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佳佳 陳如偉
(浙江省臺州市三門縣人民法院,浙江臺州 317100)
筆者以S縣人民法院審理的原告陳愛軍訴被告許杏丹、盧啟森、王盼民間借貸糾紛、保證合同糾紛案為例,詳解法官在司法是見證如何認定“家庭日常生活需要”。原告陳愛軍訴稱:被告許杏丹因資金周轉需要經被告王盼擔保在2017年2月21日向原告陳愛軍借款50000元,并親筆出具借條一份。被告許杏丹向原告借款是在與被告盧啟森夫妻關系續(xù)存期間,屬于夫妻共同債務,依法應共同償還。原告向被告催討借款未果,故訴至法院,請求判令:(1)被告許杏丹、盧啟森歸還原告借款本金50000元及利息,利息自2017年3月21日起按月利率2%計算至實際付款之日止;(2)被告王盼對上述款項承擔連帶清償責任;(3)本案訴訟費用由三被告承擔。被告許杏丹、盧啟森、王盼未作答辯。
S縣人民法院經審理查明:被告許杏丹由被告王盼擔保于2017年2月21日向原告陳愛軍借款50000元,并出具借條一份,借條主文載明“本人因經商缺少資金,今向陳愛華(出借方)借到人民幣現(xiàn)金伍萬元整(大寫)元,50000.00(小寫)元,借款期限自2017年2月21日起至2017年8月21日。月息按2%計算,借款人應按約償還出借方本息,逾期償還每天按千分之一收取利息。本借條擔保人擔保方式為連帶責任擔保,擔保期限為本借款期限屆滿后往后延續(xù)一年。若債務人無法按時歸還,由債權人所在地人民法院訴訟解決,并由借款人、擔保人負責債權人為實現(xiàn)自己的法律權利而形成的訴訟費、差旅費、調查費及律師代理費等一切費用”。借款后,被告許杏丹支付了一個月的利息。借款到期后經原告多次催討,被告許杏丹未歸還借款,被告王盼也未按約履行擔保責任。被告許杏丹、盧啟森于2002年6月7日登記結婚,本案訟爭借款發(fā)生于被告許杏丹、盧啟森夫妻關系存續(xù)期間。
S縣人民法院于2018年7月6日作出(2018)浙1022民初1179號民事判決:一、由被告許杏丹于本判決生效之日起十五日內償還給原告陳愛軍借款本金50000元及利息,利息自2017年3月21日起按月利率2%計算至款項付清之日止。二、被告王盼對上述款項承擔連帶清償責任。三、被告王盼承擔保證責任后,依法有權向被告許杏丹追償。四、駁回原告陳愛軍的其他訴訟請求。宣判后,被告許杏丹、盧啟森、王盼未提出上訴,判決已發(fā)生法律效力。
S縣人民法院生效裁判認為:本案審理的重點是本案訴爭借款是否為被告許杏丹、盧啟森的夫妻共同債務。本案訟爭借款雖發(fā)生在被告許杏丹、盧啟森夫妻關系存續(xù)期間,但原告與被告盧啟森并不熟悉,借款時被告盧啟森也未在場,原告也未仔細審查舉債人及其家庭支出需求、借款用途,且本案借條采用格式條款形式出具,不符合正常借款中借條的出具形式,借條上寫明借款理由為“本人因經商缺少資金”,與原告所述被告許杏丹借款是用于家用不符,顯然原告并未盡到謹慎注意義務;借條上除載明月息按2%計算外,還約定逾期償還按每天千分之一收取利息,屬高額利息,與正常生活所需明顯不符,故本院認為本案借款不屬于為家庭日常生活需要所負債務,不屬于夫妻共同債務,本院對原告要求被告盧啟森承擔共同還款責任的訴訟請求不予支持。
自《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涉及夫妻債務糾紛案件適用法律有關問題的解釋》于2018年1月18日實施以來審判實踐中對《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及相關司法解釋的理解與適用尚不統(tǒng)一,根據《解釋》第二條、第三條的規(guī)定,負債是否超出“家庭日常生活需要”,是判斷是否構成夫妻共同債務的重要標準。如何正確界定 “家庭日常生活需要”標準是處理此類糾紛的重點。為此,我們在審理時應要考慮以下幾個問題:
根據最高人民法院民一庭負責人的解釋,國家統(tǒng)計局有關統(tǒng)計資料顯示的八大類家庭消費(食品、衣著、家庭設備用品及維修服務、醫(yī)療保健、交通通信、文娛教育及服務、居住、其他商品和服務)可參考作為家庭日常生活的范圍,再結合夫妻雙方的具體生活情況,比如雙方的職業(yè)性質、收入高低、家庭富裕程度、夫妻消費水平高低、家庭人口總數(shù)等,以及夫妻所生活地域的一般生活習慣予以綜合判斷認定。與此同時,從上述解釋中還可以看出,應排除平時生活中過分多余的開銷,其僅是指一個家庭正常生活所需要的基本開支,或是必不可少的開支,比如基本生活所需的吃穿用行、撫養(yǎng)子女和贍養(yǎng)老人所需的基本費用等。
然而,實際上無論是《解釋》第二條的規(guī)定還是最高人民法院民一庭負責人對家庭日常生活需要所負債務的進一步解釋,筆者認為還是過于寬泛,更多地是給了一個方向,依靠法官的自由裁量權去對案件進行判斷分析,然而每個人對家庭日常生活需要的理解并非一致,過多過大的自由裁量權就又很有可能導致同一事實在不同地區(qū)會產生不同的裁判結果,重新回到了“同案不同判”的老路上,影響司法公信力和司法權威。因此在實踐操作中,為減少案件裁判的隨意性和差異性,我們必須得考慮一定的標準,不能過大地使用自由裁量權,應小心謹慎的運用。
筆者在中國裁判文書網上以“夫妻共同債務”、“2018”、“浙江省”、“一審”為檢索條件搜索案例,發(fā)現(xiàn)部分案件基本均以金額大小作為考量因素,但隨之而來的問題是,由于每個家庭的情況并非如出一轍,加上日常生活本身的多變性和復雜性,實際上對于不同的家庭而言,日常生活需要的標準會有著極大的不同,比如同樣是衣著,有些家庭僅上百元,有些家庭可能就上千上萬元,以統(tǒng)一的金額大小標準判斷難免會產生不公。與此同時,以金額大小標準判斷還會出現(xiàn)另一種情況,即出借人將大額借款拆分為眾多小額借款,以此規(guī)避法律,要求按夫妻共同債務處理,會極大地損害了夫妻非舉債一方的利益,架空立法原有的意圖。那么是否可以考慮以合同載明的內容來進行判斷?同樣的問題,出借人在出借款項時作為優(yōu)勢方可要求舉債人隨意在合同中載明內容,如果以此內容來進行判斷,顯然也是不合理的。
鑒于界定“家庭日常生活需要”標準的存在和復雜性,筆者認為可以考慮在為家庭日常生活需要所負債務中作進一步的區(qū)分,即分為借貸之債和其他合同之債,并區(qū)分以不同的舉證責任,以便更好地進行認定。
對于借貸之債,幾乎司法實踐中大部分均為此類案件,由于借款行為只是一種籌措資金的行為,并不能直接反映出用于家庭日常生活所需,因此直接將借貸之債推定為夫妻共同債務值得探討。最高人民法院民一庭認為如債務確系用于家庭日常生活,則原則上直接認定為由夫妻雙方共同承擔,債權人無需另外舉證,如舉債方配偶想排除其共同還款的責任,則由其提出相反的證據證明舉債方舉債并未用于家庭日常生活。將推定規(guī)則適用于借款的用途,一方面可能會導致與客觀現(xiàn)實不符,比如小額借款也有可能用于賭博,另一方面似乎違反了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的基本規(guī)則,按照夫妻日常家事代理的法理,應當由債權人來舉證證明債務系為了滿足家庭生活所需而生。因此,筆者認為,對于借貸之債是否用于家庭日常生活所需,也需由債權人舉證,部分人提出這樣會增加債權人的舉證難度,也會影響交易效率,其實在借貸之債的問題上,債權人是完全處于優(yōu)勢地位,其在出借款項時完全可以要求夫妻均予以簽字確認,在緊急情況下也可通過多種方式讓夫妻雙方在事后進行確認,完全可以避免舉證的麻煩,更不會影響交易效率,因此筆者認為在借貸之債上采用推定規(guī)則不妥,應由債權人承擔舉證責任。
對于其他合同之債,則可以由法官根據客觀事實并結合合同內容進行直接判斷是否用于家庭日常生活所需,債權人只要證明債權債務的真實性即可,而不用理會債務人是否真的用于家庭日常生活所需,比如債務人因購買家用電器而負債,那么就不必查明其到底是為了家庭日常生活所需還是用于送人,只要確實因此而負債,根據常理可直接判斷該負債行為即為家庭日常生活所需負債,應為夫妻共同債務。但是,如果該合同之債非常明顯超過家庭日常生活所需的,就不屬于為家庭日常生活所需負債,仍需要債權人進行舉證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