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墨

摘要：會話是人類交際的基本形式，對于會話的分析歷來是語用學的核心課題之一，而話輪轉換理論是會話分析中一個重要理論，通過對會話結構的分析，有助于對會話內容和意義的理解。文章以網(wǎng)絡辯論節(jié)目《奇葩說》為語料，研究其中使用的話輪轉換策略，分析聽者和言者的身份建構，從而對語言及非語言信息的傳遞方式進行解讀。

關鍵詞：會話分析 話輪轉換 《奇葩說》

廣義的會話分析始于20世紀60年代，指“對人們日常交際情景中的談話進行系統(tǒng)分析”的研究，①囊括關于會話含義的推理，重點分析認知因素對會話交際的影響;話輪轉換;以及會話的禮貌性問題，探究面子、權勢等社會因素對話語選擇的影響等。話輪是會話的基本構建單位，可由不同層次的句法單位構成。②話輪存在于會話進行過程，由于會話內容的不斷變動與發(fā)展，說話者與聽話者需要隨之進行角色替換，從而實現(xiàn)話輪的交替與轉換。

《奇葩說》是一檔融入辯論元素的網(wǎng)絡綜藝節(jié)目，旨在尋找華人圈內“最會說話的人”，節(jié)目由馬東主持，并邀請了蔡康永、高曉松、薛兆豐等擔任導師。筆者選取了《奇葩說》第5季當時引發(fā)廣大社會討論的17期“全人類大腦一秒知識共享，你支持嗎？”作為語料，以話輪轉換理論為理論基礎，研究話輪轉換在交際過程中的體現(xiàn)、語言及非語言信息的傳遞及解讀方式、探索會話參與人為獲取相應交際目的在會話中的關于話輪索取、話輪把持及話輪放棄策略的運用。

他人提及——自我提及

在話輪轉換過程中，首先要區(qū)分兩種提及方式：他人提及和自我提及。他人提及可以一種顯性或隱性的方式實現(xiàn)，最普遍的實現(xiàn)方式是通過主持人或是交際伙伴的直接點名。他人提及也可以非言語的形式實現(xiàn)，比如通過對特定對話伙伴的軀體轉向、眼神對視、表情等。和他人提及相比，自我提及是話輪轉換中更為復雜的一種形式。當說話者已經(jīng)結束講話時，如果沒有特定對象已被他人提及為下一位說話者，此時就可以實現(xiàn)自我提及。這就需要在場潛在的下一位說話者必須非常清楚兩點：一、當前說話者確實已經(jīng)結束或即將結束談話，而不是僅僅為一個短暫的思考或表達停頓;二、是否已經(jīng)出現(xiàn)任何一種他人提及的信號或在場者有哪位擁有某種方式的談話優(yōu)先權。接著，他/她必須以某種方式私下控場，以防所有人同時講話，搶奪談話權的情況發(fā)生。③自我提及有兩條基本規(guī)則：首先，一次只能一人講話，避免多人平行對話;其次，在上一輪談話結束后第一個說話的人獲得談話權。然而，這條規(guī)則不適用于話輪中某個人已經(jīng)預定了下一輪談話的情況，比如說話者被某個人打斷，但他還是應該接著被打斷的地方繼續(xù)講下去，而不是把話輪讓給別人。例如以下片段：

1.馬：歡迎來到奇葩說.

2.今天很高興，請到梁文道老師.

3.（全場歡呼、鼓掌）

4.馬：梁老師和我們這個桌子上的所有人都曾經(jīng)有過交集。

5.然后請梁老師一一道來，比如您跟曉松哥的淵源是什么呢？

6.梁：額（……）我想在很多年前，

7.是不是在什么飯局上見過？

8.高： 最重要的是，明天我們還要在一起。

9.梁：對，明天我們還要在一起，

10.因為我請他來當一個文學獎的評審。

11.你們平?？催@節(jié)目沒想到高曉松是一個文學界的……

12.馬：真的是，所托非人啊！

13.（全場大笑）

14.梁：蔡先生呢，那其實坦白講，在某些頒獎禮場合上面。

以這段節(jié)目開場白為例，在第4、5行對談話對象實現(xiàn)了一個他人提及。在第4和第5行處，主持人首先提及“梁老師”，請他一一道來和在座各位導師的淵源，是一種顯性提及?！皶运筛纭笔且环N隱性提及，主持人提到他只是為了讓梁文道講述他們之間的淵源，并沒有直接提及高，但也是隱性地賦予高曉松加入談話的權利，因為此事和他相關。高曉松也的確加入了談話。在梁文道娓娓道來的時候，主持人把控時間及時控場，通過拋出下一個導師的名字及時轉換焦點在他人提及過程中，主持人還通過將右手中的指揮棒、手指及手掌、眼神朝向被提及人的方式實現(xiàn)一個非言語的傳遞。自我提及在14行有所體現(xiàn)。在上一個話輪已然結束，但是主持人沒有及時切入去提及下一位導師的名字時，梁文道通過自我提及的方式繼續(xù)了談話，他自己進行了對下一位敘述者的選擇，選擇了“蔡先生”。此時在場者都很清楚，梁文道擁有嘉賓的優(yōu)先談話權，而且他必須要把主持人交代的任務完成，即“請梁老師一一道來”和所有導師的淵源，完成之后，才能開啟下一輪對話。因而，此時不會出現(xiàn)平行多人對話，爭奪話輪的情況。當然以上規(guī)則偶有例外或是有一定的活動空間，人們也可能隨時有意識或無意識地違背這些規(guī)則，對此就會出現(xiàn)更多可能的話輪轉換形式。

話輪轉換的形式

有無空隙。在上一輪談話結束后到下一輪談話開始前，沒有或只有一個相當短暫的談話停頓，我們稱這樣的談話停頓為“空隙”（gap），話輪轉換常以這樣的方式順利實現(xiàn)，這也證實了人們日常會話活動的協(xié)調性。當前一位說話者停止談話，后一位說話者便立即接上，這種情況需要精確到秒的瞬間協(xié)調能力，需要交際伙伴對會話行為的準確參與。

話語重疊。話語重疊是指說話者正要收尾的話語和新加入說話者的話語形成了一個重疊。也就是說，說話者的最后一個音節(jié)或是單詞，甚至是一個完整的句子，和新加入對話的說話者的前幾個字詞同時發(fā)聲，因而形成一個話語重疊。話語重疊現(xiàn)象在對話中時有發(fā)生，談話參與者總是會感到被打擾，甚至會有被侵犯的感覺。因此在對話的開頭和結尾，說話者大多會使用一些“話語潤滑劑”，如“我認為…、也就是說、不是嗎？”等。甚至在由于同時講話使得這個話語片段變得難以理解的情況下，借助話語潤滑劑，可以使得談話的中心內容不會被干擾，談話也就不會被妨礙。

在第7行梁文道很困難地回憶著他和高曉松認識的始末時，高曉松在第8行搶過了話頭，說道“最重要的是，明天他們還要繼續(xù)在一起”，意指他們相識的始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現(xiàn)在的交集很多。高曉松此刻采用的話語重疊手段不是為了搶奪話輪，而是為了緩解氣氛。從梁文道的話語中可以看出，他其實對他和高曉松認識的契機著實記不太清，因而話語里充滿了不確定。對于高曉松來說，聚精會神專注于對話的他注意到了梁文道的遲疑，從而果斷地施加了話語重疊，將話輪轉移到自己手上，緩解梁文道的尷尬。這樣一來，說話人不會因為自己被搶話而覺得被觸犯，反而會有如釋重負之感。在高曉松成功遞臺階后，梁文道同樣采取了話語重疊的手段搶回了話輪，將話題攬到自己身上，使談話回到了正軌。由此可見，話語重疊并不是總起到消極的效果，相反，運用得當反而可以維護會話順利運行。

長時間停頓或沉默。 “停頓”在這里意味著間隔，比“空隙”（gap）的時間要更長。先前所提到的“在上一輪談話結束后第一個說話的人獲得談話權”這一條規(guī)則，通常會實現(xiàn)快速且沒有更長談話停頓的話輪轉換。重疊的話輪轉換也被視作是緊隨這條規(guī)則的，在前一位說話者仍在說話的時候，“我”開始講話，這種情況相較于等待前一位說話者完全結束談話的情況來說，“我”已經(jīng)成功勝過了潛在的競爭對手。④

如果在上段談話的結尾和下段談話的開頭有一個長時間的停頓，不可以僅僅被當作短暫的“空隙”（gap）來看待，談話參與者通常會感到不舒服甚至尷尬。這樣的“談話窟窿”是缺少協(xié)調的信號，也可以被看作是對談話主題缺少興趣，或者甚至會被交際伙伴認為是對談話參與者關系層面的打擾。在他人提及下一位說話者的情況下如果出現(xiàn)長時間的話輪轉換停頓，這樣是可以接受的。此類停頓會被視為思維停頓特別是表達停頓。消極的沉默和積極的打斷一樣，都在會話中起到相似的令人感到不舒服的影響。

究竟什么情況算會話“空隙”（gap），什么情況算會話停頓，這首先取決于相應的語言群體和文化背景。比如相較于德國，同為德語區(qū)的瑞士就認為話輪交替間出現(xiàn)更長時間的停頓非常普遍，而且也更為禮貌。同樣還有一些因素，如交際伙伴的熟悉程度，互動情景的私人或公共特征，也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

打斷對話。打斷對話的行為具有潛在的攻擊性，通常被認為是令所涉及說話者感到不適的自我提及形式。這種行為和話語重疊的區(qū)別在于，一方面說話者感到自己被打斷了，另一方面說話者的談話還未進入到收尾階段，并且談話的中心部分在被打斷后無法被呈現(xiàn)。打斷對話的方式多種多樣，可以通過言語打斷，也可以通過非言語行為來進行打斷。

然而并非每一次打斷都是很糟糕的，在每一個談話間都有一個所謂的過渡相關點，有時是由句法關系決定的，有時是由內容決定的。因而過渡相關點可能出現(xiàn)在句子的結尾，也可能出現(xiàn)在一個笑話講完的時候。在這樣的過渡相關點出現(xiàn)的打斷行為并不會被說話者認為是打斷，反而是一種意外的自我提及的形式。迄今為止，仍舊未有區(qū)別談話停頓和談話空隙的官方定義。有時說話者是在思考或是在組織話語，實際上還要繼續(xù)說下去，但交際伙伴會誤以為對方已經(jīng)說完，并且因此感到有必要去進行話輪轉移。說話的語調有時也會讓人產(chǎn)生誤解，產(chǎn)生如明明是單純的打招呼卻被誤以為是一種他人提及的狀況。

結語

會話分析具有多維的研究視角，古今中外已有無數(shù)的學者們從社會語言學、互動語言學、社會學、語用學等角度對其展開研究。就語用學中的會話分析而言，現(xiàn)有研究主要從會話含意、會話禮貌、會話結構等維度展開分析，關注的多為單一話語。⑤除了從話輪轉換角度，我們還可以從其他諸多會話分析視角對本文語料進行分析，比如在辯論形式的會話中，言者的停頓較少，他們通常會采用延長尾音的方式取代停頓。這也是一種話語策略，反映了辯論者不希望聽眾以及對方辯友意識到他的思維被打斷出現(xiàn)了停滯。相較于其他理論來說，會話分析更具動態(tài)性，尤其是在本文多話輪、跨語段的情境下，其動態(tài)性非以往范式可比擬。筆者認為，運用話輪轉換理論從會話分析角度對口頭辯論語料進行研究有很大的運用空間，有助于聽者從一個更加全面的角度理解會話內容，并為今后對口頭辯論語料的分析提供新的理論嘗試。

（作者單位：同濟大學）

欄目責編：楊 剛

注釋：

①何自然，冉永平：《語用學概論》 （修訂本），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295頁。

②③④ Linke， Angelika; Markus Nussbaumer; Paul R. Portmann （Hrsg.）： Studienbuch Linguistik： Erg？nzt um ein Kapitel ？Phonetik/Phonologie“ von Urs Willi. 5.， erweiterte Auflage. Tübingen： Max Niemeyer Verlag GmbH， 2004. P298、299、300。

⑤ 陳新仁，李 民：《社會行為論：會話分析的新視角》，《外語與外語教學》，201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