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春曉
摘? ? 要: 本文就葛浩文對莫言小說中動物文化負載詞英譯的處理,在譯者行為批評理論的指導下,運用求真—務實連續(xù)統(tǒng)評價模式進行分析歸納,總結葛浩文針對動物文化負載詞英譯的處理方式,探尋翻譯活動的目的,進而升華文化負載詞英譯的評價模式,并指出該模式下葛浩文對鄉(xiāng)土語言中動物文化負載詞英譯處理的不足之處。其理論和現實意義在于通過對比分析尋求客觀公正的翻譯評價模式,在該理論模式的指導下,為動物文化負載詞英譯時翻譯策略的選取提供指導。
關鍵詞: 鄉(xiāng)土語言? ? 動物文化負載詞? ? 譯者行為批評? ? 求真—務實
一、引言
習近平主席提出的“講好中國故事”包含中國文化的對外傳播,其中文學作品,尤其是鄉(xiāng)土語言文學的對外傳播更能體現中國特色。漢語“鄉(xiāng)土語言”文化“土味”濃郁,蘊含中國文化意象和異質的成分,具有鮮明的中國文化特色和民族風格(周領順,2016),因此對于鄉(xiāng)土語言的研究是中國文學走出去的關鍵一步。鄉(xiāng)土語言中文化色彩濃厚的動物文化負載詞的對外傳播,鑒于東西方文化之間的差異,基本含義在譯者對各種翻譯策略的操控下得以展現,但若處理不當,如譯者偏執(zhí)于追求文本信息的對等傳達,那么帶有中國特色的文化特點就會流失;或是堆砌辭藻只為彰顯原語的風格,即鄉(xiāng)土氣息,則會導致含義模糊不清難以理解。因此即使走了出去,也難以走進去。
動物文化負載詞的翻譯研究目前主要集中于品牌翻譯、古代文學作品翻譯中,主要圍繞文化負載詞翻譯的策略歸納,探討跨文化交際背景下信息的準確傳達問題;研究莫言小說鄉(xiāng)土語言中動物文化負載詞的英譯問題尚屬首次,縱覽莫言作品中的動物文化負載詞,出現的次數多、頻率高,如“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螳臂當車”、“狗腿子”、“黃鼠狼給雞拜年”、“三腳貓”、“王八吃秤砣”等極具文化代表性。在富含中國地域特色的鄉(xiāng)土語言文學作品中,貼近人們生活的動物形象的塑造往往使作品鄉(xiāng)土氣息更濃厚,因此動物文化負載詞的英譯在鄉(xiāng)土語言對外傳播過程中對于“土味”的營造尤為重要。
二、譯者行為批評
劉宓慶(2012)認為翻譯思想指“對譯事的某種原則主張或基本理念”。從周領順(2014)所著的《譯者行為批評:理論框架》一書可知,其對于翻譯的研究屬于翻譯內外相結合的翻譯社會學研究,考察譯者的社會因素和譯文之間的雙邊關系;結合社會需求和社會效果,譯者語言性和社會性的角色化行為會對譯文的質量產生影響。正如謝天振(2002)所言,長期以來,以往的翻譯觀給譯者強加的所謂“譯匠”、“語言轉換者”、“仆人”等枷鎖,牢牢地束縛他們的行為,使他們只能為忠實地傳達原文之意而服務,任何主觀性或創(chuàng)造性的舉動都是不容許的,都被視為“異端”。然而周領順并未單純地研究文本外部或內部的影響因素,而是以譯者為中心,研究文本生成的譯內與譯外效果,突破二元對立的思維,創(chuàng)立“求真—務實”連續(xù)統(tǒng)評價模式,對譯文向原文貼近的求真程度,譯文向讀者社會靠近的務實程度,以及均衡求真與務實效果的合理度做出客觀評價。
譯者行為是“社會視域下譯者的語言性翻譯行為和社會性非譯行為的總和”(周領順,2014)。傳統(tǒng)上譯評者多傾向于對譯文做出二元對立式的正誤判斷。在“求真—務實”連續(xù)統(tǒng)評價模式中,如圖1所示,左端是“作者/原文”,右端是“讀者/社會”,譯者行走在兩端之間,呈現出漸變狀態(tài)或梯度變化。譯者偏向左端的行為是“求真”行為,偏向右端則為“務實”行為,求真與務實之間的漸變狀態(tài)只是譯者行為在翻譯社會化程度上的遞增或遞減。基于譯文對原文求真和對社會務實之間的平衡度對譯者的翻譯活動做出綜合評價,即為翻譯行為的合理度。換言之,譯者應根據具體的翻譯目的理性控制翻譯策略和手段,實現譯文求真度與務實度之間的平衡,但仍要把握求真為本、務實為用的原則。
三、葛譯動物文化負載詞方法分析
漢學家葛浩文翻譯了多部莫言的小說,在英語讀者群中廣泛流傳,受到追捧。因此,莫言能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其中葛浩文所搭建的中西方文化傳遞的橋梁不容忽視。本文就葛浩文翻譯的十部莫言小說:《蛙》、《天堂蒜苔之歌》、《檀香刑》、《豐乳肥臀》、《變》、《紅高粱家族》、《酒國》、《生死疲勞》、《師傅越來越幽默》和《四十一炮》整理構建了葛譯莫言小說鄉(xiāng)土語言動物文化負載詞語料庫。窮盡式統(tǒng)計后發(fā)現,葛浩文對于動物形象的處理方式一般分為三種情況:保留、刪除、替換,如表1所示,在此特地摘取例子以供評析。
例1.螳臂當車。
譯文:The mantis who thought it could stop a wagon.
例2.姓沙的,你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做夢去吧!
譯文:You there, Sha, like the toad who wants to feast on a swan, you can just dream on!
Mantis(螳螂)與wagon(馬車)的比較很容易使目的語讀者理解其力量懸殊的含義,toad(癩蛤?。┡cswan(天鵝)放在一起也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對比,且兩組例子中動物形象生動,給讀者以深刻又鮮明的印象,因此“螳螂”、“癩蛤蟆”與“天鵝”的形象均得以保留,同時也傳遞了原文的信息。
例3.王八吃秤砣鐵了心。
譯文:My mind is made up.
例4.“放屁!簡直是放屁!”司馬亭滿腹冤屈地說,“王八羔子才稀罕這差事……”
譯文:“Thats shit! What youre saying is pure shit!” Sima Ting defended himself. “Only a damned idiot would take on the job willingly...”
葛浩文沒有翻譯“王八”和“王八羔子”這兩個動物形象,均做刪除處理,免于模糊難懂保持語言簡潔。
例5.更不必投鼠忌器左顧右盼。
譯文:Dont feel you need to pussy-foot around it.
例6.(指著光腚小兵們喊道)沒扎全毛的個絨毛鴨子,羞羞答答干什么?
譯文:Why be embarrassed just because youve got a hairless little pecker?
兩個例子中“鼠”變“貓”(pussy)與“鴨子”變“啄木鳥”(pecker)譯者葛浩文進行了替換處理,選擇了原文中動物形象的天敵進行側面表達,或“偷梁換柱”,表面以“啄木鳥”替換“鴨子”,實則在此做雙關處理,pecker暗含男性生殖器之意,在此特指那些跳入水中的光腚小兵們。由此可見,動物形象被替換之后仍可達到譯者的翻譯目的,并且還會達到出其不意的翻譯效果。
另外,出于小說市場銷售的考慮,譯文的長度較原文相比有所刪減,符合目的語讀者的閱讀習慣,此時一部分動物文化負載詞被省譯,這主要體現在以下兩點:第一,原文中意象羅列,語義拖沓。如“媒婆的八哥嘴呀,報喪的兔子腿”、“誰要敢欺負我司馬庫的親人,我就殺他家個雞犬不留”等,譯者省去動物形象,使譯文保持言簡意賅。第二,小說中含有動物形象的歇后語翻譯。文化型歇后語的最大特點在于民族性,當中的意象多源自本國的歷史文化,本民族廣大民眾最為熟知,不懂得源語國文化的外國讀者可能難以理解(李華,李延林,2018)。所以葛浩文為避免語義模糊做了刪減處理。如“肉包子打狗,一去沒回了”、“兔子的尾巴,長不了”等歇后語中的動物形象被省譯。
以上三種處理方法的背后都蘊含著譯者翻譯策略的選取問題,如圖3所示,葛浩文主要采取了直譯、意譯、注釋性翻譯及省譯的方法處理小說中動物文化負載詞的英譯問題,保留動物形象時采取了直譯和注釋性翻譯的策略,刪除時采取了意譯和省譯的策略,替換掉動物形象時則全部采納了意譯的翻譯策略。Venuti(2004)認為譯文中必須看得到譯者,因此對于葛浩文在翻譯活動中主觀“改造”的做法無可厚非。首先為實現其交際功能,信息的傳達需要做到準確無誤,以免讀者在閱讀時產生誤解影響閱讀的流暢性;其次作為鄉(xiāng)土文學,所涉及的動物多是與人們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的家禽家畜等,因此其“土味”氣息的表現離不開被負載的動物對象,所以再現風格是對一名譯者較高的要求。借助“求真—務實”連續(xù)統(tǒng)看,葛浩文采納直譯和注釋性翻譯的翻譯方法時動物形象保留,是對原文文本的求真,而意譯、省譯將原文中的動物形象刪除或者替換則是對目的語讀者務實的表現。值得注意的是,對于同一動物文化負載詞,葛浩文在小說中不同的地方采取的翻譯方法也不同,因此有時要出于對語境的考慮。結合語境考其實際意義,才能得出翻譯妥帖與否的結論,而譯者正是根據語境譯意的。翻譯是否妥帖,要看譯者對原文語境的理解是不是到位,這直接影響翻譯的得體度(周領順,2017)。
四、葛譯之不足
在“求真—務實”模式的衡量下,葛譯存在一些不足之處,主要歸納為兩點:第一,過于求真而導致譯文對目的語讀者來說傳達的信息晦澀模糊。如:
例7.騎驢看唱本。
譯文:Well keep riding the donkey and singing our song.
例8. 母親大罵:“鱉種,動了搶啦!”
譯文:“You damned turtle spawn!” Mother cursed. “How dare you!”
例9.霍麗娜的高足,也不過如此,三腳貓,布老虎,紙燈籠,花枕頭!
譯文:Is that the best Huo Linas prize student can do? A three-legged cat, a paper tiger, a dim lantern, an empty pillow-case.
葛浩文采用直譯的翻譯策略,使得動物形象全部保留,原文表層信息得到表達,但是讀者難以參透該句信息所要傳遞的含義,意思不明確難以為目的語讀者所理解。
第二,過于務實而導致動物形象缺失,風格受損。如:
例10.這對于司馬糧來說,是九牛身上三根毛。
譯文:Thats peanuts for someone like Sima Liang.
“九牛身上三根毛”(或是“九牛一毛”的變相表達)被譯為peanuts,信息已傳達到位可為目的語讀者理解,但是意象丟失,風格就不再鮮明生動。
不難發(fā)現,譯者向原文靠攏以求真,向社會(市場)靠攏以務實,但是走向兩個極端的后果是顧此失彼,難以做到信息與風格同時保存下來。因此,葛譯的某些不足之處正是其翻譯策略選擇失衡的結果。
五、動物文化負載詞英譯策略的選取
對于動物文化負載詞的英譯問題,應該如何恰當地選擇翻譯方法呢?對比分析后發(fā)現,“求真—務實”連續(xù)統(tǒng)評價模式下葛浩文的翻譯方法整體上看是非常成功的,瑕不掩瑜,其對于鄉(xiāng)土語言英譯的處理既沒有墨守成規(guī),又沒有完全脫離原文,在翻譯活動一直靈活應變,發(fā)揮主觀能動性。當然有的地方處理欠妥,難以做到有的放矢。因此,譯者在面對動物文化負載詞英譯的問題時,應該選取客觀的翻譯模式,避免在二元對立式思想影響下選擇翻譯策略,在理論模式的指導下,既要求真于原文,做到信息的準確傳遞,又要務實于文化傳播和市場需求,做到風格的再現,以此為指導可以較客觀地選擇翻譯策略。
六、結論
葛浩文作為中國鄉(xiāng)土文學英譯的大家,對于富含中國地域特色的鄉(xiāng)土語言翻譯有規(guī)律可循,本文正是在分析了葛浩文對莫言小說中動物文化負載詞英譯問題處理的基礎上,歸納其對于動物意象的處理方式,再分析總結三種方式背后隱含的英譯策略,探尋其翻譯活動的目的,進而升華文化負載詞英譯的評價模式,在求真—務實連續(xù)統(tǒng)評價模式下,葛譯的不足之處得以暴露。通過對文本的研讀分析我們可以看到翻譯評價模式的客觀性與科學性,今后在該理論模式的指導下,發(fā)揮譯者的主觀能動性,把握好求真與務實的程度,既不失真于原文,又不脫離開社會,做到有目的地選取翻譯策略以達到更佳的翻譯效果。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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