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阿敏

橋因人而建，亦因人而名。

面對波濤翻滾的河流，行人已是眉頭緊鎖。每當春夏雨淋，水漲泛溢，累日盈旬，負販往來，薪耕出入，無不臨流嘆息。于是人們架木為梁，溝通兩岸，使來往行人如履平地。然而，古人受經(jīng)濟、物質(zhì)等條件限制，建橋不易。且物在天地間，沒有興而不廢成而不敗者。陵谷或有升降，滄?；蜃兩Ｌ?，何況是一木架石砌之橋，豈能抵擋住歲月的剝蝕。這就需要歷代有人不斷修補。因此，修造橋梁之事或體現(xiàn)了當政者的仁政，或匯聚了大眾的心血。

橋建成之后，發(fā)生在橋上的故事，又通過別樣的方式，寄托著世俗社會的情與義。在世代流傳和演繹中，許多橋也借著故事的傳播而名揚四海，深入人心。不論是建橋的故事還是橋上的傳說，這些圍繞橋而產(chǎn)生的文化，已經(jīng)與橋本身密不可分。這些或真或幻、或虛或?qū)嵉墓适?，其間蘊含著人世間的真情。

因人而建 ?仁民之情

“惟道路津梁，有國之重務，為政者之所當先也。故雖以子產(chǎn)之賢，猶不免溱洧之議?！保ㄔ鴹ぁ峨p溪橋記》）春秋時期，子產(chǎn)主持鄭國的政務，寒冬臘月見人涉溱、洧之水過河，就用自己乘的車去幫助人們渡過溱水和洧水。孟子認為，子產(chǎn)有惠民之心而不知為政，當政者要做的是及時修建橋梁，如果九月修成可以過人的橋，十月建成可以過馬車的橋，老百姓就不用為渡河發(fā)愁了。豈能去一個個幫助他們渡河？

修橋雖為政之要務，但有時亦受條件限制，未能盡如人愿。位于江西省吉安市永豐縣恩江河上的恩江大橋，是一座罕見的“人”字形石拱折彎橋，橋長355.75米，是江西省第二長的古代石拱橋。從元朝到明末，河上多次修建木橋，又一再或損于江濤，或毀于兵火。順治年間橋再度被毀，縣令鄧秉恒感于木橋易毀，欲建石橋，但其工程浩大，縣衙一時難以承擔，便請人預算投資總額，然后公開招標，由縣民競爭出資建橋。全橋22拱，分南北兩段，由兩方承建，各建11拱，建橋人的事跡將載入縣志。公告發(fā)布后，上溪鄉(xiāng)桑嶺村劉紹書獲得承建大橋南段的資格，北段則由智元禪師修建。

修橋的不易，在修造恩江橋過程中留下的傳奇故事里可見一斑，故事中不只有“法寶”的支持，還有修橋者非凡的犧牲。

相傳桑嶺村的劉紹書是個農(nóng)民，一天在地里干活時，挖到一只瓷盆，就帶回家做了喂雞用的雞食盆。奇怪的是，瓷盆里前一天剩下的一點米糠，到第二天就變成了滿滿一盆，一連幾天，都是如此。劉紹書試著放些米進去，第二天就得到一盆大米;再放些銅錢，就又收獲滿盆銅錢。正是有了這個聚寶盆，劉紹書才敢去競爭承建大橋。劉紹書承建的部分，前十個橋墩進展順利，到最后一個橋墩的位置，卻總是清理不到底，如同在沙里打井，今天挖好，明天又被沙子蓋住。一個云游道士經(jīng)過此地，到河邊查看后，斷定是河中沙龍所為，提議須連挖三天三夜，然后在子時填埋寶物，方能砌出橋墩。劉紹書心想，上天賜予我聚寶盆也許是修建恩江橋而用，工程既到尾聲，它也不屬于我了。他按照道士所言進行，橋墩果然順利修好。

修建北段的智元禪師則來到集市上，向大眾宣講募捐造橋的意義，表明自己愿意苦行化緣的心志。正當大家聽得入神之際，他竟拿出一把刀，自斷左臂，置于托盤中，向往來集市的人拜跪，請求捐獻錢物，為造橋所用。眾人被其感動，紛紛解囊相助。在智元禪師的感召下，募捐到足夠的資金，順利完成了大橋的修建。這段公私合作的建橋佳話至今猶膾炙人口，民間筑橋，也正好補上“橋道在所修理，有司奉行，患莫能遍”的遺憾。正是這種熱心公共事務的精神，使得神州大地古橋遍布，使行人無臨河興嘆之苦。已有300多年歷史的恩江大橋，2000年7月被列為江西省省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因人而名 ?情天孽海

古人云：“景物因人成勝概?！蔽骱剿忝?，雖自天生，然人工之力，卻也不小。西湖的橋，不僅是溝通往來的工具，大大小小錯落其間的古橋，已經(jīng)和整個湖光山色融為一體，更增西湖之秀美。

斷橋在西湖景區(qū)近百座橋中獨享盛名，是一處充滿詩情畫意和千古情結(jié)的景觀。斷橋位于白堤東端，始建于唐代，最初為一座拱形獨孔環(huán)洞石級階梯拱橋?，F(xiàn)在的斷橋是1921年改建成形的。東頭橋堍側(cè)畔，有“云水光中”水榭和“斷橋殘雪”碑亭，此碑為康熙三十八年康熙皇帝巡幸西湖時御題。

斷橋名播海內(nèi)，與《白蛇傳》密不可分，因其纏綿悲愴的愛情故事而增添了不少浪漫和神奇的色彩。田漢先生編寫的京劇《白蛇傳》中，青兒與白素貞離卻峨嵋來到江南，游湖之時，青兒問道：“姐姐，既叫‘斷橋’，怎么橋又沒有斷呢？”說出了許多初識斷橋者的疑惑。斷橋之名，說法有二：一說原名“段家橋”，橋旁曾住著一位姓段的人家，諧音所致;一說孤山之路至此而斷。未審孰是。正是：“斷橋橋不斷，殘雪雪未殘?！?/p>

一霎時，天色變風狂云暗，白素貞路遇清明掃墓歸來的許仙，“這顆心千百載微漪不泛，卻為何今日里陡起狂瀾？”許仙觸動了白素貞的凡心，這是游湖初見。后來，當故事的地點再一次轉(zhuǎn)移到西湖，已是金山寺水斗之后。白素貞戰(zhàn)斗之后，腹中疼痛，寸步難行，想是就要分娩了，只好到前面橋邊，稍坐片時，再想良策。經(jīng)小青提醒，知此處是斷橋，不由感慨萬千：“哎呀！斷橋哇！想當日與許郎雨中相見，也曾路過此橋，于今橋未曾斷，素貞我，卻已柔腸寸斷了哇！”雖則埋怨，還是為許仙開脫。

“賢姐姐雖然是真心不變，那許仙已不是當時的許仙。叫天下負心人吃我一劍！”小青的話也許說出了讀者此時的感想。人世間，最可悲的莫過于“物是人非事事休”，這一劍下去，既痛且快，可這又于事何補呢？所幸，許仙動搖過的心還是未曾變：“才知娘子心良善，千辛萬苦為許仙，你縱是蛇仙我心不變?！?/p>

真情最終戰(zhàn)勝了“非我族類”的恐懼，“好難得患難中一家重見，學燕兒銜春泥重整家園。小青妹攙扶我清波門轉(zhuǎn)，猛回頭避雨處風景依然”。千百年來，斷橋的風景依然如故，對真情的向往讓斷橋映照在每一個人的心田。

劉紹書獻聚寶盆，智元禪師斷臂化緣，其情義惠及大眾;《白蛇傳》乃民間傳說，以無中生有之故事而使斷橋名揚海內(nèi)，亦無非一“情”字。情之感人也深，恩江石橋至今屹立在恩江之上，斷橋被譽為“西湖三大情人橋”之一，遍布神州大地的古橋，無不見證著歷史的波濤，傳遞著人世間的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