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清華
摘 要: 朝鮮半島核問題產(chǎn)生以來持續(xù)多年也未得以解決,為軍控外交的產(chǎn)生提供了客觀條件,其中又以美朝軍控外交為代表。美朝軍控外交起源于朝鮮戰(zhàn)爭,但真正意義上的美朝軍控外交在朝鮮核危機爆發(fā)以后才密集進行,美朝雙方以核不擴散條約為平臺,圍繞朝鮮棄核和擁核及導彈技術擴散展開了外交對話。美朝軍控外交以朝鮮研發(fā)核武的進程與美朝雙方交往密度可分為醞釀期、發(fā)展期、僵持期與冷淡期四個階段,并形成了這樣幾個特點:第一,美朝軍控外交內(nèi)容以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為主,議題單一且持續(xù)時間長,但仍未解決問題,在近代外交產(chǎn)生以來極其罕見甚至獨一無二;第二,由于朝鮮經(jīng)濟困難,美國對朝鮮的經(jīng)濟制裁與朝鮮反制裁是美朝軍控外交的重要內(nèi)容之一;第三,朝鮮曾經(jīng)多次釋放合作信號但沒有得到美方及時回應以致國際社會減少了解決朝核問題的幾率;第四,美國和國際組織主要借助國家技術手段了解朝鮮核進程,信息缺乏導致國際社會對朝鮮核能力進展知之甚少,進而影響對朝核問題的判斷;第五,美國及國際組織對朝鮮核問題采取了從核查到制裁的各種手段,力圖促使朝鮮棄核,不僅收效甚微,反而進一步刺激并鞏固了朝鮮的擁核決心。美朝軍控外交歷時多年,至今仍無望在短期內(nèi)解決,美朝軍控外交也促成朝鮮模式的形成,朝鮮模式動搖了國際不擴散體制的基礎,朝鮮核問題雖是個案,但仍有可能樹立反面典型乃至形成連鎖反應。
關鍵詞: 美朝關系; 軍控外交; 朝核問題
中圖分類號: D815.2 文獻標識碼: A DOI: 10.3963/j.issn.1671-6477.2019.05.004
當今朝鮮半島核問題是世界核問題的主要焦點所在。作為二戰(zhàn)的遺產(chǎn)之一,美朝關系是東北亞局勢的一個重要指向。冷戰(zhàn)開始后,美朝關系因為朝鮮戰(zhàn)爭得到了固化,朝鮮戰(zhàn)爭停戰(zhàn)后,雙方外交關系不僅沒有得到改善,反而因為間諜船等事件有所惡化。冷戰(zhàn)結(jié)束后,美國以反對恐怖主義等理由加強了對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的關注,并積極采取單邊主義的措施應對,美國的這一政策轉(zhuǎn)變進一步惡化了本不穩(wěn)定的美朝關系,而此時朝鮮核問題也浮出水面,美朝雙方圍繞這一問題展開了外交對話,從而正式拉開了美朝軍控外交的序幕。2018年6月12日,美朝最高首腦實現(xiàn)會晤,但仍沒有解決問題,2019年2月27日-28日,美朝最高首腦在越南舉行第二次會晤,未達成任何協(xié)議。本文以二戰(zhàn)結(jié)束到2016年年底美國總統(tǒng)候選人特朗普獲得總統(tǒng)大選勝利為時間節(jié)點,圍繞美朝之間的軍控外交展開分析,以便我們更好地理解美朝關系的發(fā)展脈絡。
一、 軍控外交的概念及美朝軍控外交階段劃分
學術界對軍控外交的討論尚不多見。李彬指出:軍控外交是指在軍備控制領域,國與國之間存在相互的交往,這些交往影響了對方的軍備控制政策,在國家層次,各國政府通過談判、磋商,影響和制約對方的軍備行為,這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軍控外交[1]。
由于軍備控制的特殊性,國家與國際組織之間、多個國際組織之間也存在著軍備問題上的交往,因此這些行為也可以列入軍控外交的范圍。另外,正如軍控這個詞語一般包括裁軍與不擴散一樣,軍控外交自然也將裁軍、不擴散等內(nèi)容包括進來,所以有的學者也稱軍控外交為裁軍外交[2]。
軍控外交在實質(zhì)上與首腦外交、葬禮外交等一樣,是以當事方的交往內(nèi)容主要特征命名的。軍控外交其原型是二戰(zhàn)結(jié)束初期的原子外交,后來轉(zhuǎn)變?yōu)楹送饨?,古巴導彈危機后,尤其是20世紀70年代以后,由于美蘇實力逐漸接近,核外交逐漸演變?yōu)檐娍赝饨弧?/p>
美朝軍控外交按照雙方在朝鮮核問題以及導彈技術擴散方面的會談交往密度與會談內(nèi)容可以分為醞釀期、發(fā)展期、僵持期、冷卻期四個時期和階段。
(一) 美朝軍控外交醞釀期(1945年-1991年)
朝鮮戰(zhàn)爭爆發(fā)后,杜魯門與麥克阿瑟發(fā)出了使用原子彈的言論,這既是面對戰(zhàn)場長期僵持局面的一種反應,也是美國政府政策的一種自然延續(xù):“因為美國政府從1948年以來對朝鮮半島的核擴散關注就是一個經(jīng)常性安全問題,而朝鮮戰(zhàn)爭期間的核危機是關于美國是否應該在沖突期間使用核武器。”[3]這是美朝在核武器問題上的第一次交鋒。
朝鮮在1969年將核研發(fā)列為國策,到1983年美國開始擔心朝鮮的核能力并且說服蘇聯(lián)去游說朝鮮加入NPT[4]。朝鮮1985年加入核不擴散條約,但沒有加入國際原子能機構(gòu)的監(jiān)督保障協(xié)議,同時朝鮮一直拒絕接受不擴散條約組織的檢查,而且朝鮮把條約的第三條與美國撤出在韓國的核武器聯(lián)系起來,這為朝鮮核危機的爆發(fā)埋下了伏筆。
1989年,美國懷疑朝鮮在研發(fā)核武,于是呼吁蘇聯(lián)和中國向朝鮮施壓,要求朝鮮接受IAEA的檢查。1990年1月5日美朝代表在北京直接接觸,會談內(nèi)容涉及美國代表要求朝鮮簽署IAEA的監(jiān)督保障協(xié)議、朝鮮要求美國取消美韓聯(lián)合軍演并從朝鮮半島撤軍等內(nèi)容,但并沒有就朝鮮核問題進行專門會談,美朝軍控外交尚在醞釀期。
(二) 美朝軍控外交發(fā)展期(1992年-2001年)
1992年1月,朝鮮勞動黨中央書記、國際部長金容淳訪問美國,并就核問題和雙邊關系同美國副國務卿坎特在紐約進行磋商,此次美朝會晤專門討論了朝鮮核問題,級別高且無第三方參與,可以視為美朝軍控外交之肇始。美朝軍控外交開始后,美朝以及國際組織主要圍繞核材料申報核查展開外交對話并且成為日后美朝外交較量的根源。
1992年,由于朝鮮和IAEA在钚的實際數(shù)量與申報數(shù)量問題上產(chǎn)生爭執(zhí)并長期僵持,朝鮮宣布退出NPT,不久,朝美經(jīng)過接觸后同意暫不退出NPT。1994年6月,朝鮮宣布退出IAEA,當時美國認為朝鮮核威脅成為國際安全與美國外交最危險的威脅[5]??肆诸D政府審查了對寧邊核設施進行先發(fā)制人外科手術式打擊的計劃,但隨后卡特與金日成在平壤會晤,美朝得以繼續(xù)在紐約和日內(nèi)瓦進行對話。美朝軍控外交這一時期有兩個重要成果:一是《朝美核框架協(xié)議》的簽署,二是朝鮮導彈問題進入雙方會談內(nèi)容。
《朝美核框架協(xié)議》暫時阻止了朝鮮退出NPT組織,但也成為日后朝鮮核問題不斷反復的淵源。在美朝進行外交對話期間,朝鮮導彈問題也浮出水面,開始成為美朝軍控外交的另一內(nèi)容。從1996年4月21日到2001年,美朝就導彈問題展開七輪會談,美方基本立場是勸說朝鮮加入導彈控制體制,不要部署或者發(fā)射以導彈技術為基礎的火箭,同時終止導彈計劃以換取美國減輕對朝鮮的經(jīng)濟制裁,而朝鮮要求美國給予相應的經(jīng)濟補償作為交換條件。
(三) 美朝軍控外交僵持期(從2002年-2009年)
2000年以后,小布什政府采取保守主義的理念,暫時中斷了與朝鮮的直接接觸,尤其是美國“9·11事件”發(fā)生后,美國對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的政策發(fā)生了改變并于2002年初將朝鮮等國稱為“邪惡軸心”,進一步破壞了雙方互信的基礎,美朝軍控外交進入了拉鋸僵持狀態(tài)。
為化解危機,中國在2003年倡議成立了六方會談工作小組,自此美朝軍控外交由雙邊外交變?yōu)槎噙厱?。六方會談開始后,美國堅持采取多邊談判方式,而朝鮮認為與美國簽署互不侵犯條約是解決朝核問題的第一步,多邊會談是美國孤立與結(jié)伙反對朝鮮的努力[6]。不過,朝鮮在2005年也承諾放棄一切核武器和現(xiàn)有的核計劃并且回到不擴散核武器條約,但次年朝鮮進行第一次核試驗,2009年4月,由于聯(lián)合國對朝鮮發(fā)射衛(wèi)星進行譴責,朝鮮趁勢宣布退出六方會談,朝鮮回到了與美國雙邊外交的老路。
(四) 美朝軍控外交冷卻期(2010年-2016年)
2009年朝鮮退出六方會談后決定用雙邊會晤的形式進行交往。朝鮮一方面對外表示愿意重返六方會談,另一方面,卻持續(xù)進行導彈發(fā)射,并在2016年1月成功進行氫彈試驗。
對美國而言,這一階段正是奧巴馬執(zhí)政時期,針對朝鮮頻繁的導彈試驗并且已經(jīng)成功成為核國家的事實,美國一方面督促聯(lián)合國和國際社會對朝鮮實行更為嚴格的制裁和禁運等,另一方面繼續(xù)和朝鮮進行談判。由于朝鮮不斷進行導彈發(fā)射,而且發(fā)生了“天安號事件”與延坪島炮擊,破壞了美朝對話的基礎,美朝軍控外交進展緩慢以致在2013年以后脫離直接外交接觸,美朝軍控外交進入冷卻階段。
二、 美朝軍控外交的特點
美朝軍控外交從20世紀90年代到現(xiàn)在仍未終止,雙方在朝鮮擁核、棄核以及導彈技術擴散方面展開長期談判與較量,并形成了以下一些特點:
第一,美朝軍控外交主要圍繞朝核問題展開且尚未解決問題,成為近代外交產(chǎn)生以來的獨特案例。
美朝關系自朝鮮戰(zhàn)爭后就一直處于敵對狀態(tài),為解決朝核問題,美朝軍控外交從1992年開始到現(xiàn)在仍未結(jié)束,開創(chuàng)了近代外交產(chǎn)生以來的先例。
從1990年開始到2017年,美朝之間在核武以及導彈方面展開的官方會談記錄統(tǒng)計如下。
從表1統(tǒng)計看出,美朝軍控外交雖然會談議題較為單一,但持續(xù)時間長、參與人眾多,相對利比亞與伊朗等核問題,朝鮮核問題的處理顯得更為漫長,這在現(xiàn)代外交史上極其罕見,也是美朝軍控外交得以形成的重要基礎,不僅凸顯了這一問題的重要性和復雜性,而且也成為美朝關系的一個晴雨表。
第二,由于朝鮮經(jīng)濟困難,美國對朝經(jīng)濟補償與援助問題是美朝軍控外交的重要內(nèi)容。
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朝鮮便面臨嚴重的自然災害,這也是朝鮮發(fā)展核武的一個重要原因,而朝鮮在談判中以經(jīng)濟賠償為談判條件以減輕自身經(jīng)濟壓力,朝鮮的立場是:如果美方要與朝方達成協(xié)議,美方應該事先放松經(jīng)濟制裁或者進行經(jīng)濟補償。
1992年3月6日,美國開始宣布制裁朝鮮涉嫌出口導彈技術以及相關設備的公司,朝鮮對美方的要求是美國必須補償朝鮮因為停止導彈出口造成的經(jīng)濟損失,美方在1996年1月回應:如果朝鮮在導彈出口問題上取得進展,華盛頓愿意減輕經(jīng)濟制裁[7]。1998年6月16日,朝鮮通過中央通訊社宣布如果能夠補償她的金融損失,平壤將終結(jié)導彈技術出口。
從1990年開始,美朝雙方還在美國食品援助、能源援助和減輕經(jīng)濟制裁方面展開交涉。從1996年到2002年,美國共向朝鮮提供了191萬噸價值6億多美元左右的食品援助,美國對朝鮮的能源援助主要體現(xiàn)在落實《美朝核框架協(xié)議》上。由于朝鮮的立場和應對措施,美國對朝鮮經(jīng)濟援助政策也被稱之為“購買和平”模式[8],但美國通過援助方式的確在某種程度上實現(xiàn)了朝鮮的“大膽買入”倡議:第二次朝核危機發(fā)生后,小布什聲稱,美國對第二次朝核危機的基本立場是“不談判、不交易”,但受伊拉克戰(zhàn)爭以及中韓俄等國的制約,美國被迫開始和朝鮮再次進行“交易”性談判[9],從而一定程度上實現(xiàn)了朝鮮的目標。
第三,朝鮮曾多次釋放合作意愿但沒有得到美方及時回應,以致國際社會錯失解決朝核問題的良機。
美朝軍控外交由于涉及核心利益,雙方在長達20余年的歷程中展開外交較量,期間朝方也曾釋放誠意,但遭到美方忽視。
第一次朝鮮核危機爆發(fā)以后,金日成主動邀請與卡特方面會談[10]XI-XIX,朝鮮方面對美朝會談也非常重視,特別是1994年7月金日成逝世的消息傳到日內(nèi)瓦,當時美朝雙方會談中斷幾小時又繼續(xù)進行。由于能源安全一直是朝鮮關注的一個重點,克林頓1994年在寫給金正日的信中答應要利用他的所有能力來與朝鮮簽署一個關于援助朝鮮建立輕水反應堆的協(xié)議[11]。這也是美朝能夠達成核框架協(xié)議的一個重要原因,因此美朝核框架協(xié)議簽署后的11月28日,IAEA就宣布已經(jīng)確認寧邊核設施的建設已經(jīng)中止而且這些設施沒有處于運轉(zhuǎn)狀態(tài)[7],這些都表明朝鮮有意愿進行合作,但直到1999年12月15日,朝鮮半島能源開發(fā)組織官員才與韓國電力公司在錦湖建設兩個輕水反應堆的問題上簽署合同,導致朝鮮方面逐漸失去耐心。
相比之下,美國將制裁不僅看作是手段,而且也是目的,因此沒有抓住有利時機解決朝鮮核問題。由于朝鮮自從冷戰(zhàn)結(jié)束以后就處于比較困難的狀態(tài),能源安全是朝鮮一直關注的重點[12]。而美國恰恰在這一問題上沒有及時給以回復。1992年1月,雖然朝鮮在加入不擴散核武器條約五年后才簽署了IAEA的監(jiān)督保障協(xié)議,但仍可以被視為一大進步,然而美國在3月6日就對朝鮮公司進行了制裁,即使在這種情況下,朝鮮在4月9日依舊批準IAEA的監(jiān)督保障協(xié)議,而且在5月4日向其申報了核材料,但美國仍堅持在6月23日執(zhí)行對朝鮮的“導彈制裁”。在朝鮮放松立場的情況下,美國沒有做出正面反饋,導致朝鮮積極舉動不斷被忽視。
在克林頓時期,美朝軍控外交最為密集,甚至有解決朝核問題的可能,而且即使是在小布什時期,朝鮮也曾表示放棄核武:2003年4月23-25日,朝鮮第一次承認擁有核武器,并表示在獲得相當可觀回報的情況下,愿意放棄所有核項目。但小布什政府缺乏靈活性,尤其是拉姆斯菲爾德將朝鮮、伊拉克和伊朗稱之為“邪惡軸心”而且暗示美國可能會采取先發(fā)制人的軍事打擊來防止這些國家取得核武器[13]。
美國學者伊里奇認為,對于朝鮮半島的事態(tài)發(fā)展,“美國只能怪自己”。美國的立場是將朝鮮必須大幅“去核化”作為談判的先決條件,換言之,必須提前達到美國的最終目的,而朝鮮得到的所有回報僅是美國承諾展開談判,這種單邊主義的做法已扼殺任何外交解決方案的可能性[14]。
第四,美國和國際組織依賴國家技術手段研判朝鮮核進展,導致對朝鮮核研發(fā)知之甚少。
美國從20世紀60年代就開始監(jiān)視朝鮮核設施,由于美國對朝鮮情報活動處于不順利的狀態(tài),所以對朝鮮的核能力和意圖需要核實。朝核問題爆發(fā)后,由于朝鮮國情與美朝關系現(xiàn)狀,加之聯(lián)合國特委會在伊拉克危機中的實際表現(xiàn),美國已不可能通過國際組織獲取有關朝鮮核研發(fā)的人力情報,因此在美朝軍控外交過程中,美國及國際組織主要是通過國家技術手段輔之以歷史積累的資料判斷朝鮮核武器研發(fā)的進度。
克林頓和小布什時期,朝核設施尚有IAEA工作人員監(jiān)控,并且安裝了監(jiān)控設備,但由于朝鮮與IAEA的分歧,朝鮮強行拆除監(jiān)控設施并驅(qū)逐IAEA的核查人員,因此在奧巴馬時期則無人知曉朝核項目的進展。朝鮮進行過4次核試驗,3次發(fā)生在奧巴馬總統(tǒng)任期之內(nèi),朝鮮還進行了多次衛(wèi)星發(fā)射和短、中程導彈試射,這盡管有武器研制規(guī)律的作用,也與奧巴馬政府無所作為有關,也是美國及國際組織缺乏人力情報的負面效應。
對于IAEA來說,在1993年6月以后的9個月內(nèi),IAEA在朝鮮沒有進行連續(xù)性的監(jiān)督活動,當時IAEA總干事布利克斯在1993年12月表示IAEA對朝鮮的保障監(jiān)督措施已無法判斷朝鮮是否將核材料轉(zhuǎn)用于武器目的,雖然自1994年11月起,IAEA就恢復監(jiān)督朝鮮核活動的凍結(jié)情況,朝鮮也允許IAEA進行正常工作,特別是對未凍結(jié)核設施進行視察,但仍不允許視察核燃料的后處理廠,也不允許IAEA對燃料棒進行放射性取樣測量,結(jié)果在1997年,IAEA與朝鮮舉行了多次會談力圖弄清朝鮮的核發(fā)展史,但收效甚微。
第五,美國和國際組織的制裁無法對朝鮮形成有效制約,反而進一步刺激了朝鮮加快自己的核計劃。
在美朝軍控外交過程中,美國、聯(lián)合國與IAEA等都積極參與,美國為了達到目的對朝鮮實施了一系列制裁,但都沒有產(chǎn)生良好的效果,有時甚至產(chǎn)生了反作用,進一步刺激朝鮮。
對待朝鮮核計劃,美國的態(tài)度是一方面同朝鮮進行談判,另一方面對朝鮮的企業(yè)實體和個人實施制裁,同時督促國際社會形成對朝鮮的高壓態(tài)勢。從1992年開始,美國對朝鮮的一些公司實行制裁和禁運,并且對一些金融機構(gòu)進行制裁,2005年9月,美國財政部認為朝鮮利用澳門匯業(yè)銀行賬戶洗錢和制造假鈔,下令金融機構(gòu)中斷與匯業(yè)銀行商業(yè)往來,隨后,該銀行中止與朝鮮的業(yè)務,并凍結(jié)朝鮮2400萬美元資金,但沒有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此外,美國推動國際社會尤其是聯(lián)合國安理會對朝鮮展開制裁。聯(lián)合國安理會從1993年到2016年之間通過了14次對朝決議。聯(lián)合國安理會對朝決議主要圍繞核不擴散、導彈發(fā)射以及制裁等,也得到了成員國的支持,但由于成員國之間國家利益并不重合,因此在一些關鍵問題上存在分歧,分歧集中在制裁會損害朝鮮民眾的健康與人權,而且美國國內(nèi)也有人對制裁可能引發(fā)的后果持同樣的看法[15]。尤其是聯(lián)合國五大常任理事國的觀點特別重要,俄羅斯副外長根納季·加季洛夫2013年2月19日表示,俄支持通過聯(lián)合國安理會對朝鮮實施新制裁措施,俄方原則上同意對朝追加制裁,但新措施只應針對核不擴散領域和朝鮮的火箭發(fā)射。由于這些原因,當年2月26日,針對朝鮮進行第三次核試驗的聯(lián)合國安理會制裁決議草案談判連續(xù)三周都沒有通過決議,充分反映了這一問題的復雜性。
針對美國以及國際組織的制裁和禁運,朝鮮的反應是一方面與之針鋒相對:譴責聯(lián)合國與美國的制裁是與朝鮮敵對,是戰(zhàn)爭行為,譴責聯(lián)合國決議是由美國在幕后主導通過的,其他成員國只是像木偶一樣舉手表決,安理會“已淪為不能指望有所作為的國際組織”[16]。朝鮮甚至聲稱,一旦聯(lián)合國制裁生效,朝鮮就要把韓國變成一片火海等[10]XI-XIX;另一方面仍然利用聯(lián)合國制裁的各種漏洞來突破封鎖。
而IAEA對朝軍控外交主要是技術層面,朝鮮和IAEA存在的主要分歧在于核查。朝鮮擔心國際組織通過核查獲得朝鮮關于核武備的情報,威脅國家安全,但核查也是國際組織了解朝鮮核計劃進展的一個重要依據(jù),也是朝鮮的國際義務,雙方就此產(chǎn)生嚴重分歧,第一次核危機就是因核查產(chǎn)生。美國和國際組織對朝鮮制裁和禁運的作用是有限的,不僅沒有促使朝鮮放棄核計劃,反而刺激朝鮮采取更為極端的政策,充分利用各國在朝鮮問題上的不同立場實施各個擊破。
三、 結(jié) 語
冷戰(zhàn)結(jié)束以后,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以防控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擴散為己任,對潛在的核門檻國家進行了各種形式的外交斗爭,美朝軍控外交正是在這種背景下產(chǎn)生。
美朝軍控外交的重要結(jié)果就是促成了朝鮮模式的形成。冷戰(zhàn)結(jié)束以后,國際社會在不擴散問題上形成了利比亞模式(南非模式)、伊朗模式和朝鮮模式,在三種模式中,利比亞模式(南非模式)是主動棄核,伊朗模式是靈活棄核,而朝鮮模式是堅決擁核。
朝鮮模式的形成有極其復雜的內(nèi)外部因素。就內(nèi)部因素而言,冷戰(zhàn)結(jié)束后,朝鮮內(nèi)部面臨各種困難,因此加快了核武研發(fā)??肆诸D政府官員就相信朝鮮認為研發(fā)核武器和彈道導彈是生存以及維護他們政權的唯一道路[17]。從外部因素講,在朝鮮進行核準備的時期,正是美國處于伊拉克戰(zhàn)爭與阿富汗戰(zhàn)爭時期,對朝鮮只能威逼利誘,雖然有動武計劃,但投鼠忌器,而奧巴馬政府則急于從伊拉克和阿富汗脫身,對朝鮮核問題無暇他顧,對朝鮮實施“戰(zhàn)略忍耐”政策,導致朝鮮抓住有利時機,不斷進行火箭與核武器試驗,成為事實上的核國家。
在朝鮮模式形成過程中,朝鮮能夠充分利用美國及國際社會對核與導彈問題的關注,實行蹺蹺板政策,不斷制造熱點,達到聲東擊西、相互掩護之目的,最終實現(xiàn)戰(zhàn)略目標。
美朝軍控外交反映了冷戰(zhàn)結(jié)束后國際軍備控制面臨的新挑戰(zhàn),美朝圍繞朝鮮擁核和棄核以及導彈問題展開會談。從美國方面講,雖然從老布什政府開始,美國對朝鮮核問題就一直予以關注并采取措施應對,但沒有更有效的辦法,而且鑒于美國在核擴散領域的雙重標準,也降低了在朝鮮核問題上的說服力。就朝鮮而言,20世紀90年代發(fā)生的一系列事件都促使朝鮮在外交上采取更加激進的方式,而伊拉克和利比亞的遭遇不僅沒有讓朝鮮收手,反而堅定了朝鮮的立場。
朝鮮與美國乃至國際社會在核問題上的較量,總體上能夠抓住東北亞利益相關者的關注所在,在大國之間游刃有余從而維護了朝鮮的國家利益,這不僅僅顯示了朝鮮外交的日漸成熟,而且折射出美朝軍控外交的復雜性,也開啟了冷戰(zhàn)后新的外交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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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Jihwan Hwang.Realism and U.S.Foreign Policy toward North Korea:The Clinton and Bush Administrations in Comparative Perspective[J].World Affairs,2004,167(1):1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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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The nuclear issue on the Korean Peninsula has been unsolved for many years since its emergence,which provided objective conditions for the emergence of arms control diplomacy.The US-DPRK arms control diplomacy originated from the Korean War in 1950,but its true meaning was intensively carried out after the outbreak of the Korean nuclear crisis in 1990’s.The US-DPRK diplomatic dialogue has focused on the DPRK’s nuclear issue and missile’s technology proliferation on the platform of the Nuclear Non-Proliferation Treaty.The US-DPRK arms control diplomacy can be divided into four stages: gestation period,development period,deadlock period and cold period.Firstly,the content of US-DPRK arms control diplomacy is dominated by weapons of mass destruction with a feature of single issue and a long duration,but it has not been solved.It is extremely rare or unique since the emergence of modern diplomacy.Secondly,due to the economic difficulties of DPRK,the US economic sanctions and anti-sanctions of North Korea become one of the important contents of US-DPRK arms control diplomacy; Thirdly,North Korea has repeatedly released cooperative signals but failed to receive timely response from the US government.As a result of this,the international community has reduced the probability of resolving the DPRK nuclear issue; Fourthly,the United States and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s mainly use national technical means to understand the DPRK nuclear process,which leads to ignorance of the awareness of DPRK’s nuclear power due to the inadequacy of relative information,which may cause the misjudgments on the issue by the international society; Fifthly,the United States and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s have adopted various means from verification to sanctions to force the DPRK to abandon its nuclear weapons.However,all these means have little effect,to worsen it,they have stimulated and consolidated the DPRK’s determination to develop nuclear weapons.The US-DPRK arms control diplomacy has lasted for many years,the US-DPRK arms control diplomacy promotes the DPRK model,the formation of the DPRK model shakes the foundation of the international non-proliferation regime. But it is still hopeless to solve it in a short time.Although the DPRK nuclear issue is a specific case,it is still possible to set up a negative model and even cause a chain reaction.
Key words:US-DPRK relations; arms control diplomacy; North Korea nuclear iss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