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
去年春天,我在美國西雅圖附近上學,聽說住在臺灣的父母要去泰國旅行,趕快撥了長途電話。
有一種項圈在臺北就有賣,只是價格貴了很多,我看了幾次都沒舍得買。
聽說媽媽要去清邁,那兒正好是這種項圈出產的地方,當然急著請求她一定要為我買回來,而且要多買幾副好送人。
長途電話中,做女兒的細細描述項圈的式樣,做母親的努力想象,講了好久好久,媽媽說她大概懂了。
啟程之前,母親為了這個托付,又打了長途電話來,這一回由她形容,我修正,一個電話又講了好久好久。
等到父母由泰國回來時,我又打電話去問買了沒有,媽媽說買了三副,又好看又便宜,價格只是臺北的1/18,言下十分得意。接著她又形容了一遍,果然是我要的那種。
沒過幾天,我不放心,又打電話去告訴媽媽: “這三副項圈最好藏起來,不要給家中其他的女人看到搶走了?!眿寢屢宦牶芫o張,立即保證一定密藏起來,等我六月回來時再看。
過了一陣,母親節(jié)到了,我寄了一張卡片送給偉大的母親,又準備在母親節(jié)這一天,打電話去祝福、感謝我的好媽媽。正想著呢,臺灣那邊的電話卻來了,我叫喊: “母親節(jié)快樂!”那邊的聲音好似做錯了事情一樣,說: “項圈被媽媽藏得太好了,現(xiàn)在怎么找都找不到,人老了,容易忘記,反正無論如何是找不到了?!?/p>
我一急,也不知體諒人,就在電話里說: “你是最偉大的媽媽,記性差些也不要緊,可是如果你找得出那些項圈來,一定更有成就感,快快去想呀?!?/p>
那幾天,為了這三副項圈,彼此又打了好幾回電話,直到有一天清晨,母親喜出望外的電話驚醒了我,說找到了。“好,那你再去小心藏起來,不要給別人搶去,下個月我就回來了?!蔽腋赣H說。
等我回到臺灣后,放下行李,立刻向母親喊: “快拿出來看看,我的項圈?!?/p>
聽見我討東西,母親輕叫一聲,很緊張地往她臥室走,口中自言自語: “完了!完了!又忘了這一回藏在什么地方?!备赣H看著這一場家庭喜劇,笑著說: “本來是很便宜就買來的東西,你們兩個長途電話打來打去,價格當然跟著亂漲,現(xiàn)在算算,這些電話費,在臺北可以買上十副了?!闭f時,媽媽抱著一個椅墊套出來,笑得像小孩子一樣,掏出來三副碰得叮叮響的東西。
我立即把其中的一副寄到美國,給了我的以色列朋友阿雅拉,一副給了負責《棋王》歌舞編排的弗勞倫斯·華倫。我只留了一副下面鑄成心形的項圈給自己,那是媽媽給的心,只能是屬于孩子的。
(摘自“中國青年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