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曉曦
竹子在4年的時間里僅僅只能長3cm,但從第5年開始,卻以每天30cm的速度瘋狂生長,僅僅用6周的時間就能長到15m。在前面的4年,竹子在土壤里是在積蓄扎根。其實做任何事情都是這樣,不應該計較一時的得失,只要努力了,奮斗了,剩下的就是時間問題,一旦你所做的達到一定量,那么總會有所收獲。學習留青竹刻亦是如此。
最開始接觸留青竹刻是在高三的暑假,父親覺得雖然高考結束了,好好放松下很正常,但也總要學點什么,好好規(guī)劃下接下來的大學空余時間,不過當時的我并不能理解老爸的這番苦心,甚至連去徐秉言老先生的工作室都是有些勉強的,當然這一切都發(fā)生在我還沒有領略留青竹刻魅力之前。記得那天天氣炎熱,老爸帶我來到了一間工作室,推門而入,只見一個面容慈善、目光如炬的老智者伏案而坐,手里拿著類似鉛筆的白鋼條,小心翼翼地在一塊竹板上勾勒著什么,十分入神,以至于我們走進工作室也沒有絲毫察覺。我們的到來顯然影響到了老先生的創(chuàng)作,不過老先生還是給我們展示了已經(jīng)完成的留青竹刻作品,只見那一幅幅或工筆或寫意的畫面在小小方寸的竹板上被刻畫得形象生動,我不禁感嘆竹刻作品的神奇與創(chuàng)作者的心靈手巧,更是被它深深吸引,內(nèi)心冒出無數(shù)個問號,好奇這一切是怎么創(chuàng)作出來的。大概是身體內(nèi)的藝術細胞讓我選擇了刻刀,之后便是發(fā)自肺腑地熱愛與持之以恒地耐心堅持,徐秉言老先生或許也是看中了這點,更了解到我自小喜愛書法與工筆畫,有一定的藝術功底,才欣然同意收我為徒。至此,我才有了接近竹刻、了解竹刻的機會,在此真的非常感謝師傅帶我體驗到刻竹的樂趣。炎炎夏日刮竹板,寒風凜冽上山選毛竹,這些看似艱辛的事也在竹絲打出的青草味間變得十分美好,更在俯首刻竹時更加珍惜眼前小小竹板的來之不易。
留青竹刻的制作,并不只是常人所想的單一的畫與刻,整個工藝流程其實是很漫長而又精細的。從竹板的選材,到畫稿的選擇,最后的雕刻,都是極其講究的。首先,竹板的選材,要選擇竹齡3~4年內(nèi)的毛竹,此時的竹子直徑達到一定的長度,后期處理成臂擱更加平整,有利于畫面的展現(xiàn),使用者的手感也更好。其次,要選擇山陰面的毛竹,這樣的竹子在生長中沒有經(jīng)過太陽暴曬,后期不易開裂。以前選竹還要求沒有蟲斑,表面沒有擦痕,但是隨著竹刻匠人的不斷創(chuàng)新,有時也會巧借蟲斑的獨特性來構思出新穎的作品,可以說是化腐朽為神奇了。最后,山上運回來的竹子還要切片、煮沸,經(jīng)過防腐防裂的處理,將表面的竹油清洗干凈,再經(jīng)過數(shù)月的晾曬,直到竹青的顏色變淡至奶黃白色。這些處理過后的竹子需要存放2~3年,以保持后期作品的穩(wěn)定性,更利于雕刻。
竹子表層的竹皮叫筠,去皮后留下的泛黃的基底叫竹肌,所謂留青,就是留下青筠,薄似紙張的那層筠有著不同的層次顏色,而創(chuàng)作者正是利用這點將表面刻畫出水墨畫般的意境。留青竹刻這種以書畫跟雕刻相結合的特性使得可供選擇的畫稿題材更加豐富,同時也對刻畫者有了更高的藝術修養(yǎng)要求。詩詞、書法、繪畫、篆刻甚至美術理論等方面都要有所了解,并不斷深入學習,以創(chuàng)作出更加優(yōu)秀的竹刻作品。
最后的雕刻十分考驗人的耐心。首先,雕刻用的刀具是需要雕刻者自己打磨的,師傅常說,磨刀其實磨的不僅僅是刀,更是磨煉人的意志。刀的種類也很多,按照創(chuàng)作的常用順序大致可分為四棱切刀、鏟刀、圓口刀、刮刀等。處理好的竹才根據(jù)作品的形狀進行“整形”,再將書畫稿描印到竹面上,在細節(jié)處進行細化。然后用切刀進行圈邊,此時力度的把握十分關鍵,與之后用鏟刀鏟底是相輔相成的,這樣鏟出的底才會均勻平滑,筆畫才會挺括分明。如果是繪畫作品,則還需根據(jù)筆墨的濃淡來決定竹筠的全留、少留或不留。但這也并非簡單地“去”或者“留”,需要創(chuàng)作者深刻理解畫稿,虛實的比例要平衡,并且虛實之間要有層次,做到刀法里有筆法,筆法里有刀法,刀筆相融,使留青竹刻表現(xiàn)出來的效果既具有中國畫的靈魂,又不失雕刻所講究的金石刀味。
唐代張彥遠道“運墨而五色具”,五色的說法不一,或指焦、濃、重、淡、清,或指濃、淡、干、濕、黑,但實際都道出了墨色運用中的不同層次。而當畫轉化為竹刻時,色彩的變化應該轉換為留“青”的“量”的多少。我在刻作品《瑤葩碧葉》時就深有體會:作品根據(jù)陳半丁老先生的《清供圖》立軸創(chuàng)作而成,構圖簡約秀氣,工寫結合。整幅作品采用虛實結合的手法,使得瑤葩碧葉遠近參差,富有層次?;ɑ芤詻]骨法刻之,用刀輕松靈動,花蕊長短不一,靠近花蕊的部分不必全部鏟干凈,要留“青”,使得整朵花透亮、飽滿。花瓶與瓷盆的機理與材質感通過塊面的變化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盆中菖蒲破石而出,迸發(fā)出強有力的生命力,同時也甘愿襯托花兒的美艷。
我國的竹刻歷史源遠流長,常州武進的留青竹刻則始于明代,到清末已獨占鰲頭。近現(xiàn)代常州留青竹刻更是人才輩出,崛起了以徐素白、白士風為代表的竹刻藝術家,并涌現(xiàn)出徐秉方、徐秉言、范遙青等一批重要傳承人。書法大師肩功曾題詩贊日: “四百年來論竹人,三朱二沈記尤新。于今弈世傳精諧,喜見毗陵步后塵?!蔽覀兠總€人都是中華文化遺產(chǎn)的繼承人,有責任將自己家鄉(xiāng)的文化遺產(chǎn)發(fā)揚光大,在向老前輩們虛心學習的基礎上,進行文化的創(chuàng)新與宣傳,讓其更好地一代代傳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