地氣的作品，經(jīng)過舞臺檢驗后產(chǎn)生了良好的藝術(shù)效果。“我們請的這些作曲家創(chuàng)作手法很新穎，音樂素材取材于民間，時代感與傳統(tǒng)的有機結(jié)合，肯定能贏得觀眾的喝彩?！眻猿置褡逡魳返亩嘣l(fā)展方向，為中國歌劇舞劇院民樂團贏得了更多的觀眾和更廣闊的市場。

海外演出尋覓知音

“幾年來，我們還一直參加國家大劇院的惠民普及星期音樂會?！崩椎逶普J為堅持演出很有必要，既能普及民族音樂、鍛煉演出隊伍、增加舞臺實踐經(jīng)驗，同時也能培養(yǎng)一批熱愛民樂的“粉絲”。雷靛云和同事們特別認真的對待這些普及音樂會，精挑細選一些曲目，認真排練一周。在演出中，他們還做了許多引導(dǎo)性的工作，有導(dǎo)聆講解每首作品的創(chuàng)作背景和演示各種樂器的音色。通過導(dǎo)聆講解，觀眾對作品、對樂器都有了全新的認識，這樣他們聽整首作品就能用心體會出作品的意境和內(nèi)涵。雷靛云說，通過這種民樂普及的手段，提高了觀眾對民族音樂的興趣?！斑@些有意義的演出，對得起自己，也對得起觀眾?！彼f。

通過多年隨團的海外演出，雷靛云認為：“海外觀眾尤其是歐洲的觀眾，他們由于文化底蘊深厚，對于音樂的系統(tǒng)知識、美學理解都相對處在比較高的水平線上，所以他們能夠接受我們的大部分作品。通過交流我們發(fā)現(xiàn)，他們很渴望通過民族管弦樂的形式了解中國藝術(shù)和文化?！彼栽诤Ｍ庋莩鋈找嬖龆嗟那闆r下，中國歌劇舞劇院民族樂團開始求變，在曲目安排上以半場短小精悍的小節(jié)目為主，而下半場則帶來如著名作曲家劉文金代表作《長城隨想》這種四個樂章、長達25分鐘的大協(xié)奏曲。這樣的安排受到了海外觀眾的歡迎，就像一部“好萊塢大片”讓觀眾們過足了癮。2017年，當中國歌劇舞劇院民族樂團第二次赴德國演出的時候，多了許多“洋鐵粉”，票房早早售罄。演出結(jié)束后，觀眾們掌聲雷動久久不愿離去，鼓掌跺腳要求返場。

雷靛云說：去國外演出，就是宣傳和普及民族音樂，也是每一個民樂人肩負的使命。雷靛云記得一位歐洲的音樂學院的老師，他連續(xù)兩年來聽中國歌劇舞劇院民族樂團的音樂會，聽完之后會到后臺跟演員交流，“他對我說，從民族樂器的旋律中能聽到很多東西，感覺回味無窮。這足以說明，音樂沒有國界，音樂是人類共同的語言。”

“海外觀眾早已不局限于看熱鬧，而是希望通過音樂會看到門道，這門道不僅包括音樂帶來的意境、美學的體驗，還包括中國的文化、哲學、思考方式等多方面，”雷靛云表示，在未來的海外演出中，中國歌劇舞劇院民族樂團將更多加入導(dǎo)賞這一在國內(nèi)演出中已經(jīng)嘗到甜頭的方式，通過語言加音樂的形式，加強海外觀眾對中國文化的理解，拉近他們與中國民族音樂的距離，增加更多互動，讓中國的音樂找到更多的知音。

突破瓶頸需要形成合力

擔任行政工作后，雷靛云肩上的擔子更重了，排演之余她和同事們在一起探討最多的便是民樂的未來，包括作品、市場培養(yǎng)、人才培養(yǎng)等發(fā)展的問題。“音樂應(yīng)該往哪個方向走？包括怎樣的編制最合理，還有樂器本身的問題。每件民族樂器都極富個性，各具特色，怎樣才能更好的融合在一起？”

雷靛云坦言，民樂發(fā)展存在瓶頸，“想要突破瓶頸需要很多人的努力?！彼f：大樂隊的發(fā)展受到樂器的限制和音色的限制。如何從作品的創(chuàng)作手法、技法上規(guī)避不足，演奏上如何達到最佳狀態(tài)？“演奏、指揮、作曲，三者的理念都要達到高度的統(tǒng)一。現(xiàn)在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我覺得這是好的現(xiàn)象，會有各種各樣的碰撞。經(jīng)過碰撞才能產(chǎn)生新的火花，引發(fā)新的思路?！?/p>

雷靛云的另一個身份是中國戲曲學院的古箏客座教授。課堂上，從學生求學若渴的眼神里，雷靛云能讀出她們的那份真誠和對學習機會的珍視。她很珍惜和學生交流的機會?！耙环矫嫖蚁Ｍ盐业乃鶎W告訴孩子，另一方面我也希望通過教育過程中積累的經(jīng)驗和收獲反哺給舞臺。”

雷靛云認為：教師水平參差不齊，資源分配不均，不少地區(qū)師資很匱乏的現(xiàn)狀，制約了民族音樂的發(fā)展。一次，一個邊疆地區(qū)孩子找到雷靛云，對她說很希望能進入專業(yè)的音樂學院深造，授課中雷靛云發(fā)現(xiàn)，這孩子甚至不懂得如何看譜子視奏，這說明她的老師從未教過她識譜看譜的技巧，短短一節(jié)課的時間，雷靛云整整講了三節(jié)課的內(nèi)容，她發(fā)現(xiàn)孩子很聰明，思路緊跟著老師走。這也說明，學生的問題確實出在了老師的身上。

“那些打著教學之名，實則為了私利的無良之人，他們沒有資格從事音樂教學工作。但就是鉆了資源不均的空子，如果精力允許，我愿意借助發(fā)達的網(wǎng)絡(luò)，采用線上教學模式，讓想學古箏的學生可以觀摩網(wǎng)課，進而學到正確的演奏技巧和方法。但我一個人的能力，太微薄了。”雷靛云說，消除音樂教育培訓的亂象，同樣需要形成合力。

讓音樂夢想在此綻放

時光荏苒，一轉(zhuǎn)眼雷靛云在中國歌劇舞劇院民族樂團已經(jīng)工作了20多個年頭。

“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走上領(lǐng)導(dǎo)崗位。之前我想的都是怎么當個好演奏員，怎么把我的本職工作做好?！彼嬲\地說：“當我到了這個位置，看問題的視角不一樣了，不再那么自我，更能體諒別人的想法?！彼Ｍ嬲龓椭蠹医鉀Q一些困難。她還說：“在這個團隊里，我們想腳踏實地的把音樂做好，讓樂團風清氣正，良性運轉(zhuǎn)是我們的初衷。”身為副團長的雷靛云直面自己的壓力，希望自己能為這個團多做一點事。

“文化事業(yè)蓬勃發(fā)展的今天，無論是對于民樂團還是民樂本身的發(fā)展，都是一個很好的契機，這種使命感和自豪感是社會大環(huán)境給予的。我們樂團的管理團隊充滿朝氣和對未來發(fā)展的熱忱，在團隊中大家有個共同的目標，那就是通過我們的努力，讓更多的人了解民族音樂，喜歡民族音樂?！崩椎逶普f，“我們在這個崗位上付出了自己的青春灑下了自己的熱血，無怨無悔。我們并不是簡單把這個職業(yè)看成是一門工作，更多的時候我們把這個職業(yè)看作是一種榮耀?！崩椎逶谱詈髨远ǖ乇硎荆骸霸谥袊鑴∥鑴≡好褡鍢穲F的舞臺，一代又一代音樂人獻出了青春年華。在民族音樂的道路上，我們將繼續(xù)接過傳承的火炬，讓音樂夢想在此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