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東瑜

量子計算對現(xiàn)有加密技術的碾壓，會把支撐比特幣的信心擊得粉碎。若是比特幣所代表的技術被市場認為是完全過時的，其貨幣信用也將大打折扣

近日谷歌高調宣布了成功演示“量子霸權”，一個包含53個有效量子比特的處理器“西克莫”，用200秒完成傳統(tǒng)超級計算機Summit需1萬年解決的問題，著實讓人驚嘆?？墒牵傲孔影詸唷边€沒有捂熱，競爭對手IBM就出來“打假”，IBM宣稱自家研制的一種超級計算機在兩天半內就能完成谷歌所展示的運算量。用自家的兩天半打人家的200秒，有點類似于隔壁鄰居搞了個吸塵器，你沖出去揮舞雞毛撣子說“我家這個也能用”，這個“假”打得有點尬。

“西克莫”的相關論文已經發(fā)表在權威刊物《自然》雜志上，假是不大可能的。超算領域的神仙打架，幣圈成了“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的大型事故現(xiàn)場。加密貨幣的帶頭大哥比特幣一夜之間跌去1000多美元。

其實，圈內人很清楚，量子計算是一把“達摩克里斯之劍”，早就懸在比特幣們的頭上。以密碼學為框架、以算法為基礎的加密貨幣，面對計算能力指數(shù)級增長的量子計算，很可能面臨滅頂之災。

以比特幣為例，其本質是一堆復雜算法所生成的特解——方程組所能得到有限個解中的一組。計算特解的過程類似于挖掘金礦，這就是比特幣生產被稱為“挖礦”的原因。比特幣所有的優(yōu)點都和這個“挖礦”機制有關。

黃金是天然生成的，沒有任何發(fā)行機構。比特幣也一樣，方程式組相當于虛擬的金礦，而且是公開的。人人都可以參與計算，算出一個結果就“挖”出了一單位的比特幣，比特幣的方程式組有2100萬個特解，這就是比特幣的上限。

金礦的產出與投入勞動量成正比，比特幣的“挖礦”機制也類似，只是勞動量換成了計算量。由于參與“挖礦”的計算能力已經達到了天量，因此比特幣的“生產進度”是可以計算出來的——當前周期每10分鐘可獲得12.5個比特幣，2020年將減半（理論上，每一個4年周期后，比特幣的產量將減半），2140年，所有的比特幣都將被“挖”出來。

按照現(xiàn)有的技術水平，即使在整個比特幣的網絡中，某個節(jié)點出現(xiàn)異常的計算能力——比如有人要拿超級計算機去挖礦，也無礙于大局。因為，和整個龐大的比特幣網絡相比，超算提供的局部優(yōu)勢計算量是很有限的，一頭大象也無法和數(shù)以千萬計的螞蟻對抗?？墒牵傲孔影詸唷辈皇谴笙?，而是“三體人”。如果它參與了挖礦游戲，那就是對全球“礦工”的“降維打擊”，結果將是致命的。我們可以想象一下，突然有一種黑科技，可以瞬間把全世界金礦的剩余儲備量全部開采出來，對黃金市場將是何種毀天滅地的沖擊力？

或許有人要說，比特幣已經開發(fā)出超過85%，就算“量子霸權”一次取走剩下的所有比特幣，對未來市場的影響也不會很大。這顯然過于樂觀了。比特幣沒有發(fā)行機構的去中心化，是一把雙刃劍。沒有發(fā)行機構，確實保證了沒有人可以濫發(fā)貨幣引發(fā)通脹，但是也導致了比特幣的信用完全建立在使用者的信用基礎上。這種信用的構成很復雜，既有對比特幣不可追蹤、匿名、免稅、免監(jiān)管等使用特性的青睞，也有對其科技含量、對加密貨幣整體前景的信心。量子計算對現(xiàn)有加密技術的碾壓，會把支撐比特幣的信心擊得粉碎。若是比特幣所代表的技術被市場認為是完全過時的，其貨幣信用也將大打折扣。畢竟比特幣只是虛擬黃金，而不是真正的黃金，沒有天然的信用保障。

這還只是加密貨幣的算法部分受到的沖擊，遠比算法脆弱的交易體系、交互平臺又能在量子計算面前挺多久？對量子計算而言，加密貨幣無非是反饋期的試驗對象，將在其廢墟之上實現(xiàn)技術迭代。量子計算的技術一旦成熟，不是某種加密貨幣的終焉，而是一個時代的結束。

這讓人想起古老的軍事裝備技術進化歷史。從青銅時代開始，防具與武具之間就展開了矛與盾的競爭。中世紀歐洲的重裝騎士是這場競爭的最終產物，人們看著這群“人肉罐頭”揮舞著造型夸張、重量驚人的長矛時，以為這場競爭到達了終點。然而，火器的崛起終結了曾經熟悉的一切，板甲、鏈甲、騎士長矛統(tǒng)統(tǒng)被淘汰。

技術升級的威力就是如此出人意料，我們當下熱衷的技術、概念很可能在下一個時代面前就是個笑料——更關鍵的是，今天技術升級的速度已經超乎想象，1990年代人機大戰(zhàn)還在國際象棋領域酣戰(zhàn)，誰能想到二十多年后阿爾法狗已經可以輕松戰(zhàn)勝圍棋大師？在贊嘆科技飛速進步之余，我們也要時時警醒：在這個時代，點錯“科技樹分支”的結果是何其可怕？全球虛擬貨幣已經是萬億美元的龐大財富，卻在量子計算的初啼面前風雨飄搖，而且噩夢才剛剛開始。

當然，這并不意味著虛擬貨幣會隨著量子計算的出現(xiàn)而消失。需求是古老的，技術是常新的?；蛟S，當新一代虛擬貨幣翻云覆雨時，比特幣們就會成為一段歷史記載、作為科技發(fā)展歷史上的里程碑被鄭重地放入博物館供人欣賞和憑吊。

（作者系歷史、經濟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