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可
張萬黨左手拉開駕駛位車門,右手將兩杯奶茶遞了過來:“師傅,一杯香芋的,一杯椰果的,你要哪杯?”
安徽淮南市公安局田家庵分局刑警大隊的探長李亮皺著眉頭,瞅著這個剛?cè)肼毜男』镒?,問道:“蹲守要少喝水,警校老師沒教過你???”
張萬黨被他問得一愣:“這個還真沒有?!?/p>
“不過警校老師的確教過你,要多關心探長,服務好探長,對吧?”李亮忍不住要樂了。
張萬黨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我是學治安的,不是學刑偵的,所以這個……警校老師也沒教過?!?/p>
一瞬間,李亮覺得自己的冷笑話真夠冷的,他板著臉,取走了那杯椰果奶茶,啜了一口,擺擺手:“趕快上車?!?/p>
張萬黨坐進駕駛位,眼睛乜斜著:“后面就是公廁,拉撒有保障,我剛買奶茶時就去放了一泡。”
奶茶還沒下肚,李亮差點兒吐了出來。
張萬黨沒在意李亮的反應,他只是瞅著工業(yè)園區(qū)門口的那家汽車修理廠,像是自個兒問自個兒:“也不知道要守到什么時候?”
李亮沒搭話,他明白這名剛?cè)刖男叹€需要時間來打磨心性。
“我有預感,今天能破案?!睆埲f黨又說。
“你說說,你的預感從何而來?”
“今天人都齊啊,修理廠的老板、事故車輛的駕駛員、保險公司的定損員,對了,還有警察,四撥人都齊了?!睆埲f黨掰著手指頭。
“你這是要和牌的節(jié)奏啊!”
“我是想著,趁人都在,一鍋端了省事?!?/p>
“怎么個一鍋端呢?”李亮放下奶茶,有意想考考這個比自己小幾歲的年輕警察。
“統(tǒng)一抓捕,分頭訊問,各個擊破!”張萬黨回答得很堅定。
“這是你警校老師教的?”李亮嘿嘿笑了,“對了,我忘了你學的是治安,不是偵查。”
張萬黨聽出了自己的回答不及格,便不說了。
李亮覺得還是有必要讓小張的領悟更深刻一些,他用小拇指指著修理廠,連著拋出了幾個問題:“如果他們達成了攻守同盟,都不交代呢?如果他們貌似交代了,卻編了個謊言,核實不了具體案件呢?如果他們確實交代了,但各執(zhí)一詞,都往對方身上推,確定不了主犯從犯呢?如果他們的的確確說得清清楚楚,但避重就輕,交代的數(shù)額達不到量刑標準呢?”
張萬黨臉紅了,他只是翻著筆記本,大概是希望從中能得到某種啟示。
“再合理的判斷,如果沒有堅實的證據(jù)認定,都只會在疑罪從無中被排除掉。”李亮將吸管重新插回到奶茶杯里,緩和下語氣道,“刑警要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尊重事實?!?/p>
張萬黨點點頭。
“不過,如果沒有判斷,也就沒有證據(jù)搜集的方向,你來說一說你對這個案件的判斷?!崩盍劣纸o了張萬黨一個發(fā)表意見的機會。
張萬黨這次謹慎許多,他翻開筆記本:“自去年11月份到今年4月份,涉案保險公司受理了十三起兩車碰撞的交通事故理賠,單起理賠金額在五千元至一萬元之間。保險公司懷疑收到理賠款的維修廠、保險公司的定損員,還有車主三方串通對保險公司實施了騙保行為?!?/p>
“這是案情通報,不是判斷?!崩盍晾淅涞卣f。
張萬黨咽了咽口水,接著說:“第一,事故多發(fā)生在偏僻路段,這里車輛行人較少,發(fā)生事故的可能性不大;第二,所有事故沒有報警記錄,而是直接通知保險公司定損員到現(xiàn)場查勘;第三,十三起事故全部發(fā)生在保險公司涉案定損員當值期間,僅用巧合難以解釋?!?/p>
李亮吸了一口奶茶,盡可能緩慢地吞下,他要在這慢鏡頭中小火烹制張萬黨的耐心。張萬黨的確在等待李亮的肯定,但隨著李亮沉默的時間愈久,他愈加知道自己的回答還是不合格。
李亮終究還是說話了:“我們面對的是一個老鼠窩,不符合賠付標準的車主為了不自掏腰包修車,將車交給維修廠偽造構(gòu)成賠付的交通事故;維修廠老板為了攫取更大利益,偽造兩車相撞事故后,虛報維修金額,榨取保險公司賠付款;保險公司定損員明知事故存在疑點,但為了吃維修廠的回扣,出具虛假的查勘定損報告。車主、維修公司和定損員都能從中獲利,是這個程序吧?”李亮將頭側(cè)向張萬黨。
張萬黨還沒來得及點頭,李亮便又拋出問題:“關鍵是要如何證明?”
張萬黨低頭思考,李亮又說話了:“你對案件的重構(gòu)確定了偵查工作的方向,但問題是如何從中尋找破案的突破口。在這起案件中,每一方都獲利了,他們可不會配合你的調(diào)查?!?/p>
“人性的貪婪啊?!睆埲f黨唐突地冒了一句。
“是啊,為了維護這種貪婪,每個人都要保守秘密?!崩盍琳f道。
“貪婪的程度不同,違法的成本也就有所不同?!?/p>
“有點兒意思,你接著說?!?/p>
“維修廠老板我調(diào)查過,有盜竊和詐騙前科,根據(jù)保險公司提供的數(shù)據(jù),他和定損員兩人從系列騙保案件中獲利至少二十萬元,所以這兩個人訊問起來難度肯定很大?!?/p>
李亮點點頭:“那你說說車主的情況。”
張萬黨從筆記本里抽出一張紙,上面記錄了姓名、性別、年齡、車牌號、工作單位、家庭成員、維修時間、維修費用、事故地點等十來項信息。李亮暗想,梳理得夠細的。
張萬黨說:“我梳理了一下所有事故車主,里面有公職人員、教師、醫(yī)生、國企職工,這些人恐怕也不愿意東窗事發(fā),而且我找到的這個車主恐怕更不愿意?!?/p>
李亮的目光追隨著張萬黨的手指移到表格的末尾,車主工作單位一欄填寫著“退伍待分配”。李亮看著車牌號,然后抬起頭望向停在維修廠的那輛車的車屁股。“我明白你為什么預感今天能破案了。”李亮像是在自言自語。
張萬黨有些興奮:“這輛車是前天送到維修廠的,右側(cè)尾燈爛了,維修廠并沒有及時維修,我查了一下車輛投保的公司,正好是那家疑似被騙保的公司。公司也沒有出險記錄。所以,我相信他們是在等待另一輛不符合理賠標準的事故車輛?!?/p>
李探長瞅著自己這個徒弟看了一會兒,覺得這小子并不像之前他認為的那樣木訥。更何況,即便當刑警需要些靈性,但基礎工作做得扎實,才是破案的關鍵。畢竟,所有破案的偶然性都是隱藏在基礎工作的必然之中。
就在李亮內(nèi)心翻出一層層感悟時,張萬黨已經(jīng)啟動了車子,掉轉(zhuǎn)車頭,向著背離維修廠的方向駛?cè)?。張萬黨邊開邊問道:“師傅,這車你買了有幾年了吧?”
張萬黨沒看李亮,但李亮卻從他的側(cè)臉上看出了“陰謀”的味道。李亮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正要喊,只聽“砰”的一聲,半杯奶茶傾倒在自己的胸前。
李亮瞪了徒弟一眼,然后下車,看到保險杠耷拉下來一半,被撞的墻倒是墻皮都沒掉下一塊。李亮氣得踹了一腳車頭,整個保險杠應聲而落。
張萬黨也下了車,卻遠遠站著。李亮向他招招手,張萬黨一步步磨蹭過來。李亮指著地上的保險杠:“這也是你警校老師教你的?”
張萬黨搖搖頭:“這是你教的,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具體問題具體對待。”
李亮笑也不是,怒也不是,只好擺擺手:“接著實施你的計劃吧?!?/p>
張萬黨一邊笑著賠不是,一邊將保險杠塞進后備廂,然后一貓腰鉆回駕駛室,丟下李亮,駕車向維修廠駛?cè)ァ?/p>
李亮快步回到先前蹲守的位置,觀察著維修廠里發(fā)生的一切:張萬黨又變回了那個木訥的小青年,在維修廠老板的巧舌如簧下,只是猶豫地點頭。不一會兒,那個退伍待分配的小伙子也來了,然后,兩輛車相繼離開維修廠,李亮攔了一輛出租跟在后面。再然后,便是維修廠工人偽裝兩車相撞事故,嫌疑定損員裝模作樣地查勘,一切都像是預判的那樣,人證、物證,一清二楚。
當張萬黨最后領著那名事故車主回到李亮身邊時,李亮瞇縫著眼,打量著自己的徒弟——他第一次覺得,這小子是塊兒干刑警的料。
雖過午夜,美食街上依然人來人往,各色霓虹交相輝映,大排檔內(nèi)的吆喝聲、劃拳聲、音樂聲隨夜風播散。
李亮微微搖下車窗,眼神越過玻璃縫兒看街對角的曉蘭大排檔,準確地說,是大排檔一側(cè)廚房內(nèi)攢動的身影,從中辨別出身為大廚的馬某。瞅了一會兒,知道今晚又要熬大夜,他打了個哈欠,抽出一支煙,在鼻尖嗅了嗅,又放回到煙盒內(nèi),無奈地笑著搖搖頭,正想和張萬黨開一個關于煙的玩笑,卻發(fā)現(xiàn)他今晚上一直沒怎么說話。李亮翻出一盒口香糖,遞給張萬黨:“嚼嚼這個提提神。”
張萬黨淡淡地看了師傅一眼,接過口香糖,撂了兩顆進了嘴巴,繼續(xù)望著正前方出神,只有腮幫在無聲地咬合著,顯出他有些冷峻的臉頰。
李亮知道,能將這個跟了自己五年的徒弟思緒拉回的辦法,只有談工作?!敖裢碛袘騿??”
張萬黨點點頭,眼神很堅定:“應該就這幾天?!?/p>
“為什么?”
“自入夏以來,嫌疑人已經(jīng)連續(xù)實施了九起搶劫案件,平均每五天一起,最長間隔不超過一周,而且,嫌疑人作案越來越頻繁,如今距上次發(fā)案已經(jīng)過去四天,”張萬黨抬頭看了看樹梢上的下弦月,說,“他該出手了?!?/p>
李亮翻看著串案統(tǒng)計表,案發(fā)時間、地點、作案工具、受害人情況、案情簡介一目了然,甚至每一起案件后的備注欄都畫著嫌疑人進出案發(fā)現(xiàn)場的路線。這樣的基礎表格張萬黨已經(jīng)做了五年了。
李亮的手指劃過一起起案件,停在了四天前的那起搶劫、猥褻案上,說:“犯罪升級了?!?/p>
張萬黨點點頭:“看來嫌疑人已經(jīng)從先前的搶劫中獲得了自信,開始實施其他犯罪了。”
李亮說:“上面非常重視這個案件,下了死命令,要限期破案?!?/p>
張萬黨的嘴角拉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嫌疑人頻繁出手,危險性越來越高,這是對刑警的挑釁,我們不可能容忍他繼續(xù)下去?!?/p>
李亮有些尷尬,他說:“這個案件前期我接觸不多,但畢竟是我們探組的案件,我不想調(diào)走了還懸著一個案子沒破?!?/p>
張萬黨將口香糖吐在紙巾上,疊好,鄭重地說:“這會是你在探組完美的收官之作?!?/p>
李亮收回笑容,他雖然相信自己的徒弟,但還是忍不住指著馬某的照片問:“為什么是他?”
“因為他是一個左撇子?!睆埲f黨的回答極簡略。
李亮歪過頭,露出愿聞其詳?shù)谋砬椤?/p>
張萬黨笑了,笑得還有些狡黠,這笑容暴露出他不過才二十七歲。他說:“根據(jù)幾位受害人的回憶,嫌疑人都是從左側(cè)后方接近,用右臂摟住受害人的脖頸,左手持刀架在受害人的頸部?!?/p>
“也許只是巧合?又或者是嫌疑人故意為之?”李亮說。
“技術室的同事在一個工地的案發(fā)現(xiàn)場提取過嫌疑人的足跡,那天剛下過雨,泥土上左腳痕跡明顯要深于右腳的痕跡,這說明嫌疑人是左撇子,而且經(jīng)常用左手干重活?!?/p>
“比如用左手顛勺切菜的大廚?”李亮笑道,“你讓我想起了趙本山那個《賣拐》的小品?!?/p>
張萬黨說:“但這個證據(jù)不能確證嫌疑人是大廚的唯一性?!?/p>
“的確,接著說一說嫌疑人的體貌特征吧?!?/p>
“嫌疑人的鞋碼是39碼,身高應該在一米六五到一米七之間。我模擬過搶劫過程,這個身高也是綜合受害人的判斷得出的?!?/p>
李亮瞟向窗外,大排檔的廚房內(nèi),馬某舀起一勺湯也嘗了一口,他用的是左手,身高目測約一米六八。
李亮說:“但這還不夠?!?/p>
“是不夠。有這樣體貌特征的人太多了,但犯罪地點、犯罪時間、犯罪手段都指向嫌疑人?!?/p>
“說說看。”
張萬黨從包里翻出一張地圖,展開,借著亮光向李亮指出了曉蘭大排檔的坐標,又指出了馬某家所在位置的坐標。然后以筆長為半徑,在地圖上畫出一個圓,所有的案件都發(fā)生在這個圓的范圍內(nèi)。張萬黨看著李亮,眼睛中閃著光。
李亮說:“你的意思是,嫌疑人只會在自己熟悉的街區(qū)作案?!?/p>
張萬黨點點頭:“這是他的安全區(qū),他知道哪里可以避開監(jiān)控,哪里是最佳的逃跑路線,在這個區(qū)域作案,他感到自在?!?/p>
張萬黨的講述引導李亮的目光追隨著地圖上的一個個發(fā)案坐標,一張案發(fā)周邊的視頻監(jiān)控布點圖浮現(xiàn)在地圖之上,嫌疑人果然挑選了監(jiān)控的死角作案,難怪到現(xiàn)在都沒有獲取嫌疑人的照片,連背影都沒有一張。
張萬黨的聲音又響在耳畔:“再說一說案發(fā)時間,所有的案件都發(fā)生在后半夜,這當然可以解釋為,他是借助夜色為搶劫做掩護,但這也反映了他并不是那種具有強烈作案急迫性的嫌疑人?!?/p>
“但他目前在頻繁作案?!崩盍撂岢鲑|(zhì)疑。
“這是他的內(nèi)在動機,我說的緊迫性是指現(xiàn)實物質(zhì)上的,比如吸毒人員犯癮后,會為了籌錢買毒品而不分時段實施犯罪。”
“你的意思是,嫌疑人并不缺錢?!崩盍镣nD了一下,又望向窗外的大排檔,“所以,他有一份正當?shù)墓ぷ鳌!?/p>
“是的。”張萬黨語氣平靜,并沒有為自己的推理感到驕傲,實事上,他還有很多佐證,他接著說,“你可以看一看他搶劫的物品清單?!?/p>
李亮翻看著串案表,那些搶劫物品躍然紙面:項鏈、戒指、手機、發(fā)卡……李亮的目光停頓了一秒,嘴里喃喃道:“發(fā)卡?”然后接著往后看:時裝帽、太陽傘、墨鏡……
“嫌疑人有收藏癖?”李亮忍不住說道。
張萬黨點頭,說:“是的,他屬于享樂型罪犯,而不是受迫型,他實施犯罪并不為錢財,而是為了滿足,或者說是為填平他心中饑渴的溝壑?!?/p>
“所以他不會變賣那些搶劫來的贓物,而是藏在某個地方,沒事兒拿出來看看?!崩盍琳f。
“這是他的‘榮譽勛章嘛?!睆埲f黨輕輕笑了一聲,“這樣也好,一旦讓我們找到贓物,嫌疑人就很難抵賴了。”
李亮沉默了一會兒,他認可張萬黨的推理,但這還是不夠,全市人口三百七十萬,符合這樣特征的人少說也有數(shù)十萬。他需要再縮小范圍!
李亮再次望向窗外,曉蘭大排檔里的一桌客人已經(jīng)散去,剩下的一桌應該也喝得差不多了。
李亮催促道:“說說動機吧,嫌疑人內(nèi)心饑渴的溝壑在哪里?”
“他很孤獨吧。”張萬黨虛望著前方,“馬某的妻子在移動公司營業(yè)廳工作,上的是大白班,朝九晚五。他們的兒子上小學,五年級,按時上學放學。馬某這么多年來一直在大排檔里當廚師,每天下午四點到飯店,凌晨三四點下班,可以說,一家人的生活作息都非常規(guī)律,只不過這種規(guī)律是黑白相錯的,是沒有交集的。”
“他失去了家人這個可以傾訴的對象。”李亮補充道,緊接著,他又提出了質(zhì)疑,“即便他內(nèi)在積累了許多負能量,總該有一件事成為引燃他犯罪的導火索吧?”
“當然,今年5月25日,馬某和他的妻子之間爆發(fā)過一次嚴重的爭吵,馬某的妻子把馬某的臉和手都抓傷了,鄰居報了警,派出所民警上門制止了爭吵。”張萬黨說。
“所以幾天后,也就是6月1日的晚上,他實施了第一起搶劫犯罪?!崩盍亮⒖堂靼琢藦埲f黨的推理邏輯。
“如今看來,那是一次動機不明的犯罪,他從后方接近受害女子,對其實施了毆打,然后才搶走了她掉在地上的手機,或許是為了延遲她報警,又或是臨時起意。但是受害人手機在被搶后一個小時都處于開機狀態(tài),這也反映出嫌疑人的反偵查意識不強。但隨著頻繁的作案,嫌疑人也在改進他的犯罪手法,這種低級失誤他再也沒犯過?!睆埲f黨分析道。
“每一起案件都有手機被搶。”李亮說。
“嫌疑人甚至問過其中一名受害女性手機的開機密碼。”張萬黨補充說。
“他想窺視受害人手機里的信息?!崩盍了坪趺靼琢耸裁?。
“或者說,他想溝通,微信、微博,還有手機里那些照片都是了解一個人最好的方式?!睆埲f黨平靜地說。
最后一桌客人已經(jīng)散了,打雜的小伙子在收拾碗盤,馬某則點了一支煙,胳膊攀著窗欞,抬頭望著天空上的下弦月。
李亮也望向月亮,不知怎的,他覺得這月亮有點兒冷。李亮說:“下周,我就要離開刑警隊了。”
張萬黨沒搭話。
“這幾年,很多人離開刑警隊,有的升遷,有的平調(diào),有的身體吃不消,有的為了照顧家庭,他們這樣做,都是無可厚非的。”李亮說。
“我明白?!睆埲f黨將視線收回到李亮身上,說,“干刑警要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但有的時候,不管是偵查還是日常工作,都會受到很多其他因素的影響,這就有些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了?!睆埲f黨頓了一下,接著說,“我知道我這樣理解不對,但我也想要把未來看清楚?!?/p>
李亮沉思了許久:“我希望你能堅持下去?!?/p>
“我也不知道?!睆埲f黨遲疑了一下,接著說,“我只想把手里的案子破了?!?/p>
李亮拍了拍張萬黨的肩膀,兩相無話,氣氛略有些不自然。
李亮突然問道:“對了,分析了一大圈,你還沒說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馬某是嫌疑人的?!?/p>
張萬黨笑了,說:“第一起案件的受害女孩兒反映嫌疑人左手中指有傷,而負責調(diào)解馬某和妻子爭吵的派出所民警也反映馬某的左手中指被抓傷,他還拍了照片?!?/p>
“全區(qū)一天得有上百起警情!”李亮對這樣的細節(jié)比對有些難以置信。
“的確,這些警情我都會瀏覽,碰巧這起警情我記下了?!睆埲f黨輕描淡寫地回答。
“碰巧。”李亮心中默默念叨,這不是碰巧的問題。
“他下班了。”張萬黨說。
李亮收回思緒,說:“老規(guī)矩,交替跟蹤。”
馬某沿著主路走了一段,就偏離了主干道,進入一條巷子,李亮不敢靠得太近,等了十秒,才轉(zhuǎn)身進入巷子,走了十來米,馬某又拐進了一處分叉口。李亮呼叫張萬黨:“嫌疑人進入團結(jié)巷?!?/p>
張萬黨回復:“收到。我在鬼哭狼嚎一條街等他?!?/p>
團結(jié)巷雖有多個分岔,但出口只在KTV、桑拿浴云集的鬼哭狼嚎一條街。張萬黨明白馬某是來選擇作案對象了。
果然,沒過多久,馬某從團結(jié)巷的出口走出,他的身影倒映在一座座娛樂城的落地玻璃上。張萬黨則在馬路另一側(cè)的陰影中行進。
啄木鳥2019年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