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一晨

摘要：《愛，是不能忘記的》是張潔早期的代表作品，在一個簡單的愛情故事下對愛情與婚姻的關(guān)系進行了深入而又獨特的女性探討。本文試圖探析作家早期構(gòu)建的情愛王國，在愛情與婚姻的博弈中感悟情愛困境與道德困境交織的心理內(nèi)涵。這更是在時代印記下的女性書寫，此后作家創(chuàng)作風(fēng)格轉(zhuǎn)變，女性從沖破樊籬到勇敢抗爭再到絕望重生的過程，也見證了張潔在愛情與婚姻探索過程中的希望與絕望，迷失與堅定。

關(guān)鍵詞：《愛，是不能忘記的》;情愛困境;道德困境

文學(xué)是“人”學(xué)，也是“愛”學(xué)。無論時代如何變遷、地域如何轉(zhuǎn)換，甚至跨越國家與種族，愛情都是文學(xué)永遠的母題之一。盡管難以用一個精確完美的定義闡釋愛情的內(nèi)涵與外延，但這種特殊的兩性關(guān)系確是傳遞了人類社會中最為動人的一種感情，以兩性間強烈的依賴、親近、信任及真誠的情感延續(xù)了生命的美好。人們總是在嘗試解讀愛情，試圖構(gòu)建一種理想化的愛情模式，經(jīng)典化這一人類社會的基本問題。在愛情敘事中，理想的愛情與婚姻自然是緊密相關(guān)的，因愛而婚就是一種最高級的美好?！对娊?jīng)》中曾描述：“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比欢?，現(xiàn)實中的愛情與婚姻關(guān)系卻無法那么契合。無論是《國風(fēng)·衛(wèi)風(fēng)·氓》中“及爾諧老，老使我怨”，還是錢鐘書在《圍城》中對婚姻經(jīng)典的解釋：“婚姻是一座圍城，城外的人想進去，城里的人想出來?！睈矍榕c婚姻之間似乎更像是一場博弈，這種微妙的關(guān)系也牽動了張潔的心，在建構(gòu)愛情與婚姻契合關(guān)系的同時，進行深入而獨特的女性思考。

《愛，是不能忘記的》作為張潔早期的代表作，于1979年發(fā)表在《北京文藝》第11期，小說通過“我”講述了“我”的母親與一位已婚的老干部相愛卻不能相守的愛情故事。透過故事的講述者“我”和真實的參與者“母親”，我們可以窺探到母女兩代人對待婚姻與愛情的態(tài)度。40年前文本的發(fā)表曾經(jīng)引來極大的爭議，無論是批評其道德格調(diào)不高，還是肯定其對呼喚真愛的價值，都有著那個新舊交替的時代下思想解禁后人們思想活躍的印記。在40年后的今天看來，其實這是一個并不復(fù)雜的文本，在簡單的愛情故事中卻蘊含了張潔對于愛情與婚姻的探討。愛是如何被構(gòu)建又是如何被解構(gòu)，理想破滅后又是如何重構(gòu)，無論愛是什么、應(yīng)該如何愛，哪怕傷痕累累，總歸愛，是不能忘記的。

一、愛情與婚姻的錯位

《愛，是不能忘記的》是一個簡單的愛情故事，沒有復(fù)雜的情節(jié)，也沒有眾多的人物，只將重點放在了鐘雨與老干部的愛情與婚姻上，但卻承載了兩個人或者應(yīng)該說是兩個家庭沉重而又復(fù)雜的人生。鐘雨與老干部真實的情愛婚姻現(xiàn)狀是一個錯綜復(fù)雜的死結(jié)：愛情與婚姻現(xiàn)實的錯位。沒有愛情的婚姻是纏繞鐘雨前半生的傷，沒有婚姻的愛情又成為了折磨鐘雨后半生直至死亡的痛。鐘雨年輕的時候曾經(jīng)有過婚姻，結(jié)了婚，生下女兒不久就離了婚。她把這段婚姻歸咎于“人在年輕的時候，并不一定了解自己追求的、需要的是什么，甚至別人的起哄也會促成一樁婚姻?！边@也讓她為自己曾經(jīng)的膚淺虛榮，不懂得真的愛的含義而羞愧。這段無愛的婚姻讓她醒悟，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也堅定了婚姻與愛情是不能分離的。后半生，鐘雨幸運的找到了自己的真正愛情，她深深地愛著老干部，甚至說是迷戀，但不幸的是他已經(jīng)有了婚姻，她不得不把這份愛隱藏在心中，克制自己，在要不要愛，要不要忘記，能不能忘記中受盡折磨?！澳陱?fù)一年，就跟一棵大樹一樣，它的根卻越來越深地扎下去，想要拔掉這生了根的東西實在太困難了，我無能為力。”老干部有著一段看似圓滿的婚姻，他們曾經(jīng)也很幸福，攜手走過風(fēng)雨，彼此支撐。但是致命的是，他們的結(jié)合不是出于兩個人之間的愛，而是出于強烈的責任感和道義。但即使沒有那么真摯的愛情，兩個人在大部分的時間里也是幸福的，像這世上每一對平常的夫妻一般。當遇到鐘雨之后，愛情降臨，他活了大半輩子，甚至白了頭發(fā)，突然意識到他遇到了愛情，并且愛的如此深刻。但是他已經(jīng)沒有權(quán)利去愛了，這也讓老干部陷入到了愛與婚姻的復(fù)雜難題之中。追求愛情就是對婚姻與道義的背叛，維系婚姻就是放棄心中所愛。愛情與婚姻的錯位現(xiàn)狀為兩個人甚至兩個家庭纏繞上了解不開的死結(jié)。

錯位了的愛情與婚姻，兩個人都求而不得，只有痛苦。而婚姻與愛情究竟應(yīng)該是怎樣的關(guān)系呢？理想范式下，兩個相愛的人相互傾慕，相互迷戀，進而建立一種全新的社會關(guān)系——婚姻。誠然，婚姻并不能直接等同于愛情，但是愛情與婚姻是可以彼此分離存在的嗎？還是婚姻一定要在愛情的基礎(chǔ)上？愛情是自我的，是原始的沖動，是人與生俱來的能力，鐘雨渴望的就是這樣一種圣潔的愛情，她也經(jīng)歷過一段別人眼中稱贊的婚姻，但是當她意識到了愛情的重要性后，就再也無法忍受一段沒有愛的婚姻了，只能離婚。而當她碰到老干部之后，體內(nèi)所有的愛情被激發(fā)，她迫切想要釋放，越來越濃烈的愛情因為錯位的婚姻，異化成了純粹的精神戀愛，她一遍遍摸著那套他送的《契訶夫小說選集》，把它們當成替代品，甚至為自己編織了一個精神自由的囚籠。愛情曾讓她從上一段無愛的婚姻中走出來獲得新生，但也讓她再一次陷入沒有婚姻的愛情深淵中。鐘雨一生渴望愛情，追求愛情，卻仿佛從來沒有真正得到過?；橐鍪巧鐣?，是社會情感的維系，也是一種特定的社會盟約，甚至?xí)懈鼮閺?fù)雜的動機。老干部被囚禁在沒有愛的道義婚姻中，情愛上的不幸卻是道義上的美滿。這樣的錯位下，婚姻要以愛為基礎(chǔ)的情愛命題也就尤為值得探討。

他們是才子佳人，卻沒能有一個團圓的結(jié)局，這種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也許是社會婚戀的常態(tài)。但當兩個人明明彼此相見、相愛卻因婚姻束縛不能相守時，這種痛苦就更加深刻。他們渴望尋求一個婚姻與愛情的解脫點，并為此艱難地尋找與等待。然而俗世的情愛總是無法承接純粹的精神主義，他們注定不能有一個美滿的結(jié)局。鐘雨終其一生都在愛情與婚姻的錯位中承受，盡管這是一種生命不能承受之重，但是無怨無悔，甚至將這最深刻的而感悟也傳遞給了女兒，寧可她獨身，也不愿意看她在錯誤的婚姻里受苦。

二、情愛困境還是道德困境？

婚姻與愛情的關(guān)系從來都不能簡單的定義為一個情愛問題或者是一個社會問題，婚姻與愛情錯位的背后其實是情愛困境與道德困境的交織。人是情感動物，人類情愛的誕生，本無所謂對錯之分，也從來都不是理性能控制的，而是一種原始沖動的體現(xiàn)。的確，鐘雨與老干部之間是有愛情的，但是這種愛情更多的是一種純粹精神上的純潔愛戀，是不完整的。雖然難以將愛情的組成部分一一列舉出來，但不可否認的是愛情一定是包含靈與肉的統(tǒng)一，古代中國就有言：“食色，性也”、“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性愛也是愛人之間很重要的一種情感聯(lián)系，理想意義上的完美愛情應(yīng)該是包含是性與愛的結(jié)合。

張潔在《愛，是不能忘記的》中為我們呈現(xiàn)的是一種男女主人公純潔的精神戀愛，仿佛戴著圣潔的光環(huán)，沒有受到塵世的絲毫污染，這種純粹理想化的夢幻真愛不得不說也是一種病態(tài)的愛，沒有任何的親吻與擁抱，沒有握手，甚至連見面的時間也少的可憐。兩個人一輩子相處的時間也沒有超過二十四個小時，甚至都談不上是相熟的人“我也沒有權(quán)力去向他們質(zhì)詢，因為我既不是親眷又不是生前好友。”然而就在這樣的情況下，鐘雨卻對老干部產(chǎn)生了一種至死不渝的愛情，她的整個后半生都在精神上與老干部相愛，彼此在心里占有對方，在精神上的世界里肆意的愛，無法分開。文中描述：“哪怕千百年過去，只要一朵白云追逐著另一朵白云，一棵青草傍依著另一棵青草?！北M管鐘雨心里的愛情是精神層面重于肉體層面，可是，她真的滿足并開心于這種精神上的情愛嗎？她也會在出差回來的時候幻想他來接，渴望真的跟他在一起。這是一種對自己性愛的壓抑與空缺，伴隨著鐘雨強烈的愛情體驗的同時，內(nèi)心深處的性欲也在覺醒。在女兒的回憶中，也被這樣炙熱的純粹精神的情愛狀態(tài)所震撼并且產(chǎn)生了懷疑，甚至把原因歸結(jié)于老干部成熟政治頭腦、活躍的思維、工作的魄力甚至是文學(xué)藝術(shù)上的素養(yǎng)等等。但是這顯然是沒有說服力的，純?nèi)坏某绨萁^不是愛，也絕不可能延續(xù)一生。這是一種情愛的困境，愛而不得，反而成就了一種異化了的極致愛情，鐘雨把所有的愛傾注在了一個無法靠近的人身上，他是那么完美，符合所有的想象，現(xiàn)實的束縛給了她精神的絕對自由，精神戰(zhàn)勝了性欲，性欲越來越淡忘，甚至變成了對立面，在沒有性欲的情愛里自我滿足，沉浸其中。正是這種缺乏性愛的情愛困境更加深了對精神戀愛的渴望，構(gòu)成了愛情與婚姻的悲劇，這種柏拉圖式的體驗也成為情愛的永恒困境。

人類情愛的發(fā)展與延續(xù)從來都不是純粹的，它必然受到各種因素的影響。因而在情愛的困境之外，還有一種人類普遍意義存在的道德困境，男女主人公在精神的情愛中不能自拔、無處消解，寧可將希望寄托到死亡中也不愿沖破情愛的困境真正的在一起。他們將真正活著的生命留給責任與道德，其實這種道德的困境不僅僅是法律、制度、道義等一系列舊道德價值體系對他們造成的束縛，更重要的是鐘雨與老干部心中的“善”，是一種完全無形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理性克制，是對極度自由的精神愛情的渴望。盡管他們渴望能夠在一起，但是更渴求是在一種真正的自由的狀況下，否則他們無法面對自己，寧可選擇在不幸福的婚姻中痛苦，也不愿意傷害任何人;寧可選擇犧牲自己的情感，孤獨一生，也要給對方保留下一個穩(wěn)定的家庭。老干部曾經(jīng)借著評價小說袒露過自己的心里話“那男主人公對她也會有感情的。不過為了另一個人的快樂，他們不得不割舍自己的愛情......”他們相愛卻害怕接近，甚至連一生唯一的一次散步也是快快的結(jié)束。盡管他們從沒有踏出過雷池一步，但是這種道德善念的負罪感和矛盾感還是一直深深的存在兩個人的心里，在深夜，鐘雨時常會感覺到很羞愧，但是這種羞愧又伴隨著一種贖罪的快樂，愧疚又給了她道德的滿足感。鐘雨在臨死時才感受到了久違的平靜，因為在天國他們就不會有這種可怕的纏繞他們一生的負罪感和矛盾感，也不用再擔心他們的愛會影響到別人，傷害到別人。他們在真實的自己和道德的自己中回環(huán)反復(fù)，充滿了無奈、痛苦。

無論是鐘雨還是老干部，都不得不陷入到了情愛的困境與道德的困境之中。情愛的困境使他們渴望彼此接近而又不得，最終只得在精神的愛戀中沉迷;道德的困境與約束又讓他們喘不過氣，心中善念的背后是滿滿的精神沖突和性愛的壓抑。愛情與婚姻的錯位讓他們在現(xiàn)實的矛盾中痛苦。重重的情愛困境與道德困境困擾著他們，道德告訴他們應(yīng)該忘記，但是情愛卻使他們在精神上走的更近，情愛難以為繼，道德又為他們指引了一條精神世界。究竟是愛情殺死了愛情，還是道德殺死了愛情，也許是情愛的壓抑，道德的藩籬，雙重的困境讓他們只得在精神的戀愛與道德的責任下博弈，這也成為愛情與婚姻的博弈。

三、時代印記下的女性敘事

任何時代都有時代的主流或者是潛流，作家總是會在時代的變革期帶著敏銳的時代精神氣息進行創(chuàng)作，《愛，是不能忘記的》發(fā)表的時間為1979年，創(chuàng)作的時間只能更早，那正是一個變革的時期，文學(xué)也正處在解禁的邊緣，人們心靈遭受了巨大的創(chuàng)傷，內(nèi)心的痛苦、迷惘、失望相伴的同時，信任也在摧毀，壓迫的揭露、無盡的懺悔、滿目的傷痕也都不能避免的發(fā)生著。在過去的時代里，文學(xué)領(lǐng)域里只能以正面人物、英雄人物作為敘述的主角，這些人物甚至不能有任何的思想弱點和軟弱，而男女的愛情則作為禁區(qū)被隱藏、被政治化、被壓抑。然而時代的苦痛終究是過去了，思想的解放再次溝通和推動了文學(xué)領(lǐng)域的接近，一時間各種思潮全部涌入，人們對情愛欲求的價值觀念不斷更新，愛情因為其傳遞了人類對于情感、愿望、欲望的美好希冀，更能呼喚起人們對美好的向往，更能拯救長久以來被冷漠現(xiàn)實埋葬的心。因而愛情話題作為最合適的題材重新出現(xiàn)并且而獲得了極大的關(guān)注，作家們開始對愛情不斷建構(gòu)與解構(gòu)甚至重構(gòu)，在愛情中探尋人生、人性的價值。張潔在這時以一種純女性的眼光去觀察愛情婚姻問題，以一種優(yōu)雅的氣質(zhì)、細膩的筆觸描繪了世間的情愛——《愛，是不能忘記的》。然而新時期下的女性愛情敘事雖然努力將政治、家國話語推出了文本，甚至刻意忽略了對于男女主人公生活的社會環(huán)境背景、工作情況等一系列可能會與政治產(chǎn)生聯(lián)系的內(nèi)容敘述。但卻始終無法改變精神上與政治、家國的血脈相連。在書寫愛情故事、講述愛情與婚姻選擇的同時也隱藏著對國家的惦念，文本的開頭便是“我和我們這個共和國同年。三十歲，對于一個共和國來說，那是太年輕了。而對一個姑娘來說，卻又嫁不出去的危險。”將個人情愛選擇的迷茫與國家政治不自覺的聯(lián)系在一起。

除了時代的傷痕難以撫平，百年前五四新時代的痕跡也深深地影響著《愛，是不能忘記的》的女性愛情婚姻敘事。在傳統(tǒng)的父系社會下，女性通過婚姻變成了男人的附屬品、奴隸和生育工具。在《爾雅·釋親》中就曾有：“婦之言服也，服事于夫也?！?。直到上世紀初，在五四的大思潮下，才將19世紀末出現(xiàn)在法國的女性主義傳播進來引發(fā)討論，陳獨秀在與劉延陵進行關(guān)于自由戀愛的通信中說：“即足下所謂倫理的婚姻，又何獨不然。蓋戀愛是一事，結(jié)婚又是一事;自由戀愛是一事;自由結(jié)婚又是一事;不可并為一談也?！敝链耍蚤_始爭取獨立自由、個性解放，一大批女性作家開始走出封建的家門，走進學(xué)堂接受知識、進入文壇，進而勇敢追求戀愛自由、婚姻自主，創(chuàng)作出一大批以女性為主人公追求個人獨立價值的小說，同時也塑造了一大批沖破封建藩籬、追求個性自由的女性人物，這也是女性人物第一次獨立地登上歷史舞臺，出現(xiàn)在大眾的視野中，成為敘述的中心。她們真實的表露自我，渴望愛情與婚姻、渴望靈與肉結(jié)合。無論是子君還是莎菲，盡管她們面臨著巨大的困境與空虛，但還是勇敢真實的展現(xiàn)女性的“自我”世界。她們從自身的迫切要求出發(fā)，要求男女平等、要求有愛的權(quán)利，為愛情與婚姻的獨立自由吶喊。《愛，是不能忘記的》中獨白式的女性吶喊就是一種時代印記下的女性敘事。鐘雨的情感態(tài)度更像是女性自我意識在五四的繼承，而又在新時代進行了重新思考，這是一條縱向的脈絡(luò)，承接了自五四以來女性情愛要求獨立自由的精神，新時期下又將過去受到的傷痕轉(zhuǎn)化成為對愛的更為深刻的執(zhí)著。她將她經(jīng)歷的婚姻與愛情的錯位、在情愛困境與道德困境中掙扎的痛苦看作是她人生的教訓(xùn)，向女兒吶喊，“要是你吃不準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我看你就是獨身生活下去，也比糊里糊涂地嫁出去要好得多！”她自己無力擺脫，但還是希望在女兒的身上能夠改變，這是時代的疾呼，源于五四的吶喊與新時期吶喊的結(jié)合，珊珊在母親的影響下也吶喊出：“讓我們耐心地等待著，等著那呼喚我們的人，既是等不到也不要糊里糊涂地結(jié)婚！”在獨白式的吶喊中，我們仿佛看到張潔將滿腔憂思、希望與渴望全部發(fā)泄出來，在黎明破曉前的黑暗中大聲的呼喚出了心中的愛，用更純潔的精神之戀喚醒人們在精神層面的滿足。這種情愛的獨白吶喊是崇高的、圣潔的，是時代的傷痕與五四精神的渴望下呼喚愛情的回歸，試圖喚起人們心底對美好情愛的追求，更是直白地喊出了人們心中壓抑已久的情感，促使人們重新思考愛情與婚姻的關(guān)系。

時代的印記下張潔以女性作家獨有的情感與生命體驗融入到自己的女性敘事之中，相比較于男性作家將視野放置到宏大的社會歷史現(xiàn)實中，女性作家更傾向在自我的小天地里書寫情感，深入到女性的內(nèi)心世界探析她們的情感走向以及人生選擇，其實文本中蘊含的依舊是作家的時代責任感與強烈書寫的欲望。女性知識分子的人生選擇也是張潔在時代印記下對女性的思考。文本中鐘雨是渴望愛情的、迷戀愛情，甚至痛苦了一生在臨死前也仍舊堅持對真摯愛情的追求，這與五四一代的女性人物如出一轍，但是新時代的特色賦予了鐘雨不是一般傳統(tǒng)意識的女性，也不是任憑別人安排的玩偶，而是已經(jīng)覺醒的現(xiàn)代知識女性，新時期的新覺醒下，她是不甘與過沒有自我和沒有愛的生活的，她敢于脫離無愛的婚姻是因為她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有獨立的事業(yè)與生活，面對愛情與婚姻，愛得深刻，愛得固執(zhí)，但同時她也是有道德責任的、尊重他人的?？v然希望能夠擁有契合的愛情與婚姻，但是也絕不茍且。她是高傲的、自信的。她沒有因愛情與婚姻的錯位而一蹶不振，沒有放棄自己的人生，她依舊有自己的事業(yè)，依舊在寫作發(fā)表作品，在她記錄生活瑣事的日記里我們也可以窺探到她為教育女兒的憂心，會去看話劇，還會時常出去散步，除了心里承受的情愛折磨，她還是一個獨立的成功女性。對比《莎菲女士的日記》，莎菲也同樣追求一種理想的感情，在構(gòu)建的神圣情愛理想受挫后，莎菲選擇的是逃離，是萎靡，躲在家里一遍遍地煨牛奶打發(fā)時間，或者是順著次序看報紙，她不愿意工作、也無心工作，只是在情感里沉淪。五四那一代女性人物為了追求個性解放、婚戀自由而反叛，但是她們更在意做的行為，卻沒有想好出路和怎樣愛。而鐘雨的婚戀觀念卻多了一分時代進步的色彩，追求的真正理想是要求女性必須要有獨立的人格，是建立在真正自由平等的兩性基礎(chǔ)上的愛情與婚姻。在進行人生選擇的時候除了“五四”傳承下來的自由獨立與個性解放，更多了新時期對情愛意識、婚戀觀念的深入思考，是更加獨立而現(xiàn)代的女性意識與女性姿態(tài)。因而在《愛，是不能忘記的》中，我們能看到五四以來傳承的女性精神、動蕩時代的傷痕以及新時期思想解放的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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