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仲霏

摘 要：教育部統(tǒng)編一二兩個年級全四冊語文教材中存在一些不夠規(guī)范的地方，主要表現(xiàn)在對詞語的兒化和非兒化、“啊”字音變和“啊”“呀”交替、疊音后綴的性質(zhì)和形成以及助詞“著”的語法功能等的認識和處理上。針對此類現(xiàn)象，從語言學角度稍作解釋并提出具體的改進建議。

關(guān)鍵詞：語文教材;兒化;疊音后綴;動態(tài)助詞

語文教材十分重要，不過編好卻很難。由于工作關(guān)系，筆者認真閱讀和學習了教育部新編小學一二年級全四冊語文教材。總體來看，教材內(nèi)容編選難易適當，語文知識設計周全合理;但毋庸諱言，也還有需要改進的地方。因此，筆者不揣冒昧，就其中存在的幾個問題發(fā)表淺見，就正于諸位方家。

一、語音問題

（一）兩種形式的“兒”后綴及其讀音

在現(xiàn)代漢語中，“兒”作為虛語素的作用是充當后綴，從語音形式看，分“兒化”和“非兒化”兩種情形。

非兒化的“兒”，音節(jié)上是獨立的，多見于文學作品，特別是韻文里邊。例如：

（1）彎彎的月兒小小的船，小小的船兒兩頭尖。我在小小的船里坐，只看見閃閃的星星藍藍的天。（《小小的船》，一上）

葉圣陶編寫的這首兒歌早已成為小學語文教材的經(jīng)典篇目。其中，月兒、船兒的“兒”，屬于非兒化形式。對此，教師和學生都會有很好的判斷力，不會讀錯。但是，這種用法的“兒”，應該輕讀，教材給月兒、船兒的“兒”注音“ér”，似乎不夠妥當。

兒化的“兒”已經(jīng)失去原來的音節(jié)地位，它在詞根語素的韻母中引起一套復雜的音韻變化，現(xiàn)代漢語注音一般是用一個帶卷舌韻尾的韻母來表示，如“點兒”（diǎnr）[1]（P32）。兒化分很多種情形。有些詞根語素沒有自由形式，兒化才能自由，如不能說“餡”，只能說“餡兒”。有些詞根語素有自由形式，兒化用作區(qū)分詞義或詞性的手段，以此造就了兒化和不兒化對立的兩個詞，如“水”（一般意義的水）和“水兒”（汁水）。

北京話以兒化多而著稱。從語音規(guī)范的立場看，現(xiàn)代漢語顯然不能照搬北京話的做法給兒化以廣泛的自由，而只能區(qū)分情況加以處理。從教材對一些詞語兒化或者不兒化的處理情況來看，編者對兒化持保守態(tài)度，但認識并不統(tǒng)一。

1.常用的單音節(jié)語素少數(shù)沒有自由形式，兒化是它們?nèi)〉米杂傻氖侄危@種情形下的兒化是必要的。譬如“芽”字不單用，兒化才能單用。事實上，“芽”參加構(gòu)詞也受限制。具體說，“芽”以前置語素參加構(gòu)詞，不兒化，如“芽茶”;“芽”以后置語素參加構(gòu)詞，以兒化為常，如“豆芽兒”。

（2）a.筍芽兒，醒醒啊，春天來啦?。ā豆S芽兒》，二下）

b.草芽尖尖，他對小鳥說：“我是春天?！保ā恫菅考饧狻罚簧希?/p>

“筍芽兒”和“草芽”都是偏正結(jié)構(gòu)，其中的“芽”以相同的身份參加構(gòu)詞，但在教材中，前者兒化，后者不兒化，處理得不夠合理。下面這個句子，“芽”字被誤做自由形式，以至差不多成了病句：

（3）過了幾天，小柳樹的芽變成葉子……（《小柳樹和小棗樹》，二下）

跟“芽”具有相同用法特點的還有“孩”字。“孩”單用時必須兒化，如“一對夫妻一個孩兒”;“孩”以后置語素參加構(gòu)詞時，亦當如“芽”字一樣采取兒化形式，但教材一例不予兒化：

（4）那個正在田野上奔跑的小女孩，就是平平。（《畫家鄉(xiāng)》，二上）

（5）寧寧回頭一看，一個陌生的男孩也在畫手影。（《手影戲》，二下）

2.兒化有時發(fā)生在兩個語素后邊，其直接成分是“X+Y兒”，還是“XY+兒”，往往很難區(qū)分。原則上說，如果“XY”不成為一個詞，“Y兒”也不成為一個詞，就應當認為“XY”是一個粘著的復合詞，只有帶上“兒”才自由。準此，下邊句子中的“鬼臉”應該兒化，因為既沒有“鬼臉”，也沒有“臉兒”：

（6）狗熊一聽，伸了伸舌頭，做了個鬼臉……（《動物王國開大會》，一下）

相比之下，“雪人”與“鬼臉”略有不同?！把┤恕辈蛔杂桑叭藘骸弊杂?，尤其在用于表示虛擬人形的帶戲謔性的詞匯意義時，“X人兒”是一種很常見的自由形式，如：“泥人兒、糖人兒”。以此看來，“雪人兒”是“人”直接以兒化形式參加構(gòu)詞的。因此，下面的用法就存在問題：

（7）雪人大肚子一挺，他頑皮地說：“我就是冬天?！保ā端募尽?，一上）

3.兒化多數(shù)用于名詞性語素，用于動詞性語素的很少，如“玩兒”“顛兒”，常用而唯一不帶俚語色彩的是“玩兒”?！巴鎯骸钡幕疽馑际恰巴嫠！?，多用于兒童;現(xiàn)在也常用于成人，表示某種消閑或娛樂活動。因此，下面句中的“玩”字的不兒化用法是不對的：

（8）a.接來臺灣小朋友，到我學校玩一玩。（《歡迎臺灣小朋友》，一上）

b.唉，我好想再多玩一會兒啊。（《一個接一個》，一下）

至于“玩”以語素身份參加構(gòu)詞，通常是以語體相區(qū)分。具體說，口語兒化，如“玩兒命”“貪玩兒”;書面語不兒化，如“玩耍”“賞玩”。下邊句子中的“好玩”屬于絕對的口語性質(zhì)，不兒化的用法明顯不妥：

（9）它好玩在哪里？（《寫話》（練習），二上）

（二）“啊”連讀音變和“啊”“呀”交替

現(xiàn)代漢語有一種零聲母，發(fā)音中多數(shù)有一個輕微的輔音式的成阻，一般不會造成與它前邊的字的連讀。但語氣詞“啊”是真正以元音開頭的零聲母字，因此不排斥連讀[1]（P32）。對于這種情形，語文教材給予了注意，并且盡量使用大家認可的漢字，如“哇”“呀”“哪”，記錄連讀后的實際讀音。但這是一件很復雜的事情，因為“啊”字的很多音變形式，有的有可以記錄實際讀音的漢字。譬如：

1.哇

（10）a.我只是畫了自己的小手哇！（《胖乎乎的小手》，一下）

b.一位老爺爺問他：“你為什么哭啊？”（《好天氣和壞天氣》，二下）

c.紙船飄哇飄，飄到了小熊家門口。（《紙船和風箏》，二上）

d.花裙子飄啊飄的，不就成了一朵彩云嗎？（《彩虹》，一下）

2.呀

（11）a.青蛙問小鳥：“你從哪兒來呀？”（《坐井觀天》，二上）

b.燕子，燕子，你為什么飛得這么低呀？（《要下雨了》，一下）

c.你瞧，夏夜多美呀！（《夏夜多美》，一下）

d.我這里可是冰天雪地啊。（《企鵝寄冰》，二上）

e.有了好天氣，我的果脯就干得快啊?。ā逗锰鞖夂蛪奶鞖狻?，二下）

f.它飛啊飛，漸漸地消失在藍色的霧靄之中。（《小毛蟲》，二下）

3.哪

（12）a.天無邊無際，大得很哪！（《坐井觀天》，二上）

b.他想，病人吃錯了藥，那多危險啊，于是決定重新編寫一部完善的藥物書。（《李時珍》，二下）

從上邊的例子可以看出，教材對于用漢字記錄“啊”字音變的辦法并沒有貫徹到底。事實上，更多的情形是沒有適當?shù)臐h字可寫，結(jié)果雖然讀音起了變化，也只能照寫“啊”字，把音變留到閱讀中去解決。

（13）a.她多么盼望有醫(yī)生來給她治病?。╗?ɑ]）?。ā睹藁ü媚铩?，一下）

b.唉，我好想再多玩一會兒啊（[?ɑ]）。（《一個接一個》，一下）

總體來看，記錄“啊”字音變后的讀音，語文教材的處理較為隨意。問題在于，除了韻母或韻尾是i[i]時后邊的“啊”一定變讀為“呀”之外，其他情形下的“啊”是否音變并非必然。同時，從發(fā)音原理的角度分析，前邊音節(jié)末尾是元音ü、a、o、e、ê的時候，選擇讀“呀”其實比選擇讀“啊”更加自然。因此，對于這些情形，與其說是“啊”字的連讀音變，不如說是“啊”“呀”兩種讀音的交替[1]（P32）。譬如下面的幾個句子，語氣詞讀“呀”或者讀“啊”是兩可的，具體選擇哪一個，決定于每個人的習慣。

（14）a.小松鼠問鼴鼠：“這是什么花啊？”（《小松鼠找花生》，一上）

b.清清的水，潑啊，灑?。。ā峨y忘的潑水節(jié)》，二上）

c.不過，聽老師講故事，也是挺有趣的呀！（《一個接一個》，一下）

d.獅子大王不停地叫著：“熱啊，熱啊?！保ā镀簌Z寄冰》，二上）

e.這胖乎乎的小手替我拿過拖鞋呀?。ā杜趾鹾醯男∈帧罚幌拢?/p>

f.啊，多美的夏夜呀！（《夏夜多美》，一下）

很明顯，上面句子中的“啊”，日常生活中更多地是讀“呀”。

二、語詞問題

（一）疊音后綴的構(gòu)成

現(xiàn)代漢語中有一種由詞根語素加一個疊音后綴構(gòu)成的合成詞，一般稱之為疊音詞[2]（P212）。疊音部分由原本無意義的音節(jié)重疊而成，多數(shù)來源不明。由于這個原因，用來記錄疊音部分的字一般都不是它們的本字，或者其實應該說，它們沒有本字。從讀音特點看，疊音的兩個字都讀陰平，后邊的一個字重讀，前邊的一個字輕讀，但不一定變?yōu)檩p聲。如“笑吟吟”，“吟”字的聲調(diào)是陽平，但在這里，需要改讀陰平。從理論上說，疊音的兩個字既讀陰平，則最好選擇同音讀陰平的漢字代替它。但是很多時候，人們希望寫出來的漢字兼能表達某種聯(lián)想的意義，或者事實上根本找不到合適的字可寫，所以常常會遇到實際寫出來的漢字的聲調(diào)，倒是讀陰平的字少，而讀別的聲調(diào)（尤其是陽平）的字多。值得注意的是，時下人們對疊音詞的疊音部分的書面語讀法，大都以漢字的讀音為準，語文教材也是這樣注音的。例如：

（15）a.一年農(nóng)事了，大家笑盈盈（yíngyíng）。（《田家四季歌》，二上）

b.小花狗瞇著眼睛，懶洋洋（yángyáng）地趴在樓梯上。（《玲玲的畫》，二上）

c.有金黃的稻子，雪白的棉花，還有……綠油油（yóuyóu）的菜地。（《畫家鄉(xiāng)》，二上）

d.小白兔得救了，雪孩子卻渾身水淋淋（lín lín）的。（《雪孩子》，二上）

不過，我們也注意到了，有幾個疊音部分表示擬聲意義的疊音詞，如“轟隆隆”“撲棱棱”，教材注音都是陰平?！奥　薄袄狻边x擇這樣注音，源于《現(xiàn)代漢語詞典》。此中原因，或許是詞典編者考慮到疊音字在口語中趨于讀陰平的特點，特意為這兩個原本只讀陽平的漢字設立了陰平的讀法。

（16）a.轟隆?。╨ōnglōng）！轟隆?。。ā豆S芽兒》，二下）

b.尖尖的嘴，長長的翅膀，撲棱棱（lēng lēng），鴿子飛了起來。（《手影戲》，二下）

說到這里，順便指出，教材中有幾個疊音詞，其規(guī)范性值得懷疑。

第一個是“淅瀝瀝”。

（17）下雨了，雨點兒淅瀝瀝，沙啦啦。（《青蛙寫詩》，一上）

“淅瀝”是出現(xiàn)很早的一個擬聲詞，形容輕微的風聲、雨聲、落葉聲等?！冬F(xiàn)代漢語詞典》“淅瀝”條下，舉“秋風淅瀝”和“小雨淅淅瀝瀝下個不?！睘槔?，說明了“淅瀝”這個詞可能有的兩種用法。從結(jié)構(gòu)形式看，“淅瀝瀝”符合疊音詞一個詞根加一個疊音后綴的結(jié)構(gòu)特點。但是，“淅”字源于擬聲，并無實在意義，很難充當詞根;事實上，“瀝瀝”也不具備獨立表示聲音的功能。

第二個是“紅潤潤”。

（18）姥姥從廚房出來，一眼就看見了畫上紅潤潤的小手。（《胖乎乎的小手》，一下）

現(xiàn)代漢語有“紅潤”一詞，意思是“紅而滋潤”。由此可知，“紅潤”是一個由兩個意義相關(guān)的語素構(gòu)成的并列結(jié)構(gòu)的形容詞?！凹t潤”的“潤”屬于實語素，自身沒有重疊用法，“紅潤潤”顯然違背漢語造詞的 基本原則。

（二）稱謂和名稱的規(guī)范

在現(xiàn)代漢語中，方言差異比較大的主要是兩個方面的詞語：一是親屬稱謂;一是水果名稱。

1.親屬稱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