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他在八十年代開始發(fā)表了大量的作品,不過他的作品中充斥著欲望、暴力、死亡,因此引起了很大的爭議。他的作品給人獨特的審美感受。除了先鋒派獨特的敘述技巧,他的創(chuàng)作語言也極具特色?!独浰谥摇肥翘K童在八十年代創(chuàng)作的一片中篇,這篇小說將蘇童小說中抒情式的唯美的語言充分表現(xiàn)出來。本文旨在通過分析《罌粟之家》的語言特色,來探究蘇童小說中敘述獨特的魅力。
關(guān)鍵詞:蘇童;罌粟之家;語言特色
蘇童是我國先鋒派的作家,他的敘述總是追求語言的新穎獨特,用獨特的語言方式來給讀者以獨特的審美體驗。在《罌粟之家》中,蘇童通過新奇的語言敘述方式,使讀者從全新的角度體會作家想要傳達的感情和精神,使讀者進入他建構(gòu)的精神世界,體現(xiàn)了作家極具創(chuàng)造性的語言素養(yǎng)。不管是人物形象的塑造,還是故事情節(jié)的描寫,蘇童都表現(xiàn)出了他非凡的語言駕馭能力。
1 擅長細節(jié)描寫
細節(jié)描寫是指抓住生活中的細微而又具體的典型情節(jié),加以生動細致的描繪,他具體滲透在對人物,景物或場面描寫中。蘇童小說中細節(jié)描寫尤為突出,不管是心理描寫、動作描寫還是環(huán)境描寫,他都刻畫的極為細膩,起到了刻畫人物性格,烘托環(huán)境氣氛,凸顯小說主題的作用。
一是豐富細膩的心理描寫。《罌粟之家》中有許多細膩的心理描寫,將人物刻畫得十分深刻。比如書中第一次沉草見到罌粟花時的場景:“田野四處翻騰著罌粟強烈的熏香,沉草發(fā)現(xiàn)他站在一塊孤島上,他覺得頭暈,罌粟之浪嘩然作響著把你推到一塊孤島上,一切都遠離你了,惟有那種致人死地的熏香鉆入肺腑深處,就這樣沉草看見自己瘦弱的身體從孤島上浮起來了。沉草臉色蒼白,抓住他爹的手。沉草說,爹,我浮起來了?!?/p>
沉草沒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人生規(guī)劃。因此在他第一次看見罌粟花時,他感覺到了一陣暈眩,表現(xiàn)了沉草對未知生活的恐慌,和與這片土地格格不入的復(fù)雜感情。他的生活本來沒有這令人迷幻的東西,但今后,不僅要日夜與這些花兒為伍,還要成為這些花兒的主人。意味著他即將要進入一種愚昧落后封建的生活方式。這里并沒有簡單地描寫沉草心理在想什么,卻通過沉草恍惚的感覺來表現(xiàn),十分具有新意。
二是形象生動的動作描寫。《罌粟之家》中動詞使用也十分恰當,與人物性格密切吻合,更好的表現(xiàn)人物的個性和特征。比如描寫陳茂干革命以后,返回楓楊樹劉老俠家中時:“陳茂走到劉家大宅前突然站住,他抓著腰間的嗩吶吹了悠悠一聲。他不明白自己這么做的道理。也許是提醒地主一家:我來了是我來了。他踢開門喊我來了,院子里一片死寂,幾只雞在地上的青苔間找谷子吃,廂房的門都關(guān)著,陳茂抓起嗩吶又吹了一聲,他踢飛一只雞又大喊一聲,人都死光了嗎?”
一連串的動作描寫,顯示了陳茂內(nèi)心極度的狂放和自大,同時又帶著一些迷茫。他明白自己長工的日子就要結(jié)束了,劉老俠一家就要倒霉了。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已經(jīng)遠在劉老俠一家人之上,因此他才敢肆無忌憚的踢門,大喊,但他卻不明白自己這樣做的意義是什么。同時,這些動作又體現(xiàn)了陳茂粗俗的本質(zhì),表現(xiàn)了他魯莽的性格。
三是細致優(yōu)美的環(huán)境描寫。蘇童在《罌粟之家》中描寫的環(huán)境都十分有特點。比如他描寫沉草見到的風景:“楓楊樹這么狹小,它就像一塊黑色瘡疤長在世界的表面上,走著走著就到頭了。沉草感覺到走了很長很長的路,陽光突然變灰,祠堂老瓦飛檐的陰影蟄伏在頭頂上,劉家祠堂虎踞龍盤,一股潮濕古老的氣味蔓延在他身邊?!?/p>
這是沉草在去自家祠堂時的描寫,沉草知道自己將要成為這片罌粟地的主人。他開始真正感覺到,自己即將要成為楓楊樹生活的一份子,即將要告別青春、光明、鮮活的生活,轉(zhuǎn)而進入一種愚昧、陰暗、滄桑的日子。沉草始終處在一種迷蒙的狀態(tài)下,他無力反抗自己既定的命運,只好被動的接受。這條路就是沉草逐漸走向麻木的一條道路。
2 善于運用辭格
蘇童的文章中修辭手法的運用十分貼切。
一是比喻,“用本質(zhì)不同又有相似點的事物描繪事物或說明事物道理的辭格”,它使深奧的東西淺顯化,抽象的事物具體化,概括的東西鮮明化。比喻是作者最常用的一種辭格,在《罌粟之家》這部小說中有大量比喻手法的運用。無論是環(huán)境描寫還是人物描寫,作者的比喻都使用得恰到好處。“演義把那架紡車看成一只巨大的蜘蛛,蜘蛛永恒地俯瞰著人的頭頂。隨著窗戶紙上的陽光漸漸淡薄,一切雜物農(nóng)具都黯淡下去,只剩下模糊的輪廓,你看上去就像一排人的形狀?!?/p>
這是小說開頭提到的演義。在演義眼中,那架紡車像一只巨大無比的蜘蛛。演義是一個瘋子,他常年感到饑餓,對周圍一切充滿恐懼與慌張,因此,這個比喻不僅僅是對紡車的描寫,更是表現(xiàn)了演義在家中的一種生活狀態(tài),瘋狂,迷亂。對農(nóng)具的描寫,則又凸顯了劉老俠家豐厚的財產(chǎn),同后面演義因為沒有飯吃而餓得面黃肌肉形成鮮明的對比。
二是比擬,“根據(jù)想象把物當做人來寫或把人當作物來寫,或把甲物當做乙物來寫”,比擬具有思想的跳躍性,能使讀者展開想象的翅膀,捕捉他的意境,體會他的深意,從而感受到作者對該事物的強烈感情,從而引起人的共鳴。作者在進行景物描寫時,尤其擅長將物擬人化,使得小說更加真實可感。在《罌粟之家》中,大量的擬人描寫,使得這部描寫中國幾十年歷史的小說更加真實,比如:“‘沉草你聽著,爹當時眼睛就亮了,‘我走到罌粟地里摸摸那些大花骨朵,我聽見那些鬼花花對著我唱歌,真的,我聽見它們唱歌就迷竅了?!?/p>
這是沉草在日記里寫下地主劉老俠說過的話,在這里,沉草第一次表現(xiàn)出來對父親劉老俠的崇拜與敬佩。這時候的沉草已經(jīng)不再是剛剛在學堂出來的狀態(tài),他開始在心理上接受自己是要接手這片罌粟花地。罌粟花會唱歌,說明了罌粟花對于劉家人來說極具吸引力,同時也是劉老俠財富的源泉。
三是通感,蘇童的小說很擅長通感這種修辭手法,通過感覺的轉(zhuǎn)移,使小說表情達意更加豐富,審美感覺更加強烈,比如:“陳茂一高興就把嗩吶吹起來了,他吹著嗩吶退出劉家大宅,他聽見自己的嗩吶像驚雷一樣炸響,把劉家?guī)装倌甑娘L光炸飛了?!?/p>
嗩吶是革命的象征,嗩吶聲本是只能聽,不能感受到的東西,這里一個“炸”字,既寫出了嗩吶聲音的響亮,同時,又寫出了這場革命的聲勢之威猛,陳茂作為劉老俠家的長工,常年受到劉老俠的侮辱,但同時,他又與劉老俠家的翠花花有偷情關(guān)系,甚至連劉老俠唯一正常的兒子沉草也是陳茂的孩子。陳茂不僅受劉老俠的侮辱,甚至還要受沉草的羞辱,因此陳茂對劉老俠一家充滿了怨恨。這一聲響亮的嗩吶,是陳茂的滿腔怨氣,也表現(xiàn)了這場土改運動的浩蕩,暗示著楓楊樹的命運要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了。
3 抒情式的詩意語言
蘇童的語言看起來很普通,但一連串就很有意味,語言簡潔明了,流暢自然,卻又見自己的感情融入其中,同時又帶有詩意,內(nèi)涵豐富。比如:“木杵搗米的聲音在大宅里響著,你只要細心傾聽就可以分辨出那種仇恨的音色。”
作家語言簡約含蓄,但是內(nèi)在感情卻很有張力??諘珀幧拇笳飩鱽淼年囮嚀v米聲,畫面感極強,營造一種蒼涼的氛圍,暗示了劉老俠一家的命運。被統(tǒng)治的人是要恨統(tǒng)治者的,沉草一直知道。盡管只是簡單的搗米聲音,但對剛剛結(jié)束校園生活,一種相對先進的文明的沉草來說,此時的他明白剝削者與受奴役的人之間的關(guān)系,因此,他感受到這些勞工的怨恨。
4 對比
蘇童小說中對比的使用涉及文章的很多方面。
一是色彩對比?!独浰谥摇分杏性S多色彩對比十分鮮明的句子。比如:“爹正站在凳子上打開一疊紅木箱子,白金鑰匙的碰撞聲在沉草的耳膜上摩擦?!?/p>
在《罌粟之家》這篇小說中,紅色是蘇童最常用的顏色。罌粟花、紅布鞋,紅燭,這些都代表著喜慶,強烈的鮮艷的紅色與全文沉重的冷色調(diào)形成鮮明的對比,使小說更具有張力和撞擊力,渲染了一種頹廢感傷的氛圍。
二是感情沖突引起的對比。比如:“陳茂仰起頭,沉草看見那張臉在憤怒的時候依舊英俊而癡呆?!?/p>
“英俊”與“癡呆”是一對褒貶截然不同的詞語。將這樣的一對詞語用于描寫陳茂的外貌,使其自相矛盾。美丑之間的但覺沖突帶給人一種獨特的審美感受。
三是形象上的矛盾。小說中對沉草的形象有細致的描寫和鮮明的對比:“身穿黑呢制服手提一口麂皮箱子,陽光呈絲網(wǎng)狀在他英俊白皙的臉上跳躍?!迸c之后“而多年后,廬方記得沉草的形象在五年后已不再清俊不再憂郁,他膚色蠟黃,背脊像蝦米一弓樣起來,遠看和他的地主父親一樣蒼老。沉草想方設(shè)法逃避著廬方。但廬方總能在倉房的黑暗里找到沉草。沉草繞著大缸走一圈,跳進缸里,他像條蛇一樣盤在缸里,一動不動,只是不時打著噴嚏?!?/p>
這兩段描寫是沉草前后形象鮮明的對比,通過前后對沉草外貌的描寫,使讀者產(chǎn)生巨大的沖擊。作者一直盡力避開對沉草外貌的描寫,而且沉草給人的感受一直是渾渾噩噩懵懵懂懂,結(jié)果到這里,沉草突然變成了一個癮君子的模樣,讓人難以置信。其實這里不僅是沉草形象的變化,也是楓楊樹村的變化。
5 語言的變異組合
蘇童的語言變化極具特色,它打破了語言約定俗成的組合和聚合關(guān)系,在言語形式上偏離了語法規(guī)定,但在語用上卻符合情境,具有特殊的表達效果,這些詞語的反常搭配,獲得了語義的新的內(nèi)涵,給人一種突兀別樣的感覺,《罌粟之家》中有許多這樣的描寫:
“沉草害怕看見他,他從那張粗蠻貪婪的臉上發(fā)現(xiàn)某種低賤的痛苦,它為整整一代楓楊樹人所共有,包括他的祖先親人?!?/p>
用“低賤”來形容“痛苦”, 寫出了楓楊樹世世代代卑賤麻木的神情。
“他不厭惡跳窗翻墻的勾當,他厭惡陳茂注視自己的渾濁癡迷的目光?!?/p>
用“渾濁”來形容“目光”,是陳茂在看見自己的親生兒子沉草時的變化,長期壓抑的長工生活使他的目光渾濁,但是看到自己的兒子沉草時陳茂又變的目光熱烈,同時也在側(cè)面反應(yīng)了陳茂才是沉草的親生父親的事實。
“月亮漸漸升高,他聽見窗外起風了。風拍打楊樹鄉(xiāng)村的聲音充滿憂郁和恐懼?!?/p>
這是演義出殯那晚沉草感受到的風景,他失手將演義殺死后,開始陷入了一種恐慌的狀態(tài)。這里,作家寄情于景,用“憂郁和恐懼”來描寫風聲,直接表現(xiàn)描寫了沉草內(nèi)心的恐懼和憂愁。他害怕,一條鮮活的人命就在自己手上消失,同時演義又是個瘋子,沉草害怕演義的報復(fù),因此戰(zhàn)戰(zhàn)兢兢。作家通過窗外風聲的描寫,將沉草的心情表現(xiàn)的淋漓盡致。
蘇童運用詩意的語言,嫻熟的技巧,使筆下的人物形象生動形象,故事的情節(jié)新奇曲折。他在作品中表現(xiàn)出的血腥、暴力、欲望,都因為他的語言變得更加真實可感。他的作品在歷史與現(xiàn)實、過去與現(xiàn)在、城市與鄉(xiāng)村任意切換。通過極高的語言駕馭能力,刻畫人物的形象,講述一個個悲劇的故事?!独浰谥摇愤@篇描寫了自舊社會開始到新中國建立的歷史,通過作家的語言,使那段歷史盡顯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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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劉森(1996-),女,漢族,山東濟南人,青島大學在讀,2018級漢語言文學研究生,研究方向:漢語言文字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