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金 龍， 趙 靜 媛， 楊 帆

(1.上海大學 經濟學院,上海200444;2.中信期貨有限公司 研究院, 上海200120)

一、引言

2015年12月9日，中澳兩國政府共同確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和澳大利亞政府自由貿易協(xié)定》(中澳FTA)于2015年12月20日正式生效。同日，中韓兩國政府共同確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與大韓民國政府自由貿易協(xié)定》(中韓FTA)于2015年12月20日正式生效。中澳FTA規(guī)定：中國96.8%的稅目將實現(xiàn)貿易自由化，占自澳大利亞進口總額的97%；五年內，澳大利亞對所有來自中國的產品將全部取消關稅，自由化水平達到100%。同樣，中韓FTA規(guī)定：經過最長20年過渡期后，中方參與降稅的產品將達到92%，覆蓋中國自韓國進口額的91%；韓方參與降稅產品將達到93%，覆蓋韓國自中國進口總額的95%。澳大利亞和韓國作為我國的兩大貿易伙伴國，中澳和中韓FTA的同步實施將對我國經濟和外貿產生深刻的影響。

雖然國內外關于中澳FTA和中韓FTA的研究已經大量涌現(xiàn)，但文獻大多存在不足之處：(1)以往文獻的研究主要針對單個FTA，未能將中韓與中澳FTA進行合并研究，兩個FTA產生的貿易疊加效應將會產生明顯的不同；(2)從研究方法上來看，以往文獻在FTA減稅方案設定上，基本采用了減免成員國50%或者100%進口關稅的主觀設定方法，與兩個FTA的實際減稅狀況差異過大，因此，對于FTA產生的貿易效應度量也就產生較大的偏差；(3)從模型設定來看，以往文獻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對FTA的靜態(tài)效應分析，而對于FTA引起的資本聚集和技術進步產生的動態(tài)效應少有涉及。本文在進行關稅自由化調整的基礎上，運用最新全球貿易分析模型(GTAP)數(shù)據(jù)庫和可計算的一般均衡(CGE)校準模型，結合資本動態(tài)聚集效應和全要素生產率效應(TFP)，模擬了中澳和中韓FTA對我國經貿產生的潛在影響。

二、中澳、中韓貿易特征及文獻回顧

(一)中澳、中韓貿易分析

1. 貿易關系

澳大利亞與韓國均是我國重要的貿易伙伴。中澳在能源礦產、工業(yè)品等領域合作潛力巨大，經濟互補性強。根據(jù)聯(lián)合國商品貿易數(shù)據(jù)庫，2016年，中澳貿易額達1 079億美元，接近2000年的13倍，年均增長18.8%，澳大利亞成為我國的第五大貨物貿易伙伴。同年，中韓貿易額高達2 538億美元，是2000年的7倍多，年均增長14.5%，韓國成為我國第三大貿易伙伴。

在對澳和對韓貿易中，中國長期處于貿易逆差狀態(tài)。2016年，中國對澳大利亞貿易逆差326億美元，對韓國貿易逆差645億美元。然而，自2014年始，中國與兩國貿易放緩，由于我國對兩國的出口額降速低于進口額降速，從而導致中國對澳、韓兩國的貿易逆差開始收窄(見圖1)。

圖1 2000-2016年中澳、中韓雙邊貿易狀況(單位：億美元) 數(shù)據(jù)來源：根據(jù)UN Comtrade數(shù)據(jù)庫計算所得

2. 貿易結構

根據(jù)我國商務部統(tǒng)計，中國主要從澳大利亞進口礦產品、貴金屬和賤金屬及其制品。2015年，中國從澳大利亞進口的三類產品高達370億美元，占中國自澳大利亞進口總額的77%。其中，礦產品占比62%，澳大利亞是中國最大的鐵礦石來源地，鐵礦石也是中澳雙邊貿易中的焦點商品。中國向澳大利亞出口的主要產品為機電、紡織品和家具玩具等。2015年，中國對澳三類產品的出口額為283億美元，占中國對澳出口總額的61%，其中機電出口占40%。因此，中澳雙邊貿易的互補性很強，中國進口以礦產資源類為主，出口則以工業(yè)制成品為主。

中國從韓國進口的主要商品是機電產品、光學醫(yī)療設備和化工產品。2015年，三類產品進口額為1 023億美元，占中國自韓國進口總額的75%。中國向韓國出口的主要商品是機電產品、賤金屬和化工產品。2015年，三類產品出口額共613億美元，占中國對韓國出口總額的68%。因此，中韓雙邊貿易的產業(yè)內貿易份額較高，貿易競爭性相對較強。

圖2 2015年中國從澳大利亞進口產品結構 數(shù)據(jù)來源：商務部國別報告

圖3 2015年中國對澳大利亞出口產品結構

圖4 2015年中國從韓國進口產品結構 數(shù)據(jù)來源：商務部國別報告

圖5 2015年中國對韓國出口產品結構

3. 貿易競爭力

Finger和Kreinin(1979)提出的出口相似度指數(shù)(Export Similarity Index，ESI)可以衡量兩國間的出口競爭力：ESI(i,j)=∑kmin(Sik,Sjk) ×100，其中Sik和Sjk分別是國家i和國家j商品k對第三方市場的出口額占其總出口的份額。[1]ESI的變動范圍在0～100之間，ESI=0表示兩國出口商品結構完全不同，市場競爭較溫和；ESI=100則表示兩國出口商品結構完全相同，市場競爭激烈，ESI指數(shù)越大則表明出口相似度越高，市場競爭越激烈。依托HS兩位產品編碼分類，我們計算了中澳和中韓之間的ESI指數(shù)(圖6)。ESI數(shù)據(jù)結果表明：(1)中韓ESI指數(shù)顯著高于中澳ESI指數(shù)，中韓兩國的外貿出口競爭較為激烈；(2)中澳ESI指數(shù)整體呈下降趨勢，兩國外貿專業(yè)化分工明顯，出口商品差異化日趨增大，競爭趨于平緩；(3)中韓ESI指數(shù)近年來呈上升趨勢，中韓兩國的外貿出口競爭日趨激烈。

圖6 2000-2016年中澳、中韓出口相似度指數(shù) 數(shù)據(jù)來源：根據(jù)UN Comtrade數(shù)據(jù)庫計算所得

(二)研究現(xiàn)狀

自中澳FTA和中韓FTA開始談判以來，國內外學者紛紛對這兩個FTA可能產生的經濟效應進行了研究，文獻主要采用局部均衡模型或CGE模型的事前研究方法。局部均衡側重于產業(yè)效應分析，如李曉峰、桂嘉越以局部均衡為基礎建立校準模型，從產業(yè)層面測算中韓FTA對兩國貿易流量的影響，研究表明：中韓建立自由貿易區(qū)則更有利于兩國比較優(yōu)勢的發(fā)揮。[2]楊勵、吳娜妹基于SMART模型，模擬中澳FTA對中國乳制品行業(yè)的經貿效應，研究結果表明：中澳FTA建立后，使得中國的貿易創(chuàng)造效應比貿易轉移效應更為顯著，會進一步提升我國經濟福利。[3]CGE模型的理論架構較為嚴謹，分析過程更為復雜：Mai Adams、Fan Li和Zheng運用Monash多國模型(MMC)對中澳FTA的潛在經濟影響進行了定量研究，研究結果顯示：中澳FTA 對全球的貿易創(chuàng)造效應影響較小。[4]何昱、賴明勇的研究顯示：澳大利亞較少對華紡織品進口關稅，對我國經濟影響較小。[5]Kim等的研究顯示：韓國-東盟FTA的存在，促進了其經濟增長。[6]侯丹丹的研究發(fā)現(xiàn)：中韓FTA將給中國大陸、韓國帶來正的經濟效應，但對東亞其他經濟體造成經濟沖擊。[7]Siriwardana和Yang采用可計算一般均衡模型對中澳FTA的經濟效應進行了定量分析，結果表明： 中澳FTA對澳大利亞和中國都有積極的福利效應。[8]周曙東對中澳FTA產生的經濟影響進行了情景模擬，結果顯示：中澳FTA對中國的工業(yè)出口極為有利，而我國農業(yè)生產會受到一定程度的沖擊。[9]王莉等的研究表明：中澳FTA的建立有利于我國整體經濟發(fā)展，但會對國內奶業(yè)產生不利影響。[10]徐進亮、文靜驗證了原產地規(guī)則對中澳FTA的經濟效應，結果發(fā)現(xiàn)：只有選擇適中限制程度的原產地規(guī)則才會使中國在中澳FTA中的收益達到最優(yōu)化。[11]

同時，由于GTAP模型對于儲蓄率的外生或內生設定較為敏感，與GTAP靜態(tài)模型相比，納入資本累積效應的動態(tài)GTAP模型在FTA的潛在經濟效應評估上具有更好的分析優(yōu)勢。[12]黃鵬、汪建新對比分析了不同框架下中韓FTA對兩國宏觀經濟的潛在影響?？傮w來看, 盡管中韓自貿區(qū)的達成對雙方均有利, 但由于利益在雙方國內產業(yè)間分配不平衡, 雙方在自貿區(qū)部分產品進行例外安排將不可避免。[13]張海森模擬了資本內生化條件下中澳FTA對世界經濟的動態(tài)影響。結果顯示：中澳建立自貿區(qū)從長期看將更有利于雙方貿易的發(fā)展、經濟的增長和福利水平的提高, 但是對不同行業(yè)和地區(qū)的影響存在差異。[14]

此外，值得注意的是，國際貿易是國家間實現(xiàn)技術溢出的重要渠道，出口國的技術研發(fā)、人力資本、技術知識等均可以通過國際貿易促進進口國全要素生產率(TFP)的提高。Van Meijl和Van Tongeren通過一般均衡模型研究了知識溢出和貿易政策對宏觀經濟和部門的影響，結果表明，內生的技術溢出對貿易政策產生了重要影響。[15]

本文主要創(chuàng)新之處：(1)本文利用FTA的官方實際減稅方案進行情景設定，從而使得政策沖擊更加接近現(xiàn)實情境，分析具有很強的現(xiàn)實意義，但由于涉及數(shù)萬個關稅條碼，大大增加了文章數(shù)據(jù)整理和計算的困難; (2)本文將中澳FTA和中韓FTA同時納入模擬情景，不僅對比分析了FTA各自的經濟效應，同時綜合分析了兩個FTA共同生效時產生的協(xié)同效應;(3)采用最新的GTAP9.0數(shù)據(jù)庫，提高了評估的準確度; (4)模型設定考慮到了FTA的資本聚集效應和技術進步效應(TFP)， 使得沖擊結果具有更高的穩(wěn)健性。

三、中澳FTA和中韓FTA的降稅安排

(一)中澳FTA的降稅安排

在中澳FTA中，澳大利亞降稅方式主要有三類：一是在協(xié)定生效時關稅已經為零或立即降為零；二是協(xié)定生效后第3年關稅降為零；三是協(xié)定生效后第5年關稅降為零。三種降稅方式所涉稅目占澳大利亞總稅目比重分別為91.6%、6.9%和1.5%，澳大利亞不同降稅方式下產品進口量占自中國總進口的比重分別為81.5%、16.9%和1.6%。

表1 中澳FTA成員國進口具體減稅方案

數(shù)據(jù)來源：中國自貿區(qū)服務網http://fta.mofcom.gov.cn/

中方降稅方式大致分為五類：一是在協(xié)定生效時關稅已經為零或立即為零，這部分產品稅目占比為29.2%，進口額占自澳大利亞總進口比重(下稱進口額占比)的85.3%；二是通過降稅期將關稅降為零，降稅期分為3年、5年、6年、8年、9年、10年、12年和15年，這部分產品稅目占比為67.6%，進口額占比為8.7%；三是通過降稅期將關稅降為零，同時實施特殊保障措施，這部分產品稅目數(shù)占比為0.1%，進口額占比為0.9%；四是實施國別關稅配額產品，這部分產品稅目數(shù)占比為0.1%，進口額占比為2.1%；五是例外產品，即不參與關稅減讓，這部分產品稅目數(shù)占比為3.1%，進口額占比為3%。

由上可知，澳大利亞降稅過渡期為5年，而且分類降稅稅目占比與對應進口額占比大體相當；但中國情況差異較大，F(xiàn)TA生效時，雖然中國自澳方進口的零關稅稅目占比不到30%，但是對應的進口額卻高達85.3%。同樣，分階段降為零的關稅稅目占比較大(67.6%)，但對應的進口額比重卻很低(8.7%)。換句話說，雖然FTA實施時，中國進口的零關稅稅目比例明顯小于澳大利亞，但是從零關稅稅目對應的進口額占比來看，雙方比例大體相當(澳81.5% :中85.3%)。

根據(jù)中國產品關稅減讓表，中國大部分產品將于10年內降稅完畢，因此本文將中澳降稅過渡期分為短期5年和長期10年兩個時期來計算降稅幅度并進行分析。根據(jù)中國關稅減讓表，中國共有7 786條HS-8位碼降稅稅目。[16]我們首先將HS-8位碼轉換為HS-6位碼，然后依托2011年澳大利亞自中國HS-6位碼的進口數(shù)據(jù)計算不同稅目的進口權重，最后按照稅目權重系數(shù)和HS-GTAP對照表，將中澳FTA中中國全部進口商品關稅減讓方案轉換至GTAP的57個部門；采用同樣方法計算澳方的GTAP的57個部門關稅減讓方案，澳大利亞由于5年內關稅全部降為零，因此，澳方5年和10年的降稅幅度都為100%。

(二)中韓FTA的降稅安排

中韓FTA的降稅過渡期長達20年，降稅分類相對復雜，但中韓雙方大多數(shù)擬定零關稅產品將在10年內取消關稅。中國71%的產品將在10年內取消關稅，覆蓋中國自韓國進口總額的66%；韓國79%的產品將在10年內取消關稅，覆蓋韓國自中國進口額的77%。此外，中韓雙方降稅產品基本均在5年內完成FTA規(guī)定的降稅，關稅配額產品的配額內稅率將在FTA生效后立即降為零。另有少量敏感類產品將在10到20年內逐步取消關稅，或者采取部分降稅、關稅配額和例外等綜合方式進行有區(qū)別的處理。

因此，本文將中韓降稅過渡期分為短期5年、中期10年和長期20年三個時期計算降稅方案。根據(jù)中韓FTA關稅減讓表：中國共有8 194條HS-8位碼降稅稅目，[17]韓國共有12 232條HS-10位碼降稅稅目。[18]本文首先依托2012年中韓雙邊貿易額逐級計算權重，將兩國的HS-8和HS-10位碼商品進口數(shù)據(jù)統(tǒng)一轉換成HS-6位碼，最后根據(jù)HS-GTAP對照表，匯總所有稅目至GTAP的57個部門，形成最終的中韓FTA降稅方案。

四、模型設定和情景模擬

GTAP模型是由美國普渡大學開發(fā)的多國、多部門一般均衡模型，模型通過建立每個國家或地區(qū)生產、消費、政府支出等行為的子模型，并根據(jù)國際間商品貿易和投資的流動關系，將各子模型連結成一個多國、多部門的一般均衡模型。GTAP基準模型假定所有市場完全競爭，并且市場出清，有家庭、政府、生產商三個主要行為主體。GTAP模型假定生產中有兩種投入：生產要素和中間投入。該模型的生產結構可以分為三層嵌套。為了便于計算，GTAP模型虛擬了國際銀行和國際運輸兩個部門，各個區(qū)域的儲蓄按照收入的固定比例匯總到國際銀行。

(一)資本累積效應

(二)技術進步效應

GTAP標準模型假定“一國技術水平恒定，F(xiàn)TA貿易開放和FDI流動不會導致成員國技術水平的變化”。但是，F(xiàn)TA的貿易自由化進程將通過多渠道促進成員國內部生產效率的提高。首先，F(xiàn)TA產生的成員國經濟開放度擴大有助于細化“國際分工”，日益專業(yè)化的生產活動會不斷優(yōu)化生產要素配置，全面提高生產效率；其次，F(xiàn)TA產生的“貿易創(chuàng)造效應”有利于催生規(guī)模經濟效應、降低企業(yè)生產成本，而且會增加生產企業(yè)的區(qū)域內競爭，不斷加劇的市場競爭使生產要素逐漸向效率高、成本低的企業(yè)流動，進而提高了企業(yè)生產效率；最后，開放度擴大有助于提升FTA成員國之間的知識溢出與學習效應，區(qū)域內人力資本發(fā)展水平的提高最終帶動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

(三)模擬方案設定

本文采用2015年5月出版的GTAP9.0數(shù)據(jù)庫，該數(shù)據(jù)庫在GTAP8的基礎上將129個國家和地區(qū)擴展為140個。根據(jù)研究需要，我們將數(shù)據(jù)庫中的140個地區(qū)劃分為9個區(qū)域：中國、澳大利亞、韓國、美國、日本、亞洲其他國家、美洲其他國家、歐洲、世界其他國家。貿易部門參照GTAP最初設定的57個行業(yè)。

根據(jù)中澳FTA和中韓FTA的關稅減讓方案劃分為不同的過渡期，并根據(jù)過渡期進行情景設定。根據(jù)實際情況，我們將中澳FTA過渡期分為短期5年和長期10年，中韓FTA過渡期劃分為短期5年、中期10年、長期20年。本文共設計了8個模擬情景(見表2)，根據(jù)已計算的行業(yè)降稅幅度，運用動態(tài)CGE模型分別模擬每個情景，并將福利進行分解，綜合測度中澳FTA和中韓FTA對我國產生的經貿效應。

實驗步驟如下：首先，我們詳細測算了兩個FTA的減稅方案，并且將末端的商品關稅率通過基期加權的方式進行合并，并與GTAP57個部門的分類標準相符；其次，我們根據(jù)國家、產業(yè)和生產要素的分類完成數(shù)據(jù)庫的集成；最后，我們將數(shù)據(jù)庫輸入RunGTAP，校對關稅和模型，進行沖擊和模擬。

表2 模擬情景設計

五、中澳FTA和中韓FTA對我國經貿的潛在影響

(一)宏觀經貿效應

本文依托9個地區(qū)、57個部門的GTAP模型，在考慮到資本積累和TFP效應的基礎上，根據(jù)8個情境對中韓FTA和中澳FTA的經貿效應進行了模擬沖擊，研究結果如下：

首先，中韓FTA將使得我國GDP在短、中、長三個時期分別增長0.72%、1.01%和1.17%；福利分別增長399億美元、562億美元和646億美元。從貿易效應來看，中韓FTA將使得中國短、中、長三個時期的出口分別增加1.09%、1.53%和1.77%，進口分別增加1.06%、1.50%和1.73%。

其次，在短期和長期兩個時點上，中澳FTA對我國GDP、福利和外貿的預期促進效應基本相似，差異較小。對比來看，中澳FTA對我國各項經貿指標的預期影響均小于中韓FTA，這主要因為：(1)中澳FTA五年內，澳方將削減全部進口產品關稅，中國削減95%的進口稅目，從而中澳FTA短期(5年)和長期(10年)預計對我國帶來的經貿影響差別較小；(2)澳大利亞的經濟體量較小，在我國外貿中的占比份額相對于韓國而言小得多，因此中澳FTA預計將對我國經濟產生的整體影響小于中韓FTA。

數(shù)據(jù)來源：作者根據(jù)GTAP模擬結果整理

表4 中澳FTA和中韓FTA對我國的預期福利效應分解 單位：百萬美元

數(shù)據(jù)來源：作者根據(jù)GTAP模擬結果整理

最后，中澳FTA和中韓FTA同時生效將使得我國GDP在短、中和長期分別增長1.05%、1.34%和1.50%，福利分別增長594億美元、756億美元和841億美元。從貿易效應來看，中澳、中韓FTA的同時生效，將對我國短、中和長期的出口分別增加為1.63%、2.07%、2.30%，進口分別增加1.57%、2.01%和2.23%。

根據(jù)8個情景模擬結果我們發(fā)現(xiàn)：(1)中澳、中韓FTA均將促進我國的GDP、福利和外貿進出口，而且綜合效應大于個體FTA效應；(2)隨著貿易開放度的增加，兩個FTA的潛在經濟效應也呈遞增趨勢；(3)中韓FTA對我國的潛在經濟促進效應顯著大于中澳FTA。

中澳、中韓FTA的福利分解圖如表4所示，模擬結果顯示：(1)中澳、中韓FTA中，促進我國經濟福利增加的主要原因是技術進步、資本累積效應和資源配置改善。其中，技術進步效應對福利的貢獻度最大，資本累積效應次之，隨著貿易自由化程度的加深，福利促進效應更加顯著；(2)中澳、中韓FTA導致我國部分產業(yè)的貿易條件惡化，從而拖累了我國的福利效應，而投資儲蓄效應具有不確定性。

從福利效應的產業(yè)角度分析：從技術進步效應來看，中澳FTA對我國福利貢獻最大的是機械、化學塑料橡膠制品和電機及電子產品等部門；中韓FTA對我國福利貢獻同樣主要來源于機械、化學塑料橡膠制品等部門。從中澳FTA和中韓FTA的綜合效應看，技術進步效應對我國福利貢獻最大，我國技術進步最大的行業(yè)是機械、化學塑料橡膠制品、電機及電子產品、鋼鐵、非金屬礦物制品等部門；我國配置效應改善最明顯的是機械、汽車及零件、羊毛、石油及煤產品等部門；但從貿易條件預期分析，中澳、中韓FTA預期將導致我國紡織、電機及電子產品和機械等行業(yè)貿易條件惡化，拖累我國的整體福利獲益。

(二)對我國各部門產出的影響

中澳FTA對我國產業(yè)沖擊最明顯的是農業(yè)部門，中澳FTA全面實施將使中國諸多農產品產出下降，其中預期降幅最大的產品為羊毛(-30.57%)。澳大利亞是世界上養(yǎng)羊業(yè)最發(fā)達的國家，目前澳大利亞對中國出口的羊毛占其羊毛總出口額的75%。我國對澳大利亞羊毛業(yè)的最初進口關稅高達38%，全部取消進口關稅必將嚴重沖擊我國的羊毛產業(yè)。除羊毛外，我國農業(yè)部門預期產出如小麥(-0.95%)、屠宰生肉(-0.46%)、稻谷(-0.21%)、糖類作物(-0.18%)、糖(-0.16%)、米及制粉(-0.11%)等均受到不同程度的沖擊。制造業(yè)方面，澳大利亞的紡織服裝業(yè)關稅保護程度較高，紡織業(yè)和成衣業(yè)的初始關稅分別為7.43%和9.24%。模擬結果表明，中澳FTA預計將使得我國紡織業(yè)和成衣業(yè)的產出分別增加1.40%和0.84%，我國皮革及其制品、其他運輸工具、木材制品、機械等部門產出也將有不同程度的增幅，產出增幅在0.02%～0.53%之間。(見圖7、圖8)

圖7 中澳FTA農業(yè)部門受益、沖擊前五(單位：%) 數(shù)據(jù)來源：作者根據(jù)GTAP模擬結果整理

圖8 中澳FTA制造業(yè)部門受益前五(單位：%) 數(shù)據(jù)來源：作者根據(jù)GTAP模擬結果整理

中韓兩國產業(yè)結構相似，而且降稅時間較長，短期降幅較小，因此，中韓FTA的全面實施對中國各產業(yè)產出的沖擊相對較小(見圖9和10)。中國制造業(yè)部門普遍受益于中韓FTA的全面實施，預期產出增加明顯的制造業(yè)部門分別是：其他運輸工具(1.31%)、電機及電子產品(1.04%)、非金屬礦物制品(0.92%)和機械(0.89%)等。從農業(yè)部門來看，由于中韓FTA中韓國很多農產品受特殊保護，進口關稅降幅有限，而且中韓兩國農產品貿易量和占比較低，因此現(xiàn)實中FTA的影響有限。我國農產品產出中預期增幅最大的可能為油籽作物(2.14%)，其他部門產出略有增幅，部分農產品產出略有降幅，如羊毛(-0.67%)、其他農作物(-0.50%)和纖維作物(-0.19%)等。

圖9 中韓FTA農業(yè)部門受益、沖擊前五(單位：%) 數(shù)據(jù)來源：作者根據(jù)GTAP模擬結果整理

圖10 中韓FTA制造業(yè)部門受益前五(單位：%) 數(shù)據(jù)來源：作者根據(jù)GTAP模擬結果整理

現(xiàn)實情境下，中澳FTA和中韓FTA的同時生效對我國各產業(yè)產出的影響將會增大：一方面可能會使得我國農產品中油籽作物(2.29%)和其他谷類作物(1.02%)，制造業(yè)中其他運輸工具(1.64%)、紡織(1.63%)、成衣(1.57%)、非金屬礦物制品(1.13%)、機械(1.12%)等部門的產出增幅較大；另一方面，兩個FTA的同時生效將使得我國羊毛等產業(yè)的產出降低，羊毛產出預計下降31.33%。此外，兩個FTA的同時生效將緩解單個FTA生效時中國部分產業(yè)產出下降的程度。例如，原中韓FTA中產出下降的“纖維作物”(-0.19%)在兩個FTA同時生效后，產出預計增加0.51%，“其他農作物部門”的產出降幅也將略有緩解；原中澳FTA中產出下降的稻谷(-0.21%)、糖(-0.16%)、米及制粉(-0.11%)等部門產出預計分別增加至0.01%、0.12%、0.25%，小麥、屠宰生肉、糖類作物等部門產出降幅也將有不同程度的緩解。(見圖11、12)

圖11 中澳、中韓FTA農業(yè)部門受益、沖擊前五(單位：%) 數(shù)據(jù)來源：作者根據(jù)GTAP模擬結果整理

圖12 中澳、中韓FTA制造業(yè)部門受益前五(單位：%) 數(shù)據(jù)來源：作者根據(jù)GTAP模擬結果整理

表5 中澳FTA對我國各部門進出口影響(變動前三位) 單位：%

數(shù)據(jù)來源：作者根據(jù)GTAP模擬結果整理

表6 中韓FTA對我國各部門進出口影響(變動前三位) 單位：%

數(shù)據(jù)來源：作者根據(jù)GTAP模擬結果整理

(三)對我國外貿進出口的影響

FTA產生的貿易創(chuàng)造和貿易轉移效應會影響成員國間的貿易結構和產業(yè)競爭力，F(xiàn)TA實施以后，各成員國都會積極利用一體化的比較優(yōu)勢調整產業(yè)結構，提高本國經濟競爭力。中澳FTA的全面實施，預計將使得我國進出口分別增加0.51%和0.53%，而不同行業(yè)間存在較大差異。從出口來看，農產品中預期出口增幅最大的依次是羊毛(64.66%)、小麥(2.80%)、屠宰生肉(1.15%)等部門，但林業(yè)、纖維作物、漁業(yè)等部門受到輕微沖擊；制造業(yè)中預期出口增幅最大的依次是紡織(2.70%)、成衣(1.62%)、汽車及零件(0.93%)等部門，而煤、原油等礦產部門受到輕微沖擊。從進口來看，羊毛產業(yè)預計將遭受嚴重沖擊，其進口增幅高達121.97%，其余屠宰生肉(6.64%)、畜產(2.65%)等部門進口增幅較大，而制造業(yè)部門波動較小，在-0.28%～0.67%之間。

同樣，中韓FTA的全面實施將促進我國總的進出口，但行業(yè)差異仍然存在。從出口來看，中國農產品的出口受影響較大，而工業(yè)品受影響較小，我國工業(yè)品部門出口普遍受益，預期出口增幅在0.07%～3.64%之間；農產品中預期出口增幅最大的是其他谷類作物(158.15%)和油籽作物(103.57%)部門，降幅較大的是羊毛(-4.80%)、生乳(-4.65%)和食用油脂(-3.49%)等部門。另一方面，從中韓FTA對我國的進口效應來看，我國各部門的進口預期將普遍增加，農產品中進口增幅最大的是稻谷(3.98%)，工業(yè)品中進口增幅最大的是紡織業(yè)(4.23%)。

表7 中澳、中韓FTA全面實施對我國各部門進出口影響(變動前三位) 單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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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13 中澳、中韓FTA全面實施后我國各產業(yè)產品附加值變化(單位：%) 數(shù)據(jù)來源：作者根據(jù)GTAP模擬結果整理

現(xiàn)實情境下，由于中澳FTA和中韓FTA同時生效，我國各部門外貿進出口的變動增大(見表7)。從農產品出口來看，我國其他谷類作物、油籽作物、羊毛等部門的出口預計將分別增加158.6%、104.1%和58.9%，飲料及煙酒(9.94%)也有較大增幅，其余大多農產品預期出口受到沖擊， 其中受到沖擊最大的農業(yè)部門是生乳(-3.88%)，其次是食用油脂(-3.04%)、林業(yè)(-2.38%)，其余農業(yè)部門出口也將受到不同程度的沖擊。從農產品進口來看，我國羊毛產業(yè)的預期進口增幅高達124.9%，對國內羊毛相關產業(yè)沖擊較大；此外，屠宰生肉(7.88%)、畜產(4.47%)的預期進口增幅也相對較大，其余農業(yè)預期進口增幅在1.00%～3.79%之間。

從制造業(yè)部門出口來看，制造業(yè)中預期出口增幅較大的依次是非鐵金屬(3.94%)、機械(3.60%)、紡織(3.46%)等部門；制造業(yè)中預期進口增幅較大的是金屬制品(4.01%)、紡織(3.91%)、機械(3.89%)等部門，其余制造業(yè)預期進口增幅在0.35%～3.80%之間。

(四)產業(yè)附加值變化

從FTA對我國產業(yè)附加值的影響來看，與基期產品附加值相比，我國絕大部分產品的附加值預期將會增加，但同時少量產品附加值預期將會走低，如中澳FTA中受沖擊較大的羊毛(-30.60%)和中韓FTA中的羊毛(-0.67%)和其他農作物(-0.50%)等農產品。

從實際情況分析，模擬結果顯示：中澳和中韓FTA的同時實施將使得油籽作物(2.07%)、其他運輸工具(1.42%)、紡織(1.41%)和成衣(1.34%)等部分的附加值明顯增加，而羊毛(-31.48%)的附加值預期將明顯下降(圖7)。對比分析來看，附加值受沖擊的部門和產出受沖擊的部門基本相似，如我國國內產出中羊毛的產出下降幅度最大，其附加值下降幅度也最為顯著，小麥、糖類作物和其他農作物等部門也呈現(xiàn)同一趨勢。這說明產業(yè)附加值下降會弱化產品的國際競爭力，最終導致國內產出的下降。

六、結論

本文基于GTAP模型，結合資本累積和技術進步雙重效應，對中韓、中澳FTA對我國的潛在經貿效應進行了對比分析，主要結論如下：(1)中澳和中韓FTA預期將促進我國的GDP、福利、外貿；中澳和中韓FTA的整體效應顯著優(yōu)于個體效應；隨著貿易開放程度的加深，F(xiàn)TA產生的經貿效應呈遞增趨勢。(2)由于地理距離、經濟規(guī)模、外貿占比等的明顯差異，中韓FTA對我國的經貿促進效應預期將顯著大于中澳FTA。(3)中澳和中韓FTA的貿易開放預期將提高我國的技術進步，將對提高我國經濟福利做出最大貢獻(50%)，同時，資本累積和資源配置效應也將明顯提升我國經濟福利。(4)中澳和中韓FTA的實施預計將使得我國制造業(yè)產出和附加值普遍受益，部分農業(yè)部門的產出預計將遭受不同程度的負面沖擊，其中羊毛產業(yè)受到的沖擊最大。(5)從研究結論來看，資本聚集模型框架下進行的針對兩個FTA的合并研究顯示，F(xiàn)TA的經貿效應普遍大于前期文獻得到的相關結論。

當前我國的FTA戰(zhàn)略已經進入深水區(qū)，F(xiàn)TA合作伙伴的規(guī)模與深度前所未有，我國的區(qū)域經濟合作戰(zhàn)略已經從傳統(tǒng)的以WTO為中心的多邊合作調整為以多邊和區(qū)域雙輪驅動發(fā)展的戰(zhàn)略。在中美貿易摩擦不斷加劇和全球多邊貿易體制受到嚴重沖擊的形勢下，我國以FTA為中心的區(qū)域經濟合作戰(zhàn)略需要提速提質，以便拓展我國的國際經濟合作空間，構建深度合作的區(qū)域經濟緩沖地帶，增強我國經濟抵抗外部風險的能力。中韓FTA和中澳FTA作為我國與亞洲兩個大型發(fā)達經濟體建立的區(qū)域自貿區(qū)，在當前背景下具有非常重要的戰(zhàn)略意義。與西方發(fā)達國家構建的FTA相比，中韓和中澳FTA的自由化水平偏低，我國需要通過FTA升級談判，繼續(xù)提升兩個自貿區(qū)的自由化與便利化水平，特別在服務貿易、國際投資以及人員流動等更廣泛的領域，建立更加密切而深入的經濟合作關系。

此外，本研究存在一定的不足之處，由于中韓FTA和中澳FTA仍然處在實施過程中，伴隨減稅方案力度的不斷擴大，兩個FTA對成員國產生的經貿效應將會不斷釋放，本文模型無法對此進行精確的動態(tài)評估。同時，我國正在實施FTA升級戰(zhàn)略，由于本文依據(jù)當前FTA的自由化方案進行分析，一旦FTA升級后，其沖擊結果和經貿效應都將發(fā)生較大變化，本研究未能對此展開進一步的分析。同時，伴隨中國FTA戰(zhàn)略的深入發(fā)展，我國將簽署越來越多的自貿區(qū)，這些未來實施的自貿區(qū)將會對中韓FTA和中澳FTA產生一定的對沖效應，本文分析框架下也未能對此類效應進行有效的約束和評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