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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7日

2019-09-12 05:43劉浪
當(dāng)代小說 2019年6期
關(guān)鍵詞:單間手機(jī)號碼安安

劉浪

1

我當(dāng)然知道這家第八感覺酒吧,位于橋旗路和北岸街的交會口,18路、6路和33路公交車都從它的門前經(jīng)過。但是,我無法確定這個周日,雷予健來到這家酒吧時,是上午10點整,還是10點半左右。

這應(yīng)該是雷予健第三次來這家酒吧。我記得上次我和他來這里時,他說他以前來過一次。

這會兒,雷予健推門進(jìn)了酒吧,首先看到吧臺上的一盞臺燈,有一搭無一搭地亮著。燈光是那種曖昧的猩紅色,與空氣中殘留的酒味、煙味,以及來路不明的人體氣味糾纏在一起。

雷予健停下了腳步,以便讓自己的眼睛適應(yīng)一下酒吧的昏暗。隨即,雷予健看到一個服務(wù)生趴在吧臺上睡著了,一縷清晰的鼾聲,正在他的頭上顫悠悠地漂浮和抖動。雷予健上前一步,來到吧臺前,輕輕敲了敲臺燈的燈罩。服務(wù)生激靈一下抬起頭,滿臉驚愕。但只一瞬間,服務(wù)生的這份驚愕被不耐煩覆蓋了,就像雷予健不是來消費,而是來討債的。

先生好,歡迎光臨。服務(wù)生有氣無力地說。

雷予健本來要點幾瓶科羅娜,但他隨即改變了主意,點了一瓶干紅。付了款,他左手拿著兩個高腳杯,右手拎著酒瓶,向東側(cè)最里邊的那個單間走去了。

進(jìn)了單間,雷予健摸索著打開了桌角的一盞臺燈。一瞬間里,光亮就像一波浪潮那樣涌起,將滯留在這個單間中的黑暗,一下子驅(qū)散開來了。

雷予健來到的這個所謂單間,其實就是幾張密度板和幾塊毛玻璃隔開的小區(qū)間,大約三平米的樣子吧。單間的中間,放了一張玻璃圓桌,桌面油膩,上面擺了一束玫瑰,永遠(yuǎn)含苞欲放,因為是塑料材質(zhì)的。圓桌的四周是三把有靠背和扶手的竹椅,明顯患了鈣缺乏癥,雷予健小心翼翼地坐下來,竹椅吱吱嘎嘎地響起,應(yīng)該是在抗議。單間沒有門,只一幅皺巴巴的門簾懸垂在那里,距離地面半米有余,已經(jīng)分不清是白色、灰色,還是不很深重的堿黃,整個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

接下來,雷予健倒了大約三分之一杯干紅,待酒液和空氣接觸了三兩分鐘之后,他端起杯子,輕輕晃動了幾圈,喝了一小口,讓酒液在嘴巴里面停留了約十秒,這才咽下。

我承認(rèn),在喝酒這方面,特別是喝紅酒這方面,雷予健比我在行。什么樣的紅酒配什么樣的酒具啊,怎么辨別和甄選啊,喝酒的步驟啊,乃至喝酒時的室溫,他講起來都頭頭是道的。無論是以往還是今后,雷予健跟我賣弄這些時,他都沒能打擊到我的自信。這倒不是預(yù)示我內(nèi)心多么堅強(qiáng)。我的問題是,你搞清這些個屌東西,又有什么意義呢?

我覺得沒有任何意義。

2

時間的腳步是忽快忽慢的,這取決于人的心情。這個話題要是展開來說,三五分鐘肯定不夠,我索性直接打住吧。反正這會兒,雷予健開始喝第二杯干紅了,而第八感覺酒吧的背景音樂,也在此時響了起來,是一個女歌手在唱。前面的幾句,雷予健沒有聽清,但后面的副歌部分,他聽清了——

……

我從未遇到你這樣的男人

讓我變成真正的女人

也從未有別的故事

像我們一樣沒有緣分

你從未遇到我這樣的女人

把你變成最好的男人

也許很久以后才明白

這次我陷得有多深

……

我記得上次我和雷予健來這里時,背景音樂就是這個。我不知道這首歌的名字,也不知道唱它的女歌手是誰。也許雷予健知道這些?可是,他知道又能怎樣呢?

肚子里有了一杯干紅墊底,雷予健的心情卻有了一絲煩躁。他就放下酒杯,用左手的食指、中指和無名指輪番輕輕叩擊桌面,同時扭動脖子,放松自己的同時捎帶打量這個單間,先是天棚,之后是四壁,接著是地面。再后來,雷予健的目光停留在了門簾上。雷予健看到,門簾的左上角,原來寫著一行字——

“藍(lán)菲,信我的,離她遠(yuǎn)點?!?/p>

是用碳素墨水的鋼筆寫上去的,也或者是1.0以上的黑色中性筆。筆劃潦草而不耐煩,胡亂地伸著胳膊蹬著腿。三個標(biāo)點呢,都是實心的黑點,肥胖,粗糲,透著猙獰,也或者說是透著過分的鄭重。

雷予健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因為站起得突然,沒有過渡環(huán)節(jié),他腰帶的卡子磕到了桌面的邊緣,那束塑料玫瑰就掉在了地上,酒杯也倒了,里面的酒液先是在桌面上慢條斯理地攤開,攤到桌面邊緣時,果斷地墜落了下去。還好,酒瓶只是搖晃了幾下,接著自己又站穩(wěn)了腳跟。

雷予健扶起酒杯,又彎腰撿起玫瑰,接著他就將雙手捂在胸口,閉上雙眼,接連做了四五個深呼吸。

我隱約猜得到,這個瞬間,雷予健心亂如麻。雖然他不知道這行字跡出自何人之手,也不知道“離她遠(yuǎn)點”的“她”是誰,但“藍(lán)菲”這兩個字,他卻是熟悉的。雷予健甚至覺得,藍(lán)菲這兩個字就像兩顆子彈一樣,呼嘯著向他擊打而來,他完全沒有回避或者躲閃的余地。

雷予健很清楚,此藍(lán)菲,顯然不是彼藍(lán)菲。讓雷予健想想就要心痛的那個藍(lán)菲,我也曾經(jīng)見過她,可她在兩年以前——哦,不對,是在兩年半以前,已經(jīng)去世了。

那么,寫在門簾上的這個藍(lán)菲會是誰呢?雷予健想。

這個藍(lán)菲,跟我認(rèn)識的藍(lán)菲有什么關(guān)系嗎?雷予健接著想,他還抬起右手,抓了抓自己的頭頂。

寫下這段話的人又是誰?這人是在警告或者勸解藍(lán)菲嗎?還有,這個人為什么不當(dāng)面告訴那個藍(lán)菲,而是寫在門簾上呢?雷予健一邊胡亂猜想,一邊從褲子的口袋中掏出一包紙巾,撕開塑料包裝,先是將桌面上的酒液擦掉,接著又擦拭了一下地面。

雷予健重又坐在了竹椅上。他掏出手機(jī),按下了139467×××××,這是藍(lán)菲從前的手機(jī)號碼。藍(lán)菲去世之后,這是雷予健第一次撥打這個手機(jī)號碼。雷予健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做。他只是隱隱約約地期盼,遠(yuǎn)在另一個世界的藍(lán)菲,會接聽他的來電吧。

這顯然是不可能實現(xiàn)的事情,想到這點,雷予健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接下來,就在雷予健猶豫著要不要掛斷電話的一瞬間,他再一次蹭地一下站起身來。

天??!手機(jī)竟然通了。

雷予健感覺自己的心臟,也跟著他的身體躥了起來,躥到了嗓子眼。而與此同時,他的雙眼迅速地濕潤了。

感謝老天!藍(lán)菲接我電話了,感謝老天!感謝!雷予健在心里一個勁地念叨。

電話那頭,一個女人的聲音沖殺了過來,喂,您好。

女人的聲音粗糙又沙啞,偏偏還摻雜大劑量的嗲聲嗲氣。雷予健一聽就不是藍(lán)菲的聲音,他回過神來,先前的驚喜和驚恐都散去了。雷予健知道,一定是因為藍(lán)菲從前的這個手機(jī)號碼欠費了,之后就被這個女人用了?;蛟S在這個女人之前,還有過別人使用過藍(lán)菲的這個手機(jī)號碼,幾經(jīng)輾轉(zhuǎn),這個號碼現(xiàn)在歸屬這個女人了。

雷予健本來是要掛斷電話的,但他偏偏沒有徹底死心。萬一對方真的是藍(lán)菲呢?萬一是呢?他想。

雷予健就輕咳了一聲,他說,你好,藍(lán)菲。

電話那頭,女人笑了。她說,先生,我不是藍(lán)菲,是夢雪,做夢的夢,冰雪的雪。先生,請你相信我,夢雪會比藍(lán)菲更讓你成為真正的男人。你現(xiàn)在在哪里,我馬上過去接你。

女人說這番話的時候,背景音樂再次進(jìn)入了副歌部分——

我從未遇到你這樣的男人

讓我變成真正的女人

也從未有別的故事

像我們一樣沒有緣分

你從未遇到我這樣的女人

把你變成最好的男人……

雷予健長嘆了口氣,又抬起左手,使勁揉搓著自己的前額。他覺得這個使用藍(lán)菲從前手機(jī)號碼的女人,她的身份實在值得商榷。而背景音樂這首歌呢,至少百分之二百唱的是一夜情。

雷予健說,對不起,我打錯電話了。

掛斷電話,雷予健后悔沒有在藍(lán)菲去世之后,繼續(xù)給她的手機(jī)充值。否則的話,藍(lán)菲曾經(jīng)的手機(jī)號碼,怎么會落到這樣一個女人的手里呢?

可是,這樣的追悔顯然是為時已晚了。雷予健就再次長嘆了口氣,掏出錢夾,又輕輕從錢夾當(dāng)中拿出一張照片。

是一個長發(fā)女子的頭部特寫。女子膚色白皙,眼神清澈,笑得像一個正在偷偷淘氣的孩童,自然是藍(lán)菲的照片了。雷予健用左手掌心托舉著照片,同時用目光和右手的拇指慢慢地?fù)崦?/p>

藍(lán)菲,我再也不怕失去你了。雷予健在心里說。

這句話,雷予健也曾經(jīng)在我面前說起過。我當(dāng)時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就嘆了口氣,什么也沒說。雷予健呢,拍了下我的肩膀。他接下來對我說的那句話,在我看來很別扭,也很有水平。

他說,因為已經(jīng)失去了的,就無法再失去了。

3

雷予健將藍(lán)菲的照片重又放回錢夾的時候,發(fā)覺隔壁單間不知何時來了顧客,正在嘁嘁喳喳地說著一些什么。雷予健一開始聽不清他們的話語,但聽得出是兩個人,一男一女。

他們不會是夫妻——這是雷予健用膝蓋或者腳趾猜出來的結(jié)果。他很希望自己猜錯了。

為了證明自己沒有猜錯,雷予健開始偷聽隔壁男女的對話。隔壁男女似乎也很配合,提高了音量。

女人啊,只能傷害到真正喜歡她的男人。隔壁男人說。他的嗓音,是那種正宗的公鴨嗓。雷予健想,他說的這句話,一定是從某個名人那里抄襲來的警句。

你又不說人話了。隔壁女人接了一句。她的聲音有點發(fā)嗲,似乎跟剛剛的那個夢雪有一點點相像。

雷予健盯著杯子里的酒,將十指交叉,接著又伸了一下懶腰。

你家孩子病好了嗎?隔壁男人說。

早就好了,你說你什么時候真正關(guān)心過我吧?隔壁女人說。

雷予健咬了咬牙,在心里罵了一句,他媽的,果然不出我所料。

隔壁男女接下來的幾句對話,雷予健沒有聽清,他也沒心思去聽清。雷予健想,馬敬遠(yuǎn)這個該死的,怎么還沒過來呢?我要不要給馬敬遠(yuǎn)打個電話催一下?算了,我還是再等一等他吧。

接下來,雷予健聽到隔壁男人說,俺家她出門了。

隔壁女人說,哦,怪不得今天你來見我。

隔壁男人說,不是,不是你說的那樣,我……

隔壁女人說,看把你急得呀,俺家他,他今天倒夜班。

隔壁男人就笑了,女人緊跟著也笑了。兩個人的笑聲滲過了密度板和毛玻璃,在雷予健所在的單間中擴(kuò)散開來,帶著一股大大咧咧的腥味。

雷予健冷笑一聲,掏出一包香煙,抽出一根,塞在嘴里,又拿過火機(jī),點燃。接下來,雷予健把火機(jī)按在桌面上,啪的一聲。雷予健按火機(jī)這個動作本來就帶著一定劑量的嫌棄和厭惡,而背景音樂剛好在這個當(dāng)口結(jié)束,結(jié)果這一聲啪就顯得尖銳而犀利,像一條受到驚嚇的蛇,在第八感覺酒吧中躥來躥去。

隔壁單間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大約過了一分鐘,隔壁男人說,我們走?

隔壁女人說,嗯,你家?

隔壁男人說,行。

然后是桌椅摩擦地面的聲響,隔壁男女離開了。

雷予健將剛剛吸了幾口的煙扔到地上,踩滅。隨即,他又從煙盒中抽出一根,點燃,深吸一口,呼出,又揮手驅(qū)散著煙霧。

馬敬遠(yuǎn)怎么還不來呢?雷予健決定了,要打個電話給馬敬遠(yuǎn)。

雷予健剛剛拿起手機(jī),他的手機(jī)來電話了。

電話是我打過來的。我就是馬敬遠(yuǎn)。

這個周六,也就是昨天,我和雷予健通電話時,他說自己最近總是覺得很累,是心累,不是身體累,他不知道該干點什么才好,無聊得就差用雙手咔嚓咔嚓撓墻了。我說,那這樣吧,我請你喝酒,第八感覺酒吧,嗯,對,是在橋旗路和北岸街的交會口,對,明天上午10點前后吧,咱們不見不散。

現(xiàn)在已是“明天”中午的12點了,我卻仍舊沒有趕到第八感覺酒吧。我不是故意放雷予健的鴿子。我是上午九點醒來的時候,頭暈,乏力,渾身的骨節(jié)酸軟,好像是有點感冒了。當(dāng)然了,身體不適并不是我爽約的真實原因。帶病堅持喝酒這種事情,我以前一直干得順風(fēng)順?biāo)?。我是突然一下子就沒有了去見雷予健一起喝酒的興致,我拿自己的情緒沒有辦法。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我已經(jīng)有三四個月沒有見過雷予健了,我本來真的挺想他。

拖延到了12點,我覺得再不跟雷予健解釋一下,就有些說不過去了。我這才下床,來到客廳,用我家的座機(jī)撥打了雷予健的手機(jī)。

雷予健果然有些惱火,他一接電話就說,老馬,你玩我呢?

我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今天我趕不過去了。我女朋友一天天也沒個正事,她懷孕了,我過一會兒得跟她去醫(yī)院,弄掉這個累贅。改天吧,改天我再請你,還是第八感覺。

雷予健的火氣明顯消減了下來,他說,你呀,你倒是加點小心啊,這人命關(guān)天的。

雷予健的這句話,讓我一下子后悔了??刹皇菃??撒個什么謊不好,偏偏撒去做人流的謊,真是晦氣。

我說,可不是嗎?以后我真的注意。

雷予健說,怎么樣?

我說,什么怎么樣?

雷予健說,我是說你去醫(yī)院,錢湊手不?兄弟我多了沒有,千八百的我現(xiàn)在還能拿得出來。

雷予健的話讓我心頭猛然一熱,接著又升騰起了一陣?yán)⒕巍_@年月,肯借錢給你的人已經(jīng)不多了,肯主動借錢給你的人就更少。而我偏偏跟他撒謊。

我說,雷子,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雷予健說,你跟我客氣什么???

我說,謝謝,謝謝,我錢還夠,謝謝。

4

跟我通完電話,雷予健點的那瓶干紅,還剩大約半瓶。雷予健此時其實已經(jīng)不想再在這家酒吧待下去,可是回家又沒什么事情可做,那就再坐一會兒吧,否則酒沒喝完就扔下了,他覺得挺可惜的。

雷予健一邊喝酒,一邊拿過手機(jī),翻看了里面的短信。他隱約記得,收件箱有幾條短信挺好玩的,不妨翻出來再看一下。結(jié)果,雷予健真就翻出了一條,大意是說,有個男人陽具短小,他偶然看到個廣告,說使用該公司的產(chǎn)品,不手術(shù),不吃藥,馬上就能讓那個部位變大,而且承諾無效十倍退款。這個男人就急急忙忙按地址匯去了錢,產(chǎn)品很快就寄來了。男人樂顛顛地拆開包裝,里面原來是一個放大鏡。

我知道,雷予健當(dāng)初看到這條短信時,他大笑了好一陣,還迫不及待地轉(zhuǎn)發(fā)給了我。而現(xiàn)在,再看它,雷予健只是不屑地笑了一下,邊笑邊搖頭。

接下來,雷予健打開了手機(jī)的聯(lián)系人通訊錄。

安安。排在通訊錄第一位的人叫安安,傳呼號碼12717×××××。

雷予健的眉頭皺了起來。

安安是誰?我什么時候認(rèn)識的這個人?是在什么場合認(rèn)識的?這個人是男還是女?這些的問號,雷予健一個也拆解不開。

再者說了,傳呼機(jī)馬上就要在我們澗河退市了,我就算想得起安安是誰,安安也不見得仍在使用這個傳呼號碼吧?雷予健這樣猜想的時候,也不知怎么搞的,他就按下了發(fā)射鍵。雷予健咬了咬牙,把手機(jī)放在酒杯旁,攥緊雙拳,又使勁抖了幾下。

大約兩分鐘之后,雷予健的手機(jī)響了,來電顯示的是個陌生的手機(jī)號碼。

雷予健接了來電,他說,你好。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女人說,嘿!雷子,怎么想起給我打傳呼了?想我了吧?我就知道你會想我的。

雷予健知道這個女人,應(yīng)該就是安安,但他還是想不起來安安是誰,想不起來安安長什么樣,以及他們又是怎么認(rèn)識的。他就說,啊,我,我一個人喝酒呢,在一個酒吧。

安安說,在哪個酒吧?

雷予健說,第六感受,不對,不對不對,是第八感覺。

安安的聲音陡然躥高了一大截,她說,什么?第八感覺?

雷予健說,是,這個店名真怪,也不知道是根據(jù)什么取的。

安安說,巧了不是?巧了不是?我也在這呢,我也在這呢!這就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不是?你在哪個單間?你等我,我這就過去。

雷予健抬起左手,想要扇自己一個耳光,但隨即又把手放下了。他在心里說,沒事找事。他在嘴上說,靠東邊,最里頭這個單間。

5

安安是拿著一個杯子和兩瓶科羅娜來到雷予健面前的。她將兩瓶科羅娜向雷予健晃了晃,她說,我不會記錯的,你喜歡喝這個。說著,安安在雷予健的對面竹椅上坐下,又將兩瓶科羅娜放在了雷予健的面前。

雷予健說,謝謝,我,嗯,謝謝。雷予健有點語無倫次。

安安是個稱得上漂亮的女人,看上去大約要比雷予健小一兩歲的樣子。而我知道,安安實際上比雷予健大3整歲還要拐彎。這就是一種比較神奇的不公平了。我覺得,支撐起這種不公平的,既有安安的化妝實力,也有安安本人的氣質(zhì)和修為。而有了這些,你明知道不公平,但你又不得不服氣。

雷予健連說了兩個謝謝,安安笑了,她說,謝我?你謝我什么?。坎粚Π?,你今天怎么喝起干紅來了?

雷予健說,也就是隨意喝一點罷了。

說完,雷予健下意識地扭動了一下身子,目光也從安安的臉上移開。

雷予健不敢跟安安對視,因為他還是想不起安安到底是誰,想不起他們二人是在什么時候、什么場合相識的。而更讓雷予健坐立不安的是,安安顯然認(rèn)識他,而且對他很熟悉。安安不但知道雷予健喜歡喝這種原產(chǎn)墨西哥的科羅娜啤酒,通電話時還叫他“雷子”。這可是雷予健的昵稱,只有朋友才可以這樣稱謂。

雷予健的目光移到了安安的手上。安安的雙手細(xì)膩得近乎失真,十根手指纖長得過分,都有一點像是白玉材質(zhì)的了,顯然不會是抹布、洗衣粉以及其它廚具的朋友。

雷予健就想,唉,難怪有人說,手是女人的第二張臉。

可是,無論雷予健怎樣努力回想,他就是想不起安安到底是誰,想不起自己是怎么認(rèn)識她的。雷予健就想,算了,我干脆問她一下吧??墒牵阒鲃咏o人家打傳呼,人家來了,人家認(rèn)識你,你卻想不起人家是誰,這種事情也太不靠譜了吧,簡直都算得上不要臉了呀!雷予健就拿過桌面上的手機(jī),胡亂按了兩下鍵子,又把手機(jī)放進(jìn)了衣兜里。

安安說,喂,你怎么了?為什么不說話。

雷予健說,啊,沒什么,我。

安安笑了,她說,你不會是不認(rèn)識我了吧?你才幾天沒見我呀。

雷予健差一點就要說,是啊,我確實想不起你是誰了。這句話都沖刺到雷予健的嘴邊了,他偏又生生將它們咽回了肚子里。

雷予健苦笑了一下,他說,看你說的,我就是不認(rèn)識我自己,也得認(rèn)識你。

安安說,這還差不多。你最近都忙些什么呢?

雷予健說,老樣子,稱不上忙,也沒閑著,就是混日子唄。你呢?

安安說,我上個星期剛辭職,閑著呢。

雷予健說,為什么辭職?你原來的工作不也挺好的嗎?

安安說,好什么好?一個月賺的那點薪水,都不夠我的打車費,老板還他媽的總想占我點便宜。

雷予健說,哦,是這樣啊。

接下來,雷予健站起身,決定離開了。直到現(xiàn)在,雷予健也想不起安安到底是誰。他覺得實在是別扭,要是再這樣跟安安聊下去,他一定會崩潰的。

雷予健說,我,我去趟洗手間。話一出口,雷予健就在心里罵自己,怎么了?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做起事來就不能干凈利索一點嗎?怎么總是婆婆媽媽的?怎么總是拖泥帶水的?你就直接說我想不起你是誰,又能怎么樣?還能被咔噠一聲槍斃了怎么的?

安安說,好的,我等你。你知道洗手間在哪吧?一進(jìn)大門,右手邊。

雷予健說,嗯,謝謝。

雷予健抬腳向外走。剛一走到門簾前,他的腳步不由得停頓了一下。雷予健看到,“藍(lán)菲,信我的,離她遠(yuǎn)點”這行字的下面,原來還有一行小字:

9月7日。

雷予健記得,今天就是9月7日。為了進(jìn)一步證實,他拿出手機(jī),看了下日歷,嗯,的確沒錯。雷予健想,在我來這里之前,寫下這段話的人應(yīng)該是剛剛離去吧。也或者這個人是早些天寫的,但將落款日期寫成了今天?再或者,這個人是上一年的今天寫的?誰知道呢。

雷予健一邊向洗手間走,一邊繼續(xù)猜想,在門簾上寫字的這個人會是誰呢?接著,雷予健又想起那個自稱叫夢雪的女人,也是身份不明。再加上安安,她認(rèn)識我,我卻不認(rèn)識她。我今天是不是掉進(jìn)什么魔咒里面了?

雷予健進(jìn)了洗手間,方便了一下。

雷予健記得,他進(jìn)洗手間之前,吧臺里的那個服務(wù)生跟他打了個招呼。可是,雷予健走出洗手間的時候,不過就是一泡尿的工夫,服務(wù)生又趴在吧臺上睡著了,嘴巴寬闊地張開著,大把大把的鼾聲奔涌而出,慷慨得都近乎囂張了。

雷予健沒有返回單間,而是徑直向第八感覺酒吧門外走。他的左腳剛剛跨出門,右腳還在門里呢,背景音樂突然再次響起。還是先前的那首歌,直接從副歌部分開始的——

我從未遇到你這樣的男人

讓我變成真正的女人

也從未有別的故事

像我們一樣沒有緣分

你從未遇到我這樣的女人

把你變成最好的男人

……

雷予健也說不出到底是因為什么,反正他一下子就討厭起了這首歌。他甚至忍不住在心里發(fā)狠,再不來這個酒吧了。

雷予健上了一輛車身紅白相間的出租車,想要回家??墒?,出租車行駛到澗河晨報社門前的時候,他又改變了主意。雷予健打算先找個小吃店吃點飯,然后去看藍(lán)菲。

當(dāng)然了,說雷予健要去看藍(lán)菲,這是有歧義的。我想,準(zhǔn)確的說法應(yīng)該是,雷予健要去臥龍崗公墓,到藍(lán)菲的墓前祭奠一下。

6

雷予健在龍宇小區(qū)門前下了出租車,他走向李家包子鋪的時候,我剛好吃過午飯,走出了家門。

一時之間,我也想不好自己該去相約書屋買幾本小說,還是去紅帽子超市買一罐咖啡。主意定不下來就定不下來吧,總之我得出來走一走。相約書屋和紅帽子超市都在北岸街上,我大不了先就近去買咖啡,再去買書好了。

白花花的太陽像是淋浴的花灑,將灼熱的陽光澆灌下來。北岸街上所有的行人,都和我一樣蔫頭耷腦,有些活不起的樣子。超高的氣溫讓我心急如焚,腳下偏又磨磨蹭蹭??偹惆さ郊t帽子超市門前了,我看到一位老兄,年紀(jì)在30到50歲之間。他懸空半蹲著,右掌支撐著下巴,右肘墊在膝蓋上,半低著頭,目光呆滯,一聲不吭,儼然一尊山寨版的思想者。好多路人都在圍觀,我也果斷加入了其中。圍觀的人都在小聲議論著什么,或者對這位老兄指指點點的。我就笑了。實際上,我知道這沒什么好笑的,無論是圍觀者還是思想者,都沒什么好笑的,但我偏偏就是忍不住要笑,還笑出了聲。我在前面應(yīng)該是說過的,我拿自己的情緒沒有辦法。

接下來,我進(jìn)了超市。我買了咖啡往外走的時候,距離我大約兩公里遠(yuǎn)的雷予健,他已經(jīng)吃完了包子,并且結(jié)了賬。

雷予健剛一走出李家包子鋪,他的手機(jī)來電了。雷予健想,一定是安安打來的,質(zhì)問他為什么不告而別。但他一看來電顯示,號碼是139467×××××。

天啊!藍(lán)菲來電話了!雷予健不由得驚出了一身冷汗,手機(jī)差一點掉在了地上。

還好,雷予健馬上修整了他腦子里的短路,知道電話應(yīng)該是那個自稱叫夢雪的女人打來的。雷予健長吁了口氣,不想接聽。而與此同時,他又開始心存僥幸和不甘,萬一真是藍(lán)菲打來的電話呢?萬一是呢?

雷予健就按了接聽鍵。

大哥你好!你剛才打了我電話,怎么又掛斷了???我是夢雪,做夢的夢,冰雪的雪。大哥,是誰把我手機(jī)號碼給你的?大哥你現(xiàn)在就過來吧,過來嘛,我可以給你打八折……

夢雪接下來說的話語過于露骨,我就干脆都省略了吧。

雷予健本來想直接掛斷電話,或者稍稍禮貌一點,說一句你打錯電話了。但他隨即又想,不能就這樣便宜了這個女人,不能由著她糟蹋藍(lán)菲曾經(jīng)的手機(jī)號碼,必須要教訓(xùn)一下她,起碼要嚇唬一下她。

雷予健深吸一口氣,他簡直像咆哮一樣大聲說,你把你剛說的話再重復(fù)一遍,我告訴你,我叫馬敬遠(yuǎn),我是橋旗路派出所的警察。

老實說,我不知道雷予健為什么要報出我的名號。另外,我倒是希望我的職業(yè)是警察,可惜實際情況不是這樣。不管怎么說吧,雷予健喊完這句話,夢雪就掛斷了電話。雷予健想要把電話打過去,來個乘勝追擊,來個痛打落水狗什么的,但馬上又放棄了,還是適可而止吧。接下來,雷予健想把夢雪的手機(jī)號碼拉進(jìn)黑名單,但他又于心不忍。這個手機(jī)號碼,畢竟是藍(lán)菲曾經(jīng)使用的?。?/p>

想到藍(lán)菲,雷予健急忙加快了腳步,趕往左前方的22路公交車始發(fā)站點。我們澗河的公交還算發(fā)達(dá),但只有22路開往市郊,途經(jīng)臥龍崗。雷予健記得,始發(fā)站的對過有一家鮮花店,店名是叫愛心還是博愛,他已經(jīng)記不清了,但其中一定有一個“愛”字。雷予健打算去那里買一束玫瑰,送給藍(lán)菲。

讓雷予健有些意外和惱火的是,這家鮮花店竟然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家無人售貨的成人用品店,門上貼了一張巨型海報,一個外國女人側(cè)身站在上面,頭卻扭轉(zhuǎn)過來,她的身上連一納米的布料都沒有。

雷予健小聲罵了一句,他媽的。之后,他轉(zhuǎn)身,橫穿馬路,上了一輛橘黃色的22路公交車。

公交車行駛出了三四站地,雷予健的手機(jī)又來了電話。

是安安打來的。

安安說,雷子,我挺擔(dān)心你的。你沒什么大事吧?你招呼不打就走了,一定是突然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你現(xiàn)在怎么樣?

雷予健仍舊想不起安安到底是誰,他也拿不準(zhǔn)安安是真的善解人意,還是長于世故,但他必須承認(rèn),安安的話讓他心暖。他說,對不起,實在是抱歉,我在洗手間接了我女朋友電話,她說她懷孕了,讓我馬上跟她一起去醫(yī)院。匆忙之間,我沒來得及跟你打招呼,對不起。

雷予健這是復(fù)制了我先前的借口。

安安說,哦,那現(xiàn)在怎么樣了?

雷予健說,謝謝,還都挺好的。謝謝!

安安說,哦,我能不能跟你打聽一件事?

雷予健說,你說。

安安說,馬,馬敬遠(yuǎn),他現(xiàn)在還好嗎?

雷予健覺得有一點意外。他想,難道我以前是通過馬敬遠(yuǎn)認(rèn)識安安的嗎?我怎么還是想不起她究竟是誰呢?

安安說,你要是不方便說,就算了。

雷予健說,沒什么不方便的,馬敬遠(yuǎn)他挺好的。本來我和他今天約好了去第八感覺酒吧喝酒,他臨時有事沒過來。他挺好的。

安安嘆了口氣,她說,哦。你見到馬敬遠(yuǎn)的時候,幫我捎句話吧,請你告訴他,就說安安親口說的,她對不起馬敬遠(yuǎn)。

雷予健說,我,那個……

安安的聲音里已經(jīng)有了水汪汪的哭腔。她說,雷子,我求你了,告訴馬敬遠(yuǎn),我對不起他。

雷予健不知道安安和我之間發(fā)生過什么過節(jié),但他還是說,沒問題,我一定幫你轉(zhuǎn)達(dá)。

安安已經(jīng)泣不成聲,她說,謝謝!之后就掛斷了電話。

7

跟安安通完電話,雷予健好半天回不過神來。

就在雷予健坐在22路公交車上發(fā)呆的時候,我?guī)е簧沓艉?,吭哧吭哧地回到了家?/p>

我先是用溫水洗了頭,又簡單擦拭了一下上半身。我本來想要把自己搬運到床上,踏踏實實地躺上一會兒,卻發(fā)現(xiàn)在相約書屋買的三本小說,只剩下了兩本。第三本是丟在路上了,還是落在了書店收銀臺,我也不清楚。

這算是一個意外。但我想說的是,回家的感覺還是不錯的。

我還想說,因為喜歡回家,我得先從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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