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芳

先遣護船過大江

“嘩啦、嘩啦，噠、噠、噠，轟隆、轟隆隆……槳聲、水聲、槍聲、炮聲，波洶浪涌，江面血水泛起……”這是老兵李忠和談到70年前，毛澤東詩歌“百萬雄師過大江”的情景時激情難平的回憶。93歲的李忠和老人，做了胸椎手術(shù)才一個月，談起人民解放軍強渡長江的經(jīng)歷時，原本手術(shù)后還不能大幅度行動的他，卻突然從沙發(fā)上站起，目光炯炯地望著家的前方，前方是流經(jīng)四川瀘州、流經(jīng)他家門前的長江，長江兩岸是綠意盎然的田疇，還有鱗次櫛比的高樓。他說，1949年4月21日那天，他所在的部隊橫渡長江的江面上，炮火濃煙，迎風(fēng)劈浪，桅檣如林，戰(zhàn)船飛駛。

歲月跨越了70年，渡江戰(zhàn)役奪得勝利已經(jīng)70年?，F(xiàn)居川南的太行山兒郎，在親人團聚、歡歡喜喜過大年的日子里，面對眼前滾滾奔流的長江，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0周年的春天，曾經(jīng)打過日寇，解放戰(zhàn)爭隨部隊南下，參與地方新中國建設(shè)，如今，已經(jīng)93歲的老人，面對安寧的現(xiàn)實生活，油然感嘆：“今天的日子真是來之不易，后生們要好好珍惜！”說起往事，老人有些激動，仿佛百萬雄師過大江的炮火硝煙又清晰如昨。

1949年3月4日，李忠和所在的中國人民解放軍第15軍，作為第二野戰(zhàn)軍渡江戰(zhàn)役的先遣部隊，從3月12日起，按照新的行軍路線，取道大別山向長江挺進。其間，頂風(fēng)沐雨，道路泥濘，忍饑耐勞，還要與路上的敵人戰(zhàn)斗。從周口出發(fā)，過潢川、新蔡，一路行軍一千五百里。3月27日，按指定時間抵達太湖邊上，完成了為兵團主力部隊開辟渡江陣地的任務(wù)。當(dāng)時，李忠和仍然在第15軍秦基偉司令員的軍部偵察連擔(dān)任偵察員。過江之前，偵察連被派到江中的島上偵察敵情，水上練兵，調(diào)集渡江船只，聯(lián)絡(luò)熟悉長江水勢的船工等，風(fēng)里、浪里、雨里，進行渡江戰(zhàn)役的前期準備。

強渡長江的戰(zhàn)斗正式打響，部隊按統(tǒng)一時間開始渡江，李忠和成了渡江木帆船的守護員。他至今保存著中國人民解放軍的護運卡，編號為第34號。為了保證人民解放軍能安全渡江，先遣部隊每一條渡江木帆船上都安排一名偵察兵當(dāng)護船員，船頭堆放著沙包作為隱蔽體。江對岸敵人的大炮和輕重機槍向江面掃射，密密麻麻地打在急行的船上、沙包上，擊壞了許多船只，有的順江漂流，有的隨漩渦打著轉(zhuǎn)，有的漸漸沉沒。在如此情景下，李忠和他們加緊速度向?qū)Π秳澊?，在離岸幾米遠的地方，戰(zhàn)士們紛紛跳進江里，快速沖上江岸搶占灘頭陣地，為后續(xù)部隊船只順利渡江沖鋒陷陣。

他的女兒李友梅老師說：“母親去世后，我爸好多事都記不得了，但一說起家鄉(xiāng)太行山就念叨不夠，談到戰(zhàn)爭就激動，不論是抗擊日寇還是解放戰(zhàn)爭，總是講不完?！?/p>

李忠和，原名李福貴，1926年12月26日出生于山西省襄垣縣北底鄉(xiāng)石墮村，1940年春，參加八路軍北方局總部在長治舉辦的民兵培訓(xùn)時，尚不滿14歲，他進入了村里的武委會，和同村青年被派到黃崖洞買槍抗擊日寇，參加百團大戰(zhàn)，守崗放哨。1944年8月，在襄垣縣北底鄉(xiāng)石墮村一個透著風(fēng)的破窯洞里，他面對鮮紅的黨旗莊嚴宣誓，秘密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1947年2月，與本村3名青年一起，加入中國人民解放軍時都改了名字，他改為李忠和，其余三人分別改為李忠勝、李忠民、程忠榮。將名字的中間都用上“忠”字，“意思是要永遠忠于黨、忠于人民”，他們從晉東南的農(nóng)家窯洞走出，跨入軍營時以此相互勉勵。自此，他們從太行山到大別山，從強渡長江到解放大西南，從槍林彈雨的戰(zhàn)場到參與地方建設(shè)，從朝氣蓬勃的青年到耄耋老人，他們的青絲變成了白發(fā)，但不變的是軍人的本質(zhì)，不變的是軍人的精神。他們參與并見證著偉大祖國，從百廢待興漸漸走向了繁榮昌盛。

渡江戰(zhàn)役之后，李忠和旋即隨軍進入云南，經(jīng)貴州轉(zhuǎn)戰(zhàn)重慶。大西南戰(zhàn)役后，李忠和從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二野戰(zhàn)軍第15軍轉(zhuǎn)業(yè)到四川省合江縣參加征糧剿匪工作。

合江縣位于川、黔、渝結(jié)合部，是長江出川第一縣，恰好在長江、赤水、習(xí)水三條河流的交匯處。小小縣城，倚山而臨水，建立在河口灘邊的筆架山腳下。如不遇漲水季節(jié)，河水清且深，河面長年往來穿梭著川、黔、滇各種船只，兩岸的山青且綠，無論晴天還是雨季，站在江邊，都可以望見深到黝黑的綠色。李忠和在這里一望就是70年，從青年望成了耄耋老人。他見證著祖國西南邊陲的江邊小城，和共和國一同成長。他親身投入到這座小城的經(jīng)濟文化建設(shè)之中，他守望著從一個貧窮的小縣城，成為如今人們衣食富足的且具有重慶后花園之美譽的現(xiàn)代化文明城市。

“回山西了，回老家了！”今年正月初七，我在四川李忠和老人的家里，又一次與老人話家常時，老人分外高興地告訴我——生養(yǎng)他的家鄉(xiāng)召喚著他，母親召喚著他，他埋過地雷、拆過鐵軌、打過日本侵略者的太行山在召喚著他。他在90歲的時候，在老家吃到了晉東南的小米，吃到了正宗的山西餃子。老人還在家鄉(xiāng)拍下了一張?zhí)貏e的合影——他站在武鄉(xiāng)太行軍區(qū)八路軍將領(lǐng)館秦基偉司令員的影像墻前，與老首長一同目視著遠方。老首長還是20世紀戰(zhàn)火紛飛時的表情，而他已經(jīng)是90歲的老兵了。合影定格下了老兵與首長跨越經(jīng)年歲月注視遠方的表情。

遠方是什么？那是與陽光、風(fēng)雨、光陰一道，而凝成的精神。一種令人敬仰的精神，一種應(yīng)該人人有份的精神！遠方有什么？有祖國的繁榮安寧，有人民臉上綻開的笑容。此時，站在老首長影像前的老兵在想什么？想起一同抗擊日寇犧牲的伙伴，想起多少次與老首長在戰(zhàn)場上出生入死，想起強渡長江的一往無前，想起母親站在窯洞門口目送他走向軍營，想起從遠方回到窯洞，窯洞后山上母親的墳前早已是芳草萋萋，想起少年時去黃崖洞兵工廠走過的懸崖疊嶂，想起守護地方工作的軍人本色……

其實，望著高山，眼里看到的便是巍峨與挺拔；望著大江大海，眼里看到的便是遼闊與澄明！

高山、大江、大海，皆是我們偉大的祖國！

誰在前面召喚著

我每次與李忠和老人聊起過往，他從家鄉(xiāng)聊到合江，從太行山談到川南，歇歇說說，說說再歇歇，總有說不盡的話題。70年歲月更迭，多少風(fēng)云走過，有的如閃電來去迅忽，有的如江河湖海，或洶涌澎湃，或波峰浪突。

70年，改變了多少人，多少事。祖國一朝一夕的變化都在他的心中、眼中、感受之中。

“這次回老家，爸爸走到哪里都興沖沖地，像誰在前面召喚著他似的，爸爸在急些什么呢？”李忠和的女兒說，“去黃崖洞，爸爸走在最前面，去武鄉(xiāng)八路軍紀念館，爸爸也不用人攙扶?！鄙砀咭幻装说睦钪液屠先?，在家鄉(xiāng)的土地上，走到哪里都急匆匆的。

“到了黃崖洞，我爸爸爬山的腳力倍增，他一心要來看看十幾歲的時候，和村里的另一位民兵，一同來到八路軍兵工廠買過槍支的地方?！崩先?0周歲的時候，兒女們幫他實現(xiàn)了這個愿望。千里萬里，總算回到了家鄉(xiāng)。站在了黃崖洞的山崖下，離他第一次來黃崖洞買槍支彈藥已經(jīng)七十多年，七十多個春秋，黃崖洞山梁上的樹葉黃了又綠，綠了又黃。

2016年9月14日，太行山黃崖洞景區(qū)，他在秋日的陽光里，站在黃崖洞觀光小火車旁，身后是黃褐相間、層層疊疊的懸崖疊嶂，身前是山梁連接著山梁，在炫目的陽光里，少年時在家鄉(xiāng)打日本鬼子的一幕幕又在眼前翻涌。

1940年春，八路軍北方局總部在山西長治舉辦民兵培訓(xùn)班，先后有來自潞城、沁縣、沁源、襄垣、屯留、武鄉(xiāng)等10多個縣的幾百名民兵參加。“由于我工作積極，又特別能吃苦，不到14歲，就作為村上第一批選送的民兵，被送到武鄉(xiāng)縣強計村參加八路軍民兵培訓(xùn)班學(xué)習(xí)。經(jīng)過民兵培訓(xùn)班20天的強化訓(xùn)練，我不但學(xué)習(xí)了軍事技術(shù)、還懂得了許多革命道理，最主要的是，堅定了我一生跟共產(chǎn)黨走的決心”。

這，是李忠和人生的一個分水嶺。

學(xué)習(xí)結(jié)束返回村里，李忠和就組織村里的群眾開展工作。當(dāng)時地方上成立“編村”，由10多個村組成一個“編村”，李忠和所在的村子是“土合編村”。編村又成立“編村委員會（行政組織）”和“武委會（民兵組織）”，李忠和是武委會成員。

“那時我們民兵沒有武器，武委會就派我和同村青年李金旺到八路軍兵工廠去買槍買彈”。他們倆帶好介紹信和錢，從村子出發(fā)，走了兩天多時間才到達八路軍黃崖洞兵工廠。他們和兵工廠里的八路軍見面后，拿出介紹信并說明來意，八路軍了解情況后對他們說：“現(xiàn)在槍支很緊，只能賣兩支給你們。”他們倆買到兩支槍，每支槍配了5發(fā)子彈?！坝浀卯?dāng)時我們買槍的錢，是全村人勒緊肚子，你家出一斗、半斗，他家出一升、半升，”村子里家家戶戶把家里僅存的一點糧食拿出來，“籌集到了大概兩擔(dān)小麥（約300斤），然后把這兩擔(dān)小麥挑到集市上去賣了才籌到的?！?/p>

那一段時間，他們民兵的主要工作，就是挨家挨戶給村里群眾宣傳共產(chǎn)黨、八路軍的方針政策，到村莊里去發(fā)動群眾，想盡一切辦法打擊敵人。為防御日本侵略者的“三光”掃蕩，動員群眾搞“清室空野”，把家里的東西，如糧食、蔬菜都藏起來，等鬼子來了什么也搶不到。組織民兵站崗放哨，有情況就打鑼通知群眾及時防范，后來各村都在最高點豎起一根桿子作為信號桿，就像電影《地雷戰(zhàn)》里看到的“消息樹”一樣。守崗放哨的民兵只要看到日寇出來，就把桿子推倒，以此通知各村民兵組織，趕快組織群眾逃到山溝里躲藏起來。秋收時，莊稼成熟了，為防侵略者搶糧食，武委會組織民兵幫村民把糧食收起來，藏在五家溝的一個山洞里。

當(dāng)時，襄垣縣城到石墮村只有一條沿漳河彎曲崎嶇的小土路。為了防止日偽軍出來搶糧食，“我們就在那條山間小路上埋下地雷，還利用山上有利的地形隱蔽埋伏，以防日偽軍的突然襲擊，為鄉(xiāng)親們搶秋收贏得轉(zhuǎn)移時間?！?/p>

“1941年秋的一天，鄉(xiāng)親們正在五家溝搶收糧食，龜縮在襄垣縣城的50多名日本鬼子和偽軍便出來搶糧食了。日軍走出襄垣縣城不遠，就被我們負責(zé)站哨的民兵發(fā)現(xiàn)了，搬倒了山上的消息樹通知了我們，我們20多名民兵先掩護鄉(xiāng)親們快速轉(zhuǎn)移，然后在武委會主任王二丑的帶領(lǐng)下，迅速趕到通往五家溝的道路上，占領(lǐng)了預(yù)先選好的有利地形埋伏起來，等日偽軍稍靠近的時候，我們就與日偽軍交上了火，看到鄉(xiāng)親們?nèi)嫁D(zhuǎn)移了，我們就利用山溝里的有利地形，邊打邊撤退?！?/p>

無奈日偽軍人多，武器又好，他們?nèi)松伲淦饔植?，被日偽軍緊緊咬著不放。王二丑為了掩護他們，主動在后面斷后，日軍的子彈射中了王二丑的腹部，鮮血汩汩地從腹部流出。附近沒有醫(yī)院，他們只得把王二丑往八路軍駐地醫(yī)院送。遺憾的是，還沒送到醫(yī)院，王二丑因流血過多，犧牲在了途中。

百團大戰(zhàn)期間，“我們的口號是‘不留一根鐵軌，不留一根枕木，不留一個車站，不留一個碉堡，不留一座橋梁，不留一根電桿……’我們民兵還配合襄垣縣大隊（當(dāng)時屬地方武裝）去破壞鐵路?！碑?dāng)時襄垣縣有條鐵路，上通太原、下達河南鄭州，叫鄭太鐵路。日軍經(jīng)常用它來運送物資兵力，是日軍的重要交通線?！拔覀兘邮芰似茐臄橙髓F路任務(wù)后，就利用黑夜作掩護，把鐵路上的鋼軌推翻，抬起來撤掉，把枕木扔了、燒了，使日軍的火車不能正常通行?！?/p>

在破壞鐵路的同時，“我們民兵還經(jīng)常在日軍出入的主要道路上埋地雷，一般是在晚上把地雷埋好，在埋地雷時還要搞好偽裝，不讓日軍看出來。我們埋地雷還要經(jīng)常換地方，今天在這里埋，明天就會換到另外一個地方埋。頭天晚上埋下去，第二天一早就得把它挖出來，因為時常有村子里的鄉(xiāng)親通過，生怕炸傷了鄉(xiāng)親?！?/p>

……

首長影像前回望

“在武鄉(xiāng)‘八路軍將領(lǐng)館’，爸爸在太行軍區(qū)八路軍將領(lǐng)秦基偉的影像墻前，默默地站立了好久，臨離開了還回過頭去張望。”李忠和的女兒李友梅說，“在和平幸福的日子里，父親在老首長影像前回望，回望那些炮火連天里，李忠和作為秦基偉司令員身邊的偵察員，跟隨秦司令員南征北戰(zhàn)，從部隊轉(zhuǎn)業(yè)到合江工作以后，還和秦司令員的機要員程叔叔（程玉祥）一同去成都看望過老首長……”

李忠和的女兒懂得老人的心情，拿起相機把父親和身后影像墻上的首長，一同放在一個取景框里，咔嚓定格。

李友梅說：“以前，我爸爸生病的時候，程叔叔（秦基偉的機要員）經(jīng)常來家里看望我爸爸，程叔叔和我爸爸在一起的時候，常常憶起戰(zhàn)爭中的許多往事——

1947年8月，部隊橫渡黃河進入大別山，便進入槍林彈雨。國民黨號稱“小諸葛”的白崇禧指揮的30萬兵力，企圖把共產(chǎn)黨的軍隊消滅在炮火連天，沒有吃、沒有穿的大別山中。我們的部隊在河南、山東、安徽、江西的交界處和國民黨部隊形成拉鋸戰(zhàn)。我們中原野戰(zhàn)軍九縱隊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二野戰(zhàn)軍第十五軍的前身，是從太行山而來的，是靠小米加步槍起家的，沒有什么重型武器，要進行正規(guī)作戰(zhàn)，必須要有重型武器。秦基偉司令員決定，派我們偵察連到山東去找第三野戰(zhàn)軍的首長，請他們支援點重型武器。

當(dāng)時圍剿他們的國民黨部隊很多，一路上險情不斷。他們歷盡艱辛到了山東，費盡周折才打聽到第三野戰(zhàn)軍的行蹤，可惜，待他們趕過去時，第三野戰(zhàn)軍已經(jīng)轉(zhuǎn)移了，就這樣來來回回跑了二三十天，繞了不知多少路，還是無法尋找第三野戰(zhàn)軍的蹤跡，最終沒有要到武器，他們也只能無功而返。

在那些日子里，部隊天天行軍打仗，白天黑夜都在行走，只要前邊的人停下來，后邊的人就不管是水是泥都要睡下去，部隊很疲勞，身上穿的衣服是濕了干，干了又濕，背上的背包和槍彈都不能離身，即使休息也不能脫衣服，因而每人身上都生長了很多虱子。部隊醫(yī)藥跟不上，有的戰(zhàn)士患了打擺子的疾病，永遠也沒有走出大別山。

一次，部隊急行軍到達宿營地后，秦基偉司令員發(fā)現(xiàn)軍部機要員程玉祥不見了（程玉祥和李忠和，是同一年從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二野戰(zhàn)軍第十五軍轉(zhuǎn)業(yè)到合江的戰(zhàn)友，在合江縣煤建公司離休）。機要員是一個很重要的崗位，他身上還背有軍部機要文件，“秦司令員非常焦急，叫我趕快去找?！崩钪液屯嘏芰藥资锏兀谝黄淞窒掳l(fā)現(xiàn)了程玉祥倒在地上，他馬上上前詢問道：“怎么了？”程玉祥回答：“剛才一發(fā)炮彈在我身邊炸了！把我炸暈了，幸好背在背上的布鞋擋了一下，不然我就沒命了！”李忠和趕忙拿起程玉祥的布鞋一看，彈片把布鞋擊穿了，真的好險呀！看到程玉祥全身無力，實在無法動彈，他立即上前把程玉祥背在背上，走走停停，走了好幾個小時，待找到部隊宿營地時，發(fā)現(xiàn)部隊已經(jīng)走了。他們又追了幾個小時，才追上大部隊?！拔液统逃裣樵趹?zhàn)爭年代建立的生死戰(zhàn)友情誼，一直保持到老程去世?！?/p>

槍林彈雨中的一幕幕，李忠和常講給后人聽，讓后人要珍惜當(dāng)下來之不易的安寧生活。

“1948年的秋天，我作為秦基偉中原野戰(zhàn)軍軍部偵察連的一名偵察員，參加了解放戰(zhàn)爭‘四大戰(zhàn)役’中規(guī)模最大、殲敵最多、戰(zhàn)況最激烈的一次大決戰(zhàn)‘淮海戰(zhàn)役’，軍部偵察連的偵察員，主要任務(wù)就是偵察敵人的行動計劃、兵力、武器，供給首長，作為制定作戰(zhàn)方案的基礎(chǔ)參考資料。”

為了把敵人的兵力部署情報搞到手，他們采取各種手段進行偵察。比如，他們偵察小組常常摸到敵人駐地附近，把敵人的通信線路割斷，目的是要抓俘虜，偵察敵人火力情況。另外，他們還利用夜間摸到敵人駐地附近，找到一個當(dāng)?shù)匕傩占依?，先對?dāng)?shù)匕傩照f明了來意，做好百姓的思想工作，使百姓不害怕，百姓就把知道的情況都告訴他們。然后他們就把了解到的敵人部隊的番號、人數(shù)、武器等情況向軍首長做匯報。

有一天，他們偵察小組得到消息，當(dāng)?shù)赜幸幻０碴犻L對地形和兵力部署都比較熟悉，但這名保安隊長十分陰險狡猾狠毒，在當(dāng)?shù)厥且话?，殺人不眨眼，隨時腰里都挎著兩支手槍，自身防范極嚴。為了抓住這名保安隊長，他們偵察小組根據(jù)情報，先趕到保安隊長鄉(xiāng)下的家里，沒想到撲了個空，他沒有在家。一打聽得知保安隊長外出到某地去了，他們偵察小組又急忙地趕到那里，還是沒有發(fā)現(xiàn)保安隊長的身影。正在為難之際，又有人向他們傳來情報，說看到保安隊長在鎮(zhèn)上的茶館里喝茶。他們偵察小組又趕緊趕往鎮(zhèn)上的茶館，發(fā)現(xiàn)保安隊長正在茶館里喝茶，手槍就放在茶桌的一邊。他們身著便衣悄無聲息地走到他跟前，用手槍頂著他的頭喊了聲：“不許動，放老實點兒，不然要你的命！”保安隊長見他們繳了自己的槍，一反抗可能就沒命了，只好束手就擒，老老實實被他們押走。為了抓到這名保安隊長，雖然他們偵察小組來來回回折騰了好幾趟，往返走了180多里路，但成果是可喜的，他們從這個保安隊長身上獲得了很多有價值的情報。

隨著淮海戰(zhàn)役逐步縮小范圍，部隊幾乎是每天攻克一個敵人占領(lǐng)的村莊。一次，前方戰(zhàn)斗打得很激烈，戰(zhàn)斗部隊都上第一線去了。這時敵人的援兵來了，為了打擊從宿縣以西來的國民黨援兵，秦基偉司令員決定從軍部的直屬警衛(wèi)營、偵察連、通訊連中抽調(diào)人員組成一個連隊，去阻擊國民黨的援兵，由四旅黃副旅長指揮。他們偵察連派李忠和去跟隨秦司令員。這時戰(zhàn)斗已經(jīng)打響了，他隨著秦司令員到了他們的一個前沿指揮部。秦基偉司令員對他說：“你去前方陣地上看看，我們部隊的情況怎樣?！彼觳脚艿角把仃嚨貢r，自己的部隊已經(jīng)轉(zhuǎn)移，而敵人已經(jīng)沖上來了，他立即返回來，向秦司令員匯報了這個情況。秦司令員轉(zhuǎn)身爬上一個麥垛，站在上面，用望遠鏡觀察敵人的情況，看到敵人從對面的山坡上沖過來了，秦司令員立馬從麥垛堆上跳下來，抓過一把機槍（當(dāng)時有個機槍組在這里），架在機槍手肩上，對準沖過來的敵人就是一陣猛烈的掃射，壓住了敵人進攻的勢頭，敵人被迫停止了沖擊。然后秦司令員指示李忠和他們幾個人，“要在這里抵擋敵人，決不能讓敵人沖上來?！彼麄儙讉€人分別躲在碉堡里，一人堅守一段戰(zhàn)壕，敵人沖上來他們就用機槍和手榴彈把他們打退，敵人連續(xù)發(fā)動了兩次進攻，都被他們擊退了。就在敵人第三次發(fā)起進攻的時候，“我們的增援部隊到了，一起擊退了敵人，我們幾個人方才撤下來?！痹谛菹r，李忠和才察覺到右腿有點痛，一看褲子被打穿了個洞。還好，沒有傷到骨頭。

在成都與老首長分別后，而今，又過去了40多年，再見老首長時，已經(jīng)是在太行山革命紀念館的影像中了。與老首長在戰(zhàn)爭歲月中的磨礪，讓李忠和到地方工作后，始終是一種激勵。

弟弟換夾襖葬父

八百里太行，英雄的山。2016年9月11日，來到武鄉(xiāng)八路軍文化園?！昂?，這里還有偵察連，”李忠和老人高興地說著，伸出手觸摸在窯洞的門口一側(cè)，側(cè)面是牙白色的“偵察連”三個字，老人摸了摸，在老人依依不舍地離開窯洞，站在窯洞門口眺望遠方時，李友梅老師按動了相機快門，李忠和老人身后的背景里，是灰磚碹的“偵察連”窯洞……

為有犧牲多壯志，敢教日月?lián)Q新天。盡管遠去的戰(zhàn)爭已為時間的煙云掩蔽，但戰(zhàn)爭作為人類反窺自我精神的一面鏡子，其價值是永恒的。只有牢記歷史，崇敬英雄，才能鑄造民族精魂。

如今，戰(zhàn)火紛飛中，從襄垣走出去的兒郎回來了；在大婁山尾部，長江之畔的農(nóng)業(yè)縣扎根的老兵回來了。家鄉(xiāng)的方山還是那座方山，漳河還是那條漳河，石墮村卻變了模樣。

不，方山腳下那個院子已經(jīng)老了。老得豁口缺牙，墻倒了，梁朽了，石碾磨損了，但村前村后的路寬闊了，村民們的房屋從窯洞變成了亮堂堂的小樓，村里四通八達的公路上來來往往穿梭著汽車。“家鄉(xiāng)富了、美了！”一踏入家鄉(xiāng)的土地，李忠和滿眼是家鄉(xiāng)的富饒與美麗，他的腳步更快了！

“快到家的時候，爸爸興沖沖地往老院子撲。我心想，爸爸在尋什么？誰在召喚著他？”李友梅老師說，當(dāng)年李忠和當(dāng)兵離開家門時，站在山坡望著他的母親，已經(jīng)睡到了村子后面方山的山岡，以另一種形式等著兒子的歸來。確實，每一位出征的老兵身后，都有一位等他回家的母親。

老院里已經(jīng)是芳草萋萋、老槐守門了?！白吡饲饺f水，十幾歲就離家，走得再久，再遠，還是走不出自己的鄉(xiāng)情；這個黃土院子，才是爸爸的家，爸爸的根?！崩钣衙防蠋熣f，“我看著爸爸那樣的步伐，心里動了又動。到了爺爺奶奶的墳前，我和哥哥都離得遠遠的，爸爸在奶奶墳頭掉淚了?！?/p>

李忠和老人父母的墳地，在村后的方山上，從村子走出，需要走二里多山路，李忠和老人躬身走在野草雜樹的山林里，不讓人攙扶，自己走在前面，“把我們甩出去好遠?！崩钣衙氛f：“到爺爺奶奶的墳地去，爸爸自己一個人在前面，上山也走得飛快?！钡搅藟灥?，“我們晚輩都跪在爺爺奶奶的墓碑前面，爸爸一人卻要跪在墳頭的側(cè)面，離睡在棺材里奶奶的頭部位置很近的地方，扒開草叢，和奶奶說話。也許只有這樣，爸爸才能和奶奶面對面地說心里話?！被蛟S，在李忠和老人心里，父母雖然在另一個世界，但只要他回到家鄉(xiāng)，父親母親的期望宛在吧。在家鄉(xiāng)的老窯院，在家鄉(xiāng)的老物件、老槐樹里，李忠和老人依然在興沖沖地追尋……

“母親，日子好了，您在天之靈安息吧！兒子早也穿上了羊皮襖，天天吃著白米飯，過著有魚有肉的好生活。母親，父親去世時，為了換一件夾襖，給父親穿上下葬，把弟弟過繼了出去……”在母親的墳前，李忠和遙想著母親，告慰著母親。

“四五歲記事起，我經(jīng)歷的就是‘糠菜半年糧，稀谷照月亮’的生活，稍大一些，又經(jīng)歷了姐姐和父親的活不下去。”“那種疼，令我從小就想著要活下去?！?/p>

李忠和的祖父李兆根有三個兒子，老大李甫國，老二李云國，老三李定國。“我父親李甫國，是家里的老大。祖父在家種著幾畝薄地，三個兒子，常年在外給地主當(dāng)長工?！碑?dāng)時的地主不給工錢，只管飯吃，他們兄弟三人起早貪黑，沒日沒夜地干活，也只能半饑半飽，沒有半點積蓄。到了30多歲，該成家了，怎么辦呢？就只得靠借債來完成人生最大的一件事——結(jié)婚生子。

父輩三兄弟都是這樣靠借債成家的，這使本來貧寒的家庭負債累累，更加貧窮，就連“糠菜半年糧，稀谷照月亮”的生活都難以維持，李忠和的祖父才不得不分家過。三兄弟分家時，沒有分到任何像樣的東西，各分得一份債務(wù)。當(dāng)時，地主上門討債、追債、逼債的場面，“現(xiàn)在只有在電視電影里才能看到，但在我童年的時候，卻是我們家年年都要發(fā)生的事，成為我永遠抹不去的記憶。”

到現(xiàn)在李忠和老人都還清楚地記得，他家分到的是三個地主的債，一個是土地垴姓劉的地主，另一個是楊家莊叫楊濤氣（外號“歐眼”）的地主，還一個是東寧靜姓任的地主。借他們的錢都是三分利息，利滾利就像驢打滾，年年還、還不清。每年，一到秋收時節(jié)，債主都上門來討債，“來到我家沒有拿到錢就不走，還得給他們做好東西吃?！蹦莻€楊濤氣是個大煙鬼，就得給他買大煙抽。給他們說不盡的好話，賠不完的不是，把一年辛辛苦苦收割回家的糧食、棉花都給了他們，也不夠還利息，就這樣利息一年一年地加，“我們真是永遠也還不清了?！闭衩裰{所說的：“印子錢，一還三，利滾利，年年翻；一年借，十年還，幾輩子，還不完?！?/p>

“我父親李甫國和母親楊桃都是非常勤勞的農(nóng)民”，整日臉朝黃土背朝天辛勤勞作。他的父親除了耕種自家?guī)桩€薄地外，還得外出給地主打短工。起早摸黑、累死累活，一年勞作下來，一家人還是吃不飽、穿不暖，難以維持半饑半飽的基本生活。

1928年至1931年間，山西發(fā)生了特大旱災(zāi)，死亡和逃荒人數(shù)就達75萬人之多，“我家地處晉東南的山區(qū)，也深受其害，糧食歉收，我母親就得上山挖野菜吃，有時甚至不得不以樹皮充饑。為度荒年，甚至把剩下的棉花籽都吃了，仍不能保全家里的人不被餓死。”

人們常說：“窮人的孩子早當(dāng)家。”這話一點都不假，李忠和七八歲就背起背簍上山打柴，還要下河擔(dān)水，“當(dāng)時因我人小，只能用葫蘆做的水桶擔(dān)水，還要幫著家里干點力所能及的農(nóng)活，不像現(xiàn)在的孩子，到了上學(xué)的年齡就背著書包上學(xué)了，那時窮人的孩子根本沒有錢上學(xué)?！?/p>

李忠和10來歲就幫人放羊。和他一起放羊的“羊頭”叫老領(lǐng)。他凌晨五六點鐘就得起床做準備工作，然后和羊頭一起把羊趕到山上去，一天要走十多里路。主人家要管午飯，中午一般吃的是撈飯，他就得餓著肚子返回主人家把飯送到山上，才能跟著羊頭一起吃。不管是嚴冬還是酷暑，放羊娃都得來回跑。吃過午飯后，羊頭休息了，他就得看著羊群，晚上他還得睡在羊圈里守著羊。那個時候的放羊娃，主人家只管飯吃，不給工錢。

“我大概在12歲多點，就開始給地主家當(dāng)長工。”當(dāng)長工主要是幫地主家種莊稼，干農(nóng)活你得細心去干，不得有半點兒馬虎，犁地、耙地、搖簍播種、鋤苗，你都得會做，而且要干好，不然就沒有人請?！坝捎诟鞣N農(nóng)活我都會做，又特別肯賣力氣，所以時常有人來請我?！辈粠腿藭r，除回家和父親一起種那幾畝薄地外，還不時跟父親外出打短工。

冬天的活少，沒有短工做的時候，“就和父親一起到仙堂寺溝的山上去割荊條?！比サ臅r候，他們天不亮就得起床，背上玉米窩窩頭開始趕路，10多里崎嶇不平的山路，他們一個多小時就能趕到。荊條并不好割，不但很硬，還有很強的韌勁，要費很大的氣力才能割下來。割好后，把荊條捆好，“我父親擔(dān)大捆，我擔(dān)小捆，要到天黑才能返回家中。”第二天把割好的荊條選好，連夜連晚地編成車簍。冬天很冷，荊條凍得像石頭，要用火把荊條烤軟了才能編筐。常常是他父親編簍，他就負責(zé)烤軟荊條。簍編好后，他和父親就挑到城里去賣。有時好賣，有時一個也賣不掉，賣一個車簍才換得三四毛錢，或四五毛錢。

他和父親長年累月起早貪黑，從春忙到冬，累了一年，苦了一年，到過年時，還是沒有錢買一塊像樣的肉來自己吃。只能買得起一斤多肉，主要還是用來祭祀祖宗，“我們那里叫刀頭肉。”到了過年那天，“我們才能把祭祀祖宗的刀頭肉拿來吃?！币荒甑筋^見不到半點油葷，過年也只能吃上一兩片肉解解饞。

“我的姐姐叫李改轉(zhuǎn)，是家中的老大，比我大七歲多”，她從小就幫助父母做很多家務(wù)事，還得下地勞動，干的都是重體力活，那時又沒有什么吃的，嚴重的營養(yǎng)不良和繁重的體力勞動把姐姐身體拖垮了，十幾歲就患上了癆病，患病后又沒錢治療，只得一天天拖下去，靠找點偏方拖著。聽人說“白石頭”粉可以治癆病，家里人就去把“白石頭”磨成粉來給她吃。

李忠和記得有一次，他姐姐去姥姥家住了幾天，“母親讓我去接姐姐回家”。在回家的路上，“姐姐告訴我說，她的石頭粉沒有吃完，拿回去又怕被父親責(zé)備，她問怎么辦，我說把它倒了就是，于是我們就把石頭粉倒在路邊了，我們倆商量好回家不給父親講?！笨伤慕憬慊丶液鬀]有錢治病，病情一天一天地加重，以至病倒在床上起不來了。

“讓我永遠不能忘記的是姐姐臨死前的情景。她骨瘦如柴，含著淚的雙眼睜得大大的，要父親抱抱她。”父親把病重的姐姐抱在懷里安慰說：“你的病會慢慢好起來的！”他的姐姐對父親說：“爹，我怕是不行了，我對不起爹，把石頭粉扔了?！眱裳壑敝钡赝赣H?！拔夷乔趧凇⑸屏?、苦命的大姐，就這樣含淚死在父親的懷抱里，到死也沒有敢對父親撒謊。16歲的姐姐離開了我們，我父親母親大哭一場，后來找了幾塊木板做成的薄薄的棺材，把姐姐埋在一個破舊不用的窯洞里。父親許多天不說話，母親也病倒了。”

“父親為了撫養(yǎng)我們兄妹成人，起早貪黑辛勤勞動，終因勞累過度患上了心痛病（可能是心臟?。?，因請不起醫(yī)生看病，只得聽天由命地拖著，使得病痛越來越重。就在姐姐過世的那一年冬天，父親就撒手西去了，離開了他牽掛的兒女，離開了他同樣辛苦的妻子?！崩钪液偷哪赣H不忍心看著寒冬天氣里，即將上路的父親身上連件夾襖都沒有。只得把弟弟李富貴抱給了三爹，換得一件夾襖，“母親含著淚把夾襖給父親穿上。”李忠和的父親辛勞一輩子，沒有穿過夾襖，終于在死后，用弟弟換得了一件夾襖，才給上路的父親穿上。在鄉(xiāng)鄰的幫助下，東拼西借得以安葬了他的父親。

李忠和父親的突然離去，家里的頂梁柱垮了，使窮困潦倒的家再也無法維持，家里已經(jīng)揭不開鍋，實在沒有辦法的母親，把他的二妹抱給了他的舅舅?！爱?dāng)時我二妹很小，不愿意離開自己的家，走時哭得很傷心，緊緊抓著母親的手不愿松開?！彼亩米吆螅?jīng)常悄悄去看她，每次去看她，二妹都哭著要跟他回家，他就躲著舅舅，偷偷地把二妹背回家，在家住了幾天后又把她送回去。這樣的往往返返中，使二妹幼小的心靈受到了很大的傷害，給她后來的生活留下了陰影，影響到了她的一生，以致后來早早就離開了這個世界。

“現(xiàn)在想想小時候，正好遇上舊中國的二三十年代，小老百姓要活下來，真是難上加難?！崩钪液屠先烁锌骸叭缃竦纳钆c之相比，如今孩童的現(xiàn)狀與之相比，如同掉進了蜜罐，從頭到腳，心里心外，都無比甜美?！?/p>

所有的經(jīng)歷都是回憶，所有的回憶都是見證。個人史，一定程度而言，就是國家的進程史。李忠和老人生命歷程的回憶，見證著偉大祖國的徐徐前行。太行山，注入了他軍人的血脈。其實，從始至終，太行山召喚的，是他軍人的本色。是我們對太行山的禮贊！是對中華民族的禮贊！

李忠和守護建設(shè)的祖國，不分南北，皆對他報之以回味不盡的生命贊歌。

老兵的生命贊歌，實際上是人民的生命贊歌，放大了就是偉大祖國的禮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