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強
摘要: 十九世紀美國著名浪漫主義小說家霍桑深受加爾文教清教意識的影響,以具有濃厚善惡觀念的思想來看待世界。在他的眼中,一切社會問題、罪惡現(xiàn)象的根源都在于世界上所固有的一種“惡”。這種加爾文教教義中的“原罪”觀念對霍桑思想的影響直接反映于他的作品中。探索人們心中這種隱秘的“惡”,即人人皆有罪的“原罪”意識,便成了霍桑創(chuàng)作中的重要主題。
關(guān)鍵詞:霍桑 小說主題 “原罪”意識
納撒尼爾·霍桑( Nathaniel Hawthome.1804-1864)美國十九世紀影響最大的浪漫主義小說家,其主要作品,無論長篇還是短篇中都體現(xiàn)著一個永恒的“原罪”主題,即認為所有人的本性都是遺傳或天生邪惡的,邪惡來自人的生命,人人都有罪惡的天性。
霍桑出生于馬薩諸塞州的薩勒姆鎮(zhèn)( Salemvillage)。在十七世紀,馬薩諸塞州是早期美國清教盛行的地方,尤其在薩勒姆鎮(zhèn)。清教原是美國宗教改革的產(chǎn)物,后與新教分裂。在馬薩諸塞海灣公司的贊助下,一批清教徒為了擺脫英國新教的控制,推行自己的教義,在1628至1630年間來到馬薩諸塞地區(qū),建立殖民地。此時,在新殖民區(qū)盛行著加爾文教( Calvinism).勢力十分強大,在社會上占有絕對的統(tǒng)治地位。加爾文教的影響無所不在,滲透到了社會生活的每一個角落。加爾文教的制度紛繁復(fù)雜,令人費解,其本質(zhì)是宣揚人類的“性惡”“原罪”?;羯5淖孀孑呡叾寂c清教有著不解之緣,其祖先中,有兩代都是殖民地政教合一的權(quán)力機關(guān)中的要人,曾以清教徒的狂熱迫害過異端?;羯5淖嫦仍隈R薩諸塞州殖民區(qū)早期都是很有名望、有勢力的移民?;羯I钸^多年的薩勒姆鎮(zhèn)是美國歷史上發(fā)生過著名的“驅(qū)巫”運動之地,其家族中還有參加過迫害教友會成員的地方長官和直接經(jīng)辦過歷史上臭名昭著的薩勒姆女巫審判案的法官。當(dāng)然,在此需要特別說明的是,霍桑本人并不是一個清教徒,甚至不是一個信仰堅定的基督徒。他時常表示喜愛真實的生活,而且對政治抱有濃厚的興趣。他早在大學(xué)時代便與政治家皮爾斯建立了深厚的情誼,還為后來成為美國總統(tǒng)的皮爾斯寫了一部傳記,幫助他當(dāng)上了美國總統(tǒng)。后者為報答助選之恩也給霍桑安排了一個駐法領(lǐng)事的美差。他一生還與其他許多汲汲于名利的政客保持著密切的聯(lián)系,并致力于謀求公職,表現(xiàn)了極強的參政意識,僅因政治改組而未能遂愿。也正是因為政治上失意這一根本原因,霍桑在憤懣、壓抑和沮喪之際,也進一步堅定了他投身文學(xué)創(chuàng)作事業(yè)的信念。在他的眼中,一切社會問題,人與人之間的矛盾斗爭犯罪現(xiàn)象等等的根源都不在社會物質(zhì)生活中,而是由于世界上所固有的一種惡所造成的。顯然,這都是加爾文教教義中關(guān)于“原罪”“內(nèi)在的墮落”等觀念對霍桑思想的影響。這種思想直接反映于他的作品,于是在霍桑筆下,社會問題的解決都要從這個無所不在的“惡”人手。他說:“內(nèi)在世界一旦凈化,外在世界游蕩著的許多罪惡都會自行消失。”這種把抽象的惡當(dāng)作一切社會問題的根源的觀點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他的創(chuàng)作傾向。他偏向描寫超自然的、怪誕的、恐怖的現(xiàn)象或隱秘的“惡”。探索人們心中這種隱秘的“惡”,即人人皆有罪的“原罪”思想成了他作品中重復(fù)的主題。
霍桑一生寫過許多作品,前期創(chuàng)作以短篇小說為主,后期創(chuàng)作以長篇小說居多。限于篇幅,筆者將主要從作家的短篇力作《年輕的小伙子布朗》( Young GoodmanBrown,1835)及其優(yōu)秀長篇杰作《紅字》(The Scarletletter,1850)的創(chuàng)作主題人手,對作家作品中永恒的“原罪”主題展開論述。
《年輕的小伙子布朗》是霍桑有名的短篇小說之一。作者用寓言式的手法描述了布朗夜里到森林里去和魔鬼約會的一系列奇遇,暗示人人心中皆有隱秘之“惡”。故事結(jié)構(gòu)單一,敘事緊湊。精妙的象征和隱喻使作品充滿夢幻般的怪誕色彩。
《年輕的小伙子布朗》講述了一個單純善良的名叫布朗的青年人受到引誘,到野外森林魔鬼那里去赴約,事前沒有同任何人包括自己的愛妻費思( Faith)透露過內(nèi)心的這一秘密。布朗帶著某種負罪心理開始了他與魔鬼赴約的行程,深知此行有違“善德”,卻又無法抗拒內(nèi)心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罪惡誘惑,盡管有些勉強,他還是最后完成了與惡魔約會的整個歷程。然而,令他驚訝和絕望的是,當(dāng)他走到黑暗無邊的森林里時,競發(fā)現(xiàn)了許許多多他平日最為敬重、最為愛慕的人原來也跟他一樣秘密與魔鬼踐約。這些人群中有往常威嚴無比的總督、德高望重的教長、虔誠的老人、貞潔的少女、上流社會的夫人太太、巫婆巫師等等。更令布朗難以接受和痛心不已的是,他竟然在這群人中看到了他最親愛的寶貝妻子費思( Faith)以及他一生敬重懷念的祖先父母!布朗從驚愕中醒來,樹林沐浴在晨光中四周一片恬靜。他這一夜的見聞似夢非夢,在布朗心中喚起了人人皆有隱秘之罪的意識,他的心里留下一片永遠揮之不去的陰森可怖的影子,并從此萎靡不振,對生活毫無信心,失去了信仰,最終抑郁而死。
顯然,在《年輕的小伙子布朗》( Young GoodmanBrown)這部作品中,作家運用了嫻熟的心理描寫技巧和寓意深刻的象征手法,把布朗整個的心理歷程和復(fù)雜的心理變化展示出來,從布朗最初不愿告知他人自己與魔鬼約會的秘密心理到在旅途中表現(xiàn)出來的猶豫不決,再到激烈的心理矛盾沖突和痛苦的內(nèi)心自責(zé),直至最后在地獄里無助而絕望的吶喊,作者通過對其心理發(fā)展進行了惟妙惟肖的刻畫,給讀者展示了一個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同時,作家通過森林中各個人物如教長、總督、圣者和罪人的自然的對白形式,在揭露各自內(nèi)心隱秘之惡的同時也給廣大讀者呈現(xiàn)了一幕生動形象的人物畫面。
《紅字》( The Scarlet Letter,1850)是霍桑最好的作品。全書以“A”為線索展開故事情節(jié)?!癆”是英文字母“通奸”( Adulterv) -詞的首字母,象征恥辱與罪惡。故事發(fā)生在北美殖民時期清教統(tǒng)治下的波士頓。女主人海絲特·白蘭與身體畸形的丈夫羅格·齊林渥斯失散后,與青年牧師亞瑟·狄姆斯代爾相愛,并犯了通奸罪,因有身孕而被察覺,海絲特被投進了監(jiān)獄。按當(dāng)時清教徒的法律,犯了通奸罪,必須在胸前佩戴紅“A”字,處以示眾的懲罰。小說一開始,海絲特·白蘭胸掛紅“A”字,抱著剛出世的女兒珍珠,被帶往市中心的刑臺上示眾。正在這時,她昔時的丈夫來到了波士頓,混在圍觀的人群里目睹了這一切。由于海絲特·白蘭拒絕供出同犯,示眾后又被送進監(jiān)獄要求白蘭說出奸夫是誰,她不但不肯說而且對羅格說,她不愛他,在他那里她感覺不到愛情。遭到拒絕后,羅格要求她不要暴露他的身份,以便他在暗中把奸夫查找出來。不久,海絲特獲釋出獄,忍辱負重,過著流放者般孤獨的生活。此時,外表英俊瀟灑的青年牧師亞瑟·狄姆斯代爾因心藏隱秘,深受良心的譴責(zé),精神十分痛苦。羅格·齊林渥斯扮成醫(yī)生終于發(fā)現(xiàn)了狄姆斯代爾的心病。他以醫(yī)者的名義,假裝關(guān)心他,并和他住在一起。把自己裝成一個最可信賴的朋友。想使對方把一切的恐怖、痛苦、悔恨都對他和盤托出。這使牧師精神陷入極大的痛苦之中。白蘭為了幫助自己愛著的牧師逃出齊林渥斯的折磨,道出了實情,告訴他羅格醫(yī)生就是她的丈夫。同時,和他幽會,約他一道出逃,回到他們的老家英格蘭去。但心靈上的罪惡是無法逃脫的。在選舉州長那一天,狄姆斯代爾在作了精彩動人的布道后,毅然同海絲特母女一起走上刑臺,向世人袒露了自己的罪行,說完隨即倒地而死。
《紅字》以殖民時期新英格蘭地區(qū)為背景,對虛偽的加爾文教清教主義和倫理道德進行了有力的抨擊?!都t字》作為一部重于心理描寫的長篇小說,是有不少精彩過人之處的。作品中對幾個主人翁惟妙惟肖而又活靈活現(xiàn)的心理描寫勾畫出了小說中各主角的整個復(fù)雜的心理過程,使其栩栩如生地再現(xiàn)于廣大讀者面前。
如前所述,霍桑自幼深受清教影響,雖然他本人不是一個清教徒,但他的生活背景、家庭歷史及其所接觸并精心研討過的美國歷史上的那些加爾文教統(tǒng)治時代的歷史,這一切都在作家的頭腦中滲透了強烈的清教意識。所以,作家在此作品中再度表現(xiàn)出了濃郁的保守色彩和宗教意識,并再度告誡人們?nèi)祟惤杂凶锏奶煨裕炎髌分心信魅斯傅淖锬鯕w結(jié)為人性的弱點所致?;羯T凇都t字》這部優(yōu)秀長篇小說中,再次從宗教的“原罪說”觀點出發(fā),說作品里乃至生活中的每一個人都有各自隱秘不宣的惡,無論是道貌岸然、口若懸河的牧師狄姆斯代爾,還是戴有“高明醫(yī)生”假面具的羅格·齊林渥斯都是有罪之人。海絲特·白蘭的罪過顯而易見,人所共知。她犯了通奸罪,違犯了當(dāng)時的道德準(zhǔn)則,被迫終身佩戴紅“A”字以示恥辱。但她是坦白的,從不想掩蓋自己的過錯。在獲得寬赦后,她仍然天天把紅“A”字佩戴在胸前,無意摘去罪人的標(biāo)記,臨死前還囑咐將紅“A”字刻在墓碑上。就是這樣,她勇敢地面對自己的過錯,接受了懲罰,最后成了能與自己、與別人和睦相處,樂于助人并受人尊敬的婦女。而小說中的另外兩位主角亞瑟·狄姆斯代爾和羅格·齊林渥斯卻剛好相反,他們要么在悔罪的過程中表現(xiàn)得猶豫不決、吞吞吐吐,要么在罪孽的泥潭里越陷越深。羅格·齊林渥斯便是后一種情況。他本屬一個受害人,值得人們同情,但是,他自身固有的“惡性”使得他在罪孽的復(fù)仇和摧殘他人的精神世界的路途上越走越遠,終難回頭。亞瑟·狄姆斯代爾雖然最終道出了其所犯之罪過,但他那種追逐名利,只為自己考慮,不為別人著想的極度自私的心理使得他不敢公開懺悔,扮演了一個偽君子的角色。要知道自私本身就是一種罪過,但終因受不了內(nèi)心的譴責(zé)和痛苦的良心折磨而最終道出了隱情后倒地而死。不難看出.作家在作品中通過對這些人物性格的精心刻畫和各自心理活動過程恰到好處的描述,使廣大讀者看到了這樣一幅殘酷的畫面:越是道貌岸然、滿口仁義道德的人,其身犯的罪過越大,小說中的“道德衛(wèi)士”亞瑟·狄姆斯代爾便是一個典型;越是博學(xué)多識、滿腹經(jīng)綸者,其心地更為狠毒, “惡性”膨脹更為嚴重,小說中的“高明醫(yī)生”羅格·齊林渥斯便是一例。
讓我們再看看霍桑的另一部作品《教長的黑面紗》( The Miniscer's Blacle Veil,1836)。在這部作品中,霍桑成功地塑造了一個背負沉重罪過的牧師形象,那個一貫受人尊敬的牧師突然在面部蒙上一層面紗,不肯摘下。他的古怪行為引起了村民的種種猜測,并使他成了令人望而生畏的怪物。到了臨死的時候,牧師仍然帶著面紗,他大聲疾呼: “我環(huán)顧四周,每一張臉上都掛著一層黑面紗!”顯然,這黑面紗便是用來象征人們隱藏“惡”的遮羞物。
總之,由于受清教意識的影響,加之霍桑對當(dāng)時日益膨脹的資本主義社會發(fā)展時期所帶來的種種急劇變化和矛盾充滿迷茫,所以,盡管他生活的時代離清教主義在新英格蘭的統(tǒng)治已經(jīng)一個世紀了,但面對現(xiàn)實社會中所暴露出來的種種矛盾難以理解、無法解決,這便促使作家重新考慮清教主義的一些基本觀念?;羯0熏F(xiàn)實生活中的許多問題歸結(jié)為“人類的罪惡天性”。在他看來,一切社會問題、人與人之間的矛盾、犯罪現(xiàn)象等等的根源都不在社會物質(zhì)生活中,而是由于世界上所固有的一種惡造成的。因此,探索人們心中隱蔽的“惡”以及關(guān)于“原罪”的闡述便成了霍桑作品中的一個重要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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