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俊
音樂是人類生活的一個重要部分,音樂發(fā)展的歷史是非常久遠的。已知曉的最古老樂器是在西歐發(fā)現(xiàn)的一些由鳥骨制造的3.6萬年前的樂管,其精細程度很高,可以進行復雜的音樂演奏。①Cross, Ian, Iain Morley, The Evolution of Music: Theories, Definitions and the Nature of the Evidence, Communicative Musicality,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8, pp.61-82.學者們普遍認為:樂器可能在現(xiàn)代人類遷徙到歐洲大陸的4萬年之前就已經制造出來了,而且人類音樂活動(需要發(fā)出聲音以及進行身體運動的音樂活動)在樂器制造出來之前可能就已經出現(xiàn)了。②Conard, Malina, Münzel, New Flutes Document, The Earliest Musical Tradition in Southwestern Germany, Nature, 2009, 460,pp.737-740.
雖然音樂的出現(xiàn)、發(fā)展和研究的歷史悠久,但是從神經科學的角度來研究音樂卻只有近20年的時間。1999年隨著神經美學學科的誕生,神經美學家們關注音樂等聽覺藝術,通過各種實驗方法來試圖研究清楚有關音樂審美感知的大腦神經活動機制。E. 布如特克(Elvira Brattico)和M. 皮爾斯(Marcus Pearce)在《音樂神經美學》中梳理了音樂神經美學的研究歷程,認為經過近20多年的發(fā)展,研究音樂知覺、認知和情感的神經基礎的音樂神經科學已經確定了它作為認知神經科學的分支地位,音樂神經美學已經成為一個嶄新的、明確的研究領域。
從審美實驗的路徑來看,近年來神經美學家們紛紛從各個角度對音樂審美大腦神經機制進行了多維度研究,音樂神經美學的研究目的是要弄清楚與音樂審美有關的大腦神經活動機制。比如,布如特克等認為音樂神經美學的主要目標就是研究人們在音樂審美體驗中產生的基本審美反應(即情感、判斷和偏愛)的知覺、情感和認知加工的神經機制和結構。①Brattico, Bogert, Jacobscn, Toward A Neural Chronometry for the Aesthetic Experience of Music, Frontiers in Psychology, 2013, 4,p.206.音樂審美體驗一般是指個人盡可能帶著審美態(tài)度、意向性、感情期望和專注接觸音樂事件或親身參與音樂活動。最佳狀態(tài)下的審美音樂體驗,如在音樂廳聽音樂,將產生三種不同的審美反應:(1)審美判斷:如“這音樂太動聽了”;(2)審美情感:如聽歌時皮膚上出現(xiàn)雞皮疙瘩或淚流滿面;(3)審美偏好:如“我喜歡這首歌”。盡管產生這些反應的時間順序尚未明確,布如特克等研究提出,音樂審美體驗可能導致對音樂作品或特定表演的自覺的審美判斷,這些判斷通常伴隨著愉悅的感覺,盡管并非總是如此。也就是說,先有關于美或音樂其他形式方面的審美判斷,再有審美情感和偏好。②Brattico, Pearce, The Neuro Aesthetics of Music, Phychology of Aesthetics, Creativity, and the Arts, 2013, 7, pp.48-61.布如特克等認為還是需要去做大量的工作來理解這個決定音樂審美反應的神經結構。布如特克和皮爾斯進行了大量關于音樂知覺、認知和情感的神經機制的實驗,研究這些聽覺神經加工處理過程是如何進行審美體驗和培育審美欣賞的??傊?,布如特克等神經美學家,對于音樂神經美學的研究,目的是創(chuàng)建一個音樂審美神經機制的研究框架,從而探索人是如何感知、描繪音樂,被音樂的藝術表現(xiàn)力所觸動,以及大腦如何獲得審美情感、審美判斷和審美傾向的。③胡?。骸端囆g·人腦·審美——當代西方神經美學的研究進展、意義和愿景》,《文藝理論研究》2015年第4期。
其中,最為關鍵的一點是,音樂(或其他聽覺藝術形式)的客觀屬性能直接產生審美愉悅嗎?外部刺激物、感情狀態(tài)和先前的聆聽體驗是如何結合起來,創(chuàng)造音樂審美的愉悅反應?音樂藝術中會出現(xiàn)一種悖論現(xiàn)象,比如人們聆聽悲傷的音樂時,會產生愉悅的反應。為什么本質上消極的刺激材料可以產生積極的審美反應呢?刺激材料可能在外周器官產生不愉悅的感覺,但可以通過更高級的認知機制進行神經介導,通過關聯(lián)積極的往事進行心理介導,或通過符合對等價值體系的動機而產生強烈的審美愉悅感。這種感官感覺與有意識愉悅這兩種體驗,在某些情況下是相輔相成的;而在另一些情況下,它們又背道而馳。從感官感覺與自覺愉悅兩者關系的角度,布如特克等推測和分析了音樂審美體驗中產生愉悅感的兩大神經機制。一方面,布如特克等探討了音樂審美的情感神經機制,即決定外周至中樞神經系統(tǒng)神經活動演替并引起音樂感官享受的感覺機制。另一方面,布如特克等探討了決定音樂愉悅的認知神經機制,該機制源于前額葉及關聯(lián)皮質層并調整外周反應。作者初步推測這兩個機制可能是按照初步認知——初步感情——關聯(lián)(綜合)認知——最終情感(審美愉悅)的路徑來進行平行互動運行,相互關聯(lián)和激發(fā)的。
杏仁核,尤其是右半腦的杏仁核,及鄰近的海馬回可能是直接從聽到的音樂的聲學特征中產生厭惡或喜愛、愉悅或不愉悅的感官體驗的必要中繼站,筆者認為這是對于聽覺藝術進行初步認知以后,產生初步感情的中間站。接著,中繼站中的初步感情還得接受對于信息的關聯(lián)認知(即后面介紹的眶額葉皮層的加工區(qū))的調整或調節(jié),從而通過獎賞系統(tǒng)來進行最終獎賞,于是激活紋狀體(尤其是右側伏隔核①Koelsch, Brain Correlates of Music-Evoked Emotions, Nature Reviews Neuroscience, 2014, 15, pp.170-180.和尾狀核)。紋狀體是皮層下的大腦結構,對于體驗音樂中愉悅感非常重要,是最終體驗音樂產生愉悅感的重要腦區(qū)。
許多心理聲學和行為學研究表明,聽覺感知特征將內在地直接觸發(fā)不同文化背景和年齡段的人對聲音的不愉悅或愉悅的感覺,這往往在海馬回、杏仁核中表現(xiàn)非常明顯。戈斯林(Gosselin)等進行的一項神經心理學研究表明,患海馬回病變的患者對不悅耳的音樂的感受性下降,但對協(xié)調的音樂中的開心和悲傷有完整的情感識別。②Gosselin, Samson, Adolphs, Emotional Responses to Unpleasant Music Correlates with Damages to the Parahippocampal Cortex.Brain, 2006, 129, pp.2585-2592.布拉德(Blood)等進行的一項針對成人的開創(chuàng)性的正電子成像技術(PET)研究,結果發(fā)現(xiàn):增加和音的評級與眶額葉皮層、胼胝體下扣帶中的活動相關,而增加的不協(xié)調音評級與右側海馬回、楔前葉中的神經活動成比例相關。③Blood, Zatorre, Bermudez, Emotional Responses to Pleasant and Unpleasant Music Correlate with Activity in Paralimbic Brain Region, Nature Neuroscience 2, 1999, pp.382-387.另外佩拉尼(Perani)等進行的一項針對剛出生幾天的嬰兒的功能性核磁共振成像(fMRI)數(shù)據(jù)也顯示:嬰兒聽到協(xié)調的音樂時,右半腦初級聽覺皮層所在的上顳面上存在非對稱性活動;而嬰兒聽到的不協(xié)調音樂激活了左側杏仁核和腹側紋狀體。④Perani, Saccuman, Functional Specializations for Music Processing in the Human Newborn Brain, 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 2010, 107, pp.4758-4763.腹側紋狀體是由伏隔核與尾狀核和殼核的腹正中部分組成。在腹側紋狀體中,神經信號通過神經遞質多巴胺傳遞。
除了海馬回,布如特克等認為杏仁核在聽覺感知時也發(fā)揮作用,賦予了聽覺皮層所接受信號以這樣的信息,即該音樂質量是令人愉悅還是厭惡的。能夠支撐這一觀點的實驗研究有:其一,戈斯林及其同事提供的證據(jù)表明,接受包括杏仁核的單側(左側或右側)顳葉切除的16名患者無法像對照組患者那樣明顯感知音樂中的恐懼。這種情感識別障礙僅限于恐懼,因為患者能正常識別開心和悲傷的音樂。⑤Gosselin, Peretz, Noulhiane, Impaired Recognition of Scary Music Following Unilateral Temporal Lobelexcision, Brain, 2005, 128,pp.628-640.其二,庫瑪(Kumar)及其同事測量了聆聽了74種聲音的16名患者的功能核磁共振成像反應,包括音樂及動物、環(huán)境的聲音,并根據(jù)患者的愉悅程度進行評級。⑥Kumar, Kriegstein, Friston, Features Versus Feelings: Dissociable Representations of the Acoustic Features and Valence of Aversive Sounds, Journal of Neuroscience, 2012, 32, pp.82-92.聽起來不悅耳的聲音差異顯著,不悅程度從非常高,如粉筆劃過黑板、小刀刮擦瓶子,到非常低,如冒泡的水。結果揭示了右側的杏仁核的基底外側核和左側的初級聽覺皮層之間功能性聯(lián)結,這對于從聲音中體驗出令人厭惡的不愉悅的感受具有重要作用,這一發(fā)現(xiàn)也表明,杏仁核為聽覺皮層提供關于愉悅或厭惡音質的信息。其三,科爾奇(Koelsch)及其同事進行的一項研究也表明,在感知音樂帶來的快樂而不是恐懼的積極情緒時,更高程度的聽覺皮層活動,會引起左側淺表杏仁核與聽覺皮層之間產生更強的功能性連接。①Koelsch, Skouras, Fritz, The Roles of Superficial Amygdala and Auditory Cortex in Music-Evoked Fear and Joy, Neuro Image,2013, 81C, pp.49-60.其四,列格奧伊斯-格夫(Liegeois-Ghauvel)及其同事通過分析男性患者的顱內腦電圖(KKG)記錄,觀察到右側杏仁核被鋼琴曲引發(fā)的悲傷和平靜情感所激活,而左側杏仁核僅被快樂的音樂激活。②Liegeois-Chauvel, Benar, Krieg, How Functional Coupling between the Auditory Cortex and the Amygdala Induces Musical Emotion, A Single Case Study, Cortex, 2014, 60, pp.82-93.
根據(jù)以上實驗的發(fā)現(xiàn),布如特克等推測聽覺皮層與杏仁核之間的聯(lián)結,可能會是一種喚起音樂情感的中樞神經機制。相較之下,兩個腦區(qū)之間失去連接可能引起消極的音樂審美體驗,因為列格奧伊斯-格夫及其同事發(fā)現(xiàn)接受測量的患者非常不喜歡聽起來很憤怒的音樂。③Liegeois-Chauvel, Benar, Krieg, How Functional Coupling between the Auditory Cortex and the Amygdala Induces Musical Emotion, A Single Case Study, Cortex, 2014, 60, pp.82-93.
布如特克等不僅在以上研究音樂作為刺激材料的實驗中,發(fā)現(xiàn)杏仁核在消極或積極情感激活中的作用,而且在視覺刺激、性別分析等其他研究中也發(fā)現(xiàn)這一特性,但還是有一些細微差異。杏仁核的這種依據(jù)情緒效價的單側化活動已在先前通過視覺刺激材料進行神經影像研究的元分析中提及。④Fusar-Poli, Placentino, Carletti, Laterality Effect on Emotional Faces Processing: ALE Meta-Analysis of Evidence, Neuroscience Letters, 2007, 452, pp.262-267.但是,與以上將音樂用作刺激材料獲得的數(shù)據(jù)相反,在這項視覺刺激的實驗中,消極情感激活左側杏仁核,而積極情感激活右側杏仁核。另外,史蒂文斯(Stevens)和哈曼(Hamann)進行的一項側重于性別的神經影像研究的元分析中,也提出了不一致的發(fā)現(xiàn):女性的左側杏仁核更容易受消極情感的影響,而男性的左側杏仁核更容易受積極情緒的影響。⑤Stevens, Hamann, Neural Mechanism for Aesthetic Experience, Neuro Report, 2012, 23, pp.310-313.
盡管如此,上述關于音樂的神經影像學研究證明了杏仁核與聽覺皮層之間的聯(lián)結,而且這種聯(lián)結對于從音樂中獲得愉悅或不愉悅的情感體驗具有重要作用。
人耳聽到音樂后,相關音樂的聲學特征傳輸給聽覺皮層,由于上文提到的杏仁核和海馬回可能會直接和聽覺皮層相聯(lián)結,產生喜愛或不喜愛的愉悅感或不愉悅的直接感官體驗。那么紋狀體作為皮層下的大腦結構,尤其是紋狀體之中的右側伏隔核和尾狀核,與大腦獎賞區(qū)相關聯(lián),可以最終體驗到音樂中強烈愉悅感。
一些研究表明,戰(zhàn)栗或顫抖作為一種可衡量的身體反應與強烈的愉悅感相關,并因此與音樂引發(fā)的高度積極的情緒掛鉤。為了研究這些皮層下結構,布如特克等首先把音樂或其他藝術刺激物引起的后脊發(fā)涼和雞皮疙瘩相關聯(lián)的戰(zhàn)栗或顫抖,與其他的戰(zhàn)栗或顫抖,比如演講的高潮部分也可能引發(fā)的戰(zhàn)栗或顫抖,進行了區(qū)分。一些實驗通過研究戰(zhàn)栗或顫抖反應與非常愉悅的音樂的神經相關性,發(fā)現(xiàn)這些相關性與大腦獎勵區(qū)的活動相關,例如受內源性多巴胺傳輸調節(jié)的腹側紋狀體(包括伏隔核)和腹側被蓋區(qū)。①Blood, Zatorre, Intensely Pleasurable Responses to Music Correlate with Activity in Brain Regions Implicated in Reward and Emotion, 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 2001, 98, pp.18-23; Pereira, Teixeira, Figueiredo, Music and Emotions in the Brain: Familiarity Matters, Plos One, 2011, 6, e27241; Menon, Levitin, The Rewards of Music Listening: Response and Physiogical Connectivity of the Mesolimbic System, Neuro Image, 2005, 28, pp.175-184; Salimpoor, Benovoy, Larcher,Anatomically Distinct Dopamine Release during Anticipation and Experience of Peak Emotion to Music, Nature Neuroscience,2011, 14, 2, pp.257-262.
此外,薩琳普(Salimpoor)等研究發(fā)現(xiàn),可以在激活腹側紋狀體(尤其是伏隔核)后通過背側紋狀體(尤其是右尾狀核)中的神經活動預測身體的戰(zhàn)栗反應。②Salimpoor, Benovoy, Larcher, Anatomically Distinct Dopamine Release during Anticipation and Experience of Peak Emotion to Music, Nature Neuroscience, 2011, 14, 2, pp.257-262.伏隔核是一種主要將多巴胺用作神經遞質的皮層下核。薩琳普及其同事在另一項實驗中還注意到,在聆聽不熟悉的音樂時背側和腹側紋狀體中同時發(fā)生神經活動,表明了對所聽音樂的期望及其正面評價之間存在時間上的重疊。③Salimpoor, Bosch, Kovacevic, Interactions between the Nucleus Accumbens and Auditorycortices Predict Music Reward Value,Science, 2013, 340, p.216.產生反應的時間順序的明顯差異,可能解釋為對熟悉或不熟悉音樂的期望性質和范式中存在的差異(第二項研究未衡量戰(zhàn)栗反應)。事實上,基底核(背側紋狀體是基底核的一部分)似乎在音樂節(jié)拍和時間規(guī)律的在線預測中發(fā)揮了作用。④Grahn, Rowe, Finding and Feeling the Musical Beat: Striatal Dissociations between Detection and Prediction of Regularity, Cerebral Cortex, 2013, 23, pp.913-921.
然而,這些研究仍未解決這種愉悅反應是如何產生的,究竟是自下而上的聽覺處理方式,從外周感官至聽覺皮層再到皮質下核,還是自上而下的調節(jié)方式,通過來自前額葉皮層這樣高等級的認知結構,來調節(jié)對于直接來自感官感覺反應的態(tài)度和期望。
上文所描述的音樂加工神經機制主要依賴于皮質下結構和聽覺皮層。這些神經機制將具有特定聲學特征(如不協(xié)調的聲音)的刺激物與生理反應進行因果關聯(lián),即海馬回、杏仁核和腹側紋狀體的參與,及其與聽覺皮層的連接。這些機制可能以一種很快的速度運行,主體甚至毫無察覺。例如,非常喧鬧和粗糙的聲音將通過腦干中的皮質下核(尤其是腦橋網狀核的尾部)觸發(fā)聽覺驚跳反應,而不需通過聽者的皮層進行細微特征處理。⑤Koch, The Neurobiology of Startle, Progress in Neurobiology, 1999, 59, pp.107-128.但是,許多案例已經證明“感官”愉悅可能與“認知”愉悅發(fā)生沖突,如從死亡金屬樂隊非常不協(xié)調且喧鬧的音樂中,聽眾獲得非常積極的感覺。由此布如特克等認為,從感官愉悅到有意識愉悅感,并由此喜愛某個音樂作品(或者聲音)的過程,可能涉及高等級結構的調節(jié)。
通過適當?shù)膶嶒炘O計,可以在實驗室中區(qū)分與情感刺激物相關的內隱式的潛意識神經過程與有意識地處理這種情感刺激物相關的神經過程。例如,下面這個實驗中被試者就使用了的內隱式和外顯式的不同方式,來完成實驗任務。
不同音樂偏好的人可能是對立的,因為一種音樂類型的歌迷通常挑剔另一種音樂類型。伊斯托克(Istok)利用音樂偏好的這一特點,通過腦電圖實驗,比較了喜歡聽重金屬音樂(且作為粉絲)的人和那些主要聽拉丁美洲音樂的人,讓明確偏好重金屬或拉丁美洲音樂的受試者將聆聽屬于這些音樂類型之一的音樂曲目的片段,然后執(zhí)行音色分類的描述性任務。①Istok, Brattico, Jacobsen, I Love Rock & Roll, Music Genre Preference Modulates Brain Responses to Music, Biological Psychology, 2013, 92, pp.142-151.結果表明,雖然被試者執(zhí)行的是音色分類的描述性任務,而不是有意識地決定他們是否喜歡該音樂,但是被試者的大腦相較于對不喜歡的音樂類型的刺激物的反應,大腦對喜歡的音樂類型的刺激物的反應顯著提高。這一研究結果說明,即使在集中注意力有意識地執(zhí)行非感情任務時,對喜歡的音樂的享樂反應也會以一種內隱式的方式影響音樂的感知和認知處理。
一般認為,審美情感的喚醒(指情感在多大程度上激活的程度指標,如微笑、大笑、狂笑等)和效價(情感的效價分為正性的和負性的情感)是審美體驗的核心組成部分。②Hargreaves, North, Experimental Aesthetics and Liking for Music, Handbook of Music and Emotion,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2, pp.513-546.但是,布如特克認為喚醒和效價,尤其是感官愉悅的效價,僅是音樂審美體驗的子部分,因為按照構造主義心理學對大腦情感基礎的解釋中對喚醒和效價的思考來說,情感的喚醒和效價是通過內臟和外周感官系統(tǒng)實現(xiàn)的“核心感情”的兩個維度,定義為“身體有時(并不總是)體驗通過某種程度喚醒的享樂愉悅感和不愉悅感的變化的心理表征”。③Lindquist, Wager, Kober, The Brain Basis of Emotion: A Meta-Analytic Review, Behavioral and Brain Sciences, 2012, 35, pp.121-143.因此,“核心感情”被視為初始的、主要是無意識的感情處理階段,給刺激物和事件帶來情感上的細微差別并在很大程度上利用了與邊緣系統(tǒng)相關的大腦皮層下結構。只有在完成需要語言、執(zhí)行性注意、情景記憶和分類過程的概念行為后,這種細微差別才能成為一種有意識的情感,如悲傷、開心和有意識享受等,并且主要受額葉和頂葉結構的控制。例如,背內側和腹內側前額葉皮層、壓后皮層/后扣帶皮層和內側顳葉在對情感進行分類或側重刺激物的情感內容時均處于活躍狀態(tài)。
林德奎斯特(Lindquist)及其同事提出,大腦會依據(jù)已存儲的先前體驗的表征,對來自自我或他人的核心感情狀態(tài),賦予一定的意義,即進行意義歸因。前顳葉和腹內側前額葉皮層涉及概念化,因為它們控制情感分類所必需的語言功能。背內側前額葉皮層是與注意力和工作記憶的目標導向控制相關,被用于以外顯的方式保存刺激物的感情信息,以便對刺激物進行分類。
薩琳普及其同事直接證明了額葉和皮質下結構源于音樂愉悅的相互作用。他們發(fā)現(xiàn),伏隔核與聽覺皮層之間的連接代表了核心神經機制,這種機制可預測對音樂的獎勵反應。這些作者還觀察到,伏隔核與下前額葉皮層之間增強了連接,這可以解釋諧波結構匹配或不匹配的時間期望在產生音樂愉悅時的作用。①Salimpoor, Bosch, Kovacevic, Interactions between the Nucleus Accumbens and Auditorycortices Predict Music Reward Value,Science, 2013, 340, p.216.
伊斯托克認為,前期的感官愉悅可以視為對音樂的類似于“核心情感”的早期感情反應,隨之感官愉悅必須遵循由人際交往、知識、社會建構和其他自上而下的加工介導的價值歸因,而且所有感官愉悅均由前額葉皮層和大腦顳頂聯(lián)合結構控制,成為一種有意識的情感享受并對音樂作品產生喜愛判斷。這可以解釋為什么人們聽到悲傷的消極情感的音樂,仍會引發(fā)人腦產生審美愉悅感。
根據(jù)心理學中的認知失調理論來理解,當我們的行為與自己先前的態(tài)度產生分歧時發(fā)生認知失調,因此應改變后者來適應前者,避免因認知沖突產生消極的感情。而且范維恩(Van Veen)及其同事也在研究中發(fā)現(xiàn),背側前扣帶回和前腦島可用于預測受試者隨后的態(tài)度變化。②Van Veen, Krug, Schooler, Neural Activity Predicts Attitude Change in Cognitive Dissonance, Nature Neuroscience, 2009, 12,pp.1469-1474.伊斯托克推測,認知失調可能是聽音樂時從解決不匹配的預期中獲得愉悅的心理機制。
斯坦貝斯(Steinbeis)等進行了一項罕見的關于態(tài)度對相同音樂刺激物的聽覺處理的影響的研究。③Steinbeis, Koelsch, Understanding the Intentions behind Man-Made Products Elicits Neural Activity in Areas Dedicated to Mental State Attribution, Cerebral Cortex, 2009, 19, pp.619-623.在這項組塊設計研究中,摘錄了設計者原創(chuàng)的60個8-13秒的音樂片段,在測量受試者的功能核磁共振成像信號時,這些受試者確信這些音樂片段是由作曲家或電腦創(chuàng)作的。如果受試者認為該片段是某位作曲家的作品,則前內側額葉皮層、顳上溝和顳極處于活躍狀態(tài)。值得注意的是,根據(jù)實驗后問卷調查的報告,發(fā)現(xiàn)前內側額葉皮層中的活動強度甚至與受試者認為音樂作品中表達意圖的程度呈正相關。因此,在將意向立場賦予音樂作品時,前額結構可用于協(xié)助聽者進行解讀。我們可以這樣認為,檢索作曲意圖是完整音樂審美體驗的重要階段,包括有意識地決定喜愛及喜愛的程度。
在愉悅反應來自理解“形式”結構(例如當代古典音樂作品)時,“感官”享樂和“有意識”愉悅之間將發(fā)生特殊的差異,例如聆聽法國作曲家皮爾·布萊茲(Pierre Boulez)根據(jù)序列音樂原則創(chuàng)作的第1號奏鳴曲,從此類音樂作品的聲音處理中獲得的感情可能是消極的,海馬回和(右側)杏仁核中發(fā)生強烈的活動,但是能識別重復音符和結構整潔度的聽者仍可能給出喜愛的積極評估判斷,甚至在獎勵系統(tǒng)的神經活動中存在愉悅反應,或者至少有再次聆聽同首作品的動機。
在抽象的視覺藝術領域,萊德(Leder)及其同事將這種心理過程命名為“認知掌握”,是信息處理過程中產生審美判斷和審美情感結果的關鍵階段。④Leder, Belke, Oeberst, A Model of Aesthetic Appreciation Aesthetic Judgment, British Journal of Psychology, 2004, 95, pp.489-508.同時,佩洛夫斯基(Perlovsky)也提及“知識本能”作為從知識和理解中獲得審美愉悅的機制。⑤Perlovsky, Musical Emotions: Functions, Origins, Evolution, Physics of Life Reviews, 2010, 7, 1, pp.2-27; Perlovsky, Neural Mechanisms of the Mind, Aristotle, Zadeh and fMRI, IEEET Ransantions, Neural Networks, 2010, 21, pp.718-733.根據(jù)這一理論,審美情感被視為通過概念思維來理解不斷變化的世界的心理需求,而基本情感被視為身體本能。知識和世界之間的認知協(xié)調或失調產生滿意或不滿意的審美情感。
與視覺藝術相似,布如特克認為,認知掌握可能改變個體在面對音樂(或其他藝術)活動時的感情狀態(tài)。實際上,已經證明,熟悉的音樂比不熟悉的音樂激活更多邊緣皮質下區(qū)域。來自于理解所產生的積極的感情可能與這種大腦反應有關??傮w上,佩雷拉(Pereira)及其同事的研究發(fā)現(xiàn),受試者喜歡熟悉的音樂,而不喜歡陌生的音樂。①Pereira, Teixeira, Figueiredo, Music and Emotions in the Brain: Familiarity Matters, Plos One, 2011, 6, e27241.另一項由查品(Chapin)及其同事進行的功能核磁共振成像研究中,調查了真實演奏鋼琴作品和數(shù)字作品(使用樂器數(shù)字接口或MIDI創(chuàng)作)的音樂表現(xiàn)力,發(fā)現(xiàn)在聆聽一場富有表現(xiàn)力的音樂表演時,音樂家的腹側紋狀體中表現(xiàn)出比非音樂家更高的活動性。②Chapin, Jantzen, Kelso, Dynamic Emotional and Neural Responses to Music Depend on Performance Expression and Listener Experience, Plos One, 2010, 5, el3812.換言之,該研究表明音樂家更善于掌握對表現(xiàn)力的期望,從而識別音樂演奏中通常旨在傳達情感的動作和動態(tài)變化。布如特克認為,認知掌握產生積極影響的假設是有效的,因為可以通過邊緣和獎勵活動對于情感的調節(jié)的發(fā)現(xiàn)進行檢驗。
總之,布如特克等認為,基于大腦神經影像的實證支撐,我們可以驗證關于音樂神經機制的兩個推測。一個是自下而上的感官享樂的情感機制,另一個是自上而下的調節(jié)審美愉悅的認知機制,將音樂的審美享受歸因于前額葉結構及調節(jié)這些結構的內部和社會因素的概念性假設,這闡明了大腦中自覺享受音樂的認知通路。而且,布如特克等指出這些內外部的認知因素有時非常強大,以至于將從內耳達到腦干和杏仁核/海馬回的感官反應(如喧鬧或感官不協(xié)調)從內部和社會決定因素介導的有意識審美愉悅中分離出來,即使這首作品(比如悲傷的音樂)可能誘發(fā)傷心、近乎痛苦的感覺,或者這種音樂(比如搖滾)通常會非常喧鬧,甚至造成聽眾耳鳴,但認知調節(jié)產生的有意識審美愉悅可能伴隨著傾向于采取行動反復聆聽這樣的同一首具有消極情感或感官反應的音樂作品。未來的研究應更著重于產生音樂審美情感反應的潛在社會和內部機制,以及這些機制如何改變大腦對音樂的處理方式。